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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为首的那个人勒住战马,离着几十米远停下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在这里看到方解,眼神里反而有一种释然。
“猜到你会在半路等着了。”
他说。
方解点了点头:“总不能在大营里解决这些事,我不想让下面的人看到这一幕。”
马背上的人嗯了一声:“你确实比以前成熟了很多,在长安城的时候你虽然也开始算计,但怎么都显得有些稚嫩。现在的你,已经是个合格的领袖。”
“不叫我一声师叔?”
他问。
方解摇了摇头:“矫情了。”
马背上的为首的那个骑士正是罗蔚然,他偏腿从马背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后缓步往前走,后面的十四个人也随即下马,燕尾型在他后面跟着。这十四个人有老有少,看起来最大的能有五六十岁,最小的不过二十岁上下。
“也对,我这师叔本来就名不副实,就好像你是忠亲王弟子的身份一样从来都名不副实。不过你正是依仗着这个身份从长安城里捞到了第一桶好处,现在你想否认怎么都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方解微笑道:“你又何尝不是用黑旗军首领方解师叔的身份得到了一些好处?现在还在提这身份怎么都有点无耻的意思。”
罗蔚然笑了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哪里有什么真真正正的感情。到了现在也必要再说些什么酸的话,我进黑旗军就是为了能控制一股力量,可惜的是,我没想到大内侍卫处的人竟是被你分化的这么快。如果早知道有一批人会转移到你那边去,我当初就不该派人去保护你。”
“保护我?”
方解摇了摇头:“还得谢谢。”
罗蔚然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的点了点头:“不客气。”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如你的愿脱离队伍出来见你?”
罗蔚然问。
方解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罗蔚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我了解你……你既然要我脱离开队伍单独来见你,就说明你不想把这件事翻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必须让下面的人以为黑旗军还是铁板一块,你要把这件事压下去,所以你让我单独来见你,那么你也不会带很多人来见我。对我来说,这何尝不是机会?如果不是因为这机会很好,就算我再不成功也能拉着一支过万人的队伍离开。”
“你的话有点多。”
方解微笑:“在敌人面前表现的很自信的说很多话,往往是因为不自信。”
罗蔚然叹道:“敌人……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确实让我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还是原来那个方解,只要对你好的人你都会加倍好的还回去。哪怕只是和你有一丝羁绊的人,你也会尽力维持关系,还是原来的你比较可爱。”
方解笑道:“谢谢,我一直也没觉得自己可爱。”
罗蔚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我带了人来,你也带了人来。”
他将视线移动到项青牛身上:“你似乎站错了队伍。”
项青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因为你站错了。”
罗蔚然冷冷笑了笑:“当初大师兄在长安城做事的时候,你就和大师兄作对。现在你又和我作对,难道在你心里只有二师兄才是你师兄?”
“不”
项青牛摇了摇头:“你们都是我师兄,从来不会改变。在长安城的时候我站在大师兄对面,是因为大师兄错了。现在我站在你对面,是因为你错了。你说我站错了队,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没在队里。如果你是以万剑堂门下弟子站在这里的,那确实是我站错了位置。可你是吗?”
罗蔚然沉默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除了二师兄之外,谁有曾真真正正的站在万剑堂弟子的身份上做过事?大师兄创立了一气观之后和万剑堂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进入大内侍卫处之后更是和万剑堂没了纠葛。至于你……你什么时候有过自己是万剑堂弟子的觉悟?不过……刚才那句话确实是我矫情了,既然你已经站在我的对面,我又何必再问你会不会站过来。”
项青牛却一本正经的问:“你过来不过来?”
罗蔚然愣住,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那么畅快:“你果然还是我的小师弟,这么多年其实没有一点改变的小师弟,一直天真着的小师弟……”
罗蔚然笑够了,笑到眼泪都流出来问:“你会出手杀我?”
项青牛再次摇了摇头:“不会”
罗蔚然冷声道:“那你走吧,因为一旦动手,我就会杀你。”
☆、第七百九十六章 士别三日
第七百九十六章士别三日
项青牛沉默了好久,然后认真的问了一句:“江湖上,是不是只有你杀我我杀你?”
