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淡青色的襦裙,腕间两根简单的七彩绳,脚下是一双很简单的棉布软鞋,微微向内弯对着,隐藏着鞋子上沾染的污渍。
女孩虽然努力想要做出微笑的神情,但更多的还是害羞和不安,尤其是被陈健呆楞的目光盯着,急忙把眼睛垂下盯着自己的脚尖儿,声音变得如何蚊子一般。
“你你可买这花?你若不买,我就走啦。”
陈健捂着自己狂跳的胸口,听着这越细微的声音,看着那还未长成舒展开的眉目,心中不住地咚咚地跳。
“这是榆钱儿我的妹妹,可现在她已经不认得我啦”
此时与此刻,陈健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沧海桑田这四个字,到底是有多沉、多重、多酸、多苦。
经历了那么多,心再不是年轻的幼稚,强忍着颤抖的身体咬破了舌尖让自己平静下来,脑袋里快地转着圈。
一个念头就像是黏稠的、已经烧着的沥青一样炙热着他的心,冲动着他的言语。
“告诉她不不就说就说这个妹妹我像是哪里见过的?”
可另一个念头就像是冰冷的、漂浮着玄冰的海一样平复着那团火,冷静着心中的情愫。
“不能胡说,不能胡说她还扎着髻,我还有事要做,得让他先记住我,慢慢来慢慢来”
内心的交锋只在一瞬,陈健把已经有些僵硬的脸挤出了一抹笑,故作惊诧地问道:“表妹?表妹,你不是去都城了吗?怎么在这里卖花?”
女孩儿一惊,仔细看了看陈健,奇道:“你说什么呢?认错了人了吧?”
陈健赶紧摇头,皱眉道:“我说表妹,你总是爱这样玩,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还能认不出来?”
女孩急了,抱着花盆有些瑟缩地向后退了一步,歪着头仔细看了看陈健道:“你认错人啦,我可不是你的表妹。”
“不可能!你分明就是我表妹王语嫣!我说妹儿啊,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姑姑姑父还好吧?你们什么时候搬回来的?这都多少年了没见了走走,去我家,你舅舅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了呢。”
说着就伸出手要去拉女孩的手,女孩吓得紧忙往后一缩,将花盆放在地上,怒气冲冲地道:“你这个人真是古怪,我都说了不是你表妹了。”
说完从袖袋里摸出一张软纸,上面红彤彤地印着一些字,举到了陈健面前道:“看清楚了,我叫林曦,才不叫什么王语嫣。这可是户籍牌,难不成这还有假?”
陈健假装看了几眼,一拍手道:“哎呀,真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原来你却叫林曦,并不是我表妹。”
女孩儿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想太多,蹲下来就要抱那盆花,不想陈健抢先一步抱起来,堆笑道:“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这世上竟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哎,等过些日子我表妹回来,你可一定帮我个忙,吓唬吓唬她。你住在哪?等她回来我好提前去找你帮这个忙。说起来还真是你说你我素不相识,我却唐突地求你帮这个忙,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大家也算认识一场,一起去茶馆喝个茶,这花我就买了”
女孩儿就算再不谙世事,这时候却也明白过来,呸地啐了一声,轻骂道:“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一把抢过花盆,拔腿就走。
陈健嗖的一下抢到了女孩儿面前,笑嘻嘻地道:“别走啊,咱俩这也算是相识了。正所谓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这一生的擦肩而过,咱俩不但没有擦肩而过,而且还有了这么一场误会,我看咱俩前世少说也得眼镜和眼睛的关系”
女孩儿仰起头,一如陈健熟悉的、那种眼睛微微眯起的笑容,声音却冷冷地。
“祖先只给了我们这一次生命,哪里有什么前世?如你所言,咱夏国刚建的时候,不过几十万人口,如今却有千万之众,你这前世之说如何解释?再者,眼睛坏了的、看不清好坏东西的人,才要用眼镜。请你让开!”
