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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郎!上值的时辰快到了!”婢女青竹打着灯笼,在练武场院门外催促。
今天起得有点晚了,大枪才练了一遍,没什么感觉,章钺有点郁闷,把长枪直着穿进兵器架里,见二弟还在练俯卧撑,他也懒得监督,去后院井台边打水冲了个冷水澡,趿着牛皮木屐回更衣间换上月白中衣,再穿上官服,由青竹帮着梳头束髻,拾缀整齐到餐堂上,早膳已准备好了。
“小叔没回来!要不要叫他?”符金琼端起一碗粟米粥放到章钺面前,自拿起一个蒸饼小口吃着。蒸饼跟馒头差不多,仅桃子那么大一个,装了一大盘子,只是面皮发酵得不太好,松软度差点,不过也是香甜可口了。
“不用!让他练着!到时出征带上他。”章钺拿起竹箸开始吃,粥还有点烫,就着蒸饼也吃了个饱。
用完早餐,符金琼回卧房换衣服上妆,章钺到堂上等了好久她才出来,绿色短袄和鹅黄色襦裙倒是没换,头上高鬟却多了一支珠玉蝴蝶簪,一支金镶玉步摇,黛眉也描过了,脸颊淡施脂粉腮红,唇上浅抹胭脂,显得端庄贵气,美丽动人。
“怎么?妆容是不是浓了点?要不我去抹掉再上……”符金琼见章钺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顿时有点忐忑害羞了。
“你本来就美貌,浓妆淡抹都好……要自信点!下巴再抬高一点……对!就是这样!”章钺笑着鼓励,拉起她的手就走。
“要是在皇后面前这样,那不是失礼么?”符金琼白了他一眼,提起襦裙下摆快步跟上了。
“失什么礼?见礼的时候低一下头就行了,你还真怕她啊?”章钺没好气地笑起来。
到了院门外,老周现在不看门,专职做车夫,李金寿带了一百名亲兵骑马正等着,章钺扶妻子上车,随后钻了进去,马车随之启动,过相国寺桥,沿东角楼前街直上,到了东华门外,天色已经大亮。
东华门是皇宫三门东面一个,皇后日常出宫一般都从这里出入,内庭宫人采买生活物资也是这儿,还有一些诰封贵妇求见皇后,也是先进门报备,然后等皇后接见。
章钺扶妻子下车,喊了守卫宫门的禁军都头出来,让他去请来了一名内侍,带着符金琼入东华门,直接前往滋德殿。留下都头杨玄礼带五十名亲兵,和老周赶着马车在这等着,章钺再骑马转回左掖门,从那儿去侍卫司。
这几天没什么事,也不是侍卫司全体会操的日子,例行点卯后,章钺到左厢官房与慕容延钊、李处耘、石广均、陈嘉、罗彦环、刘重斌、韩忠明、张从昭、周明远等一众军级将领碰个头,开了个简单会议,隐晦地透露了近期可能出征的风声,让各军抓紧训练。
会议解散,一众军官们都很高兴,出征就意味着立功升官发财。章钺太年轻,慕容延钊原本还有点不太服气,自高府宴会之后,才算是贴心了,这会儿故意落在后面追问,章钺当然不理会,只让他等消息,打发他去军营练兵。
估算着皇帝早朝可能还没结束,章钺怀里惴着昨天写好的两篇策论,去别的官房打听,结果其他将领们都说还没写出来,正为这事发愁,章钺顿时有些犹豫了,想来想去,仔细权衡了一番,终于还是决定亲自进宫,不由枢密院代呈了。
遇上郭荣这种雄才大略,励精图治的帝王,作为一名武将想要做点事,那就不能畏首畏尾,直接表明态度也许效果更好。
到了宣佑门外,章钺问过守门禁军军官,得知早朝刚刚结束,便让一名军官去内庭通报,等了没多久,一名内侍出来了,又是那个内寺伯董光买。
“好久不见!董执事现领何差事?”章钺笑着问。
“呵呵……前年延州的事并非有意!奴现为正五品下的内常侍,不再管皇城司的事了,官家在金祥殿后殿,章将军请跟我来!”董光买谦意地笑了笑,前年他可是让章钺差点栽个跟头,虽然是无意的,事后他可是很内疚。
“无妨无妨!小事而已,都过去了!”章钺大度地挥挥手,快步跟上。
“现在执掌皇城司的是内侍太监杨思源,此人比较宽和。”董光买小声说了一句,马上又加快了脚步。
