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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杀胡寨(下)
多亏了安若溪急中生智,向山贼之中为首的大汉报出了杨广此次微服私行对外诈称的临时身份,唬得那大汉当即便命手下人住了手,改将她和杨广两人押回山寨中看管。
或许是安若溪脱口报出的杨广假冒的身份过于显赫的缘故,为首的大汉对两人变得十分客气,除了命人将“铁蹄龙”牵走,另行羁押在别处之外,竟破天荒地准许杨广肩头架着“黑将军”随从他们一起返回了山谷里的那座十几间茅屋搭建成的所谓山寨,把他俩共同关进了其中一间茅屋。
“若溪,没想到咱们这一绕道,竟绕到了一座贼窝里。都怪我,早知如此,不如早早地放‘铁蹄龙’走了。”待茅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杨广神情沮丧地对安若溪说道。
“王爷,我觉得,事情尚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安若溪眨着眼睛,说道,“我瞧着,这伙山贼不像是杀人越货,敢与朝廷作对的臣盗,反倒像是专门找胡人报仇雪恨的汉人山民。你放心,只要等到他们人聚齐,开山堂时,咱们设法使得他们确信,你就是当朝太师府中的十公子,他们想必不敢为难咱们的。”
“找胡人报仇雪恨的汉人山民?这是一伙什么样的人呢?”杨广为自己今儿早上登山时过于任性仍感到深深地自责,埋着头喃喃自问道。
“了残师姐未寻短见前,我在寺中曾听她说起过关中一带有这么一伙人。”安若溪悠悠说道,“前朝(北周)虽然沿续了北魏以来的汉化政策,衣汉衣,说汉话,可打骨子里,鲜卑人仍视汉人为最下贱的奴仆,特别是对与北齐、南陈连年征战当中俘获的汉人,更是肆意践踏、侮辱,把他们视做牛马一类的畜牲看待。于是,在一年多前的那场三总管叛乱当中,便有一部分被俘获的汉人趁乱逃进了关中一带的深山之中藏身,躲避鲜卑人的摧残、欺凌。后来,不知是有了什么机缘巧合,他们便多则数百人,少则几十人,以关中各州郡府县为界,各自划定地盘,组建成了大大小小一十座山寨。听了残师姐说,这些山寨有个统一的名字,叫做什么‘杀胡寨’。顾名思义,应该是专找鲜卑等胡人的麻烦的吧。”
杨广的生母独孤伽罗就是鲜卑人,他本人自然也带有一半的鲜卑血统,听了安若溪讲述罢“杀胡寨”的由来,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要是被这伙山贼查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会不会杀了自己呢?
天近晌午,那个被唤做是山寨中老九的“野人”亲自给杨广和安若溪端来了两大碗山野菜稀饭,笑眯眯地盯一眼安若溪,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反被安若溪给叫住了。
“你们什么时辰开山堂啊?要是耽误了我家公子赶路,华州城里的官军会出城来搜山的,到时,可别顺带着抄了你们这座贼窝。”安若溪吃准了这伙山贼当属关中一带众多“杀胡寨”中的一座,便有意硬起了口气,吓唬“野人”道。
“野人”盯着安若溪的眼神虽仍颇有些不安份,可较之先前已客气了许多,再不敢对她口出轻薄之语,只冲她挥挥手,答了句“喂饱了肚子,安生在这儿等着就是,哪儿来这么多不相干的废话?”便一摇一晃地出门,走了。
杨广低头打量“野人”端来的两碗山野菜稀饭,见那碗虽破,碗里盛着的稀饭却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嗅得他胃口大开,当下也顾不了许多,捧起一只碗就滋滋溜溜地喝起稀饭来了。
哪知,头一气喝完,杨广咂嘛咂嘛舌头,但觉舌尖处既苦又涩,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儿,立马将碗朝炕沿上一撂,再也没有勇气去喝下这碗稀饭了。
安若溪见他吃相如此急迫、狼狈,心中暗自惊奇:在自己印象当中,这位小王爷的胃口似乎并没有这么好,可以不分场合,不论什么东西,端碗就能吃,遂含笑劝他道:“王爷且吃得从容些吧。这些山里的野菜粥不比王府里的珍馐美味,吃在嘴里,苦些、涩些,都会有的,吃过两口,惯了,也就能吃得下了。”边说,边端起另一只碗,放过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咱们都有吃的,偏只没有它的。”安若溪话虽如此,杨广一旦尝出这碗山野菜稀饭的真正滋味儿,便再不肯端起碗来了,抬手抚摸着“黑将军”的头颈处,冲安若溪说道。
“在山道上时,我还瞧着奇怪,明明见小黑冲方才那位‘野人’飞扑了过去,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一头栽了下来呢?王爷,你可看清了,它身上哪里受了伤?”安若溪忽然回想起了山道上“黑将军”栽下半空的那一幕,带着几分担忧问杨广道。
“我也觉得奇怪。”杨广一边回答,一边将“黑将军”从肩头揽入怀中,单手在它身上抚摸着寻找伤处,“当时我仔细地看过,它身上并没任何伤口,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掉了下来呢?”摸了片刻,杨广仍没在“黑将军”身上找到任何伤处,不禁惊讶地叹道。
“小黑,你来告诉我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若溪冲着“黑将军”比划了几个手势,向它问道。
杨广在旁瞧着,心里好笑:难不成它还能听懂你说的话?
