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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骨头在说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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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街上增援的警车声传来,但在这里,四周除了鸟叫虫鸣,就只有我的铲子的掘土声。树枝在微风中上下摆动,比起昨夜,这算是较为柔和的舞步。树枝的阴影横越过这个袋子,越过这群正等着袋子出土的几张严肃的脸。我看到映在塑胶袋上的树影,就像一出皮影戏一样。 
15分钟后,土墩已经变成一个凹坑,已经可以看到一半以上的袋子。我放下铲子,抓着扭曲的塑胶袋结,慢慢往上拉。和昨晚一样,袋子文风未动。难道有人藏在地底下,抓住袋子另一头和我玩拔河的游戏吗? 
坎伯隆已拍了一些我挖土的情形,现在他站在我背后,把相机对准最佳角度,准备拍摄袋子拖出时的那一刻。我脑子闪过一句话:“记录生命每一段珍贵的时刻”。还有死亡。我想。 
我把手套上的泥土擦在牛仔裤上,然后一把抓住袋子,猛力一拉。袋子动了。虽然坑洞仍未完全放弃拉住这个塑胶袋,但我已经撼动了它的根部。我感 觉袋子动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似乎在微微地重新移位。我吸了一口气,更用力拉,试着在不把袋子扯破的情况下将把它拉出来。袋子又动了一下,但马上回到原位。 
我站稳脚跟,再加点力拉,藏在地下的对手似乎放弃了这场比赛。袋子开始滑动了一下,我把塑胶袋缠绕在手上,一步步后退,慢慢把袋子拉出洞中。 
我一把塑胶袋拖出来,便松手退到后方。一个普通的垃圾袋,在北美家家户户厨房和垃圾场常见的那种。袋口扎得很牢,里面的东西很鼓,可是它并不重。这究竟是不是好兆头?我希望袋子里装的是一具狗尸体,而被众人嘲笑羞辱一般;还是希望里面是一具人的尸骸,以证明我是对的? 
坎伯隆疾步向前,拿起相机拍了一系列的相片。我脱下一只手套,从口袋内拿出一把瑞士刀。 
当坎伯隆拍完后,我蹲在袋子旁边。我的手微微颤抖着,但我还是用指甲抵住瑞士刀上的新月形凹痕,把刀片推出。不锈钢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我在袋子末端选了一点,准备由此划开。我感觉背后有五双眼睛正盯着我的举动。 
我转头看着拉蒙斯。在树木的光影中,他的形貌晃动着,似乎正不断改变形状。拉蒙斯对我点点头,于是我便举起刀子准备划下。 
就在刀子要刺入塑胶袋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动作暂停,仔细听着这个像铁链撞击般的声音。大家都听见了,但是只有贝坦德把大家的想法吼出来。 
“那是他妈的什么声音?”他叫着。
十七
 

突如其来的,是一阵嘈杂的喧扰声。狗狂乱吠叫,夹杂着人声嘶昂,一阵阵传来,时高时低,但无法听清楚他们在吼什么。骚乱是在修道院内,就在我们的左边。我第一个念头是,昨晚那个神密人又出现了,使得所有警察(和至少一只德国牧羊犬)全加入了追逐。 
我看了莱恩和其他人一眼。和我一样,他们全呆在那里。连波利尔神父也呆住了,一只手放在嘴唇上,忘了继续拨弄胡子。 
此时,一个声音逐渐接近,似乎有人急忙拨开林间枝叶跑来。我们所有人像被同一个开关操纵,同时转头看去。在不远的树林里,传来叫声。 
“莱恩?你在哪里?” 
“在这。” 
我们同时转向声音来源方向。 
“妈的!”树枝断裂和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哎哟!” 
一位魁北克警局的警察出现了,他用力拨开树枝,嘴巴不停咕收抱怨。他肥胖的脸上一片红润,上气不接下气直喘着,一颗颗的汗水凝结在他的眉毛上,湿掉的头发一撮撮倒在光秃秃的前额上。他看到我们,先弯腰把手放在膝盖上喘气。我看见他头上有一些被小树枝划伤的痕迹。 
他好不容易才挺直身,伸出拇指比着他来的方向。他喘着气说,声音听起来像穿过塞住的过滤器:“莱恩,你最好去那里一下。那只该死的狗现在就像疯了一样。” 
我透过眼角余光,发现波利尔神父又划了一个十字。刚才在挖掘时,他也做过一次这动作。 
“什么?”莱恩张大眼睛,一脸迷惑。 
“照你吩咐的,德萨摩牵它到处逛了一遍,结果那个畜牲绕着一个点打转,不停狂吠。”他停了一下。“你听听它的叫声!” 
