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心所欲,不逾矩。人如此,物亦如此。”
第二十五章 长大
既说到了菜青虫和不逾矩这样的事,原本青年男女之间那点恍惚的暧昧便又多了几分凝重的味道。
菜青虫为什么是绿色的,只是一个猜测,这种猜测想要得到证明需要看遍整个世界来做证据,当然不是一个被迷雾笼罩的封闭之国可以论证的。
从小看了许多因为所以这种逻辑的书的林曦,也不会以为陈健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惊为天人。只是如同一颗微小的、似乎被忘记的芝麻籽埋藏在了心的深处,或有一天会萌。
从暖暖的暧昧说到了丑陋的菜青虫,再说到枯燥的几何算术,一场本该少男少女秋日下的哝哝私语还是绕成了与陈健在城中做的事相差不多的无趣。
其实林曦听的很开心,但却和陈健所想的柔软的一天并不一样,难免心中暗骂了自己几句狗改不了吃屎。
天不早了,陈健走了,林曦送了,木栅栏又将两个人隔开。
栅栏内,林曦看着上午刚刚做成标本的那条菜青虫,想着陈健的话,对着菜青虫若有所思。再从这个可爱的已经死掉的菜青虫上想到了陈健,摸了摸那张戏院的请柬,露出了笑容,暂时不去想关于菜青虫的事,而是去想菜青虫后面的那个人。
栅栏外,陈健骑着马,先想到了林曦,自己笑了笑。马儿听到这种笑声,以为主人又要折回那一道木栅栏附近,不情愿地停下准备转身,缰绳被勒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并非如此,于是奋蹄回家。
马蹄的哒哒声中,陈健又想到了菜青虫,然后想到了菜青虫的规矩,不由叹了口气。
菜青虫背后的不是简单的一篇论文,而是整个世界观的改变,更是将来迷雾散开后世界混乱的根源与外部宗教战争的助燃剂。
伴随着这种古古怪怪的政治制度的传播、某些科技的优势、优越地理环境的富足,很是要引一些天翻地覆的大事。
对外面的某些族群来说,世界观的全面冲突会引很多可能而又偶然的后果。
要么是文化圈战争,世俗无神论和神创论不可共存,互相渗透各有带路党,看谁撑到最后。要么是即将开始的神与世俗、新宗旧教的三十年大撕逼中又落入一颗足以引海啸的大炸弹。
要么是某些文化圈的精英阶层全面反思和逆向族群主义思维,配合上菜青虫背后隐藏的规矩、玻璃磨镜外的天堂世界,三观尽毁、信仰崩塌。以至认为自己所信仰的一切都是脏的丑的所以才落后,连同绑在一起的神权、君权、传统价值观、传统宗教信仰砸的米分碎踏上一万脚,矫枉必过正,再加上没有一个新大6转移内部矛盾做宣泄口,百年之后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王冠神杖落地无人敢拾——再诡异点,二百年后一个全欧罗巴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怒斥这边是帝国主义的最后堡垒也未可知。
这些都是可笑而又遥远的偶然,但对自己所在的这个族群来说,其实也面临着一些危险,陈健难免有些担心。
这个族群的终极关怀,大抵是人活着就是要实现自我价值,人是世界之本、历史之本、现实之本——陈健很担心能否抵挡得住另一种宗教天堂地狱、彼岸度的终极关怀——尤其是菜青虫背后的故事被这个族群所接受之后,终究还是缺乏一整套系统的哲学来对抗那些听起来更为玄妙的终极关怀。
他是没这个本事的,只能等到思想被帆船连接到一起的时候迸出更美的火花。
或许……此时要想的,应是几天后的那幕戏,以及一同看戏的人。
…………
…………
八月初九的清晨,太阳依旧准时地从海面上爬起。
淡红色的阳光透过林曦打开的窗子,将屋内简单的家具涂抹上了一层釉彩,将浅浅的、孤独而又洋溢着青春喜悦的影子投在了一旁的书柜上。
林曦洗过了脸,用毛鬃牙刷漱过了口,头湿漉漉的还没有完全干透,用一条很大的毛巾包裹着,露出油亮的青丝。
侧着头,两只手用毛巾搓着还未干燥的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心说时间还早。
静静等待头干燥的时间是在铜镜前度过的,身上只穿着一件亵绊,秋季早晨微微有些凉的风从窗子中吹进来,露在外面的稚嫩的皮肤有些怕冷地耸立起来,或许还有别的地方,只是被衣衫挡住了。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院中的花,淡黄色的繁复的花瓣忍不住伸开了躯体,微微摇动着等待一只蜜蜂飞过。
远处传来不知道谁家的狗吠声,远远地听不清晰,却并不停歇,好一阵才没了动静,大概惊动了主人。
不知怎么,这声狗吠让林曦想到了一小时候听不懂的小诗,因为不懂所以看过之后也就忘了,今天却忽然想了起来。
那是一很古老的夏国初建时候的小诗。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小时候,她想,为什么脱衣服要害怕被狗听到呢?
