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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进敌阵的瞬间,卞三郎眼角余光瞥见何继筠也砍下了两骑,马蹄轰鸣声中,两军迅速对冲交汇。
章钺在第二梯队,左边有宣崇文,右边有章景澄,防过两阵箭雨之后,根本没遇上过敌军,只看到前方的卞三郎几骑勇往直前,杀的辽骑血花飞溅,人仰马翻,他只需打马跟着冲,防备马前地上障碍物就行了。
但是很快,前面的人马战损,只剩下卞三郎与何继筠两骑,章钺不知不觉就冲到了前排,立时就有一道长长的黑影带着呼呼劲风,出现在视野之内。
手中长枪一抖,带着枪花兜转向黑影,“当”地一声巨响,挑开了右侧辽骑兵器的同时,一股巨力也传递过来,令章钺手腕发麻。
来不及喘气,后续的辽骑身披铁甲,看样子是军官,他挥出了兵器,是连枷,这种兵器很讨厌,四五尺长的铁棍顶端,以细铁链掉着一个西瓜大的刺锤,令人防不胜防,挨着必受重伤。
大刺锤呼地斜飞过来,章钺不敢硬接,他可没把握一枪挑中那刺锤,而且中间相连的铁链有多长也不知道,迫不得已,他玩了个“蹬里藏身”。
刚闪避开,耳边就传来卟地一声,马背挨了一锤,战马吃痛地长嘶一声,陡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人立而起,一下子将章钺扬飞了出去。
“草!”章钺感觉手里的马鞍肚带一下子崩断了,身不由已地飘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翻了一名辽军,双双滚落在地的瞬间,章钺伸左手扭断了那士兵的脖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右手长枪同时扫动,打得冲撞过来的马腿啪啪直响,连串的滚地葫芦在身边上演。
这情形危险到极点,根本就不能停下,只要靠近身边三米之内的人马,必须打倒,否则会被撞飞,再次被俘,或者被秒!
章钺的神经瞬间崩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竟发现自己被甩到了辽军马队中,四周围全是敌骑。而已方人马太少,似乎在左前方被堵住,骑兵失去速度,陷入混战,这不是好苗头,但也必须归队。
这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随着手中长枪不停舞动,身上变得粘粘的,大汗淋漓,体力在飞快流逝,而已方人马似乎离得更远了。
吵杂的场面呼救是没用的,没人听得到,章钺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骑兵从中步战,很危险,不但要躲避头顶攻击,长枪一刻都不停,雨点一般点刺马腿,还不敢用蛮力横扫打咂,枪柄打断就死定了,但实在太多太多。这样下去,没战死,也会脱力而死。
头盔被打飞,带散了发髻,长发散乱下来,很快就染着鲜血粘在脸上。背上也挨了多次,细鳞甲的甲片脱落了很多,背上似乎开了两道口子,现在才感觉到火辣辣的味道。
阎王爷招手的时候,人会爆发出非同一般的能力和智慧,章钺忽然就看到了希望。
远处枯黄的田野在眼角边闪现,右侧人马稀薄了,那似乎是唯一脱出重围的方向,但战场上想抢马,很难!只有步战打穿。
这想法一闪,章钺就开始向那边移动,手中长枪舞得更快,瞬间打翻身后三骑,飞奔向似是而非的出口,同时,手中长枪左右防护,正前猛攻。很快就跑近了,章钺心中一阵绝望。
右侧辽骑确实稀薄了,但那边根本不是什么缺口,而是数十辆乱七八糟停放的大马车,车上满载着麻黄色的粮包和大木箱,这是辽军侧后的辎重堆放处。
但心中瞬间又反应过来,这一堆障碍物,可以躲开辽骑一会儿,危险没解除,但可以吐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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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8章 狂野战车