陈健越欣喜,看来这倒是没有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的玩意儿,还留有前世情歌对唱的古风,正要腆着脸继续胡扯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轻咳,肩膀也被身后的张玄拉住。
抬起头,只见对面走了四个年轻人,衣着华贵,光鲜亮丽,一人腰间佩玉,另一人腰间配着一枚青铜的阳燧。
这时候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青铜阳燧既是实用品也算是一种奢侈品,阳光正盛的时候拿出来对着太阳靠着青铜的凹面镜反射阳光点火也算是颇为有气质的行为。
为的一人冷笑道:“好啊,陈健,还真是奇了,你爸哪里来的姊妹?你又哪来的表妹?还去都城求学你家有一个人知道学宫的门朝哪边吗?光天化日之下,在这拦阻人家女孩儿,你也算个男人?”
被这人一说,陈健脸上顿时有点红,都说邪不压正,自己还没有完全肮脏到依仗着自己老爹的身份梗着脖子去当个纨绔。
正要退让,转念一想,对面这人自己认得,和自己之前一样的玩意儿,心头不禁大怒,鸽子落在黑猪身上说猪黑也就罢了,特么的乌鸦有什么资格?
四人的父母中两官两商,为官者不得从商,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自然而然地官商勾结在一起。
或是主管地方安稳市场安定的,或是有个大冶铁作坊的,都是百余年的家庭。陈健和他们比起来算是暴户子弟,对面的年轻人在学堂里就组织起了一些经营组织,吸纳的都是些官商中的子弟。
人家玩的是朗诵诗歌、讨论国事、谈谈物价市场、说说新闻、念念新出版的小册子里的新东西、用更为儒雅文质彬彬的方式玩弄女性互相交换或是勾引妇人等;陈健张玄这些人还停留在看戏、调戏、看手抄本、赛马、斗殴、好勇斗狠之类的低级趣味上,距离进入那个圈子还有至少一代人的路要走呢。
这要是被个正人君子斥责一顿,陈健也就退让了,一想咱俩都不是什么好鸟,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迈出一步,知道对方擅长鄙视嘲弄和批判的武器,于是拿出武器的批判,抡起拳头就打。
打到附近巡逻的人过来拆开,报上各自老爹的名号,按照律法缴纳了罚款,互骂几句各自散去。
陈健上一世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如今这群人比起当年那群刚从山林里走出来的人搏斗技巧上要差了一截,意识还在倒是没吃亏。
张玄被人痛殴了两拳,但是两个人对四个也没吃亏,大喝壮哉痛快之类,浑然忘了因为什么打起来。
陈健看了看远处,那个女孩儿早已经不知去向,嘴角露出笑容,至少自己给对方留下了一个印象,总不会轻易忘掉。
“我说你什么学会打架了?我还想和你晚上去看戏呢,这也不用看了,我眼睛肿了,得去趟药铺买些火硝做冰敷上。”
“哎,你爸认不认识城里主管人口的?”
“怎么,你要找找那个女孩儿?”
“嗯。”
“那自然是认识的,那女孩儿叫什么来着?”
“林曦。”
“行,我回去帮你问问。”
又说了几句,约好了后天再见,各自散去。
回到家,陈斯文带着半边眼镜正在那看一本星盘图,看到陈健衣服被撕碎了,淡然地问道:“打架了?”
“嗯。”
“没动枪吧?”
“没有。”
“那就好。赢了?”
“巡逻队去了。”
“早晨给你那点钱又被罚没了?”
“是。还欠了三十个铜板,明天去交。”
“和谁打的?”
“石磊那几个。”
“说他爹,我认得他是谁?”
“他爹是商务官。”
“哦。”
陈斯文冲着陈健招招手,也不再多问打架的事,说道:“你过来,我给你弄了几本书你看看,别到了军校那边什么也不懂。”
陈健挪过去,跪坐在地上,翻看了一下目录,不是炮兵用的几何学,就是军需官用的统计学和代数学,要么就是步兵用的各种阵型转换。
炮兵和和军需官的还算可以,后面步兵的基本上马上就要过时了,如今迷雾还没打开,靠着长矛兵和横队火枪手打仗还能维持个三五十年。
一旦迷雾打开,最多几十年阵型里就没有长矛手这个兵种了,不看也罢。
就现在这个情况,6军体量太大,想要变革太难,再加上家族一般、屁股上还有冒名顶替参军之类的一堆屎,从政也混不到头,靠自己上书胡诌几句根本变动不了,牵扯到太多的利益。
随意翻看了几眼,把书扔到一边,问道:“爹,我要是不去军校,承认冒名顶替这事,有什么惩罚?”
