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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打开坐子上的一个包袱,拿出里面的一双破靴子,翻开靴筒,赫然露出了里面墨印的三个小字:崇州捕。“这是我在平山山坳中找到的,靴筒里印着崇州捕。这就说明那些看守大军物资的人根本不是王孝杰麾下的右威卫军人,而是你手下的崇州捕快!你运出的七十多批军需物资,都到了契丹人手里。” 丘静的脸上微微有些变色。
狄公道:“紧接着,我又找到了你的第二个破绽。还记得你当时的叙述吗?你说你手下的探马躲在山坳中向下看,看到了那个红衣女子率领的黑衣人前来转运粮草。我说的不错吧?”
丘静道:“不错”
狄公道“在那个山谷之中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处,四周是一片稀稀拉拉的荒草,别说是一个探马,就是一个兔子也藏不住!当时我想,探马会不会是在山顶之上向下瞭望。于是我率人登上山顶。可是山势那么高。人在山顶上根本看不道谷底的任何情形。当时我就断定你在撒谎!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有人将大军物资转运的契丹。但不是王孝杰,而是你!”
丘静不由的后退一步。狄公继续道:“第三个疑点就是吴大憨。我一直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说实话。如果他真是给王孝杰报信的奸细。那么王孝杰此时已经逃到契丹,他为什么还不说出实情呢?经过再勘东柳林镇,通过探访突厥石国。我终于明白了这个吴大憨的真实身份,他就是营州大都督赵文翙。”
曾泰和权善才发出一声惊呼:“是他?”
丘静的脸色惨白。深深的吸了口气。
狄公点点头,目光望向丘静:“赵文翙率部从营州出发,转进突厥,路经崇州,你以劳师为名,命人暗暗将吸铁石放在指南车上,致使指南车失灵,赵文翔部误入契丹境内。而此时,默啜的手下哈日勒率领鹰师扮作契丹军队,在峡谷设伏,这才致使赵文翙部两万大军惨遭伏击,全军覆没!”
曾泰倒吸一口冷气:“所谓的赵文翙部失踪真相竟然是这样的!那大军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突厥的金山呢?”
狄公笑了笑:“事发之后,哈日勒命人将尸身装上马车,运到了突厥的金山,为的就是造成两国之间的误会,从而引发大周与突厥的战争,他们便可以从中渔利,乱我大周天下!”
众人恍然大悟,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丘静。
丘静此时已是脸如死灰。
狄公继续道:“当时,赵文翙已经发现崇州有内奸,于是他只身逃回崇州,给王孝杰报信,深夜面见了王孝杰的亲信孙副将,请他将消息送到军前,要王孝杰小心。然而,孙副将却并没有出城。”
曾泰道:“不错,学生查问过巡城官,那天夜里没有人出城。”
狄公转身双目望着丘静:“而你却说孙副将连夜出城,向王孝杰报信。不错,这个孙副将确实去报信,但不是给王孝杰,而是给你丘静!”
丘静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良久,他点了点头,轻声道:“不错。”
狄公道:“于是,你命人连夜抓捕赵文翙……”
(回忆)
夜,崇州刺史府二堂上,丘静坐在椅子里,几名亲信将赵文翙押进来。
丘静微笑道:“赵将军,别来无恙啊。”
赵文翙冷冷地道:“刺史大人,既知文翙的身份,为何要抓捕我?”
丘静道:“听说赵将军要大将军府的孙副将给王孝杰送信,说崇州有内奸……”
赵文翙猛吃一惊,抬起头来。
丘静道:“不知这个内奸指的是谁呀?”
赵文翙冷笑一声:“你我心知肚明!”
丘静抬头一阵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赵将军,看来你只有到阴曹地府去申冤了!”说着,他狠狠一摆手,众人将赵文翙拖了下去。
狄公长长地吐了口气:“可你没想到的是,赵文翙打伤了行刑的军士逃离崇州,这令你深为恐慌,便命人四出追杀。”
曾泰道:“可,赵将军既然得救为什么不说出实情呢?”