狂猛地挑翻前方拦路的数骑,章钺提枪疾奔向辎重车队,后面箭如飞蝗,咻咻声不断。几十骑辽军随后追来,紧咬着不放。
章钺前脚刚冲进车队,后面辽骑就跟进来了,借着马车的掩护,长枪连连刺杀数骑,但这并没什么用。辽军骑兵冲过来,将拉车的战马惊动,一辆辆辎重车开始自行启动。
无人维持路径与方向,马车互相碰撞倾翻,粮包和大箱子翻落一地,拉车的战马惊恐地嘶鸣,场面越来越乱。
如此良机岂容错过,章钺脑中突然就浮现某个独臂大侠的剽悍狂野身影,一边在马车间空地上飞奔,躲避身后敌骑,一边寻找装载物较少的车辆,终于发现有一辆马车只装了几口箱子。
章钺飞快地冲上前,手趴着车厢护板一跃而起,翻身上了马车,见辽骑也追到了数十步外,躬身抱起一只小木箱,在车顶上打了个转,运足劲力一把甩飞过去。
呼地一声,前面一骑被木箱咂翻在地,立即失去了战斗力,那木箱着地摔烂,黄澄澄的铜钱散落一地,但却没人顾得上。四周围的马车都在乱跑乱撞,后面的辽骑顿时犹豫起来。
章钺可没顾虑,他上车就连蹬带踹,将挑断绳索,失去捆绑的大箱子踢下车,底下露出了几捆皮甲、箭支、还有两三捆长枪,顿时双目发亮,心中大喜。
马车本来就在跑,减少了负重,跑得更快,前面拉车的马没什么事,暂时由着他,章钺飞快地扯出两件皮甲,胡乱往身上一绑,扶起几捆长枪竖立着,随意地绑在驾车位后面厢板上。
做好这些,他扶着厢板翻到前面驾车位,手持长枪左右开打,将两边的马车赶开,驱动马车飞奔而出,很快就冲出辎重车辆停放的地方。
放眼望去,卞三郎与何继筠的马队,已被三倍于已的辽骑带离原地,喊杀声还在继续,具体看不清楚,估计陷入了苦战。
狼头大纛又出现在视野,相距不过两百多步,章钺兴奋起来,自动忽略战场上各种吵杂的声音,双目紧盯辽军大纛,在敌骑从中寻找高谟翰的身影。
“驾……”章钺大喝一声,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持枪抽打战马,蹄声轰鸣,马车跑得飞快,车轮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响。章钺有点担心这车跑散架,干脆站了起来,以便随时跳车。
耳边风声呼啸,两边的战场飞速倒退,前方的情景清晰起来,一个头戴卷檐翻耳铁盔的身影端坐在马背上,正紧盯着他。
“该死的屠夫!出个百人队,给我拦住他……”高谟翰又惊又怒,大喝一声传令。
他忽然认出来了,狂奔接近的马车上,那个微躬着腰,随时准备扑击的骠悍年轻人,正是之前在冀州抓的屠夫,狗肉羹做得特别好吃。据伙房管事说,此人意图逃跑被杀了,后来撤军中,高谟翰顾不上过问,但每到用膳时,就可惜不已。
“杀!”一名亲骑百人长率兵离开本队,打马加速冲向马车。但马速才刚刚提起,就听呼地一声,一道黑影飞来,钉进了战马前胛,战马痛嘶一声,一跃而起,将百人长甩飞出去。战马随之翻倒在地,后面的一骑跟着绊倒,前方一下子就乱了。
呼呼声响不断,一支支长枪脱手飞去,穿透数名辽骑,章钺手拉马缰,带偏马车行驶方向,绕开正面拦截的辽骑,继续冲向高谟翰。
毕竟只有一人一车,若再来几次拦截就要陷入混战,这不是章钺愿意看到的,绕开辽骑后,他持枪猛抽驱车的战马,将车速度提到极限。
马车狂奔中,距目标仅剩六七十步了,迎面飞来一阵箭矢,高谟翰不退反进,亲自率兵压了上来。
危险!章钺大惊,最担心的情况发生,再次尝到了刀尖上跳舞的感觉,但此时已无可避,再抽打了一次战马,干脆扔了马缰,伸手各抽了一支长枪,左右一阵抖动,枪花朵朵闪现,箭矢被拔打出去。
又是一波箭雨,拉车的战马中箭了,发狂般地斜冲,瞬间越过三四十步,章钺上身微微后仰,猛地投出手中长枪,迎面两骑瞬间了帐,引起一波混乱。
三四十步的距离,仅投枪两次就已接近,章钺再抽了两支长枪在手,一团黑影带着劲风斜扫过来,又是讨厌的连枷!
没把握硬接的情况下,自然是闪避了,章钺纵身一个鱼跃,跳到了前方拉车的马背上,那团黑影恰好从头顶扫过。
“再吃我一枷!”