这小内侍倒是挺有趣,章钺心中暗暗记着,却不再多问。一路到了金祥殿,绕过偏殿从东面转过去,到了后殿外,董光买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又出来传章钺进去。
进了后殿东面一间书房,这是皇帝日常办公之地,接见群臣一般在后殿,书房是很少会见文武大臣的。郭荣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凑章,旁边侍者提醒了一声,郭荣也不理睬,自顾自低头奋笔疾书。
章钺忽然想起,广顺二年冬也是在这儿,接见自己的是先帝郭威,也是冷了自己半天不理睬,就在自己耐心耗尽才抬起头招手。(未完待续。)
第0268章 五等命妇
郭荣的性格与郭威不一样,行事光明磊落,而且有点急燥。先帝郭威虽是武人出身,但精于御下,治国也老谋深算,对人心看得比较透彻,把握得很准,所以他对待臣僚游刃有余,驾驭得当。比如郭荣即位前的一些安排,可谓是巧妙之极。
而郭荣显然不注重权术,对有能力的武将都善待,也不管人心如何,派系归属,一些禁军大将的调任就存在某些玄机,郭荣却似乎根本不在意。
想当年何福进、药元福这些老帅,在先帝郭威时出镇地方,一般都会将长子留在殿前司做押班侍卫,当然,这是皇帝的暗示。而今就没有这个安排了,郭荣显得很大度,基本上不再牵制束缚藩帅。
也不知是谁的暗中安排,将门集团的幽州系悄然掌握了大半禁军,赵匡胤任殿前都虞候,只比张永德矮一级,他的妹婿高怀德又出任殿前司铁骑军右厢,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掌侍卫司龙捷右厢,还有赵鼎、赵晁、韩令坤、李继勋等多名厢级大将都是幽州系将领。
相反以符彦卿为首的河北系将领,如刘词、郭从义、王饶等人都在地方,河东系自何福进病逝,何继筠出任地方,在朝中再无人,至于关西折、杨,中原等一些累朝老牌藩帅更是如此,似乎完全不被信任,连制衡的价值也失去了。
也许这是郭荣的一手安排,完全打破了当年先帝郭威的制衡之术。章钺去年就暗中观察到这些,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枢密院有人与幽州系过从甚密,但他的心思不在禁军,一直没看出是谁来。
郭荣不注重权谋,比较欣赏有能力有担当的将领,章钺想到这里,从袖袋里取出两篇策论卷轴,双手捧起举过头顶,躬身上前几步见礼道:“臣拜见陛下!已写好策论,特请呈上!”
“哦?这么快?”郭荣有些惊讶,挥了挥手,一名内侍上前接过章钺手里的卷轴,呈到御案前。
“赐坐!”郭荣点了点头,放下手中朱笔,将批好的凑章挪到一旁,打开卷轴看了起来。
内侍搬过来一张方形矮榻,章钺大咧咧地坐了上去,他才不会坐个边角,浑身不得劲。悄然看了一眼,皇帝先看的是《开边策》,果然是对军事更有兴趣。
郭荣看完很快就放下,抬头深深看了章钺一眼,又取过另一幅卷轴拿在手里打开,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突然将卷轴重重拍在御案上,一脸惊喜地笑道:“文采非常好!只是这一篇,恐怕不是你亲手所写吧?”
“确实如此,臣对治国不甚了然,只好提出重点,请幕僚代笔,不过另一篇所述是武人本职,丝毫不敢蒙蔽陛下。”章钺老实回道。
“虽然这篇《为君难为臣不易论》不是你所写,但也说到几个要点,一是解散佃户增加财税之事,一是整顿佛寺道观,最后,提到了吏治,非常有见地。这篇策论,可以存档了。”
郭荣收了起来,又拿起另一篇《开边策》再看了看,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微笑道:“你这篇策论虽然格式有点不一样,分为总章、关西攻略、淮南攻略、稳固北疆、统一大计、强国之路,但非常好!令朕茅塞顿开,前路一一展现在面前。那好,你先说说关西攻略!”