狄公淡然一笑:“这一点很好解释,赵文翙看到我复丘静崇州剌史之职,又判定王孝杰私通契丹,因此,他便认为我与丘静同党,这才致令他心存恐惧,缄口不言。”
曾泰心里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狄公接着道:“正当丘静全力追杀赵文翙之时,大军兵败东硖石谷,王孝杰率残兵退回崇州。他责问你为什么不为大军提供转运,为什么在危急之时挟私报复。同时,他也听说了赵文翙的事情,也在命人四处查找。这更增加了你的恐惧,于是你便向你的主子萧清芳禀报。这样,一条苦肉计就诞生了。”
曾泰道:“苦肉计?恩师,什么苦肉计?”
狄公微微一笑:“东硖石谷兵败,王孝杰对丘静充满愤恨,萧清芳非常清楚这一点,想要封住他的嘴是不可能的。果然,王孝杰写了塘报进京告状,这份塘报就是由王铁汉带出的。”
曾泰道:“恩师,当时贺兰驿控制在他们的手中,他们何不像以前一样,截住塘报而后将其换掉,反过来诬陷王孝杰呢?”
狄公道:“因为,今天丘静诬陷了王孝杰,明天圣旨就会下达将王孝杰押解进京。一旦他对皇帝说出实情,那丘静就不是官位不保,而是性命堪忧了。想到了这一层,他们决定让王孝杰的塘报先落到我的手中,再转达皇上,这才有了永昌历险那一幕!”
曾泰思索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狄公道:“然而,铁汉拿来的那份塘报绝不是王孝杰所写的原文……”
他将当时发生的情况描绘了一番
——山野中,王铁汉拼命地奔跑着,他已是满身伤口。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山口,他踉踉跄跄地奔了进去。一声呼哨,红影闪动,苏显儿飞掠而来,寒光闪烁,王铁汉背部中刀,滚倒在地。岩石后闪出几名黑农人。
苏显儿双脚落地,伸手从王铁汉怀里掏出了那份塘报,打开看了看,而后从自己身上拿出了一份新塘报塞进了王铁汉的怀中。
狄公道:“这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份塘报!那里面删去了有关赵文翙下落的一节,就连丘静拒绝为大军提供转运之事都没有提,这是我问铁汉时听他说起的。于是我上奏皇帝,圣旨下达,丘静免官解京,王孝杰安然无恙。大将军王孝杰是一个行事短视,毫无远虑之人,他一见皇帝没有责怪于他,便也不再具表上陈真情,此事便不了了之。这场苦肉计也就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而接下来,一场让丘静复位,嫁祸王孝杰的阴谋就开始了。”
曾泰道:“您是说截杀千牛卫的黑衣人不是王孝杰派出的?”
狄公道:“当然不是,那就是丘静自己借王孝杰之手派出的,这么做第一是先将他保护起来,不致落入朝廷之手;第二,就是为了嫁祸于王孝杰。然而,半路却杀出个李楷固,又恰巧被元芳碰到,这一来,此事就显得更加自然真实,更加可信。而与此同时,我们走访民间,却看到了宋无极血洗东柳林镇,下窑洼村官军杀良冒功,这一切,都使我对王孝杰感到不满。然而,到昨天,我夜审宋无极后才终于明白了……”
狄公坐在营帐中,重重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宋无极,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来!”
宋无极道:“是,是。末将虽隶属右威卫,却在几年前加入了一个组织。”
狄公道:“哦,什么组织?”
宋无极道:“叫‘蛇灵’。”
狄公点点头:“血洗东柳林镇就是这个组织的人让你做的?”
宋无极供认不讳:“正是,他们听说您要到镇上私访,这才飞鸽传书命我屠镇。”
狄公双目如电望向丘静:“听了他的话,我立刻就明白了,宋无极和孙副将一样,都是暗中听命于你,替你充当爪牙!搜查东柳林镇确实是王孝杰下的令,但只是为了找到赵文翙。而你们,为怕赵将军落入我的手中,便暗命宋无极屠杀镇上的居民,这样,既可杀人灭口,又可嫁祸于王孝杰,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丘静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狄公继续道:“而后便出现了李楷固和元芳被假狄春化装绑架之事。其实,你们做这件事的目的无非就是,引李元芳去救李楷固。李楷固是个直肠汉,必定会带元芳去见好友丘静。只要元芳见到丘静,听完他的一番言语,就定然会将他引见给我,于是丘静便顺理成章,毫无破绽地站在了我面前。”
曾泰惊诧不置:“这个阴谋策划得太精细了,每一步都做得像真的一般,令人很难寻到破绽!”