冷酷的一声大喝传来,章钺听出是高谟翰的声音,心中各种念头飞速闪过,但来不及行动,连枷大刺锤又扫了过来。
“杀!”章钺不得不硬接了,但持枪硬接之前,他投出了左手长枪。
当的一声巨响,成功地击中了大刺锤,枪头一下子断掉崩飞,就像击在铁板上一样,震的虎口发麻,手臂酸软,估计开裂了。但高谟翰的战马脖劲也中枪了,人立而起,然后翻倒在地。
等的就是这一刻,章钺手提长枪,扶着马鞍双脚提起,踩踏着马背借力一蹬,大鹏展翅般飞跃而去。这一切快如电光火石,四周的骑兵这时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挡但为时已晚。
章钺半空一个“鹞子翻身”,眼角余光已瞥见高谟翰的身影,双脚着地的瞬间,手中长枪直刺而去,卟地一声,刺入高谟翰的后背,惯性不减,透胸而出。
卟哧一声,拔出的长枪带出一蓬血花,抽打在高谟翰的肩膀上,将其抽得转了半圈,身不由已地转过身来。
“屠……屠夫!”高谟翰有气无力地喃喃了一句。
卟……又是一枪,刺入其前胸,穿透了心脏,高谟翰口吐血沫,抬起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力说出口。
“我就是屠夫!狗肉好吃么?”章钺嘴角勾起,满是嘲讽的意味。
高谟翰出气多,进气少,正向死亡的路上狂奔,罪恶生涯即将结束。
“杀了他!杀了他……为高大帅报此血仇!”惊呆的辽军亲骑们终于醒悟,有的发出惊怒地呼喊,有的已开始调转马头。
呜呜的号角随之吹响,与周军混战的辽军都惊讶地转过头,望向中军位置,狼头大纛已经不见了。
第0019章 鸳鸯钺
曙光初现,晨曦微露,远方天际,迷蒙薄雾与铺地寒霜白茫茫一色。近处,原野一片寂廖。
章钺面朝滹沱河水扎起了马步桩,呼吸凝缓悠长,双手握拳放在腰间,整个人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喂!你在做什么?”一个轻柔婉转的年轻女子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她毫不在意,满脸好奇地又问:“听说你叫章钺?前天斩杀高谟翰的人就是你?”
不用听就知道,这是卞小妹的声音。章钺很有印象,想回答她,但现在练功到紧要处,还不能开口,今天必须要突破一刻时,以后继续保持就容易多了。
“问你话呢?耳朵聋了?”卞小妹很不爽,还没有人敢这么给我摆脸色呢,一个臭屠夫而已,真是胆大包天了。
还是没有回应,卞小妹有点生气了,她施施然地走上前,围着章钺转了两圈,看出了一点门道,明白这是在练功,不由哧笑一声,没好气地说:“真难看!像个赖蛤蟆似的……谁教你的?你有师傅么?”
“不理本姑娘是吧?”卞小妹真的生气了,胆子也大了,还起了某种心思,弯腰在地上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探向章钺的鼻孔扫啊扫……
这妞儿真是瞎胡闹,不在船上呆着,上岸来干啥子嘛……章钺眼皮都没抬,心里只是闪过一丝杂念,很快又聚中精神,若连这点毅力都没有,还练个屁的马步桩。练不好马步桩这个基础,很多武艺都无法精通,以后还怎么上战场。
前天上午的冒险虽然成功,可最后是累趴下了,被人抬回去的,大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过来,这功夫自然不能丢下。
意料中一个大大的喷嚏并没有出现,卞小妹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之色,这下真的生气了,本姑娘逗你玩儿,那是看得起你,居然敢不给面子。
卞小妹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将狗尾草揉成团一把扔掉,眼珠滴溜溜乱转,忽地转身就走,见两名丫鬟在旁捂着嘴,忍得很辛苦,她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抢过她的一对独门武器,拿起一个在手中打了两个漂亮的转儿,蓦地一转身,右手兵器一甩就掷向章钺。
嗖地一声,劲风扑脑,章钺还来不及反应,感觉头顶一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头皮飞了过去,早上起来刚扎好的发髻掉到面前地上。发楞的功夫都没有,一个明晃晃的圆盘状东西,在空中打了个盘旋,又飞向面门。
“我草!”章钺猛地一个后仰,那圆盘几乎贴着鼻尖擦过,马步桩重心本就在后,顿时摔了个难看的仰八叉,只好接着来个“鲤鱼打挺”,轻巧地站了起来。可头发没了束缚,全散了下来。
“我的头发……”章钺捡起断落在地的发髻看了看,恼怒地一把扔掉,两手摸着头顶,感觉巴掌大一块光秃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气极败坏地大吼:“太疯狂了!你这个傻妞!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切!这就是怠慢本姑娘的下场……看在你第一次知道的份上,本姑娘决定,愿谅你了!”卞小妹扬起脸面,背着双手,把凶器藏在了身后。其实心中后怕的要死,她本只想吓一吓章钺,没想到失手了,削下了发髻,这时当然不好意思说出来。
“哼!不可理喻!”真是火大了,头顶光秃秃一片,估计得戴帽子好长一段时间,章钺脸色臭臭地问:“那啥玩意儿,给我看看,我也原谅你,否则……”
“否则怎么样?”卞小妹挑着下巴,一脸挑衅。
玛德!这小妞是发疯呢还是发骚?看样子是前者,傻的!昨天在宣崇文面前,乖的像小绵羊似的,现在身边没人就旧病复发,估计躲在哥哥卞三郎的羽冀之下,飞扬跋扈惯了,也没人管她,就成了这性子。真是有个好哥哥啊,带坏了!