然而,却见“黑将军”一见安若溪向它比划的手势,立马便低鸣着要从杨广怀中挣脱出来。杨广没想到安若溪向千金公主学得的驯鹰术有如此之奇效,瞪圆了眼睛,想瞧瞧“黑将军”想做什么。
就见“黑将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落在了炕上,接连垂直向上窜起了三窜。
“我懂了,你是想说伤你的是贼人当中为道的彪型大汉?”安若溪手捧着粥碗,盯着“黑将军”每一个举动,试探地问道。
“黑将军”立即冲她扇动了两下翅膀,表示了肯定。
“可是,他是怎么伤到你的呢?你身上怎么找不见伤口?”杨广忍不住插话问道。
这回,“黑将军”从炕上腾身飞起,围着屋内盘旋着转了几圈,尔后径直落回到炕上,冲杨广频率很快地扑扇了几下翅膀,就此打住,不动了。
“它这是什么意思?”杨广伸出一只手指,仿效着“黑将军”来回绕了几圈,困惑不解地问安若溪道。
安若溪也摇了摇头,表示这回连她也没看出来。
正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茅屋的门被人在外面一把给推开了,“野人”阴着张脸,再次走了进来,厉声冲两人吆喝道:“山堂已开,快随我过堂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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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过堂
“黑将军”见“野人”来者不善,振翅即奔着他扑了过去,凌空伸出两只利爪朝着他的面门便抓了过来。
“野人”见势不妙,腾身闪在一旁,挥掌就要还击。
“小黑,回来。”杨广担心“黑将军”吃亏,忙开口喝止住他。
“黑将军”听到主人的号令,于半空中打了个回旋,冲“野人”怒叫了两声,返身飞落至了杨广肩头。
“这畜牲须得留下。”“野人”用手一点“黑将军”,对杨广和安若溪说道。
“不行。我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杨广信不过这伙劫匪,唯恐他们会趁着自己不在时,下狠手伤了“黑将军”,一口回绝道。
“好汉请先到门外候得一时,容我劝劝公子。”安若溪见“野人”脸上变言变色,忙走上前赔笑劝道。
“寨主大哥已在山堂等候,你俩快着些。它是决不能带往山堂的。”“野人”下死眼盯了杨广肩头的“黑将军”一眼,一转身,摔门而出。
“王爷,待到了堂上,一切由我来回话,您只在一旁瞧着就行。”安若溪压低声音对杨广说道,随即朝着“黑将军”比划了两个手势,“黑将军”顺从地离开了杨广肩头,振翅跃上了茅屋的房梁。
“可是。。。。。。”
杨广意犹不舍地抬头望了望“黑将军”,仍欲坚持带它一同去过堂,就听“野人”在房门外大声催促道:“走喽,走喽。”
“我方才已告诉它,待咱们走后,如有人来捉它,叫它无需恋战,暂且飞上山逃命就是,王爷不用担心。”安若溪一扯杨广的衣袖,拉着他径自出了房门,跟着“野人”前去过堂去了。
所谓的山堂,不过是这处山谷当中十几间茅屋当中的一间。与另外那些间茅屋唯一不同的是,这间茅屋当中空荡荡的,没有供人安歇的土炕,只在茅屋的正中一字排开,陈设有三副座位。
杨广和安若溪随着“野人”走进这间被称做山堂的茅屋时,见房中三副座位空着旁边的两副,那位被“野人”称做寨主大哥的大汉正独自一人坐在居中的座位当中,在他身前两边,分左右排列着八名手持刀剑的汉子。
“跪下,跪下。”站堂的汉子们一见杨广和安若溪走进山堂,便齐声冲他俩呼喝道。
杨广自打穿越以来,只向父皇母后跪过,哪里肯向山贼屈膝下跪,听了站堂汉子们的齐声呼喝,浑若未曾听见,兀自挺身立在房中,动也不动。
