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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观的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崔哲仲倒是坦然,默默玩味着蒙佐的话。
蒙佐指着地图,道:“汉江裂地南北,往南便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高句丽人不惜重兵要拿下汉城,就是要为一步步吞并百济打下一个强有力的桥头堡;一旦放弃,想要从南往北复夺汉城,将会比登天还难。再者,放弃汉城,从西面看,等于将半岛最好的深水良港和水师基地仁川拱手让给高句丽人;从东面看,以春川为中心的汉江上游地区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春川一丢,便丧失了在侧后方骚扰高句丽与新罗的主动权,新罗的势力就能突破东部山区的限制,顺流而下,进入汉江平原,一举扭转眼下对百济的被动局面。”
蒙佐的目光扫过两位百济高官,沉声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汉江位于半岛中部,是三国交界要冲,控制汉江,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百济若连这唯一能倚仗的天险都不要,秦晋两军也无须久留。”
崔哲仲终于色变,身为百济重臣,对局势的分析竟不如两个外臣来得透彻,老脸一红,抬头道:“迁都之事,老夫一直在犹豫,好似身陷迷局,不得要领;两位大人一席话,醍醐灌顶,让老夫甚感汗颜。”
“迁都之事,这几天太宰大人逼得很紧,”李文观道,“若要说服陛下,还得尽快。”
“李大人说得是,”崔哲仲道,“不如我们现在就进宫面见陛下,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云开道:“一切但凭丞相做主。”
深夜,御街,马蹄回响。三骑飞驰而至,崔哲仲、云开、蒙佐一齐在宫门前下马。两队巡夜的卫士拦住三人,卫士长认得崔哲仲,抱拳道:“丞相大人深夜进宫,可有陛下手谕?”
“老夫有急事面见陛下。”
卫士长见云开蒙佐着装奇特,气度不凡,便问道:“这两位是何人?”
崔哲仲怕夜长梦多,道:“这两位是秦晋两国出使百济的特使,正要随我面见陛下;军情紧急,若耽搁了正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卫士长正在犹豫,宫门内传来几下低沉的笑声,一个苍劲浑厚的声音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丞相大人,还带了两国的特使前来,难怪底气十足。呵呵,正好,陛下还没睡,三位大人请。”
“太宰大人客气了,”崔哲仲迎上前,道,“百济缺的就是像您这样蝉精竭虑、日夜为国事操劳的肱骨栋梁啊!”
云开和蒙佐这才看清,金崇勋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面目和善、眉眼祥和,根本看不出是个历经三代、风雨无数的当朝权臣。
蒙佐云开跟着崔哲仲,踏上玉阶,刚到宫门,身后金崇勋道:“丞相啊,忘了告诉你,陛下已经答应迁都了。”
崔哲仲浑身一震,蒙佐伸出手,扶了他一把;云开扭头道:“恭喜太宰大人啊,终于能够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恭祝您一路顺风。”
金崇勋干笑几声,钻进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第 八 章 深夜面君(上)
淡淡的星光洒落在青石板上,投下老内侍那佝偻的身影。夜已深沉,偌大的百济王宫中,只剩下一星昏黄的灯火。那是百济王扶余昭的书房,与前代帝王不同,扶余昭习惯在晚上会见大臣,而把休息的时间放在午后。
“三位大人,”老内侍将崔哲仲、云开、蒙佐带到书房前,道,“到了。”
“多谢老总管了。”崔哲仲对这位身形猥琐的老内侍十分客气,道,“这些日子陛下瘦的厉害,还请老总管多多在心,崔哲仲在此先行谢过。”
老内侍眯着小眼,干笑几声,道:“老奴有数,三位放心去吧。”
崔哲仲深深一躬,带着云开蒙佐推门入内。
书房不大,但十分整洁,只有一名壮年侍卫。那侍卫守在中门处,目光扫过云开蒙佐,道:“留下兵器,方可觐见。”
云开解下佩剑,搁在一旁案上,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却见蒙佐按着刀把,站在原地,冷冰冰的不为所动。云开深知蒙佐的脾气,这刀是无论如何不肯离身的,只得委屈他做一会儿门卫了。
这是云开第一次面君,有些许紧张,在建康时,政令多出于桓温的大司马府而无须入宫。几年的历练让云开很快平静下来,抬头望去,昏黄的油灯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长发散肩、躯体淡薄,看不见容貌,只觉得墙上悬着的那把四尺长剑格外刺眼。
崔哲仲正要说话,那年轻人猛得抬头,清瘦的面庞显得十分苍白,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两人,用几近于狰狞的声音道:“我不是答应迁都吗?你们还怕我反悔?”
