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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祖光代表作(中国现代文学百家系列)-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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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没有更多的钱了,我看也不曾看,便全给了他,那是带着无限的待罪的
心情的。
老人接了钱,略一检视,便说:“道谢了,道谢了。”他看见我正要横
过马路,便又说了一句:“走好了。”
离开父亲的宿舍时,父亲亦曾经这样说“走好了”的,老轿夫的声调里,
有着与父亲同样的关切,那是只有叫年轻人更增加惭愧同羞赧的啊!你值得
诅咒的,可耻的年轻人!
走到马路当中的时候,又一乘轿子横过我的面前;两个轿夫抬着,另一
个换班的轿夫在后面急步跟随,这是顶“公馆轿子”,“阔人”坐的;当中
坐得四平八稳的,却又是个年轻人,穿着灰色的大衣,身上围着毛毯,头上
戴着“丝绒”礼帽,口里衔着一支大烟斗的。
不用说,他坐着满舒服,然而我刻骨铭心地憎恶着他,正如同憎恶我自
己一样,如同我憎恶一切的“坐轿子”的青年人一样。
走过了马路,我站定脚,不由得又回身去看那老人;看见他两个又抬着
轿子在同另一个行路人讲价钱了。我现在才看见后面的一个轿夫,也是一个
老年人,白头发的。
我们还停留在“人抬人”的时代之中,是“以非为是”的时候,我们天
天会看见无数的车轿抬着人满街走;在习惯上,生活当中,这是平常而又平
常的事,不会有人为它而激动的。但是我在期待着那真正平等的一天,为了
我们在抗战,抗战的目的是引我们走到一条光明的路,合理的路去的。
如同雨后的芭蕉,枯黄的老叶子翼护着新芽的茁长,而从不抱怨自己的
辛苦的。这两个老轿夫,一切的“老轿夫”,不是正以自己的血汗来养育他
的妻儿家小吗?他安于这苦役,乐于这艰辛,卖一天的力气,得到一天的报
酬,他便心满意足了。他从不觉得这是太过分的劳累,他也从不想到哪一天
是他再也负担不了这重量的一天。
转过了那段墙垣,我便将从此再不见到这两个老人了,然而正像创痕留
在身上的永不可磨灭,我永不会忘记我今天所受到的教训;又像新茁的幼芽
不会忘记黄叶的殷勤卵翼,老年人的恩泽将永无止境地润泽着,熏沐着下一
代的成长。呆望着那老轿夫隐去的远方,惶愧中我也感到了温暖。
可敬的老人啊!接受这个负罪的青年人的祝福罢!
三十一年十二月廿四日重庆
(选自《后台朋友》,1946 年 6 月,上海出版公司)


《后台朋友》
   
我们三个人在大街上走,小丁是画家和舞台设计家,吕是女演员,我是
一天到晚昏天黑地,什么也写不出来的写剧本的。
天还早,路上行人稀少,正好肆无顾忌地在马路上横成一排走;于是我
们就大声说话,旁若无人。
可是刚转过一个弯,对面有人来了,我们只得挤在一边,让他们的路。
就在让路的顷刻,那当中的一个忽然把眼睛睁得圆圆地,站住了,说:
“咦!”
旁边的两个笑眯眯地说:“早啊!”
我们只得也说:“早啊,早啊!”
那女孩子虽然有点羞涩,但是很兴奋,眼睛里像放着光。说:“……到
那儿去?”
吕笑着用手指着前面说:“随便走……。”
她们也说:“我们也随便走……”
大家点点头,便各自走开了。
我说:“是谁?”
吕在思索,说:“不认识……”
小丁道:“面孔蛮熟。”
我们还是一路向前走的,吕站住了脚,回过头去看她们,但是忽然又转
回来,用手遮着脸,笑得花枝乱颤的。
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刚回头看她,她也回头看我。”
我们不懂这道理。男孩子喜欢看女孩子,可为什么女孩子也喜欢看女孩
子呢?