“然后呢?” 
“然后?这个小家伙快把嗓子叫哑了。总之,你如果不快到那里,它是不会罢休的。” 
我忍住笑。那景象一定十分滑稽。 
“等一下,给它一根骨头,先安抚它。必要的话,就打一支镇定剂。我们得先把这里发现的东西检查过。”他看了一下表。“我十分钟后就过去。” 
这位警察耸耸肩,转身就要从原路离开。 
“喂,费卡德!” 
那张胖脸转了过来。 
“那边有一条小路。” 
“谢啦。”费卡德喘着气说,他往莱恩比的方向走去。我敢打赌他走不到15码就会迷路。 
“还有,费卡德……”莱恩又叫道。 
那张胖脸又转过来。 
“不要让狗破坏任何东西。” 
他转身面对我。“你不是想要个生日舞会吗?布兰纳。” 
当费卡德踏断树枝落叶的声音逐渐远去后,我用刀把这个塑胶袋完全割开。 
袋子里的气味并没有一下子就跃出来,像伊莉莎白·康诺的尸体那样令人屏息作呕。我割开袋子后,里面的气味慢慢往外扩散。除了泥土和腐叶的味道外,这气 味中还包含一个特殊味道。不是腐烂的恶臭,而是东西放太久后的阴湿陈味。我以前闻过这种气味,它代表着:袋里装的必定是死尸,而且绝不是刚死亡的。 
不要是死狗或是死鹿,我心里想,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把袋口分开。我的双手又开始颤抖,塑胶袋也跟着微微抖动起来。这时,我改变主意了,但愿里面装的是死狗或死鹿。 
莱恩、贝坦德和拉蒙斯一起上前,等着我把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波利尔神父如石像般站在一旁,脚上像生了根似的。 
首先,我看到一截肩胛骨。光凭这块骨头,就足以确定袋内装的不是猎人的猎物或家庭宠物的尸体。我看莱思一眼,发现他的眼角舞动着,嘴巴绷得很紧。 
“是人。” 
波利尔神父又举起手,再划了一个十字。 
莱恩拿出记事本翻开。“里面有什么?”他问,声音锐利得就像我这把瑞士刀一样。 
我轻轻翻动这些骨头。“肋骨……肩胛骨……锁骨……脊椎骨,”我念着:“这些都是胸腔部分。” 
“还有胸骨。”我再加上一样刚发现的骨头。 
我在这些骨头问仔细翻找,希望发现身体别的部分的骨头。其他的人安静地看着我的动作。当我伸手探到袋子最底部时,一只棕色大蜘蛛突然跳上我的 手,爬上我的手臂。我看见它眼里流露敌意,正四处寻找侵犯它的东西。它毛绒绒的脚轻盈而灵敏,像一条营丝花边手帕轻拂过我的皮肤。我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 后倒,用力把这只蜘蛛甩向空中。 
“就这些了。”我说,站了起来,后退一步。我的膝盖发出啪答的声音。“只有上躯干,没有手臂。”我全身起满鸡皮疙瘩,但不是蜘蛛造成的。 
我双手下垂,一点也没有因自己判断正确而欣喜,只觉得呆滞麻木,像饱受惊吓的人。又发生了,我心里想。又一个遇害。那个怪物就在附近。 
莱恩飞快在笔记本上潦草记下一切。他头部青筋明显凸起。 
“怎么办?”波利尔神父问,声音听起来有点尖。 
“再找其他部分。”我说。 
当坎伯隆正拿起相机要拍照时,我们又听见贾卡德回来的声音。再一次,他从野地里钻出来。他走过来,看了地上这些骨头后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莱恩转向贝坦德。“我过去看看那条狗,这里由你代理。” 
贝坦德点点头。他的身体挺直僵硬,好像这四周的松树一般。 
“先把骨头装回袋子里,然后交由现场监视小组处理。我去叫他们来。” 
我们留下贝坦德和坎伯隆,跟着费卡德朝狗叫的方向走去。那吠叫的声音听来真的像发了狂。 

三个钟头以后,我坐在草皮上检查四大袋的人骨头。太阳高挂头顶,虽然照得我肩膀发烫,但是却无法温热我内心冰冷的感觉。在15英尺远的地方,那条狗趴在地上乖乖靠在驯狗师旁,歪着头靠在巨大的棕色脚掌上。它己完成今天早上的任务。 
我们花了两个小时挖掘、处理,并将尸骸装进袋子。在将这些残骸移走前,必须先盘点登记,过程相当繁琐复杂。 
我瞄了那条狗一眼。它看起来和我一样累。它只有眼珠在动,巧克力色眼珠像雷达天线一样转动时,头仍动也不动。 
这条狗当然有资格累,我也是。它终于抬起头,吐出一条细长的舌头,随着呼吸而颤动。我并没有把舌头吐出来,然后继续登记下去。 
“几个?” 