“陛下,这位是晋国特使云开大人,奉晋国皇帝之命,出使我国。”
“晋国特使,晋国特使?”年轻人反复叨念着,突然用手指着云开,用流利的汉话厉声道,“汉城四面被围,你如何进来?仁川失守,你又从何而来?莫非是高句丽的奸细!”说完,从墙上猛抽出长剑,寒锋遥指云开。
崔哲仲大惊,他是看着扶余昭长大的,这年轻的百济王从小就十分敏感,外表看似文弱,实则刚烈异常,想来金崇勋他们是把他逼急了,才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岂知云开微微一笑,踏上半步,面对寒锋,直视扶余昭,从容道:“请陛下听我说完,再杀外臣也不晚。”
扶余昭冷哼一声,长剑一搁,落座。
云开从朴太贤冒死前往晋国开始,一直到肃清南线战场,讲的甚为详细,扶余昭与崔哲仲君臣两人越听越惊;当云开讲完今夜三骑突入西门一节后,扶余昭竟长身而起,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秦晋两国高义,百济没齿不忘——还有那位秦国大人呢?”
云开呵呵一笑,道:“外臣这就去唤他进来!”
“不用唤了,大秦国镇北将军蒙佐,见过陛下!”蒙佐大步走上前,按着刀把抱拳道,“外臣斗胆放眼,只要陛下不走,汉城安如泰山。”
“臣愿以性命担保蒙佐大人所言不虚!”那中年侍卫随后拜倒,正色道,“余者都能走,唯陛下不能走;百济成亡,在陛下一念之间!”
“这是作甚,快起来!”扶余昭扶起中年侍卫,转身对云开蒙佐道,“看来百济的事丞相都告诉二位大人了——走或不走,由不得我啊!”
扶余昭长叹一声,他很清楚百济的未来不能寄托在外国身上,可是除了他们,眼下又能倚仗谁呢?忠于自己的崔哲仲李文观都是文官,没有兵权;别说各地的守军,就连守卫王宫的三千禁军都被金崇勋的人把持着——惹毛了这老枭,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弑君的事来!
云开打量着这年轻的君王,若非脸色苍白,扶余昭算的上一表人才。久居深宫、无以寄托、酒色伤身,扶余昭的境地倒是和建康那班高门子弟相似。
从扶余昭的眼神中,蒙佐看到了一丝叛逆与胆色——这让他倍感兴奋,他宁可去面对一个暴烈的男人,也不愿去救一个麻木怯懦的君王。从踏进宫门的这一刻起,他跟云开都深深的感觉到,想要拯救百济,不单单要从军事上入手,还得酝酿一场大变,才能唤醒这个软弱富足的国家,使之有自我生存的能力。
“我现在很乱,”面对这两个外国特使,扶余昭感到十分亲切,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要把多年来郁结在心中的闷气一股脑儿全都发泄出来,“金崇勋看准了这次高句丽志在必得,所以提出迁都,其实是要保住老命,哼!现在朝中除了廷尉大人主战,其余都怕得要死——只怕连丞相大人也在暗中做准备吧?”
崔哲仲额头冷汗涔涔,拜倒在地,道:“老臣该死,老臣只是让人送怀孕的媳妇儿去泗泌城避难,陛下明察秋毫,老臣汗颜。”
“起来吧,你已算不错了,”扶余昭突然之间恢复了冷静,道,“没有你,汉城的百姓早就逃亡大半,军队的补给后勤也会乱套——我人在宫中,却不是瞎子,谁是忠臣干将,我都记在心里。你和扶余将军是我的文武师父,怎么弃我而去呢?”
崔哲仲与中年侍卫扶余功大是感动。云开看在眼里,深感这年轻的君王并不简单,寥寥数语,尽显雄主风采,若能给他一个大展拳脚的舞台,百济富强可期。
扶余昭让二人起来,又转向云开蒙佐,问道:“二位大人以为,百济如何才能渡过此劫——这里没有外人,无须君臣之礼,但说无妨。”
蒙佐想了想,道:“百济形势,诡异莫名。其一,在军力不强之下,把都城定在边界,甚是冒险,动辄有倾国覆灭之险;其二,一线要塞仁川守备不严,纵深防御上,水源没有可战之军,一点突破,汉城孤立;其三,周边威胁太多,地方援军难以抽调勤王,也容易被各个击破;其四,陛下手中没有兵权,一旦祸起萧墙,局面将不可收拾。”
扶余昭眼中渐渐放光,蒙佐的分析一针见血,处处刺中百济军事上的要害,尤其在强敌入侵的情况下,矛盾便集中爆发。扶余昭一把按在这个黑脸将军的肩头,像个孩子般猛地摇晃着,道:“何以解忧,大人教我!”