“瞧你这样子,是不是想过两招啊?”章钺很快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看她年纪,估计就是个刚入门的武林菜鸟,见同类就想过过招。
“嘻嘻……你真聪明!怪不得我哥哥对你满口称赞,还想邀你去沧州,坐我们船社第二把交椅呢!”卞小妹笑嘻嘻地说。
“什么什么……船社?你哥哥的公司吗?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公司?……我哥哥叫卞……极!听明白了吗,极点的极!”
“听懂了!那你叫啥名字?”章钺随口就问。
“啊……我啊!”卞小妹忽然神态忸怩起来,歪着头想了想,还是觉得找个高手打一场,试出自己武艺进步了多少才是最重要的事,马上就下定了决心,小声说:“我告诉你,你要和我打一场,还不能告诉别人……我叫……卞钰!金玉的钰!”
“哦……这样啊!我功也练不成,该走了……”章钺压根就没想过跟她打,想着自己还有一堆事,可没心思跟这小姑娘瞎胡闹。
“喂喂喂!你还没打呢,别说话不算数啊!”卞钰立即跟上来嚷嚷。
“我已经被你打败了!”章钺真的无语了,他练的是战阵杀人的功夫,哪有兴趣玩这种小孩过家家的把戏。
“啊?没有啊!我告诉你……我这个兵器叫子午鸳鸯钺!是有一对,可以像放飞镰一样,放出去,收回来,就是下了水也能用。刚才削了你的发髻,真是对不住啊,疼不疼啊!你蹲下来让我看看……”卞钰难得地有了点讨好的意思。
抓狂暴走到无言以对……章钺抱头鼠窜而去!
“喂……你等等我啊!”卞钰追了上来,但她跑不过章钺,很快就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章钺一溜烟地跑回大营,立即找来镜子一照,一个大秃顶出现在眼前,真是欲哭无泪啊,赶紧找了顶范阳笠戴上,这下总算遮丑了。
这时,一名禁军士兵来了,看到章钺先是惊讶:太他娘的年轻了!比我还小,真是个牛瓣的娃啊!
随即,脸色开始慢慢泛红,眼里满是星星,一脸忸怩害羞地拱手行礼说:“这位章……那个章……”
不是他结巴了,实在是想不出,该以何种称谓,才能表达心中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要知道前天一战,虽然辽军残部还是跑了,但打胜了就是不一样,战利品就不说了,回到东京赏赐妥妥的,肯定还能升官,这都是拜眼前牛娃所赐啊!
“什么事!直说吧!”这小兵的眼神,章钺有点吃不消了。
破军斩将!猛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辣么的有风度!小兵膝盖一阵发软,差点要五体投地,大拜主公了。
“是这样的,昨日战后,捷报以八百里加急发往东京。同时,又发了一份给冀州何大帅,我家都使一直忙着善后,现在,想请章……章英雄前去叙话。”小兵终于认定,只有“英雄”这两个字,才配得上牛娃的本事和风度。
第0020章 争战功
走进中军大帐,就见何继筠与卞三郎两人也在,上首矮几后坐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发福的大肚腩撑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