我没有听见他走近,但是我认得这个声音。我把双手环抱胸前。 
“早啊,克劳得尔先生。还好吗?” 
“几个?”他重复问。 
“一个。”我回答,眼睛看也不看他。 
“有没有漏掉什么?” 
我登记完后,转身看着他。他两脚微开,外套挂在手臂上,双手正打开一个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三明治的包装纸。 
跟贝坦德相同,克劳得尔也喜欢穿天然布料的衣服,他穿着棉质衬衫和长裤,亚麻布料外套。他好像很喜欢绿色,尤其偏爱翠绿。而唯一的对比颜色是在他领带上的图样上。 
“你能告诉我发现了什么吗?”他拿着三明治指着那些残骸。 
“可以。” 
“可以?” 
虽然他到这里还不到30秒,我就想冲过去将他手上的三明治抢下来,捣烂塞进他的鼻孔。 
“我们找到一部分人体骨骸,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软组织。尸体遭到肢解,装在垃圾袋里,分别埋在四个不同的地方。”我指向修道院草地上那条狗的位置。“我昨晚发现一个,那条狗早上闻出其他三个。” 
他咬了一口早餐,凝视着那片树林。 
“有没有漏掉什么?”他咕噜问道。 
我直瞪着他,没有说话,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因这个普通的问题而恼怒。是他的态度。算了,克劳得尔就是这样,他是个卑鄙的家伙,傲慢自大。他现在知道我是对的了,他一定已听闻整件事。他当然不会称赞我,因为我挖出这个事实,已经够让他没面子了。这就够了,其他就算了吧。 
他发现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又问了一次。 
“有没有漏掉什么?” 
“有。” 
我放下登记骨骼的表格直盯着他。他斜眼看我,嘴里不停嚼着食物。此时,我有点纳闷他为什么没戴太阳眼镜。 
“头部。” 
他停止咀嚼。 
“什么?” 
“头不见了。” 
“跑哪里去了?” 
“克劳得尔先生,如果我知道头在哪儿,就不用再找了。” 
我看见他嘴巴的肌肉绷紧了一下,旋即放松。这绝不是咀嚼食物的动作。 
“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什么?” 
“漏掉啊?” 
“没什么重要的了。” 
他一边咀嚼,一边思考。当他在咀嚼时,手指头捏着三明治的玻璃纸,揉成一团绷紧的纸球。他将这团球放进口袋,然后用一根食指擦拭两边嘴角。 
“我不期望你会告诉我其他事。”这句话听来像在声明立场,而非发问。 
“等我有时间去检查那……” 
“好。”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边暗自咒骂,一边将装尸体的袋子的拉链拉上。那条狗因拉链声而猛然拍起头。我将笔记本塞入一大叠文件里,然后横过马路走向那个肚子胀得像轮胎内胎的收尸人。那条狗的眼光一直跟着我,没有离开过。我说我已经登记完了,遗骸可以装载运走。 
在街边,莱恩和贝坦德正在与克劳得尔以及查博纽交谈,魁北克警局的人和蒙特娄警局的人聚在一起。我有点起了疑心。克劳得尔对他们说什么?想毁 谤我吗?大部分警察都像吼猴一样,有强烈的领土观念,小心守护他们的势力范围,不让别人涉及他们辖区的任何案件,他们要自己解决这些案子。克劳得尔也有这 种倾向,而且表现得比其他警察更为明显。但是,他会怎么轻蔑我呢? 
算了,布兰纳。他是个小杂种,你在他自家后院令他难堪。你并不是他最想打击的人,别管这些感受啊,好好想你的工作吧。 
我走近他们,他们谈话自动停止。他们的态度灭却了我想和他们说话的兴致,不过,我还是把这不舒服的情绪藏了起来。 
“嗨,博士。”查博纽说。 
我微笑着对他点头。 
“现在情况如何?”我问。 
“你老板一个小时前走了。那位好神父也走了。监视小组正在清理现场。”莱恩说。 
“有什么发现吗?”他摇摇头。 
“探测器有没有查出什么东西?” 