蒙佐道:“若无政令辅佐,军事再强,也顶多打退高句丽人而已,百济还是积弱;陛下不妨先听听云开大人怎么说。”
扶余昭退开一步,朝云开长身一躬,道:“扶余昭请大人赐教!”
云开连忙扶住他,道:“陛下英明,云开自当竭尽所能。蒙佐大人说得不错,军事只是治标,想要还百济以强盛,还需加以政令改革——犹如高句丽之强势变法。军政同行,方能标本兼治。”
“云开来百济不久,但有一个强烈的感觉——百济不穷。”云开回想目睹种种,正色道,“百济现状,好比战国之韩国——民富而国弱,空有财货而不能抗强敌。”
扶余昭和崔哲仲正想听下去,云开却收了口,面色凝重。
“大人快快道来啊!”扶余昭急道。
“恕外臣直言,”云开道,“这些只是单凭感觉得出的结论,尚不足以为政论据;外臣可以在这里长篇大论,可对百济却是毫无用处。臣请陛下,告假三天,让臣在汉城走走转转,三天之后,外臣将给陛下一个答复。三天之内,不提迁都。”
扶余昭一愣,旋而笑道:“区区三天,何足道哉,本王答应你!”
蒙佐也道:“请陛下也给外臣三天时间熟悉汉城防务兵制,好拟定破敌之策。”
“好!”扶余昭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此前三天,好比活人之于棺材;此后三天,我却看到了百济的将来——丞相,速速为二位大人办好一切相关事宜,所有关节礼数一律免了,但有所需,直接从你的相府支取;扶余将军,二位大人的安全,就交给你的手下了,万不可出岔子!”
“嗨!”扶余功轰然领命。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好好静一静。”扶余昭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四人告退。
第 八 章 深夜面君(下)
相府,回廊。
夜风中,蒙佐云开并肩漫步,虫鸣幽幽。
“三天之期,你打算怎么做?”云开先问。
“先把铁面兄妹和秀然夫人接来,”蒙佐不假思索道,“段小姐的智谋,秀然夫人的人缘,都是我们在汉城立足所必须的;让铁面去保护陛下的安全,我才放心,这样才能把扶余将军调出来拿到禁军的兵权。你呢,这三天?”
“谋国何处,市井之间。”云开道,“想要真正了解一个国家,只有深入民间;各种在权力层面被制衡难以发觉的矛盾冲突,却难以在底下被掩盖——只等桓韵来到。关键还在兵权,否则都是空谈。哦,刚才扶余将军为何突然为你说话了?”
“哈!”蒙佐一笑,道,“这是我们当兵的秘诀,不足为文官道也~!”
“哈!”云开也是一笑,道,“我这儿你打混混,陛下可不是三岁小孩,留神了。”
蒙佐嘿嘿笑着,道:“难道你看不出,陛下只重结果,他不会在乎用什么手段的。”
虽然严密封锁了消息,但是秦晋两国特使到来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只一个早上便传遍了汉城的大街小巷,成了人们谈论的焦点。与高句丽不同,百济国人多少都读过书,尤以学习汉话、了解中原为荣。他们知道,不管大海对面的大陆分裂成几个国家,始终比半岛诸国强大,想要在强大的高句丽阴影下存活,就必须示之以好。
如今两国特使一起来到,还是从仁川到水源突破高句丽层层阻击和追杀进的城,如何不叫本已濒临绝望的汉城军民振奋。单是市井之间,有关两位特使的传闻就有不下十个版本;百济民风开化,汉城的妇人少女一早便成群结队挤到相府外,要一睹特使风采。
相府,偏门开,两辆马车悄悄驶入,在一处小院停下,云开蒙佐早已守候。
太宰府,内室,四人围坐。
司徒李尚昆,四十岁,是金崇勋的得意门生,此刻正在侃侃而谈:“秦晋两国特使昨晚在西城风光了一把,连夜就住进了相府,崔哲仲手中握有邦交和财政大权,如今联结外臣,长此下去,对我们甚是不利;更不妙的是,我听说这两位特使跟安女侯的关系非同一般,仁川到水源都成了他们的势力,即便迁都,恐怕也难太平——如何定夺,还请太宰明示。”
“我担心的不是这些,”大胡子卫国公朱礼农道,“既然南线无事,他们为何不走南门,偏偏要绕到西门,在两军阵前走一遭,分明是要树立威望!你看看今天早上,全城的人都在谈论他们,相府外全是女人——崔哲仲早不满我们把持朝政,借着高句丽入侵和两国特使,抢班夺权才是真的!依我看,趁他们还没生起风浪,干脆点——”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面露杀机。