吕说:“是的,我也爱看女孩子。”于是我们三个不由得都立住脚,回
身去看她们。
多巧啊!也真怪啊!她们三个也恰好转过身来,向这边看呢。不由得一
阵骚乱,什么也没有看清楚,吕第一个回头便跑,我们也追着她走了。
走了半天,我们还觉得好玩,吕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她们三个人是
昨天晚上到后台来看我们化装的。”
我们都恍然大悟,怪不得似曾相识呢。
这三个女孩子是我们的“后台朋友”。
我们有许多这样的朋友。
在今天,我们的职业还是被歧视的。一般人的眼里看来,我们还是多么
特殊的动物。自然我们的生活有与一般人不同的地方;譬如在演戏的日子,
我们常常一两个月夜深不寐;闲下来的时候,便常常似乎没有固定的工作,
一天到晚到处乱跑;也常常男孩子同女孩子在一起玩,玩得很热闹,大喊大
叫,忘去了许多人家定下来的规矩同拘束。有时候谈天或者玩得高兴半夜还
没有睡,于是那些肝火甚旺的失眠症患者便会怒发冲冠地出来发脾气了。
   “你
因此,有一次一个朋友从我们的住处走出去时,颇含深意地对我说:
们真是‘艺术家’……”也有一次一个作官的朋友在路上对我说:“你们的
这种生活很浪漫吧?”是句问话,实际上却是肯定的,不容我申辩的;虽然
我明明知道他自己携妓酗酒,抽鸦片打牌,已经几天没有停歇。
“浪漫”这个名词早被国人曲解,积非成是,姑不必论;朋友虽然有不
容我申辩之意,我却再也忍不住了,我说:“我们诚然浪漫,然而我们在青
天白日之下,在大庭广众之间浪漫,而人家却是把门关得紧紧,躲在屋里浪
漫的。”
 朋友自然不高兴,搭讪数语,莫名其妙而别。我刺伤了他,但是他不该
侮辱我的职业;也许从此以后,我们的数载交谊从此结束,然而“士可杀而
不可辱”,只得由他。
 这就无怪乎有一位“剧评家”曾经写在文章上说:这些“剧人”们都是
生活浪漫的;走进他们的屋子,看不见一本书,床上衾褥不整,并且到处看
得见包糖的纸和花生皮之类的东西云云。对于这种近于天真甚至近乎顽固的
看法,我们觉得真没什么可说的。
 还有朋友们以为我们每月至少有几万元的收入,不然的话,为什么戏园
子总是客满,而我们也总是过得这么快活呢?他不知道戏园老板同苛捐杂
税,以及新兴的“话剧寄生虫”剥削了每个戏的戏票收入百分之七十以上;
他更不知道也不了解我们每个戏剧工作者都具有一身履险如夷,以苦为乐的
功夫。
 无论怎么看,怎么说,我们的职业至今还不免被人蔑视。我们至今仍不
能逃掉“戏子”的称号。那一套“综合艺术”呵,“社会教育”呵,“抗战
宣传利器”呵之类的名词,在这儿是全用不上的。固然实际上我们也不屑一
用。
 可是尽管有人骂我们,尽管有人看不起我们,尽管有人中伤我们,我们
仍旧不是孤独的,我们还是有我们的朋友。
 我们的朋友而且很多很多。
 那些在两三天以前便赶着买戏票,准备好好地看戏的是我们的朋友。那
些虽然在严寒或者盛暑宁愿坐在剧场数小时不到终场不起身的,是我们的朋
友。那些为喜剧而大笑,为悲剧而流泪,为剧中提出的问题而警惕于心的,
是我们的朋友。常看见远道赶来的观众,或者因为来迟只好坐在最后排,但
是终于忍受着听不清楚看不清楚之苦,终场始行离去,还要冒着夜寒披星戴
月走几十里长路回家的,是我们的朋友。从他们那里我们便得到人间无限的
温暖,远超过我们所得的微薄的收入之上,也随时鼓励着我们乐此不疲,终
身致力于戏剧事业。
 我这里要说的,是另外还有一种朋友,就像我们在街上遇见的女孩子一
样的。
 戏剧是人生的缩影,对于人自然具有吸力,人们坐在剧场里看了那些五
色缤纷的形象,便时常发生一种欲望,想转到后台去看一看演员们的本来面
目和一切后台的秘密,很多朋友在见面的时候便时常说:
 “什么时候领我们去参观后台?”