“那臣就献丑了!所谓关西,是指关中以西的地方,唐时的安西、北庭就不说了,大周鞭长莫及,无力经营,但近如河西凉州到瓜州、沙州归义军辖地,这是北线;从兰州、渭州沿积石山到鄯州青海是南线,现为青塘羌所据,当年吐蕃强盛也就罢了,如今吐蕃亡国,没有不收复的道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以河西为养马基地可提供给禁军,还可南向袭取巴蜀,可东向侧击夏绥,以关北河套为支点,还可以东击太原,北汉亡则可与河东、河北三路伐辽,所以,经营关西非常的重要。”章钺是越说越激动,有些口干舌燥。
郭荣点点头,笑道:“淮南攻略朕已经明白,也正作此想,东路楚、泗,中路光、寿,西路鄂岳及湖南之地,但你觉得从哪里打开缺口最好?”
“先取鄂州蕲、黄一带,与中路会师,得江北之地,然后可以尽取湖南。”章钺不假思索地说。
“甚好!”郭荣一拍桌案,非常认同,又道:“话说回来,欲取燕云稳固北疆,那可是直面辽国兵锋,缺少战马我军很难有胜算,现今禁军有马不到五万匹,这太少了!攻取河西很有必要,那这次秦凤之战算是开局,你觉得该怎么打?”
“臣认为,要打……就打大的!可兵分两路,东路出散关取凤州、兴州、兴元府、源州,取米仓山、定军山以北,陇山以西这一块。而西路出凤翔陇州,取秦、成、阶三州,若成功,则巴蜀的北大门已然敞开,仅剩一个剑门关作为屏障,孟昶怕是不敢再自大成狂了吧!”章钺很有信心地说。
“你的心思不小嘛!居然想连消带打,把汉中之地也取了,这与朝中几位相公们考虑的有极大出入,需要再斟酌一二。不过你的策略很有见地,朕很欣慰。”郭荣笑了起来,略有些犹豫。
汉中非常险要,四面高山环抱着一块小盆地,要打下来是有困难的,一不小心打成持久战,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那臣便告退了!”章钺识趣地起身施礼道。
“这两篇策论看来你是用心了,回去好好准备出征!”郭荣点点头,又再埋头批阅凑章。
章钺闻言一呆,心中大喜,又再郑重一礼,退出金祥殿。虽然郭荣没明确地说,但这次出征有自己一份也就足够了。
出了左掖门,也不知妻子回家了没有,章钺带着李多寿等亲兵到东华门外,就见老周赶着马车还在那儿,便钻进马车等着,默默计算秦凤战事的兵力调配安排,若不能争取到主帅之位,还是有点被动,那策略能否行得通就是个问题。
章钺想着想着,不觉坐在马车里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推醒,睁眼一看,符金琼就坐在旁边,有些埋怨地说:“你干等着作甚,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么?”
“几时了?”章钺揉揉眼睛,有些惊讶。
“我在宫里用膳了,你说呢?好在皇后又赐了些糕饼,正好给你充饥!”符金琼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朱漆食盒,揭开盖子,香气扑鼻。
“你没见着陛下吧?皇后没问你?”章钺拿起一块糯米蒸饼,边吃边问道。
“她才没那么直接,不过也说起了秦凤战事,问你是不是想出征,我没正面回她。”符金琼说着,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
章钺莫明其妙,也不再多问,让老周赶车回家。不想前脚才进门,后面就有几名内侍来宣皇后懿旨:六等恭人符氏进封为五等令人。
无功也有诰封,章钺不禁有点奇怪,不过按说自己是从三品云麾将军,妻子封五等令人也不算高,朝中一些中大夫散官之妻就封令人、硕人的也大有人在。
章钺豪爽地打赏内侍们一把金币,人一走符金琼就开始显摆,得意地笑道:“看到了么?我也是五等命妇了,有人撑腰的,昨天还出言顶撞,说什么你家与别人家不一样,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不一样法,下午就定下来!”(未完待续。)
第0269章 议取秦凤
接下来几天里,朝中又平静无事了,章钺还是每天上值点卯,不过却是早出晚归,亲自到大营主持虎捷左厢士兵们的训练。出征在即,自己的策略也不知最终会不会被采纳,那么用兵多少也就无法预料,全部加强训练总是不会错的。
这天上午,章钺从侍卫司衙署出来,正要去大营,内殿诸班直马全义前来找,说是皇帝召见。章钺闻言大喜,看来是出征的事情要有结果了,便兴致勃勃地随马全义进宫。
事情如他所料,此时,金祥殿外,内殿班直严密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后殿书房内,空地上铺开了一副巨大地图,中书省范质、李谷、王溥、景范,加枢密院郑仁诲、魏仁浦几位相公们郝然在列。
还有王朴,他今天早朝刚因为之前所上《平边策》深得郭荣重视,进封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现在军议,郭荣便也将他召了来。
郭荣手执红漆木杖指着秦、成、阶到兴元府、源州这一带画了个圈,朗声笑道:“诸位爱卿请看!若能将这一块拿下,蜀中险要之地尽失,而我军屯兵兴元府,可随时沿金牛道威胁剑门关,孟昶将提心吊胆,敢不称臣纳贡?”