“贤侄,你怎么看?”半躺在藤椅上的金崇勋没有直接回应他们,懒洋洋的问道。
李尚昆和朱礼农的目光一起投向禁军统领金冬秀。金冬秀,三十二岁,金崇勋族侄,百济王族的杰出高手,却是一脸的文弱,有气无力的说:“就崔哲仲那点老鼠胆子,外有强敌,他敢动手吗?对秦国,百济隔着高句丽,对晋国,百济隔着大海,他们只不过是想激励士气坚守汉城。都城一迁,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百济真正的掌权者,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管收拾东西准备南下,任他们两个冤大头去对付高句丽。”
“金大人倒是乐开的很啊,”朱礼农冷冷一笑,不屑道,“事情果真如此简单,我们几个也无须坐在这里费神了!”
“不用争了,”金崇勋道,“迁都的事,朱、李二位大人继续操办,南门守将是我们的人,紧要之物,先行送走;冬秀还须紧盯宫中,扶余昭不是没有才干,而是我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最怕的是那两个特使做了导火索,点起一场燎原之火。百济毕竟弱小,得罪不起秦晋两个大国,只要他们不惹上门,我看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该早朝了,三位。”金崇勋看看窗外,打了个哈欠,道,“高句丽人也该攻城了。”
王宫的西边,有一条长长的直街,既不热闹,也不算冷清,是退朝的大臣们停放马车,回归官署的必经之地,也是不少朝廷要员大宅偏门的所在。
百济人生性安逸,虽是早朝,可大臣多半会迟到半个时辰,君王也不去计较,因而此时的直接仍是静悄悄的,昨夜的露水尚未消去,青石板路面光亮剔透。
轻快的蹄声从直街的另一头传来,禁军统领金冬秀和往常一样,带着贴身的四名护卫,悠哉悠哉的呼吸着这清晨爽冽的空气。汉城的治安素来很好,金冬秀根本没有意识到会有人当街刺杀,更没有留意到危险迫在眼前。
“呼~!”阵风掠过,金冬秀只感到耳边鬓发一动,杀气顿生,长剑出鞘,尚未来得及高喊,两旁屋顶上已窜出十数条黑影。人未至,劲弩先发,夹着风声呼啸而来,直取五人身前马下要害。
“下马!”金冬秀不愧是百济王族高手,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恢复了镇定,第一个滚落马鞍,只差一步,胯下爱马已连中三箭,哀嚎倒地;一名护卫中箭,倒地,钉死当场。
“护着大人,退!”卫士头领令下,剩下的三名护卫用战马做盾牌,挡下了刺客的第一拨攻击,守在金冬秀身前退往一处大宅。金冬秀盯着那些刺客,能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还能将时机把握的如此精确,只能是内鬼作怪。
屋顶上的黑衣刺客当即散开队形,左右各三人以强弩压制五人退路,中央五人收起弩箭,亮出长刀,结成半月状,迅速朝目标迫近。
“当!”短兵相接,刺客头目显出强悍的战力,只一刀,将卫士头领硬生生劈退一步;那头领虎口剧痛,长刀险些脱手,谁知刺客头目紧接着又是一刀,没有招式,自上而下泰山压顶——退,纺线崩溃;挡,必然重伤。
“丁!”寒光闪过,金冬秀的长剑刺来,替卫士头领接下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刀。长剑剧震,金冬秀暗骂,这哪是刺客的用刀手法,分明是两军阵前以死搏杀的路子。
“砰!”又一名护卫倒地,先中一刀,后中一箭,至死不退。在敌人强大的攻势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大声呼救,四下弥漫着浓烈的刀气,断绝了一切生机。
“大人,走!”护卫终于喊出一句,已身中两刀。
金冬秀一咬牙,顾不上身份面子,踏着仍然湿滑的石板直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