 待他们真到了后台时,便目迷五色,伏在椅背上看呆了,到前台开了幕,
还舍不得走。
 尤其近两年来由前台通后台的那条走道的秘密性逐渐消失了。许多观众
不但认识从家里到剧场的路,而且也认识了后台的路。每一次公演时的后台
常常拥挤着许多陌生的面孔,把我们的极窄极小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管理
人要一次再次三次地费尽气力和唇舌才能使后台清静起来。而这些陌生的面
孔在过了若干时日之后便会觉得不陌生了,久之便会同我们成为真正的朋
友。
 这些朋友随时给我们许多温暖与同情,甚至关心我们,照顾我们,让我
们更深地意识到我们走着的路不是荒芜的,我们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生活,
我们纵然常在遭受阻碍,可是前途有着光明。
 譬如在街上遇见的三个女孩子也就是我们的春天的象征。
 后台是不是值得令人这么迷恋呢?我的回答说:“是的。”我也爱后台。
 我不是演员,我不会导演,我不能作任何一种舞台工作。因此,在后台
我从来派不上任何职务。后台原没有我插足的份,但是我多么喜爱着后台啊!
我的脚步常常带着我到后台去,消磨那些可爱的黄昏与夜晚,后台是我最幸
福快乐的宫殿。
 世有不少向往于后台风光者,然而正如一群男孩子围着一个女孩子,虽
然所爱者一,但却各有所爱;譬如我爱她的性情,你爱她的精神,他爱她的
灵魂一样,我亦将以这样的心情,来描绘我爱的后台。
 那天下午天气阴寒而且下着小雨,我的小房间里也是凄凉而寂寞的。
 那空气沉重使我不耐,心中涌起一阵仿佛天要塌下来的感觉。我沉不下
心来工作。甚至在屋里再也待不下去,站起来带上了门,我一人走到街上去
了。
 我忘记了带伞,也没有披大衣,在街上低着头乱走,让风吹过我的耳边,
让小雨落在我的肩膀同头发上。我想起许多没有办法的事情,非常烦恼。我
为工作不顺遂而烦恼;为眼高手低笔不从心而烦恼;为得不到亲人的谅解而
烦恼;为得不到我所要的而烦恼;为打不破这荆棘遍地的险恶环境而烦恼;
为怀念着一个美丽的境界不能达到而烦恼;为一切不如意而烦恼……
 一丝一丝的,连绵不绝的,一望无际的,冰冰凉的小雨点渐渐湿透了我
的头发和衣裳,但是都不能润泽我心中的燥热。天慢慢黑下来,我不知道走
了多少路,也不想知道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方。偶然碰到了一片光亮,我抬起
头来看时,我正站在××剧场的大门前面了。
 一个人有时候以离群独处为安适,可是此时我急切要见到关在后台的朋
友。于是我自然走进了剧场,看见观众已经坐得满坑满谷,第一记锣响过,
电灯暗下来,将要开幕了,观众的嘈杂声音还没有静止,我就转至旁边的太
平门到后台去了。
 舞台上的紧张,是坐在前台的观众不会知道的,灯光管理在灯光台上爬
上爬下双手不停地插上去,拔下来,试着每一个机纽。布景师举着钉锤督率
着工人们敲打最后的几颗钉子。道具管理在摆正那些桌椅窗帷的地位,清点
每一样小的物件有没有遗漏。效果管理已经埋伏在前后左右,开始聚精会神
地准备着幕开后的音响。演员们有的已经在场上站好坐好,有的站在景片后
等待开场。舞台监督照顾着全场,举着锣锤就要敲响最后的一下。
 像是在前方火线的一场生死决战,演戏本有如战争一般。大战揭幕,全
军动员,不能有一个休息,不能有一丝懈怠,牵一发而动全局,演出一场戏
是不允许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有半点疏忽的。
 在戏剧运动已达到现阶段的今天,我们的物质条件缺乏,演出制度也极
不合理,几乎每一次的演出都是仓卒筹备,不可能有多余的时间允许从容布
置的。因此舞台工作人员在每一次公演的头一两天,多半是几昼夜不得安睡,
久已如此,便视为当然,不合理变为合理。任劳任怨的舞台工作人员便是最
好的例子。
 吃了科学落后,以致物质条件缺乏的亏,每一幕换景的时间,有时观众
因为不耐时间之过长,常有鼓掌催场的习惯。然而只要任何一个观众亲眼看
到换景时舞台工作人员的辛苦,他便会觉得那拍起来颇为轻易的掌声实无异
一根根惨酷的冷箭,也便会追悔自己之过于刻薄了罢?
