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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正盯着他,神色冷峻:“段小钧,你觉得万国,包括华航、丽泰那些,他们为什么收购千禧?”
为什么……段小钧进万融两个月,做了那么多估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交易达成,”匡正系上西服扣子,“我猜万国的ceo会这样告诉公众:收购千禧是拓展网络的最佳途径,能有效降低运营成本,更低廉、快速地为顾客提供优质服务。”
“对,”段小钧赞同,“规模效应。”
匡正轻蔑地笑:“我干了十年并购,负责任地告诉你,万国收购千禧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干掉竞争对手,提高飞机票价。”
段小钧瞠目。
“收购这件事,”匡正说,“本身就没有意义。”
因为它只是少数大佬们的游戏。
“对了,”匡正补充,“也有防御性收购,比如华航,它这次参与交易就是为了阻止万国买下千禧,从而扩大规模跟它形成竞争态势,这里边有老百姓什么事儿吗,没有。”
和大多数人福祉无关的事,就没有意义。
“所以别在你的工作里找意义,”匡正擦过他,“推销保险的、卖楼的、炒玉石的从不问他们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工作就是工作,赚钱、升职、退休,你什么时候懂这个道理了,就不是公子哥儿了。”
公子哥儿?段小钧最厌恶的词儿,他去学社会学、拒绝家里的岗位到万融应聘、穿廉价西装,都是为了和这个词撇清关系,没想到到了匡正这儿,他还是挣不脱这重桎梏。
(1)ci:信息备忘录,也叫招标备忘录,是详细介绍卖方情况的营销文件。
第34章 三四
今天是基金会来如意洲宣布评估结果的日子; 宝绽很重视; 大伙都穿了长衫,在二楼“烟波致爽”那间屋,时阔亭和应笑侬一左一右; 傍着他坐在侧首,头发用梳子沾水拢过,一水儿的风华正茂。
“来个电话就得了,”应笑侬掀起长衫; 翘起二郎腿,“万一不给钱; 多尴尬。”
时阔亭摆弄长衫领子:“说是不通过也要给我们个说明。”
“谁用他们说明; ”应笑侬开始抖腿; “一群棒槌!”
甭管抖腿还是拽领子,都是紧张的表现; 只有宝绽; 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应笑侬拿胳膊肘碰他:“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说的,”宝绽两手攥在膝盖上; 脸色发白; “等着吧。”
他是当家的,如意洲今天是死是活; 这一刀先砍在他脖子上。
“紧张也没用; ”应笑侬给他捋长衫袖子; “谁让咱们没钱; 只能把小命交到人家手里攥着。”
“怎么能不紧张; ”宝绽把手伸过去,“你摸我手都是凉的。”
那手应笑侬没碰着,被时阔亭一把抓住拽到腿上,两手团着给他焐。
“嘿!”应笑侬不服气,握住宝绽另一只手,拉到自己那边,也十指扣住。
宝绽皱眉头:“我说你们……”
这时陈柔恩拎着一兜香蕉橘子进来,看见他们仨连体婴似的死样子,不乐意了:“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可真行,暗戳戳在家里搞基,让我一个女孩子出去买水果!”
她穿着一身面试的黑套裙,长头发挽起来,用几块钱一个的发套盘在脑后,像个银行前台的营业员。
“本来老时要去的,”应笑侬逮着机会就怼她,“是你争着抢着非去买。”
“我去买,是我风格高,”陈柔恩回嘴,拿眼睛瞄着时阔亭,“你们总得出个人陪我去吧,万一我拿不动呢,万一缺斤短两让人欺负了呢,万一……”
“咱团可算又有女的了,”应笑侬拿小手指头掏耳朵,“再也不愁楼里太静了。”
“姓应的,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不姓应,应笑侬是艺名……”
笃笃笃,楼下有拐棍敲地的声音,是邝爷的暗号,基金会到了。宝绽腾地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嘱咐:“小陈,一会儿你往前站。”
“干嘛……”陈柔恩从小长得漂亮,最烦被人当门面。
时阔亭陪着宝绽出去,听见她这口气,回头瞄了她一眼。
陈柔恩嘟嘴,冲着那对背影说:“我是来唱戏的,又不是来卖笑……”
应笑侬使劲拽了她一把。
“少碰我,”陈柔恩有点小脾气,“不就是个破基金会吗!”