“罢了。”寨主大汉见杨广年纪虽小,气派却是十足,暗暗在心里点了点头,冲左右一抬手,喝止了手下。
安若溪生怕杨广心高气傲,在这伙山贼面前吃了亏,忙向前几步,用身子将杨广护住,敛衽向那大汉施了一礼,口称:“见过寨主。”
那大汉对安若溪倒是挺客气,在座中双手一抱拳,冲着安若溪还了一礼,说道:“小师太不必多礼,且请退在一旁,我单有几句话要问问这位小公子。”
安若溪仍放心不下杨广,拦在他身前对那大汉解说道:“我家公子不惯与陌生人打交道。寨主有什么话,还是问我吧。”
大汉面色一沉,冲左右使了个眼色,两边站堂的汉子中立马便有两个上前就要拉安若溪。
“若溪退下。”杨广一挺身,挡在了安若溪身前,“好汉有什么话,就请冲在下问吧。”
“好小子,倒有几分胆气。”那大汉脱口赞了一句,接着问道,“报上你的姓名、出身来。”
杨广冷冷一笑,昂头不予理睬。
那大汉头一问就吃了杨广一记瘪,却并无一丝怒意,咂咂嘴儿,又问道:“你当真是当朝太师李穆膝下排行第十的公子?”
“家父的尊讳,也是你这山野毛贼叫得的?”杨广怒目反诘道。
“呵呵,你这小子,死到临头,派头儿倒一点没忘记带?我只听说过太师膝下只有九位公子,哪儿冒出来个太师府十公子,我瞧着你,分明是个假的!”那大汉被杨广倨傲的言语给激怒了,腾地站起身,用手指着杨广,粗声喝问道。
“哈哈。”杨广毫无惧意,仰面大笑道,“你这毛贼,知道些什么?今日就是实话告诉你又有何妨,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浑字金才的便是,受父荫,现官居羽林郎一职。”
那大汉见杨广果然年幼,禁不起自己连诈带激,果然报出了自家姓名,嘴角掠过一丝不易使人察觉的笑意,站在原地缓了缓,又重新坐下,有意装做将信将疑的神态,问道:“既然你自称是太师府上十公子李浑,为何会独身一人,带着这位小师太到这荒山野地里来呢?快快据实招来。”
杨广正欲答话,被他挡在身后的安若溪却已抢先答了腔:“寨主有所不知,我家十公子实是奉了太师之命,取道东都欲往并州省母探亲,却不料三天前路过华山脚下时,因我家公子宠养之‘海东青’与一金雕争食,误入深山,迷失了路径,后来又在山中遭遇大雪,才连带着我主仆二人误走误撞,来到了宝寨。还请寨主手下留情,尽早放我二人出山去吧。”
她这话除了隐瞒了杨广的真实身份之外,大半说的都是实话,然而那大汉听了,却仍是不肯相信,转向安若溪喝问道:“小师太欲欺某无知吗?既是当朝太师府上十公子出行,身边为何不见有一众家仆、护从随行,反而只与你孤男寡女的两人?”
旁边站堂的汉子中有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放荡地调笑安若溪道:“该不会是贵人府中的小公子,贪恋小娘子的美貌,这是带着你独自逃出长安,跑到深山里私奔来的吧?”
“不得放肆!”未等杨广做出任何反应,那大汉竟沉着脸喝止手下道。
“寨主明见,我家公子的护从三天前与我二人在山外走失,此时想必已报知了华州城内的官军,进山来搜寻我二人的下落。为避免引至不必要的误会,还是烦劳寨主早些放我二人离开宝寨吧。”安若溪根本不理会其他人的调笑,软中带硬地对那大汉说道。
“华州?呵呵。”不知为何,那大汉听了安若溪这话,发出一阵冷笑,似乎对她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不屑一顾,淡淡地反问道,“只要你家这位小公子肯答应帮我一个忙,我包你二人今晚便能出山,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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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以人换人?