罗蔚然冷声笑了笑:“你在师尊门下学艺的时候,师尊就说你是最像是江湖客的江湖客。那个时候都觉得你性子直爽可爱,师兄弟四人就你最是单纯所以我们几个都让着你。到了现在,你也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就不是可爱而是可笑……还有可怜。”
项青牛不再说话,走到一边坐下来。
方解知道他的意思,即便如此,项青牛也不愿意和罗蔚然动手。
“散金候也退后吧。”
方解对吴一道笑了笑道。
“主公……”
吴一道张了张嘴,被方解阻止:“无妨,打十五个人而已。”
他说完这句,将背后的朝露刀摘下来插在地上后往前迈了几步:“其实之前有句话你说的没错,我是一个很纠结的人,算不得果决。别人对我有一点好我都会记住,再遇到这个人的时候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会冒出来这个人曾经的好。如果有机会有能力,我会尽量多的把这份好还回去一些。”
“就在来之前,我还在想着你在长安城里帮过我的那么多。”
他有些遗憾道:“你是不是觉得挺奇怪,我这样的人应该早就被那些冷血无情的家伙吞了连渣都不剩才对,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
“你确实不像个能成功的人。”
罗蔚然点了点头说道。
方解将袖口挽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因为我一直以恶念行善事。”
罗蔚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多可笑的一句话,恶念行善事?你自己不觉得矛盾?恶就是恶,善就是善,哪里有善恶并存的道理?”
方解没再继续说话,因为他知道罗蔚然不懂。
项青牛却懂了,喃喃了一句那得多心苦?
不是辛苦,是心苦。
“杀了他”
罗蔚然往前指了指吩咐了一声,似乎也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
他身后那十四个人立刻往前迈步,七个人为一组分开,呈两个有些诡异的梅花阵朝方解卷了过来。
“小心些!”
项青牛从后面喊:“大内侍卫处绝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大隋杨家这么多年来的经营,也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客一直在暗中。大内侍卫处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高手,但高手根本就不在明面上。我师兄执掌大内侍卫处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衙门。”
“我从来没有轻敌过。”
方解将袖口挽好,看着那两个梅花阵朝着自己转过来。
“等和这些人打完了,我有件事还想问你。”
方解看着罗蔚然说了一句,然后大步朝着那十四个人走了过去。
前面的七个人组成的梅花阵一转,将方解卷进阵中心。这种阵型应该是根据大隋军队的战阵变化演化而来的,方解进入梅花阵之后面对的是阵中心的那个人,但却有六个人来回交换着出现在他背后。
背后有六个身手不俗的人,怎么说也不让人踏实。
面对方解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看起来肩膀都有些塌了,后背驼着,似乎风大一些就能吹倒下,可这个人身上偏偏有一种很彪悍的气质,可以想象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火爆到了极致的家伙。
看到这个老头,方解没来由的想起洛河图,那个教他左手刀的老头子。
老者面对方解,深深吸了口气后忽然暴喝了一声,紧跟着他身上的衣服就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样鼓了起来,本来干瘦的老者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圆鼓鼓的气球似的,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他往前踏了一步,地面都随之晃动了一下。
“崩”
老者嘴里吐出来一个字,然后双拳握在一起高高举起来后狠狠的往下一砸,就好像一柄重锤狠狠的落下。他和方解之间明明还有几米的距离,可这几米对于修行者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方解感觉一股暴烈之极的内劲从天空落了下来,如雪崩一样!
而随着老者的一声喊,外面围着的六个人迅速旋转起来,不停的交换着位置,同时对方解的后背进攻。这些人单独来说修为都不及方解,可七个人组成阵型之后,就好像将七个人的修为加在了一个人身上。
一个有十四条手臂的怪人。
毫无疑问,这个怪人就是方解面前的老者。
如果方解全力应付老者那如雪崩之势的攻击,就无暇顾及后背上敌人的攻势。
“那就给你崩回去!”
方解的左拳猛的朝着天空中轰了一下,一股狂澜逆着雪崩之势往上顶,一方如山体坍塌,一方如惊涛拍岸!
双方的内劲一接触,本来颇为自负的老者脸色骤然一变!
“不好!”