狄公道:“是呀。与此事同时进行的,是逼反大将军王孝杰的行动。王孝杰性格乖张,桀骜不驯,且行事鲁莽,目空一切。他们正是攻其弱点,命卧伏其身旁的叛将苏宏晖将王孝杰一步步诱到叛反的边缘。果然,客店前射伤元芳,使王孝杰彻底绝望,于是,他想逃出崇州回到京城,可没想到……”
(回忆)
山道上,一队骑兵在黑夜中飞驰而来,为首者正是王孝杰,前面是一道峡谷,两旁山石林立。
王孝杰勒住坐骑,对身旁的苏宏晖道:“宏晖,这条路似乎有些不对呀?”
苏宏晖道:“大将军请放心,这条路卑职非常熟悉,肯定没错。”
王孝杰点了点头,一声吆喝率队奔进峡谷。峡谷中伸手不见五指,马队飞奔进来。猛地两旁山崖上响起一阵炮声,王孝杰大吃一惊勒住了战马。霎时间两侧山崖上伏兵四起,松明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
一名契丹将军从队列中走出来,冷笑道:“大将军,末将在此恭候多时了!”
王孝杰大吃一惊,回头对苏宏晖道:“宏晖,这是怎么回事?”
苏宏晖道:“大将军,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能去哪里呢,不如就投降契丹,定能保得荣华富贵!”
王孝杰剑眉倒竖:“你,原来你是契丹的奸细!”
苏宏晖冷笑道:“不错!”
王孝杰一声怒吼,手起刀落,苏宏晖措手不及,登时被斩于马下。
狄公长叹一声:“一失足成千古恨。王孝杰为契丹所掳,这正是你们希望看到的结局。在崇州只有丘静一家之言,令我无从对质,无从排查。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苦肉计呀!”
忽然府门外传来一阵喊杀声,紧接着马蹄隆隆飞奔进府。
狄公回头向窗外望去。
权善才和曾泰猛吃一惊,身子飞快地挡在狄公身前。
“噌”的一声,权善才伸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丘静的脸上露出了狞笑:“大人,您说得太对了,分析得也很精到。但是已经晚了。你听,契丹大军已攻进了你的大帅府,识相点赶快跪地投降,献出帅印,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狄公望着丘静,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
丘静一惊:“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话音未落,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三个身穿契丹将军服色的人大步走进堂来。丘静得意地笑了。然而,这笑容只持续了一秒钟瞬间,立刻转成了恐惧。他看清了,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后面的二人则是李元芳和如燕!
丘静倒抽一口凉气,连退几步,瘫在了椅子里。
狄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权善才和曾泰则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腾腾腾”,脚步声响起,王孝杰抢步来到狄公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已是泣不成声:“大帅,孝杰鼠肚鸡肠、出尔反尔、管窥蠡测、恩将仇报,竟以亲为仇,公然反叛,实在是罪该万死,请大帅即行处置,孝杰绝不鸣冤!”
狄公微笑着伸出手,将他搀了起来:“孝杰请起,也怨我没有事先把话对你言明,因此,阴差阳错酿成大祸。”
王孝杰抽泣道:“大帅,孝杰愧悔难当,情愿一死!”
狄公笑道:“让咱们的王大将军真心认错,可是万分的不容易呀!”
众人笑了起来。
王孝杰快步走到元芳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元芳将军,你险些命丧我的手中,可最后救我性命的却是我要杀死的人。我王孝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有一点,从今往后,孝杰的命就是将军的命,我二人一命同心,请将军不念旧恶,弃怨下交!”
说着,热泪滚滚而下,躬身一揖到地。
元芳赶忙搀住他:“大将军,你过谦了。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今后,此事再也休要提起,你我倾心相交,情如兄弟!”
王孝杰重重地点了点头。
外面一个豪爽的声音喊道:“元芳,你又给哥哥收了个好兄弟呀!”
众人一愣,回头向外望去,元芳笑道:“是楷固兄!”
话到人到,李楷固大步走进来,对狄公躬身道:“启禀大帅,末将率右营将士,从斜刺里给李尽灭的腰眼子狠狠戳了一下。而今,他的一万前锋,已被全歼!”
狄公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啊,楷固,做得好!”
