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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楚俯身向尸堆中低声呼唤妻子的名字,骆残霞也跟着轻轻喊:“王夫人……王夫人……”却听不见回答。
远远的,看见许多火把蜂拥而来,两人连忙闪身躲进城墙的阴影里。城墙根下积尸如鳞,两人相互搀扶着还是跌跌撞撞,多次被绊倒,最后干脆手脚并用在尸堆里爬行,过了许久才重回大路。
街上火光照耀,亮如白昼,骆残霞借光一看,自己满手都是脑浆血污,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但见满兵来回巡逻,忙咬紧嘴唇。王秀楚将她一拽,两人飞快奔进小巷里——尽头正是他们前日藏身的王二爷家。
好容易一步挨一步到了跟前,只见大门紧闭,二人也不敢敲门。等待良久,听见细微的妇人说话声,王秀楚认出正是妻子,这才壮着胆子敲门。未几,门开了,正是王夫人。
是失而复得,又仿佛死后复生,王夫人的眼泪登时涌了出来,一把将王秀楚拉进门去:“老爷,你可回来了!”她后面跟着王大爷、王大奶奶,以及王二爷的夫人,也是一番抱头痛哭。骆残霞跟了进来,想:这是她的家了,死后也要跟他们埋在一起。
王夫人见了她,上来执手打量:“骆姑娘没有伤到吧?回来了就好!”骆残霞笑了笑,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讲“名分”的事,只好道:“夫人您没事才好——是怎么脱身的?”王夫人叹了口气,说自己和众人走散了,被满兵抓到,先关押在一间屋子里,后来拿钱贿赂看守人才得以逃出。
“也是菩萨保佑,出门就遇到大嫂的娘家亲戚洪老太……”她说着向后一指,果有一个六十来岁的驼背妇人站着,手中捧了一碗粥,对大家道:“先吃点东西吧。”
余人早已将大门重新关好,一起到屋中围坐,又问起王秀楚和骆残霞是如何脱身的。王秀楚照实说了,唯将兄弟的死讯,同他在房顶上收骆残霞为妾的事略去不提。骆残霞怔怔端着饭碗,只觉得难以下咽。
此时外面又开始四处火起,不知满兵是在烧屋还是在焚尸。众人心里都怕到极点,可又都无计可施。疲惫像黑夜一样压下,令人无法抗拒,最终都各自寻了个角落睡去。
骆残霞靠着墙,听外面木叶萧萧,哭音成籁,或父呼子,或夫觅妻,亦有婴儿呱呱而啼。草畔溪间阴风阵阵,好似置身人间地狱。
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她,是王秀楚:“骆姑娘……残霞,你不会怪我吧?”“什么?”她问。
“我还没和夫人说咱们的事……”
骆残霞笑了:“现下兵荒马乱的,等太平了再说吧。”
四月廿七日的天光惨白凄厉地照亮扬州城。有了先前一日的经历,王家诸人都知道白日不可在屋里久留,全都出门往何家坟寻找藏身之所。
骆残霞、王秀楚护着王夫人躲在一座废坟后的腐草中,三人都以手抱膝,缩成一团,半分不敢移动。
耳边不久就传来喊杀之声,兵刃响处怆呼乱起,求饶声此起彼伏——附近的乱坟杂草里躲藏了百十名难民。骆残霞偶然瞥一眼,即见有人匍匐于地,满人手起刀落,那人一命呜呼。
骆残霞吓得不敢再看,抱着头一个劲地想:要是杀到我这里,说什么都要和他们拼了!拼了!却不知要怎么个拼法,她脑海里不断闪过拳打脚踢、头撞牙咬的画面,指甲不知不觉抠到掌心里去,却不觉得疼,仿佛正把所有力量都蓄积在四肢,只等作最后一搏。
然而老天眷顾,任周围的尸体渐渐堆得小山般高,满兵也未发现三人的藏身之处。仿佛煎熬了千万年,夜幕再次沉沉降临,性命竟又苟延残喘了下来。三人惊魂甫定地相互望望,爬到水沟边饮了几口污水,再回王二爷的宅院去。
这时洪老太也回来了,擦着眼说,王大奶奶没了,二奶奶也没了。
大家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悲伤,只默默等着——王大爷没有回来,想来也是凶多吉少,然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偷生下去,找到一切可以下咽的食物,依偎在屋角,等待下一个天明。
到次日清晨时,还不及出门,就听见满兵咚咚地砸门。大家都慌了神,王秀楚呜呼一声:“死就死了吧!”倒是洪老太镇定些,将三人七手八脚地塞进一只大柜子里,又抓了些破草席挡在跟前。只可惜她自己未及寻着藏身之处,满兵已破门而入。
骆残霞听到满兵操汉话问洪老太,其他还有什么人,银钱都收在何处,但并未听到洪老太回答。只一阵闷闷的“砰砰”声,她心里一痛,知道洪老太没了。
王夫人泪流满面。王秀楚也死咬嘴唇,一副恨不能出去杀尽满兵的表情。而偏偏此时,外面有一人带着浓重的扬州腔道:“这是王家人,很有钱的,肯定有金银财宝没带走。”那声音竟一字比一字靠近这柜子!