“陛下!臣有话要说,章元贞年轻冲动,此策有好大喜功之嫌,不切实际,关中入蜀之路崎岖险峻,粮草补给十分不便,若战事不顺将兵连祸结,到时骑虎难下该如何是好?臣建议还是取稳妥之策,复秦、成、凤、阶四州一样可以达到目的,请陛下慎重。”范质执政治国是比较保守的,马上就劝谏道。
听范质这么明确表示反对,李谷、王溥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一起看向了郑仁诲和魏仁浦,期望他们站出来说话。结果有点失望,郑、魏两人也是精明过人,只顾盯着地图扫来扫去,并不表态。至于工部侍郎景范,他也是枢密院学士、兼中书侍郎、平章事,判三司,位置也不低,但资历浅点,自然是闭口不言。
郭荣心里略有些不快,从前朝后汉以来,蜀主孟昶、南唐主李景都不太恭顺了,连吴越钱氏也有了观望的心态,如此情势下,每逢对外用兵,朝臣们却多有反对。明智地谨慎一点是没有错,但无原则地谨慎就是胆小了,如此,还如何一统天下。
眼见范质反对,另几位相公不好开口,王朴便躬身凑道:“禀陛下!章元贞的《开边策》讲述得很全面,臣读来十分有同感。但对于秦凤战事的谋划和建言略有疏漏,应以山南东道金、均两州镇兵取道安康盆地溯汉水西进,纵不能攻取源州,牵制蜀中武定军,也能使我军北面两路压力骤减,胜算则更大。”
“这么说王卿是持肯定意见喽?那以多少兵力为宜?粮草是否能够周转呢?”郭荣其实早就动心了,只好不好专行独断,不得不通过几位相公,做做样子。
兵力粮草几何,就不是王朴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了,皇帝的心思也表露无遗。李谷适时地站了出来,开口道:“可以禁军与凤翔军各出一半,三万人为宜,山南东道镇兵可另外派遣,朝中免支付粮草。”
“善!禁军到凤翔府后,由王景提供粮草。那么,凤翔军必须参战,而禁军所部除虎捷左厢章钺外,还需要一位人选,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举荐?”郭荣闻言大喜,这下策略、兵力都定了。
“禀凑陛下!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星民为人忠厚,行事沉稳有度,臣请用之!”王溥早年就和向训同事先帝郭威,两人颇有些交情,便举荐了向训。
众人正商议着,内侍在门外通报,向训和章钺已经带到。郭荣招了招手,内侍便又跑了出去,不多时,向训和章钺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而入,躬身拜礼。
“二位免礼!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秦凤战事即将进行,朕打算以二位率禁军出战,其中以凤翔军出大震关,虎捷左厢与镇安军一部同行,从陈仓道、褒斜道两路分进合击,攻取兴元府,同时山南东道出兵从东面策应,就像广顺三年取会州一样,要速战速决,二位还有什么意见要补充的吗?”郭荣边说边指着地图示意,转头看向二人道。
“回陛下!只要粮草转运没问题,臣没什么担心的。”向训回道。
章钺寻思了一下,想着秦、凤之地多山路,无全是属于山地作战,这年头又没专业的工兵,如果顺利还好,遇上蜀军阻击那就是进退不得,便请求道:“臣请从将作监调拔木匠、铁匠各一百人,军医则越多越好,其余备用军械补齐即可。”
“未虑胜而先虑败,甚好!准!”郭荣爽快地同意,又道:“二位尽快着手准备,今天四月初五了,定于初八日出征!”
这事就这么确定了,几名文武臣工告退而出,各回官房办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