李楷固快步走到孝杰面前躬身道:“大将军,楷固是个粗人,误会你了,您别往心里去!”
王孝杰笑了:“楷固者大将也,率性直肠之人!”
李楷固笑道:“刚刚你和元芳认了兄弟,那也是我兄弟了,我就不客气了,啊!”
狄公笑道:“好,好啊,大家本应是亲如兄弟。”
如燕笑道:“就是你这个大哥平常少说几句废话就行了!”
李楷固笑道:“这丫头,见了面就没好话。”
大家笑了起来。
权善才和曾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曾泰惘然问道:“恩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狄公笑道:“曾泰呀,当我明白一切真相后,便立即命元芳、如燕前往契丹老营,救出大将军王孝杰。而后又请吉利可汗将青石谷中那支哈日勒鹰师的指挥权交与孝杰。这支鹰师本来就是身穿契丹的军服,这样,孝杰便带着这支队伍扮作契丹大军向崇州迸发。由于距离很近,因此孝杰军先于契丹主力抵达崇州城下,城中奸细不察之下打开城门。孝杰进城后便四下埋伏,等待真正的契丹前锋钻进伏击圈,而后关门打狗!”
曾泰这才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楷固将军是……”
狄公笑道:“刚刚你不是还在告权大将军的状吗?其实是我用飞鸽传书让他将主力调到城外,由李楷固统领,只待城内伏兵一起,立刻率军进攻未人城的契丹部队,这样,前后夹击,全歼其前锋精锐。”
权善才笑了: “曾大人,您现在明白了吧!”
曾泰不好意思地道:“权将军,是曾泰愚鲁。”
权善才笑道:“这怎么能怪大人,是末将情急之下,无法言明啊。”
大家笑了起来。狄公的目光望向丘静,此时的丘静面如死灰,浑身颤抖。
李楷固面对丘静大骂:“你这奸贼,我真是瞎了眼了!”
狄公发令道:“把他带下去!”
身后千牛卫一声答应,将丘静押了下去。
这边,崇州北院正房,“砰”!门被踹开,李元芳和如燕纵身而人。屋内空空如也。狄公随后缓步走进来。
如燕道:“这就是我们在崇州的分坛,看来,大姐已经撤走了。”
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此说来,事情还没有完结!”
元芳抬起头来:“大人,您说什么?”
狄公笑了笑:“几年前的幽州,而今的崇州。这些人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元芳点点头。狄公的目光望向如燕,微笑着道:“如燕呀,从今往后你还是叫我叔父吧。”
如燕抬起头来。
狄公道:“我有三个儿子,我大哥有两个儿子,身边都没有个女儿。这一次,正好是因祸得福收下个侄女,啊,元芳?”
他冲元芳使了个眼色,李元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如燕听罢,感动得泪如雨下。
她缓缓跪下,轻声道:“叔父在上,受侄女如燕一拜!”她深深地叩下头去。
狄公赶忙伸手将她拉起:“好孩子,快起来!”
狄公接着道:“从今天起,你就算是有个家了。”
如燕“哇”的一声,一头扎进狄公的怀里;一旁的李元芳眼圈也红了。
(神都洛阳)
一名黄门侍郎手托塘报飞奔在神都上阳宫宫道上,嘴里高声喊道:“崇州六百里加急文书!”
观风殿上,武则天接过加急文书,颤抖地将它打开,面色凝重地看着。
下面,宰相张柬之、姚崇,兵部侍郎李昌鹤、大将军苏定方,人人面露紧张之色,屏息望着丹旃上的武则天。
“啪”,武则天的手重重地合上了塘报。
众臣一惊,面面相觑;张柬之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武则天缓缓站起来,双唇微微颤抖。
她慢步走下丹旃,阁臣们的目光凝望着她,一动也不敢动。武则天停住了脚步,两行热泪悄然滚下。
她用颤抖的声音高声道:“我崇州大军全歼李尽灭部十二万人,斩李尽灭首级,不日将回朝献捷!”
“啊!”
众阁臣发出一阵欢呼,大家齐齐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武则天缓缓转过身,她的眼中含着泪,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微笑,大步走出殿外,双手高举过头。众阁臣站起来,个个面露喜色。
猛地,武则天发出一声振聋发聩地高喊:“崇州——万岁!”
泪水如断线之珠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