现在,她明白过来,原来脱衣服其实未必就是为了换衣服。
当然,这时候只穿着亵绊是为了换衣服,也就不用害怕远远的狗吠。心中想着前些天做的奇怪的、旖旎的、并不清晰却隐约害羞的梦,摇了摇脑袋,对着镜子笑了笑,现自己的脸有些微红。
“这一定是太阳晒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心里却想,如果关上窗子,太阳就照不进来,那么就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太阳晒的了。
于是并没有去关上窗子,而是将脸颊对准了太阳,以确信的确是这样的。
等到头干了,重新散落下来,林曦盯着桌上的那两根用来扎髻的头绳,忽然觉得原本很好看的头绳有些幼稚了。
于是踩着木屐,吧嗒吧嗒地跑到了不远处的小柜子旁,心里咚咚跳着,犹豫了一下,取出了一个木匣。
里面是一支母亲留给自己的钗,银的,造型也是很古朴的簪钗剑的简单样式。
这根钗原本应该是自己长到十六岁的时候,由母亲解开为自己解开髻,及笄而带钗。
银色的简单的钗很配林曦黑色的头,林曦觉得至少比两个髻要好。
小时候妈妈跟她说,带上钗,那是长大了。
那时,她想,长大了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现在,她想,原来是要让别人知道自己长大了。
不过别人眼中的长大了到底是什么模样呢?她并不知道,只是隐约记得外面女人的饰,但是自己又那里会绾呢?
踢踢踏踏地跑回到铜镜前,嘴里含着那根冰凉的钗,对着镜子双手绾着平日看起来很简单的头,却怎么都难以让它们听话地聚在一起。
对镜绾青丝的影子一开始在屋子的西边,直到影子移到了屋子的正北,青丝才算是绾好,嘴唇因为含着钗而有些白,脖颈里也全是汗水。
看着手腕上的五彩绳,冲着自己点点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取过钗别在了中。
几根乱丝贴在出了汗的额头,细痒痒的,心说明天就会快许多了,至少不用这么久。
这是第一次挽起这样的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古怪,才明白过来自己只穿着亵绊,赶紧翻出了自己的衣服。
很快,屋内的小床上便堆起几件衣服,原本很好看的,此时却被她遗弃在了床头。
有些女人用另一种方式——比如在胸前垫上一些紧致的棉条——告诉别人自己长大了,不过林曦并不会,也没有人告诉她。
所以她只是觉得长大了穿起衣服来并不应该是这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是那个样子。
最终还是挑选了一件淡绿色的襦裙,披在身上,露出一点细致的锁骨……
这就是她一上午做的事,平日只用一刻钟就能完成的事,竟耗费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可还是比她想的要快。
于是这几件最简单的事情做完了,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剩下静静的等待。
原本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捧着一卷书在屋中细细阅读,但是此时却读不出滋味,总是胡思乱想。
直到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才现自己刚才的书到底写了些什么竟然记不得了。
最后照了一次铜镜,匆匆地跑了出去,看到对方正露着白白的牙齿冲着她笑,似乎看了看她的钗,却什么都没说,而是让她上了身旁的一匹马,侧坐在马背上,缓缓地前进着。
和她想的一样,一路上有说有笑,但又不是她想的那种有说有笑,但自己又真的是自真心的有说有笑。
在城中吃过了饭,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朝着戏院那边走去,讨论着今天的新戏。都说这是孙湛的新戏,人们不禁惊讶于义仍先生这么快又写了一幕,赞叹不已,又满怀期待。
戏院的门口,陈健颇为自豪和林曦说道:“这些都是去看那幕戏的。”
然后,又小声地在林曦耳边道:“其实都是去看咱俩卖花的故事的。”
第二十六章 面目全非(上)
戏院中。
时空,伴随着缓缓拉开的幕台而交错。
昼亮的火光在幕台上闪烁着,剧院中观众的声音逐渐黯淡下去,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幕名字听起来很古怪的戏剧的开始。
几个穿着旧时代贵族华美服饰的人在幕台上围坐在一起,一句简单的兄弟相争、流血漂橹,将观众们带到了百余年前那个战乱不断的时代,那个涌现出无数故事英雄如今只能远望的时代。
当人们在统一而安定的生活中恬淡的久了,总会怀念那样的乱世,毕竟他们没有经历过流血,却只记得史书上那些层出不穷的英雄故事,这是戏剧家们最喜欢的年代。
然而很快,幕台上的一个人苦闷地看着地图,询问道:“华夏?她在哪里?我在地图上找不到她!没有一个城市、没有一个乡村,甚至没有一块地方可以让我们坚定地指出这就是华夏。”
“在脚下,这是赵国;在海边,那是齐国;在西原,那是卫国……华夏在哪?兄弟之间为何流血?成百上千的人为何而死?”