“哗啦”一下,柜门打开。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骆残霞见那人好生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王秀楚颤声道:“你……你……你不是徐家账房么?”那人笑道:“我现在是专替满洲老爷做向导,找你们要钱的,快拿出来吧。”“呸!”王夫人啐他一口,“你居然做这种残害乡里的事,不怕天打雷霹么!”
那人怪笑道:“到了这种时候,只要能保命就行,其他的谁还在乎?别怪我没帮你们——快些拿银子来,我就不告诉满洲老爷你们躲在这。”
王夫人还要再骂,却被王秀楚制住。他掏出好几锭银子塞进那人手中,道谢连连。那人掂了掂分量:“就你夫妇俩这些还凑合,不过——”他朝柜子里一探头,瞧见骆残霞:“咦,骆姑娘也在这?她可很值钱啊!”
骆残霞见到这副嘴脸,恨不得狠狠踹他两脚。王秀楚却又拦住,还是掏银子:“求求你,大恩大德,大恩大德啊……”那人笑了:“马马乎乎吧。”随后关上了柜门。
但三人还不及稍稍缓口气,外间又是一阵呼喝之声,混乱的脚步“噔噔噔”转瞬到了跟前,刀环“咔嚓”乱下,“咯吱”一声,柜门已被劈开。为首的是个手持长刀的满洲军官。骆残霞的心一沉:死定了。
军官拿刀指着王秀楚:“钱,钱拿来!”王秀楚不敢出声,把怀里的银子全数奉上。军官“哼”了一声,朝柜子里张张,指了王夫人:“女人,跟我走!”“军……军爷……”王秀楚颤声道,“拙荆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万万……万万使不得啊。”
军官却不理,一脚踹在他胸腹间,趁他弯腰之际将他拖出柜子,接着又来强拉王夫人。而王夫人一出柜子,后面掩护着的骆残霞就露了出来。军官一见,登时喜上眉梢,把王夫人推倒一旁,伸手拽骆残霞。
骆残霞张着口,瞪着眼,明知身后无路,还是一个劲儿朝后面缩。军官抓着她的一条胳膊,她就拼命拉住柜子深处的一件物事。未料那东西却是无根的,军官一发力,就把骆残霞同那物件一齐拉了出来。
骆残霞瑟瑟发抖,那军官盯着她“嘿嘿”淫笑:“美人,大美人……”与他同来的另外两个兵丁喉咙也发出“咝咝”的禽兽之声。
偏这时,其中一个兵丁掳来的母子二人,那孩子嘤嘤哭着嚷“饿”,断续的抽泣声凄惨刺耳。这军官不由大骂,反手一刀,朝那孩子的头劈下。那孩子登时脑浆迸裂。
骆残霞本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这时惊叫一声,居然喘上一口气来。她低头一看——天爷,自己手里怎么抓着一把剑?她顾不得想许多,“呼”地将剑鞘一甩,厉喝一声,即朝那行凶的军官砍下!
军官哪里料得到有此一变,惨呼还未出口,已毙命当场。另两个士兵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用满洲话怒骂,提着腰刀,逼近骆残霞。
骆残霞心想:拼了,现在就和他们拼了!她将眼一闭,挥剑迎上。这一剑是劈空了,然而她却听到“砰”的一声闷响,睁眼一看,一个满兵栽倒于地,后面王夫人抡着一根木棒,由于用力过猛,摇摇欲倒。
骆残霞素不知自己竟有这般身手,抢步上前先在倒地的兵丁身上补了一剑,接着反手狠命一刺,在最后一个满兵肚皮上开了个窟窿。鲜血如箭,射在她脸上,周遭静如坟墓!
杀人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骆残霞坐在车里端详着自己的一双手——依旧雪白白、粉嫩嫩,她还以为会遍染猩红呢。
她没来由地一笑。其实杀人就像卖身,头一次会疼、会害怕,会想着“还不如死了干净”,一旦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无所谓了。
在这样一个年月,果然是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掀开车帘再望一眼:此处渐渐有了行人,虽个个愁眉苦脸,但神色里都透着股喜气——毕竟活了下来,用尽所有办法,他们活了下来!