安若溪瞟了一眼那大汉身边两副空着的座位,不动声色地问道:“寨主请讲。”
“目下你们无需知道得更多,但仅一条。”那大汉目光灼灼地盯向杨广,冲他伸出一只手掌,“请小公子交出一件随身的信物来,只要能证明你就是太师府中十公子本人,在下必不食言,今晚就放你二人出山。”
安若溪看看杨广,杨广随手在身上一摸,怀中除了那部已无甚实际用处的手机外,就只有段达送给自己的那柄西域短刀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手机留下,单把那柄短刀拿了出来,朝前一递,说道:“这柄短刀乃是在下日常随身携带之物,要是好汉不嫌弃,今日就把这刀送与好汉吧。”
那大汉接刀在手,“刷”地拔刀出鞘,眯起双眼端详了端详,赞道:“确是把好刀。只不知单凭这把短刀,如何能叫别人相信,你就是李浑公子?”
“寨主有所不知,这把短刀实是当今皇上身边左卫将军元胃赠与我家公子的,贵重无比,长安城中寻常官宦人家公子是绝佩不起此刀的,但凡有识货的见了此刀,一定会相信我家公子在寨主手中的。到时寨主想做什么,只管做就是,必不至出差错的。”安若溪担心杨广仓猝间编造不出能使这伙山贼信服的理由,忙抢先解说道。
那大汉听安若溪话说得如此笃定,低头再打量了两眼那把短刀,见刀锋闪着冷冷的寒光,刀鞘系上好的牛皮精制而成,不由得对她的话信了几分,手中拎着刀,似笑非笑地冲杨广说道:“要是那人能识得这把刀是小公子你的,还则罢了,若是他不能识得此刀,今晚就别怪在下对小公子你不客气了。来人,带他二人回房略事休息,待到今日晚间,一切便可见分晓了。”
有两名手持刀剑的站堂贼汉应声向前,推推搡搡地把杨广二人带出了山堂,门外仍由那位“野人”接着,将两人带回了原先那间茅屋。
“黑将军”蹲立在房梁上,乍听房门声响,立马警觉地乍起了脖颈上的羽毛,两眼直盯着房门,待至见到走进房来的是杨广和安若溪二人,旋即发出一声欢快地鸣叫,扑扇着翅膀,飞落至了杨广肩头。
杨广爱抚地抚摸着“黑将军”颈间的羽毛,迷惑不解地问身后的安若溪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仅凭着一把短刀就要放咱们走吗?”
安若溪虽隐隐约约察觉到了那寨主大汉传自己二人前去过堂,旁的什么事都不问,仅向杨广讨要能证明其身份的信物,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一时间也难以猜想得确切,此时被杨广问及,只得答道:“据眼下的形势而言,我只能断定这多半就是一座‘杀胡寨’。据了残师姐提及,‘杀胡寨’中人一向只杀胡人,从不与官府为敌。方才过堂之时,我瞧那寨主对你太师府中十公子的身份颇为在意,由此推测,这伙山贼多半不敢太过为难咱们的。”
“是啊,我也觉得颇为蹊跷。”杨广走到炕沿边坐下,回过身说道,“先前似乎听他们提到过一句,说是要等着什么二寨主、三寨主回山寨后再开山堂,传咱位过堂的,可却没见着那两个寨主的人儿,反倒是大寨主自始至终都在不停地盘问的身份,若溪,你说,他们山寨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比如说老二,老三两位寨主下山打劫遇到了官军,被官军捉了去,老大要用咱们去交换他们回来啊。”
他说的正和安若溪心中猜想的情形不谋而合,但为了稳妥起见,安若溪对杨广的询问不置可否,只劝杨广道:“现在用不着考虑这么多事,只要能认定这是一座‘杀胡寨’,退而言之,待到危急关头,王爷索性亮明晋王的身份,我料这伙毛贼断无胆量伤及王爷一根汗毛的。目下,咱们不妨就等到天黑时分,到时再随机应变,视情形再作计较吧。”
杨广见自己的大胆猜测并没有得到安若溪的积极响应,一时不免有些失望,此时他已被激发得头脑兴奋起来,自是难以默默在茅屋中等到天黑,于是,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