“惩罚?能有什么惩罚?对我,那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甚至还可以作为迷途知返的样板,罚钱六百银。对你,强制服役,从头做起。”
“这么轻?”
“大家都这样,太重了也不好看。”
“那我想要去海军呢?”
陈斯文歪着头,看着儿子,半天笑了。
“你?就你?懂三角吗?会认星宿吗?知道波浪和海岛的关系吗?会爬桅杆吗?会用牵星板吗?会看星图吗?”
奚落之后,陈斯文指着自己带着单边眼镜的眼睛笑问道:“知道你爹的眼睛为什么要带玻璃镜吗?”
第六章 牵星寻海,天地不骗人
第六章 牵星寻海,天地不骗人
我是考上的海军学校,在船上做尉官。小说那时候都说地球是圆的,又有人在海岛上发现了金子,齐国又支持海盗劫掠,那时候常要出海。
为什么当年说要环形地球的人没回来早先算学班的那帮人就靠着日影算出来了,一圈也就八万里,三角和算数是不会骗人的。八万里,那就是爬,爬三五年也爬回来了。就因为咱们这里海浪古怪,只怕他们连三万里都没航行出去。
我们在海上,常年要看太阳看星盘用牵星板看星星,不然船朝着哪边航行你都不知道,看得多了,一只眼睛就看不清楚了。海军哪是那么容易做的
军校里要学算数三角船上要服众,船上可不是在陆地上,没那么多好的规矩,不听话就要挨打,否则压服不了众人。狭小的空间,跑都没地方跑,只有服从服从再服从你压不服他们,他们跑到外面就能把你绑起来扔海里自己去做海盗。
船只稍有不慎就偏到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十五年前六艘船触礁沉没,又赶上大风,一千多人一个没剩下。有时候飘的远了,喝的水都臭了发绿了,那也得喝,不喝就得渴死
说到这,陈斯文忽然沉默了,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叹了口气道:若只是沿着海岸打,倒也罢了,只是如今海盗又多,动辄有进剿的命令,哪有这么容易
大海的确是浪漫的,但在浪漫背后,隐藏的却是数不尽的悲苦。物极必反,也正是因为那些数不尽的悲苦之后,才酿造出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惧生死的大航海的浪漫。
陈健坐直了身子,肃然道:父亲,儿子这些天也看了不少的书,略微懂了一些航海之事。总觉得大海才是男人该去的地方,陆军便有些无趣呆板。做纨绔做的久了,难免有些无趣,也腻了,所以
陈斯文笑道:你呀你,你倒是像姬夏在梦游先祖之世里面说的那个人一样,学书三年不成学剑三年又不成学那万人之敌的兵法也不成。可人家天生力能扛鼎按说那鼎也就是祖先对大炮的称呼,就算最小的三斤炮,那也得个几百斤吧那还用学个屁的剑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还能不知道
训斥一顿,把书堆过来只让陈健去学。陈健也不多说,收起书本唯唯诺诺地离开。
等陈健离开后,陈斯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己当年也是怀揣着年轻人的梦想和热血,从为数不多的留给一般人的名额中考进了海军学堂,也盼着自己能把华夏的旗帜插到那些不知名的小岛上,也盼着天下一统不再有战乱,甚至自己或许可以立下极大的功勋将名字刻在一些可以被人瞻仰的地方。
那些年正是大海最富激情的年代,人们期待着环球航行的归来期待着能够知道外面的世界,然而几年后什么讯息也没有传回来,又去了几波最终还是一样。
于是那些激情化为了恐惧,认为大海中或许会有比鲸鱼还要大万倍的恐怖生物。既然算数和三角还有日影不会错,那么地球仍旧是圆的,但是只怕除了华夏再也没有别的大陆了。
等到这一切情绪逐渐弥漫到整个国家的时候,人们的思想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一旦打完了齐国,再也没有敌人,不再需要军队,不再需要那些因为从军而给予政治诉求权利的穷人
也就是那时候,陈斯文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幻想着环行地球的年轻人,成为了一个正常的军官。