骆残霞狠狠地一咬嘴唇。
知道王二爷家再不能久留,王秀楚夫妇带着略略有些发傻的骆残霞奔出门外。见不远处有个棚子,里面躲满妇女。经王夫人苦苦哀求,众妇才勉强让三人进来暂避。
王夫人扯下尸体上的血衣,抹净骆残霞的脸:“骆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做牛做马也难报答!”骆残霞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低头一望:自己还抱着那柄剑呢。
他妈的!她在心里骂道,豁出去了!老娘今天就豁出去了!那戏文里的好汉常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今日已杀了三个,他妈的谁再靠近我半步,非一剑捅死他不可!这样一想,她忽然又找回初初逃难时见到史可法,那种刚烈决绝的心情。
我不出城!我不出城!狗鞑子你们都冲着我来!冲着我一个人来…… 原本已经淡忘的呼喊再次响起在耳边,那浑身血污,目眦欲裂的形象,那开天裂地的一把利刃!
骆残霞抱紧怀里的剑。那个冤家必然也是这般,正一手轻捷凌厉的剑法,杀得那些鞑子们哭爹喊娘,护着他力所能及的每一个百姓,还有沈香雪……
想到沈香雪,剑柄上的花纹都深深陷入骆残霞的肉中:她和沈香雪争了一年,恨了一年,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沈香雪那柔弱的身子里更有股凛然不可侵的气质——是决然不屈的脊梁,打断了腰还要挺着脖子,打折了脖子还要仰着脑袋,打碎了脑袋,大不了一死,却决不低头!此刻,沈香雪说不定也抱着剑呢!骆残霞挺起了腰板。
众人都把煤渣撒在头上,钻进柴草堆里躲避,团团紧抱,压在下面的呼吸困难,便衔了芦柴透气。她却偏偏藏身在最靠近大门的地方,见有满兵闯入,就双手挥剑,直斩人脚。那些满兵摔倒下来,有还未断气的,她就一剑剁下脑袋。
余人先只躲在草堆里惊慌地观望。不久,王夫人抄起一柄烧火叉,守到门的另一边,两人先后又解决了三四个满兵。妇人们受了鼓舞,纷纷拿起棍棒,扫腿打头。幸而那些满兵出来抢劫,都是三三两两行事,被杀掉几个也无同伴生疑。一众人等坚持到黄昏时分,虽然历险重重,却再无一人命丧满兵之手。看着外面的阴霾渐渐被浓黑浸染,大家相互望望,一松劲,忍不住全笑了起来。
妇人们夜间均要回到家中去,一壁细听外面的动静,一壁上来握着骆残霞的手:“姐姐真有胆子,明日我把丈夫孩子都带来躲在这里,一起杀满兵!”骆残霞点点头。
不多时,妇人们都去了,草棚里只余下她和王秀楚夫妇。王秀楚的神色有些惭愧又有些激动,不顾夫人在场,拉着骆残霞的手,把剑拿了过去:“残霞,我……我……”他讷讷许久,终于道,“该我护着你们了。”
王夫人也看出大概,却并不生气,反而也执了骆残霞的手:“妹妹,你不仅救了大家的性命,还叫老爷这没用的书生也长了胆子。你是我王家的大恩人啊!”骆残霞脸一红:这么说来,她真做了王家人!
不过从礼节上说,总还是差了点什么——想起当初沈香雪和那冤家在探梅轩里办喜事,是何等热闹……
外面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三人一惊,王秀楚在门口举起了剑。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剑光一闪——还好没有斩落,来的竟然是王大爷!
王秀楚夫妇不由得又惊又喜:“大哥,你如何死里逃生?”王大爷满面喜色,将门一掩,手舞足蹈道:“今日真可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被满洲老爷找去挑担子,忙了一天一夜,给我两餐饭吃不算,还赏了一千钱——你看——”他果真扬起一串钱来,稀里哗啦地响。
王秀楚诧异道:“竟有这样的好事?”王大爷道:“怎么没有?我听外面的人讲,满军中有一个姓汪的将爷,住在本坊昭阳李宅,拿数万钱财每天救助难民。遇到部下杀人,他总是劝阻,难民保全性命的很多。我就是寻来,让你们和我一起去投奔他的!”
