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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这样开始的。玛雅阴间之主,即死神们要求另外一位神——玉米神,也是生
命的象征——和他们交战。死神们把玉米神杀死后,将其头颅挂在一棵树上,很快这棵
树就坠满了葫芦。这个“头骨”果实被放在那里作为一种警告,警示人们不要与死神们
对抗,也警示人们要离这棵树远远的。这又让人想起了圣经故事。但是:
“女儿前来拜见艾克丝魁克(实际上是死神们的一个女儿),想听一听一棵原本光
秃的树是怎样挂满果实的。
“她很好奇,想见见它。当她见到那棵结满果实的树时,就对自己说:‘我得先尝
一个果实再走。我相信自己不会死的。’
“她正想着事情时,那个被放在树叉处的头骨说话了:‘你真的是诚心想要这个果
实吗?’
‘是的。’这个女孩子说道。”
树上那个头骨接着便向女孩子的手中唾了一口,她于是就怀孕了。头骨然后又对她
说道:
“(这)仅仅是我给你的一个标记——我的唾液。我的这个头颅上什么也没有,只
有骨头,没有肉,但它与神的头没什么两样。是肉使一个人的脸看上去很好。当他死后,
人们则很怕他的骨头。这之后,他的儿子就像他的唾液一样,不管他是君主的儿子,手
艺人的儿子还是雄辩家的儿子。他的父亲并没有从世上消失,而是在继续实现自己的抱
负。”
迪卡尔和布兰科两处的石制头骨,或者是水晶头骨,会不会表现的就是这个原始的
头骨(或果实)、也就是知识树上的禁果呢?这个头骨确是会说话,但这又意味着什么
呢?
故事又接着讲下去了。那个女孩子最终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分别叫做胡那普和艾
克斯巴兰克。他们就是玛雅人许多神话传说里的伟大英雄。这对双胞胎继续与死神们对
抗,他们到阴间去进行了一次英勇的旅程。在这一过程中,死神们设法把胡那普杀死了。
他的头被一只吸血蝙蝠咬了下来。这对兄弟接着便用一株植物替代被咬掉的头部,以此
来蒙蔽死神们,直到他又长出一颗真头。因此,有没有可能说那些石头或水晶头骨表现
的就是胡那普被咬掉的头呢?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但是这些决不是古代玛雅神话中唯一的头骨意象。古代玛雅人相信阴间的存在,那
是一个充满死亡和恐怖的地方,他们把它称为艾克西巴尔巴,是由强大的死神们所统治
的。艾克西巴尔巴这个词实际上来源于艾克西,意思是“害怕”、“恐怖”或“因惊恐
而颤抖”。在迪卡尔我们已经见到了一系列雕刻过的骨头,它们表现的就是死亡之初的
旅程(见插图12)。
插图12:玛雅人通向阴间的旅程,刻在骨头上,发现于迪卡尔。
生命与死亡的隐喻是一个过河的旅程。骨头上雕刻着一位坐在独木舟中间的国王。
他把手抱在头上,这个手势表明他的死亡即将到来。陪伴他的是一些动物伙伴:一只狗、
一只鹦鹉、一只蜘蛛猴和一只鬛蜥。划独木舟的是两位年纪较大的神:斯汀瑞·帕得勒
和扎格。帕德勒。第二组骨头上表现的是独木舟沉到水下,国王去往阴间,因为玛雅人还
认为可以通过水和洞穴到达阴间。
玛雅人认为一个人死后,他的灵魂去往阴间,沿途要经受严峻可怕的考验。这与中
世纪基督教神话之间存在着惊人的相似,尤其是与意大利诗人但丁写于公元13oo年的作
品中描写的地狱极其一致。两者描写的都是一次由狗陪伴的、通向阴间的旅程。在中世
纪基督教中,狗是来折磨那个迷途的灵魂的,而在玛雅人的版本中,狗是在人们的旅程
中帮助他们的。但是,再一次与但丁一致的地方是:玛雅人认为阴间共有九层,也就是
但丁命名的“九层地狱”。在玛雅人的神话中,如果死去的人能很成功地经历这九层,
那么他们就能再一次加入到他们那些居于天上的祖先们当中。
但是阴间还是一个居住着老而无齿的神的地方。他们的名字是根据各种各样死亡的
原因来起的,例如年老、祭礼和战争,并且头骨的意象经常是与这些神中间的这个或那