那时候曾有个诗人,描述着之后的一切:华夏会如一潭死水,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再无军功征战的英雄,只剩唯利是图的国人。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切关于人的古怪看法开始出现:有人对比了人口增长的数量,惊恐地发现总有一天华夏的人口会太多以至于盛不下,而世界只有这么大,也因而才有了按比例溺死一批穷人之类的反人类的想法。
各种党派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讨论的只有一件事:在这个已知的世界下,到底什么样的国家才是最好的。
陈斯文上过学,而且学的很不错;有过理想,而且理想曾很高大。可越是如此,在面临这种未来的漆黑的绝望时,才会比别人更加地绝望和颓废。
从一个英俊的即便在家中的饭桌上也穿着笔挺的没有肩章军服吃饭从来狼吞虎咽连走路都练习分开大脚趾用前脚掌抓地以便适应甲板能够闭着眼睛装填火枪的年轻军官;变成了一个颓胖的偶尔衣衫齐整的吃饭缓慢能骑马就不走路看小说比看星盘图更多的中年腐败官僚。
他不想再让儿子重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因为结局是必然的雷同,那又何必呢
他想不通儿子为什么会改变,也想不通儿子为什么会有了可笑的称之为梦想的自己曾有过的东西。
欣慰之后,却只剩叹息,这东西,还不如一直就没有。
第二日晚上,陈斯文正在那看书,陈健又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木头做的东西。
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一块九十度角的三角板,上面标着刻度。
你又想干什么
我昨天回去后,想了想牵星板其实不好,误差有些大。人举着牵星板,靠手臂相平,不是多年练习的人误差会极大。而且一共三十块牵星板,每块板至少是三度,要靠肉眼去识别北斗星附近的星图才能判断出具体的位置,所以我做了个这个。
陈斯文皱眉道:你懂些什么真以为自己看了几本书就觉得什么都明白了
边说着,不带好气地将那块三角板拿过来,翻看了一下,和九十度角的三角板并无什么差距,只是在弧心处扣了个窟窿,上面栓了根绳子,绳子下缀着一枚铅弹。
这什么破玩意
新牵星板啊。
陈斯文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这个一个上完小学的孩子一刻钟就能敲出来的东西道:你在和我说笑吗
那咱俩就试试嘛。就按地球圆周八万里来算,你算算咱们这里距离极北之地有多远。
陈斯文大笑着合上书,回到房间摸出了一大堆桃木的被汗水和手摩挲到已经光滑地站不上去苍蝇的三十块大小不一堆成金字塔模样的木板,和陈健一同走到了外面。
天空中的星星在夜空中极为清晰,陈斯文知道,数百年前的先贤们就知道了岁差,知道了北极星在不断地靠近极北方向,也知道如今的北极星距离正北有大约三度的偏差,甚至那些整天看星星的人用岁差移动推断出一万四千年后织女星将会出现在正北方,而那时候并不太清楚的亮度不算太高的如今的这颗北极星将不再是北极星。
很久前葫芦架下的第一个关于星星的故事,再有一万年便会成为星空的主角,那是几百年前那些在葫芦架下听故事的人所没有想到的。
北极星不是一颗星星,是一个位置,谁在那谁就是北极星。
陈斯文看着极北的星空,将牵星板放在了地上,摇头道:我在年轻时候就会用牵星板了,闭着眼睛也知道。若以赤道为零,这里是二十八度半,距离极北点一万三千六百六十六里。你这破东西不用算半,算出来二十八度就好了。
话刚说完,扭身看着儿子拿着那个三角板和从弧心垂下的仿佛盖房子吊线一样的铅弹,陈斯文脑中嗡的一下,一把夺过那个看着简单的玩具。
一个直角的扇形,一边是一条随便一个锡壶匠人就能敲打出来的锡管,将锡管对准了极北方向的北极星,从视野中找到之后,慢慢调整了一下,将锡管前面的只露出一个小圆孔的盖子盖上,更加精确地找到北极星的位置。
然后用多年前练习牵星术和在大海上练出的不论脚下如何晃都能纹丝不动的手臂稳定住,等到那颗自然下垂的铅弹不再晃动,用平稳的胸腔和在船上习惯的命令的语气说道: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