“没有基金会这笔赞助,”应笑侬盯着她,脸上是从未没有过的严肃,“你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为什么!”
“如意洲,”应笑侬想做出一副洒脱的样子,却做不出来,“山穷水尽了。”
基金会只来了一个人,上次见过的,笑着和宝绽握了手,寒暄着上二楼。进了屋,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封口盖着基金会的印章,当着大家的面儿,他把信封拆开,拿出一张对折的白纸。
宝绽呼吸困难,头上那把刀近了,将落不落的,生与死的界限变得分外鲜明。
对方展开纸,稍瞥了一眼,郑重地说:“宝先生。”
宝绽盯着他的嘴,只听见沉重的三个字:“很抱歉……”
后头的话听不清了,像是失聪,耳朵里一片空白。
陈柔恩无措地看向应笑侬,邝爷垂着头,时阔亭把一直让他不舒服的扣子解开,将长衫从身上剥下去……宝绽几乎站不住,基金会那人点了个头,拎上皮包离开房间,陈柔恩追出去,撞了宝绽的肩膀一下。
“丫头!”应笑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觉回来了,宝绽恍然转身,看时阔亭也在往外走,他着急迈步,腿却是软的,打了个趔趄向前扑倒。
时阔亭追到楼下,见陈柔恩支着胳膊岔着腿,本来挺文静一姑娘,拽着基金会那家伙死活不让他上车。
“你不许走!”她那嗓子,中气足得吓人。
“小姑娘……”那人扒着车门哭笑不得:“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柔恩仗着自己年纪小,胡搅蛮缠:“你给我说明白,为什么不给我们钱!”
“评估结果说得很明白,你们没有资助价值……”
“狗屁!”陈柔恩一米七多的个子,再加上高跟鞋,一身黑套裙乌云罩顶,“我们有最好的琴师,有百里挑一的大青衣!我们没价值,谁有价值!”
那人拧不过她,干脆不挣了:“你是什么人,上次评估的时候没见过,现在跑出来闹,是他们雇你来的?”
“说什么呢你,”陈柔恩瞪起一对桃花眼儿,“我是如意洲新来的演员!”
那人一愣,剧团都破成这样了,居然还有人飞蛾扑火。
“你先放开。”他指了指自己变形的西装领子。
“不放!放开你就跑了!”
“你不放开我报警了!”
“你报!”陈柔恩一把扯掉脑后的发套,长头发甩下来,“你报我就说你非礼我!”
时阔亭一听这不像话了,赶紧上去,陈柔恩就着那个混不吝的劲儿,红着眼睛:“我今儿就要弄明白,如意洲这么好的团怎么就没价值了!你们轻飘飘一句抱歉,他们就得砸脖儿死在这儿,你们这是作孽知道吗!”
时阔亭顿住脚,怔怔看着她。
基金会那人叹了口气:“我们经费有限,每年只能资助一到两个项目,今年的指标给了土家族的打丧鼓……”
“你少唬我!”陈柔恩的气势凶,声音却抖了,“总书记讲话都说,要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京剧就是传统文化,奥运会开幕式都上了,你那什么鼓上奥运了吗!”
那人无奈,死鱼一样靠着车门:“我们的资助目标是濒危文化生态,京剧连奥运会都上了,死得了吗?没了一个如意洲,还有市京剧团、国剧院、各省各市的京剧团体,可打丧鼓呢,没了就是没了,都是艺术,我们救谁不救谁!”
陈柔恩懂了,她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是想不到,夺走如意洲生存希望的,竟是另一个“如意洲”、另一些和他们一样处于困境的人。
“小姑娘,你先放开,”那人很规矩,不碰她的手,“你说的我会反映……,”
陈柔恩松开他,低下头,那些屁话一句也不想听,她扭身往回走,一抬头,看见时阔亭站在前面不远处。
肩宽腿直的高个子,一单一双的贼眼皮,若隐若现的小酒坑,她喜欢的人,为了他,她把自己搞成了个泼妇。
她觉得丢人,闷头擦过去,时阔亭却叫住她:“头发……”
她挑起眼梢,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时阔亭连忙移开目光:“拢一拢再上去。”
宝绽一头抢到地上摔破了脸,左眼尾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楼里没有水,应笑侬小心翼翼给他舔,舔得舌头尖红红的,一抬眼,见陈柔恩风似的从门口掠过。
“我说,”他捅了捅宝绽,“那丫头别是哭了吧?”