个之间存在着联系。一个陶像还表现出保普尔·万故事中的一个死神也是用头骨来做头
部的,它看起来出奇地像迪卡尔的石制头骨(见插图13)。
插图13:一个玩球的死神
人们最熟悉的一个死神名叫愚姆·西米,然而他到底用的是哪个名字,得取决于在
30多种玛雅语言中用的是哪一种,因此他现在经常被简单地称为“A神”。他是死神中最
强大的一个,经常被表现为以头骨代头,并且经常是没有下颌骨。因此很有可能那些石
头或者水晶头骨表现的就是这些死神里的一个。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些意象当中,死神们往往被表现为有些喜剧色彩的形象。例如,
“A神”通常被表现为大腹便便,而四肢却骨瘦如材(见插图14)。他又经常被称做西兹
姆“一个肠胃气胀的神”,而玛雅艺术中许多精美的卷轴还表示在他身上居然散发出一
股恶臭!因此,即使人们经常用头骨的意象来表现死神们,他们也不是什么令人恐惧的
形象。相反,人们几乎对他们怀有一种钟爱之情。想一想布兰科和迪卡尔两处的那些威
严地守着金字塔顶神龛的石制头骨,甚至还有那些水晶头骨所表现的有可能只是一些喜
剧性的、大腹便便的甚至还放着屁的神,而非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我们禁不住惊异万
分!
插图14:死神中的“A神”
然而越来越明朗的一点是:不管是对于玛雅人的艺术,还是对于他们的神话故事来
讲,我们都不应该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而是应该从它们的象征意义上来看。
我们思索着它们的意义,认为从更进一个层次来着,这些神话实际上是在传授给玛
雅人以生和死的道理,以及告诉他们该期待什么,如何思考和表现来作为回应。神话里
充满了寓意,这使人们能够理解他们的生命。隐藏在他们所有故事当中的是丰富的隐喻,
我们能够从中吸取深刻的含义,从而应用到我们今天的生活当中。
例如,保普尔·万书中提到的放在树上的头骨,就有着深刻的象征意义。一个女子
受到诱惑后,尝了生命与知识之树上的果实,要去按自己的意志生活。她咬了一口果实,
或者就是头骨本身。因此在这里,头骨不仅仅是一个死亡的象征,而且还成为生命的象
征。因为尽管头骨是死神行为的结果,但它同时也是生命之神留下来的物质部分。它充
满着可能性以及新的生命和知识的源泉,但是它被吃下去了。因此,从这种意义上来看,
生存本身就是死亡,是死于一种你再也做不出来的选择。所有的机会都已成为过去,就
像那个被吃下去的果实,扔掉以后就再也不会呈献上来了。
这正如玛雅文化专家卡尔·杜比博士曾经解释的那样:
“在整个中美洲,人们都相信没有死也就没有生命。每次你吃什么东西的时候,你
实际上是在杀死它以求得自己生存。同时你也必须把一些东西送回到死亡那里去。如果
你不向地球母亲送还什么的话,那么就不会再有生命出来。因此这就像在这两个相反事
物之间的对话一样。但它们不是分离开来的,而总是相互依存的。”
实际上,琳达·斯凯丽也曾对我们说过:
“在几乎所有的玛雅语言里以及大多甚至延续至今的中美洲语言里,‘头骨’这个
词几乎和‘骨头’这个词难以区分清楚,‘骨头’这个词写做bak,和‘种子’的写法完
全一致。”
很令人惊奇的是:Bak还是布兰科的玛雅名字。布兰科仅是一个西班语的名字,除了
有“栅栏”这一意思以外再别无其他有趣的东西。然而它的玛雅名字都同时有“头骨”、
“骨头”和“种子”这三种意思,这使琳达·斯凯丽认为布兰科石制头骨的功能实际上
可能仅是一般的、日常的。她认为,也许它除了相当于古代玛雅人的一个路标以外再别
无其他用意。它可能仅仅是用来让人们知道他们所拜访的城市的名字,而不是向人们警
示他们自己那将至的死亡,或者是起到其他一些奇怪而复杂的作用。
这个雕刻精美,从神殿顶端俯视整个城市的头骨居然不过是个象路标一样平凡的东
西,这种观点真是大大挫伤了我们那带有浪漫色彩的感情!难道除了这个就真的没有别
的意义了吗?