但是舞台工作人员却多不在乎这些,这些年轻小伙子生来具有过人的精
力和耐劳的精神,那一股“视富贵如浮云”的劲儿,永远把握着戏剧演出的
灵魂。凭着他们好学研究的美德,以那些破敝简陋为洋人所不值一顾的器材,
同样地在中国舞台上渲染出戏中所需要的璀璨迷人的色彩,这也便代表了今
日中国戏剧真正的光荣。
那时服装管理已经将所有的服装,一份一份清好,为下一幕需要的服装
也已经挂在墙上准备随时可以应用了。
化装室里稍迟出场的演员还正在上装,对着镜子仔细地描写脸上以至手
上身上的每一根线条。
那扮成傻小子样的演员站在墙角冲着我笑,改了样子完全看不出是那一
个了;我也笑着走近他,才看出他就是比我们都大得多的老大哥。老大哥今
年三十多岁靠近四十了,作演员也总有了二十年光景;然而自我认识他以来,
我的印象就觉得他总是在笑。半百的人了,但是顽皮如孩子。谁也猜不出他
早是有了家室,有了子女的人。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一天果然会老,诚然他脸
上早堆上了皱纹,但那皱纹只显示他一生经过的风波与艰险,却不含着一点
半点的颓唐。
他用鼻子一耸,一撅嘴,作了一个怪样儿,真好玩,逗得我忍不住笑。
我们干戏的无以为宝,为宝者就是这一颗长生不老的赤子之心罢?
听得身后有步声走进来时,我知道又是一个演员下场了;转回身走,我
感觉到有些不自在,那是平时因为一点缘故,我所不喜欢的一个人,他也只
淡淡地点点头走进去了。
他走到化装桌前坐下,对着镜子整装,明亮的灯光照见他额上的汗一颗
颗像珠子一样。他穿的是极暖的皮袍子,还套着很厚的呢子马褂,我想像得
出他里面的衣服不知被汗湿透了几层。他脱下头上的皮帽子,用薄纸轻轻覆
在脸上吸去流出的汗,又用牙签轻轻戳着脸上发痒的部分,然后又用手微微
匀一匀碰坏了的脸上的油彩。他又提一提胸前的衣服,然而衣服实在太厚了,
绝对驱除不掉一点热气的,对着镜子,他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那微笑里,耀起一片劳动者的浑厚的美,使我追悔,使我惭愧,每次看
到冬天演夏天戏,夏天演冬天戏的受难的演员,总给我莫大的感动。当着这
感人的事实,渺小的仇隙,私人的不快,显得多么可笑,多么可耻啊!我暗
自红了脸,从心底我早已伸出了一只兄弟之谊的手去握紧他那两只流着汗的
温暖的手了。
整完装,他又走近我身旁,不自主地我对他笑了,他也笑了,并且愉快
地又上了场。
“过来,过来。”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女孩子歪着头向我招手,我走过去,
就坐在她身旁了。
她正在读一本油印的剧本,同我商酌一句对话的读法,我问她是一本什
么剧本,她翻开封面的名字给我看了。
“我现在还在排两个戏。”她指着手里的剧本说:“上午排这个戏,下
午排另一戏,简直忙得连准备的功夫都没有,只好在上场前的这一点时间念
念剧词。”
她打了一个哈欠,疲倦地笑了笑,说:“有半个多月没好好睡了,累极
了!……”
看工作在怎样地戕害着我们的演员?她在演着一个戏,同时又在参加两
个戏的排演。不仅这半个月,下半个月以至下一个月她将都不得好睡的,我
歪过脸去看她,纵是敷在脸上的油粉也掩不掉她的眼睛边的两个黑圈同那一
脸疲劳的颜色。
她忽然放下剧本推一推我,说:“你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饰演年轻小姐的××,坐在墙角暗处的一张
椅子上,头垂着,深埋在臂弯里,两肩剧烈地抽动着,显然伤心得很厉害,
她在哭。
我说:“怎么?她在哭?”
她低声在我耳边说:“××刚接一封信,她的父亲死了。”
我默然,她又说:“死在沦陷区,信收到的时候死了多久了……。”
我没有作声,只把两只眼睛看着,见她突然抬起头来,凝神倾听着台上
传来的一句话,便止住了哭,抽出腋下掖着的手绢轻轻拭干了脸上的眼泪,
向舞台走去了。走过我身旁时,她跟我打了一个招呼,脸上有一丝丝痛苦的
笑容。
女孩子待她去远对我说:“她在台底下哭,可是得在台上笑。”
我坐着没有响,好像刚刚高兴起来的心情,被兜头一盆冷水,又冰凉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在我背上打了一拳。
我赶紧回头看,是最顽皮的小女孩,我们叫她小臭虫的,她抿着嘴笑,
说:“傻瓜!看都看不见我。”
我说:“无缘无故打我一拳,不成。”
她没有躲得及,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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