“不能吧,”宝绽站起来,“我看她性子挺硬的。”
“再硬也是个小姑娘,”应笑侬掰了根香蕉,递给他,“你去看看。”
陈柔恩在原来红姐那屋,算是楼里数一数二的好房间,宝绽敲了敲虚掩着的门,轻手轻脚进去。
她坐在窗前的桌边,背影逆着光,一颤一颤的。
完了,宝绽想,真哭了:“小陈?”
人家没理他。
宝绽不会和女孩儿打交道,幸亏应笑侬给了根香蕉,他递过去,那边没要,他再递,又没要,他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问:“……哭了?”
“你才哭了!”陈柔恩凶巴巴转过来,哭是没哭,但气得够呛,鼓着胸脯呼呼运气儿,“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她咬着一口银牙,“唱戏就唱戏,练功就练功,凭什么看一个基金会的脸色,哎呀妈气死我了!”
噗嗤,宝绽笑了。
“你笑什么!”
宝绽笑她还是个孩子:“我们不是戏校,更不是市团,没人没钱的小摊子,这么多年苟延残喘,”他苦笑,“看人脸色的事儿,多去了。”
陈柔恩静下来,默默看着他。
宝绽拍拍她的肩膀,把香蕉塞到她手里。
“你脸怎么了?”陈柔恩扒开香蕉,咬了一口。
宝绽不大好意思:“刚才没站住……摔了。”
“当家的,你可真行!”陈柔恩哪知道,在她今天的快人快语之前,宝绽已经经历了多少冷暖磋磨,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毕生的梦。
忽然,宝绽的手机响,他掏出来一看号码:“基金会?”
陈柔恩一听这仨字儿,把香蕉往桌上一拍,抢过电话就嚷嚷:“喂!你们还找我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们那什么资助老娘不稀罕!我们如意洲有的是人脉有的是资源!东边不亮西边亮黑了南方还有北……啊?”
她猛地站起来,直勾勾盯着宝绽。
宝绽让她吓着了:“怎么了?”
她两手握着手机:“你再说一遍?”
宝绽凑过去听。
“再说一遍!”
陈柔恩捂着嘴,眨巴着眼睛,真的要哭了。
模模糊糊的,宝绽听见电话那头说:“……小姑娘,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我替你请示过了,资助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提供一个场地,水电物业费由我们基金会负责,地点在市中心……”
戏文里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花有荣枯之期,水有无尽之流,宝绽捏住发酸的眼角,古人的话没错,坚持就有希望,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微茫的光,就值得他去赴汤蹈火。
第35章 三五
“丫头; ”宝绽收起电话,由衷地说; “你真行。”
陈柔恩骄傲地昂起头; 一溜烟跑出房间; 不一会儿,楼道里乍然响起欢呼声,时阔亭和应笑侬交错喊着:“搬家!搬家!”
宝绽缓缓在窗前坐下,上午的阳光正好,融融照着他的脸; 心脏和缓地跳着,一团火热的东西慢慢在里头膨胀,越滚越热; 越烧越旺。
他捂住胸口; 想压抑这份狂喜; 可压抑不住,这一瞬,他特别想告诉匡正; 告诉他绝望中生出了希望,灰蒙的困境竟被生生豁出了光亮。
他站起来往外走; 穿过人群。
“宝处?”邝爷叫他。
“我出去一趟。”
他快步下楼; 越走越急,几乎要跑起来; 仿佛成了一只鸟; 乘着风就要飞。112路公交车正好到站; 他跑上去,看到满车人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长衫。
他低头握住吊环,随着车身轻轻地晃,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打个电话就行了,可他想去,想亲口告诉匡正,他的梦有了曙光。
到金融街站下车,他又犹豫,这么不声不响地来了,是不是太唐突,会不会给匡正添麻烦……万融双子星大厦擎天般矗立在眼前,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他茫然徘徊了一阵,大胆拦住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你好,请问……”
那人扫一眼他的长衫,露出轻蔑的神色。
“卖公司的……”宝绽能感觉到他的傲慢,“是哪栋楼?”