实际上,在这个地名上出来的东西,可能比它最初看来要多得多,因为语言在有些
时候能够为人们提供一把钥匙,从而打开深藏着的哲学思想,体现出里面蕴含的丰富文
化观点。玛雅语言本身表现出的有关头骨与骨头的概念,与我们所熟知的语言很不相同。
对于我们来说,头骨与骨头提示的是我们必将一死以及人类的脆弱性。我们尽力地使自
己“眼不见”,因而也就很欣慰地“心不烦”。但对玛雅人来说,头骨和骨头就和种子
一样,都是生命之中结构性的原则。它们为我们人类的生存提供一种形式,这就像种子
给予植物生命一样。肉体长于我们的骨头,正像叶子之生于植物。通过动用同一个词来
表达所有这些概念,玛雅人提示我们说,每个人都扮演了一个积极的、创造生命的角色。
因而对于玛雅人来说,生命的潜力就存在于死亡本身,而头骨则不仅是死亡的象征,而
且它还象征着生命、再生和更新。
我们听说,这种信仰的影响今天还可以在居住于危地马拉高原阿提多兰湖附近的圭
彻玛雅现代后裔中发现。每年他们都保存玉米种子,然后再重新种植。这些特殊的谷物
被称为“小头骨”,因为每年他们都要象征性地把玉米神的头骨重新播种下去,从而开
始另一个复活周期。
生命与死亡的双重性,以及它们在保普尔·万一书中头骨意象上的体现,还非常巧
妙地压缩于孪生这一概念中,这是在整个中美洲最持久的神话概念之一。孪生表现的是
一个结构性的原则,是指注入所有生命中的双重力量。这与中国阴与阳的原则有些类似。
阴与阳是一对相关联和统一,但又彼此对立的两种对立物,被看作是贯穿于所有事物之
中的实质。
但对于我们来说,蕴含在保普尔·万双胞胎故事中的意义远不止这些。因为在打败
死神之后,他们便去寻找他们的父亲,他被葬于一处球场。只有当他能说出他以前曾有
的面部各部分的名字时才能得以再生,然而他只能说出嘴、鼻子和眼睛这些在头骨上最
显著的部分。因此这对双胞胎兄弟就把他留在那里,但向他许诺会铭记他并给他以荣耀。
接着他们就摆脱了死神的威力,灵魂升上了天空,加入到他们的祖先当中,分别成了太
阳和月亮。
玛雅人很强调铭记和尊敬祖先。玛雅文化专家大卫·潘得甘斯特博士曾经告诉我们
说:
“玛雅人认为,已故去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是活着的人的一部分,人们都是和过去联
系在一起的。他们相信他们的祖先在以某种方式保护着他们,并且他们也可以从祖先那
里得来知识,如果不是以直接的方式,至少也是以某种间接的方式。因此水晶头骨和其
他表现形式的头骨,可以被看成是把祖先留在身边这一悠久传统的一部分。”
玛雅人经常保留他们祖先的遗物,通常是将其埋葬在自家房屋下面。有的情况下甚
至是把要祖先的头颅,或者是头颅骨留在附近“与之交流”,把它们看成是重要知识的
源泉。我们推理:如果这是用的真人头骨的话,那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够用水晶头骨呢?
对于古代玛雅人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对死亡的恐惧可以克服,这
可以通过认识生与死是相互依存的这一深奥道理来达到的目的。这两者基本上是相互关
联的,这就如同那对双胞胎兄弟自己,如同植物与种子,如同贯穿于所有事物当中那既
统一又对立的力量一样。玛雅人知道死实际上就是再生。
我又一次很想知道,水晶头骨与这种信仰之间有没有关系。水晶那透明的特点以某
种方式象征着死亡本身并不是最终的结局,而是我们可以超越的东西。但对于玛雅人来
说还远不止这些。那对双胞胎兄弟的故事表明,他们相信通过与祖先重新联系在一起的
方法,就能设法战胜死亡,最后升到最高的天国里去。
安娜·米歇尔一黑吉斯曾被人告知,她的水晶头骨代表的是古代一位祭司的头。有
没有可能说,刻在石头或水晶上的头骨,表现的是玛雅人想与之重新联系在一起的德高
望众的祖先呢?