“在这个区内,我们已经在每一个有血迹反应的地方贴上了标签。”莱恩的声音听来像被激怒似的。“你那里的情况如何?” 
“我登记完了。我已叫那个陈尸室的男子将尸体带回去了。” 
“克劳得尔说,你找不到尸体的头。” 
“没错。头盖骨、下领,还有前四截脊椎都不见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被害人的头被割掉了,藏在某个地方。他可能把它埋在这里,是和尸体分散了,就像尸体其他部位一样。” 
“所以,我们会再找到一袋?” 
“也许。除非他在别的地方把它处理掉了。” 
“什么地方?” 
“河里、马桶里、火炉里。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贝坦德问。 
“也许不想让尸体被指认出来。” 
“真的不能吗?” 
“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如果有牙齿的话就会容易得多。我们可以根据牙齿从牙医师那边找出受害者的身分。而且,他还把手剁掉了。” 
“那又如何?” 
“通常一具尸体被肢解得残缺不全,双手往往是第一个被剁掉的。” 
他茫然地望着我。 
“只要手还有一点点皮肤附在上面,就不难取得指纹。我曾经从一具已有五千年岁数的木乃伊手上取到指纹。” 
“但是,这次我们只剩下骨头。”贝坦德说。 
“凶手不知道这些,他不确定尸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就像伊莉莎白,我心想。 
我打住不语,脑海里勾勒出凶手在黑暗的林子里四处搜寻地点,分开丢弃装有恐怖残骸的袋子。他是不是先在别的地方将被害人肢解成块,然后一块块 装进几个袋子里,再用车子载到这里?他停车的地方是否就是我昨天停车的地点?或者,他是否能直接把车子开进来?他是先选好位置再分别掘土挖洞?还是他将这 些尸袋留在车上,挖一个洞再搬一个袋子,分四趟完成?这是凶手在心慌意乱下完成的分尸案,还是冷血毁尸的计划性谋杀? 
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昨天晚上他是否也在树林里?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赶紧回到现实。 
“或是……” 
所有人都注视着我。 
“或是,那颗头还在凶手那里。” 
“还留在那里?”克劳得尔嗤之以鼻。 
“才怪!”莱恩说。 
“好像电影情节。”查博纽说。 
我耸耸肩。 
“我们最好带狗再仔细按一遍。”莱恩说:“它还没去过第一个发现塑胶袋的地点。” 
“很好。”我说:“它一定会很高兴才对。” 
“介意我们参观吗?”查博纽问。克劳得尔瞄了他一眼。 
“不介意,你们可以在这里待到高兴为止。”我说:“我去带狗,我们在篱笆门口见。” 
当我转身离开时,我听见克劳得尔嗤鼻说:“婊子。”毫无疑问,他是个畜牲。我告诉自己。 
我一走近,那条狗马上立起前脚,尾巴缓慢摇动。它的眼神先看我,又看向牵它的蓝衣人,似乎祈求和我接近。我看见这个男子蓝色的衣服上缝着“德萨摩”的名牌。 
“小狗狗,你要跟我走吗?”我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手心朝下,慢慢接近这条狗,德萨摩对它点点头,它立刻兴奋地向我跳来,用它潮湿的鼻子热情地碰我的手。 
“它的名字叫玛格。”他用英语说,但这名字是法文名字。 
他的声音平静低沉,当他和这条狗相处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从容自在,不疾不徐。他脸的肤色黝黑,皱纹很深,像扇形般从眼角放射出去。他看起来就像那种长期露宿在野外的人。 
“要跟它讲法语或英语?” 
“嗨!玛格。”我一只膝盖着地,伸手扶摸它耳后。“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公的呢。今天很累吧?” 
玛格尾巴迅速摆动着,回应我说的话。我一站起来,它便迅速向后一跳,转了一个圈子,然后停住,专心注视我的表情。它歪着头,似乎在研究我表情的含义。 
“我叫唐普·布兰纳。”我说,将一只手伸向德萨摩。 
他一手把狗绳一端扣在腰带上,另一手抓着玛格脖子上的项圈,然后空出的手向我伸出来。他的手厚实且粗糙,好像筑路工人的手。无需争议的是,他握手的态度是绝对真诚的。 
“大卫·德萨摩。” 
“大卫,我们还有一些东西没找到。能不能请玛格再帮我们找一遍?” 
“你看看它。” 
玛格一听见我提到它的名字,立刻竖起耳朵,头放低趴下来,屁股翘得高高地,然后开始不断跳跃,兴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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