“卖公司的?”那人拿腔拿调,故意说英语,“≈ap;a吗?”
宝绽不懂:“好像是……叫投行部。”
“这个。”年轻人不耐烦地指了指身后的西楼,擦过他,匆匆向公交站走去。
宝绽觉得不舒服,人和人的阶层在这里壁垒分明,只是一件衣服,就被人从骨子里看低。他走向万融西楼用大片金属构件装饰起来的入口,穿着职业套装的男女进进出出,他一身素白的长衫显得格格不入。
豪华酒店似的大堂,有前卫的装置艺术,有咖啡座,还有阳光灿烂的天井和蓬勃生长的绿植,他在许多道异样的目光中走向前台,烈焰红唇的接待小姐看到他,牵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先生,您好。”
“我……”宝绽这才发现,除了名字,他对匡正一无所知,“我找匡正。”
找的是vp,接待小姐多问一句:“请问您是匡总什么人?”
“我是他……”宝绽想说邻居,出口却成了,“朋友。”
接待小姐似乎很意外,露骨地挑了挑眉毛:“您贵姓?”
“免贵姓宝,宝贝的宝。”
“好的,您稍等。”她拿起内线电话,眼睛不由自主盯着宝绽的长衫。
他这个打扮其实很漂亮,一身素练,衬着乌云般的短发,身姿、步态都是一流,微一颔首,有儒雅隽秀的风骨,让人想起“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的仙鹤。
“匡总,”电话通了,接待小姐细声细气,“有位姓宝的先生找您……”
宝绽不由得紧张,他怕万一匡正忙,万一他不想被同事知道有自己这样一个穷朋友,踏上公交车那刻的雀跃没有了,只剩下不安和忐忑。
接待小姐看向宝绽,含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匡总挂了。”
宝绽眨了眨眼:“啊?”挂了,心里一下子空落落,“啊,好……”
突然,手机在长衫口袋里响,他连忙掏出来,是匡正的号码:“喂?”
“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匡正的声音有点远,听不大清。
“我……”宝绽语塞,什么“希望”、“绝望”,“梦想”、“曙光”,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嗫嚅,“我正好路过……”
“我手头有点儿事,等我半个小时,”匡正语速很快,“你把手机给前台。”
宝绽的脑子还懵着,把手机递给接待小姐,是三流的国产机,她微妙地隔着一段距离:“您好?”
那边冷冷的一声:“匡正。”
“啊,匡总!”她大眼睛瞪得溜圆。
“领他去二楼贵宾室,记我的工号,大吉岭茶,还有你们都说好吃的那个……覆盆子慕斯蛋糕,”匡正想了想,“空调给他弄高一点。”
“是……”接待小姐头一次听匡正嘱咐这么多话,诧异地拿笔在纸上记录,“好的,匡总,知道了。”
放下电话,她仍然微笑,只是这回有雨过天晴般的灿烂:“先生,请跟我来。”
宝绽跟她绕到大堂一角,走上一截带围栏的缓步台,一连穿过两扇隔音效果极好的软包门,来到一处静谧的空间。脚下是柔软的长绒地毯,四周是朦胧的小壁灯,接待小姐拉开一扇有天花板那么高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宝绽走进去,房间不小,没有窗,却拉着厚厚的丝绒窗帘,帘下是一排血红色的复古沙发。他转着圈瞧,一个戴领结的服务员端着热茶和蛋糕进来:“先生,您的大吉岭和覆盆子慕斯。”
宝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道一声谢,抖起长衫在红沙发上坐下。半个小时,他两手攥着手机,隔几分钟就看一眼,说不清看了多少遍,匡正姗姗来迟。
一见到宝绽的样子,他愣了,炫目的大红色中有一点雪亮的白,如纹银,似宝珠,平肩细颈,松竹般站起来:“哥。”
匡正不知道怎么了,心咚咚跳,“啊……”喉结微微滑动,他扯了扯领子,“我以为你穿的是t恤……热吗?”
“不热。”宝绽垂着两手,羊脂玉似的站在那儿。
匡正走过去,有点不敢看他:“怎么穿成这样?”
他没别的意思,宝绽却自卑地低下头:“着急……忘换了。”
着急?匡正皱眉:“有事?”
“没、没有,”气氛有点古怪,宝绽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