他只来得及喊了两个字,胸口上就破开一个大洞。
方解的拳风看似狂暴猛烈的迎着雪崩攻了上去,但右拳的一股内劲却在无形气劲的包裹下,悄无声息的砸在老者的心口上。这一拳直接将老者的胸口砸穿,心脏碎裂变成了肉泥随着拳风从后背飞了出去,一股血瀑喷洒,那点点血珠和碎肉却都变成了迅疾的暗器,朝着刚刚转到老者身后的那两个人打了过去。
其中一个双手飞快的连弹,试图以指劲将那些碎肉和血珠崩开。另一个则大喊了一声后运气于身,竟是有护体的硬功夫。
下一秒,屈指连弹的那人不可思议的低着头看着自己已经血糊糊光秃秃的手掌,一脸惊诧的看着已经只剩下两个大拇指的双手,恐惧开始从他脸上蔓延。而另一个的硬功夫似乎也没什么意义,血珠如子弹一样穿破了他的身体,又在背后飞了出去。
一拳,杀两人,伤一人。
加了金锐之力在其中,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抵挡?
……
……
两个人死了,一个人废了,梅花阵立刻一窒,运转瞬间就变得不再流畅。方解转身一把攥住后面砸过来的拳头,往前一推再往怀里一带,咔咔两声,那人的小臂骨头就从肘部刺了出来,白森森的骨头带着血糊糊的碎肉暴露在空气之中。
方解再一拽,这人的半截小臂就被方解拉了下来,然后在他的哀嚎声中,他的半截小臂被方解戳进他的心口里。
他自己的手握着他自己的心脏,握的那么紧。
不等剩下的人反应过来,方解往前踏了一步刚好贴近一个转过来的敌人,那人双掌往前平推,一股雄浑的内劲扑向方解胸口。方解却根本就懒得理会,那人眼睁睁的看着方解也伸出一双手,在自己的内劲中如破浪而来的船一样攥住了他的双掌。
方解的双手攥着敌人的双手后往两侧一转,咔嚓一声,那人的两条胳膊就拧成了麻花一样,随着气劲向上翻卷,那人的衣袖片片碎裂!
方解没有停顿,身子往后退了一大步,随手一挥将一柄刺过来的剑接住,两根手指一拧,当的一声,剑尖就被他卸了下来,然后他横臂一扫,那短剑就狠狠的戳进敌人的太阳穴里。
这些人论修为不如方解,但也不可小觑,他们最多的错误就是选择了让方解进入了梅花阵,自从方解开始修行以来,只要让他近身,他几乎没有打输过。哪怕是在长安城演武院的时候,他还没有开始修行内劲就能靠近身拼死远比他要强大的妙僧尘涯。
那个时候的尘涯,论实力其实可以轻松的虐死方解。
但他最终还是输了,死了。
顷刻间,第一个梅花阵就被方解撕破,被他靠近的人好像只是一个恍惚就被杀了五个,废了两个。那两个人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方解留着他们还有用。一个没了十指一个没了两臂,这两个人被方解一手拎着一个跳进第二个梅花阵里。
只这一瞬,第二个梅花阵也乱了。
这第二个梅花阵的人远比第一个阵的那七个人修为要高,这七个人真真正正的将修为凝集在了一起,不但阵型更加流畅,而且在梅花阵中形成了一种势。其实势这个字有些模糊,方解认为,势其实就是界的初期形态。
此时第二个梅花阵的势,就是一张锋利的绷紧了的网。
由此可以断定,阵中心那个人的绝对是个剑道上的高手,其修为未必比沉倾扇要低,再加上另外六个人的配合,他的剑气已经入上满了弦的发条一样,处于一个临界点。只要方解已进入这个梅花阵,就会触发这似乎无所不能摧毁的剑气大阵。
梅花阵只是其外形,真正的杀招,是无形剑气。
但方解好像早就看破了这阵型的危险在哪儿,所以带着两个残废闯了进来。在他进入梅花阵的那一刹那,他将那两个人抛了出去。这两个人的突然加入,将剑气大阵绷紧了的那种势破坏,一触即发的剑气如绞肉机一样,片刻就把那两个人绞成了肉泥。
这种势其实已经很强大,哪怕是方解这样的修为如果贸然触及那种势,也会被绷紧的剑气所伤。
但方解看穿了这阵的杀招所在,用两个废人破去了一触即发之势。
所以第二个梅花阵里的剑客脸色骤然一变,再想运气御敌的时候,哪里还能提起如之前那样完美的剑意?他的所有注意力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之前那剑气大阵上,方解破开了剑气大阵,他的精神也随即萎靡了一下。
高手过招,这片刻的萎靡足够致命了。
方解伸手一引,将已经碎裂的剑气招了过来,然后单掌按在那人的心口上,就好像一阵卷带着无数刀刃的狂风轰在那人身上一样,顷刻间他就被自己的剑意割的支离破碎。这种借势的手法,让吴一道和项青牛看了眼前一亮。
“好招式!”