古代玛雅人确实是把许多惊人的力量都归于其祖先身上,尤其是那些被认为是生活
于时间之初始时的祖先。这可以从他们对保普尔·万一书原始作者的描写中看出来:
“他们知道战争是否会爆发,他们很明了所看到的一切事情。是否会有死亡,或者
是否会有饥荒,或者是否会有争吵发生,他们都很肯定地知道,这是因为他们能从一个
地方看到它…(也许是个水晶头骨?)
“他们能看得到并且能从很远的地方看得到,世界上存在的事情他们都能知道。当
他们看的时候,立即就能看到周围的一切。他们又回过来凝视苍穹和圆形的地球。隐藏
起来的东西,他们全能看见,根本不需要先移动;他们立即看到了地球…他们的智慧如
此了不起。”
这一段节选反映出玛雅人在我们西方人之前许多年,就已意识到地球是圆的了。在
这本书开头的一部分里,讲述了祖先拥有的预测天赋被创造他们的神从其后代身上带走
了。因为根据传说中所讲,早期的人们能够见到非常遥远的事物:
“这就是他们令众神们深感不安的天赋。接着神就向他们的视觉上呼气,就像向一
面镜子呼气一样,他们的视觉变得黯淡了,从此只能看得见附近的事物……”
保普尔·万这本书的第一部分也描写了时间的开端和人类的起源。开始时是12位神
聚集在一起,设想着让地球从水中冒出来。他们几次试着创造人类,但都失败了,直到
人类认识和理解了他们的角色,那就是人类“叫出他们的创造者的名字,赞颂他们以及
作为他们的供养者”。
因而保普尔·万这本书里的故事讲的是人类的意图。神创造了人类以他们自己的荣
耀,因此,人类的意图就是向神和自然界的力量送回一些东西,以此来作为对神所赐生
命的承认。他们需要向神呈献敬意,用“很好的习俗”来对神尽责,这一方面要通过记
住自己的起源,另一方面则要通过祈祷和祭祀。
在去往位于布兰科南面100英里处的古代玛雅人另外一座城市亚克斯齐兰的途中,我
们思考着人与自然的关系。
我们去往亚克斯齐兰的旅程是一次很让人清醒的经历,但这并非是因为沿途上遇到
的许多武装起来的路障,也非因为横渡尤萨玛辛坦河时那扰人心烦、令人毛骨悚然的船
上旅行。这是因为别的事情,比上面提到的重要得多的事情。
布兰科现在正处在一处迅速消退的丛林地带。当地人们和众多木材公司正在飞快地
砍伐树木,使其让位给细耕农业和大型牧场,这一切都很令人痛心。尽管紧挨布兰科遗
址处的雨林还完好无损,然而每年在附近森林里都有越来越多的树木倒在斧头下面。由
于墨西哥人对牛肉的需求增长了,古代玛雅人的后裔们发现,传统的用于维持生计的农
田已被大型牧场取代,他们自己也被富有的土地所有者逼得离开原有土地。大土地所有
者的贪婪使他们急于迅速获取利润,这也使许多本地原有居民无家可归。他们也像那些
树木一样,正在以发展的名义被清除出他们的土地。
这导致了最近发生于齐尔帕斯州的一次暴动。当地农民联合起来,反抗土地所有者
们危及他们上千年来所享有的生活方式。我们路上见到的军队路障就是用来平息这场骚
动的。
我们打开随身带着的一本《国家地理》杂志时都被吓坏了。里面有一幅国家航空和
宇宙航行局的卫星从空中拍摄的周围地区的照片。我们惊异地发现周围地区的雨林惨遭
大面积破坏,甚至从外部空间来看都是那么地清晰。就在布兰科城的东面和南面蜿蜒着
尤萨玛辛坦河,把墨西哥和危地马拉分开。即使是从远离地球成千上万英里的高空上看,
这条国界线也是极为清晰的。卫星照片之所以能把这条河表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在危
地马拉那一边是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色,而在墨西哥这一边却是光秃秃的暗淡黄色。危地
马拉那一边的河岸上树木和植被保存完好,一片绿意,尚未遭到链锯的野蛮侵入。但是
在墨西哥这一边则只剩下树桩,还有一片一片除了草就什么都没有的田地,这些都是最
近形成的。
望着那片曾经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之一的山坡,我们能看到的仅仅是那么多变黑了
的树桩和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