王秀楚不由喜道:“当真?”王夫人却道:“不会吧,我方才听那些妇人讲,满兵这是要洗城。外面的尸体已经塞满沟渠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王大爷打断她,“我听说这满兵的统帅多铎王爷乃是个年少英雄。先他未进城,手下士兵无人管束,当然猖狂些。现在他已经来了,那汪将爷想来便是他的部下,只要咱们诚心投降,一定能保住性命。”“可是……”王夫人还要再说,然而两个男人都不听,只是一枚一枚数着铜钱,又从门缝里张望着外面的动静,商议着要如何赶去投奔那汪将爷。
王夫人摇头叹息,望了望骆残霞。后者本来毅然决然的心,不知怎么生出了一股茫然……
廿九日天明时,距离城破的那天已有五日。王家三人并骆残霞走走藏藏,去昭阳李宅找汪将爷。
王大爷揣着钱财,王秀楚为防万一拖着长剑,骆残霞扶着王夫人在最后。几人在死人堆中爬行,经过这五日,对腐臭之味竟也习以为常。
因为天已大光,四人的行程颇为缓慢,到了晌午时分还依然在何家坟的乱葬岗里。那天风很大,周围有些房子着了火,经风一引,呼啦啦烧到了坟地里。茅草棺材齐被点燃,光如电灼,声似山摧,四下里藏匿之人纷纷惨号着奔跑逃命,于浓烟烈焰之中犹如鬼门大开,千万夜叉鬼母驱赶阴魂厉鬼夺魄索命。四人见了,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但这样混乱的火场变成了更好的隐蔽,烟尘滚滚之中根本看不清身边人的面目。本来有些满兵在此寻人勒索的,此刻也失了目标。即使偶然迎面撞上,只要王大爷交出钱财,满兵也就懒得同他多计较。
如此狂奔了大约一顿饭时间,四人终于跑出何家坟,靠在一所荒宅中喘息。而突然,只听“哇哇哇”几声大喊,骆残霞扭头看去,惊见王大爷正同一个满兵扭打在一处。
王大爷叫道:“钱,我有钱!”可那满兵听不懂,也不给他伸手拿银两的机会,用刀狠命在他身上乱砍,两人一下滚出门外去。
王秀楚提着剑吓愣了,竟不知上前相救。王夫人一顿足,待要去抢过剑来,门外又进来一个满兵。
这满兵拽着王夫人的头发在手臂上绕了几圈,使劲将她朝外拖。王夫人双足乱踢,两手空抓,只是徒劳。骆残霞其时手无寸铁,心急如焚,一眼瞥见地上的残砖,顺手就抄了起来,照着那满兵的脑门拍了下去:“他妈的,去死吧!”
满兵愣了愣,松开手向边上让开几步。王夫人急呼道:“老爷,救我!”
王秀楚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啊”疯了一样狂叫着将剑刺入满兵的胸膛。满兵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眼睛翻白,一蓬污血激射出来,将三人淋得满头满身。
骆残霞扶着王夫人道:“姐姐,你伤着没有?”王夫人的头发被扯掉一大片,鲜血淋漓,但仍咬紧牙关,摇摇头。王秀楚那边却“咕咚”一下摔倒在地上,傻愣愣道:“啊呀,杀人了,我杀人了!”
骆残霞心里一阵窝火:到头来竟跟了个如此窝囊的男人!但是又不能发作,自上前去,拔出剑来,在衣襟上擦擦,探头查探外面的动静。
她张了两眼,见外面躺倒一人,赤身裸体,正是王大爷,胸前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汩汩冒出,直可望见脏腑!她不由“哎呀”叫了一声,两手把人抱了朝里拖。
王夫人已站不起身,艰难地爬过来帮手。二女撕裂裙衫替王大爷包扎,这垂死之人微微张开了眼,嘴唇翕动:“钱……钱全都被抢走了……这下……死……”“死定了”三字出口,他头一歪,断了气。
神志不清的王秀楚见了这情状,“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哥,大哥”反反复复只是号啕这两个字。王夫人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只焦急地对骆残霞道:“妹妹,快堵住老爷的嘴!把满兵引过来就麻烦了!”
骆残霞应了,扑过去将王秀楚的头压在自己的臂弯里。忽又觉得背后有东西直朝外顶,跳开来提剑指着。原来那墙上有一个洞,正有一人从中钻出来。
那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却十分眼熟。骆残霞认出,正是自己过去的相好林秀才,忙唤道:“林公子,是我!”
林秀才腰里缠了个大包袱,听唤一愣,几乎认不出骆残霞,片刻才道:“骆姑娘,是你呀。还有王兄,王夫人……抱歉抱歉,小弟要先走一步。”骆残霞抢上一步拦住他:“林公子,走到哪里?知道哪有生路么?”
“出城啊!”林公子跳脚道,“明日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