项青牛忍不住赞了一句,他现在不得不承认方解确实在修行上极有天赋的事实了。方解的攻势根本就没有套路,完全是信手拈来,偏偏是这样无迹可寻,最是让敌人无法抵挡。
阵眼一破,第二个梅花阵立刻瓦解。
方解手心里生出一团五脉气旋,随着他向外一甩,那气旋骤然变大,如磨盘大小飞出去围着方解的身子转了一大圈,将剩下的六个人整整齐齐的拦腰斩断!
一片血雾中,方解缓步走了出来。
剩下的,好像只剩下一个罗蔚然了。
“啪啪啪啪”
罗蔚然忍不住拍了拍手:“士别三日,还真是当刮目相看啊。”
☆、第七百九十七章 这世间不止阴暗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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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这世间不止阴暗无情
方解从动手到杀尽那十四人,似乎没有一点艰难。但他缓步从血雾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里有些别样的东西一闪即逝。他看了罗蔚然一眼,意味深长。那种眼神根本就不是敌意,而是一种特别复杂的东西。
罗蔚然啪啪啪啪的拍了几下手,嘴角上一直带着笑:“士别三日,还真是当刮目相看啊……当初你在长安的时候尚且不能修行,靠着一身特别的体质在演武院里拔得头筹,那个时候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之所以你得头名并不是因为你最强,而是因为先帝已经表明了态度……皇帝的态度已经明确,就算有实力比你强的人难道还会压着你?”
这话其实一点错都没有,方解自己也很清楚。当初演武院入试的时候,他凭自己的实力确实难以夺得头名。参加演武院入试的没有一个傻子,而其中的那些佼佼者背后有都有很大的实力,这些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皇帝的心思?
演武院入试之前,皇帝几次召见方解,并且当着几位重臣的面对方解大加褒奖,又当着几位重臣的面把方解的名字在储才录上往前提了不少,这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皇帝就是要方解夺魁。
那个时候,有实力压过方解的,一个是虞啸,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之子,以虞满楼的眼力若是看不出皇帝的心思才怪,自然会告诫虞啸不要和方解拼的太狠。另一个是裴初行,父亲是黄门侍郎裴衍,裴衍是除了吴陪胜之外和皇帝最近身的人,他自然也明白皇帝的心思。
至于谢扶摇,他也明白。所以才会在演武院入试的时候主动挑战方解,然后输给方解……他不能夺头名,也要让人记住他的名字。
方解嗯了一声:“这一点,很多人都明白。”
罗蔚然道:“但是现在,当初那些人没有一个及得上你。据我所知,虞满楼之子虞啸当初自长安城里逃了,前阵子死在你手里。裴衍之子裴初行也逃了,只不过藏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不敢出来。谢扶摇,早已经被你远远的甩在身后。”
方解道:“我就不谢你的夸赞了,另外……当初虞啸和裴初行能从长安城里逃走,多半和你脱不了关系吧?”
罗蔚然哈哈大笑:“那种极有潜力的年轻人,自然能留还是留住的好。只不过是我小瞧了他们,出了长安之后居然被他们先后摆脱了控制。”
方解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不管今天谁死谁活。”
罗蔚然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说道:“有几句话我都要说,你能有今天这地步殊为不易,若非必然如此,我其实不想动你的根基。只是大内侍卫处的能力不再征战四方,我只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