很简单的话,拷问着这些穿梭了时空的观众们,终于让他们想起了那个时代不只是英雄,更有数不尽的血,以及为了侯伯们私利的战争。
华夏在哪?什么是华夏?享受了太多安稳的人们想象着那种展开地图却只能看到列国林立的时代,跟着一声叹息。
幕台上的人们继续谈论着天下如何安定,直到有人说起了夏国,因为那不只是华夏诸国的心脏,更不是某个侯爵伯爵自己的国家,而是整个华夏人共同的祖国,在那里没有人可以说整个土地都是一家一姓的,而是归所有国人拥有的。
观众们隐约明白过来,原来只有夏国统一是正义的,而其余侯伯不过是为了自己子孙万世的狗咬狗。
正是这种认同,让后面的反叛变得正义起来,也让这些想要让小国内附夏国的行为变成了高尚的、崇高的、为了兄弟族群不再流血的神圣。
也正是这种认同,让那场邪恶战胜了正义的屠戮变得可气,更可恨,尤其是看到同祖兄弟之间毫不留情地杀全家之后,更将血统神圣的肮脏和被所谓亲族掩护下的血腥展示的淋漓尽致——连同祖兄弟都可以屠杀,难道可以指望这样的人能够真的把国人看成人而不是他的私产吗?
观众们看到了高尚、看到了丑陋、看到了血腥,也看到了希望。
当一个母亲冒死护住了襁褓中孩子的时候,女人们总会揪心地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及那种母性所共通的爱。当母亲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孩子而自己选择死亡的时候,更让观众们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那个襁褓中的孩子,成为了幕台上与幕台下所有人的希望,那朵印在襁褓上的、仿佛火焰一样的花朵,让人们期待着这一朵火苗可以燎起倾天的焰,将这黑暗与丑陋冲散。
至少……也要血亲复仇。
被襁褓包裹的希望获救了,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善良,也因为救人者认同孩子父母的期待、渴望天下一统的安定。
士兵们搜捕着每一个家庭,寻找着那个孩子,在难以辨认的时候就把所有最近出生的孩子都无故杀死了,只因为一个血脉神圣的人不允许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位子,仅此而已,所以那些孩子都要死。
机缘巧合之下,救人者自己的孩子被当做那个孤儿搜捕走了,但是真正的孤儿却留了下来。母亲抱着那个孩子,要去换回自己的孩子,沙哑着呼喊着,毕竟那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个母亲不是没有人性的圣人,但却是最美的母亲。
可是赶到的时候,那个小孩子连同巧合之下的印着花朵印记的襁褓都被用木楔子钉在了墙上,士兵们已经离开。母亲恸哭,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怀抱中的孩子带来的祸患,想要摔死这个孩子为自己的孩子复仇。
当她举起的时候,观众们的心都揪了起来,纷纷呼喊着那些坏人才是带来这一切的根源,去杀死那些坏人……
幕台上的母亲在举起孩子的瞬间,孩子叫了一声软软地听不清晰的妈妈,两个最简单的、最容易出的声音,却仿佛一桶最为炽烈的火药,将母亲的心击的米分碎,瘫坐在地上,不住地仿佛哭泣一样告诉孩子自己不是你的母亲,自己已经不再是母亲了。
但最终,母性的光辉还是让这个女人留下了这个孩子,埋葬了痛苦,将曾经孩子的一切都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从姓到名。
就这样,这个孤儿活了下来,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并不知道真相,快乐而又无虑。
和所有幕台下的观众一样,在受过基本教育之后深信人的伟大的、世界是美好的、一个人可以凭借双手改变一切的命运。
直到有一天和邻国爆了战争,理由只是国君想要更多的土地,“父亲”被抓走战死沙场,母亲思念成疾重病不起。
临终前将一切告诉了孤儿,随手撒手人寰。
也就是这一刻,仇恨让他疯狂、无助让他苦闷、弱小让他恐惧、失去让他孤独。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稚嫩的年轻的肩膀去扛起来,而地位的差距又让他产生了难以抵抗命运的不安和绝望。
所有的苦难都在这一刻爆出来,于是活着或是死去成了一个难题。活着就要与无涯的苦海相争,为善良和正义以及亲情而战,可是太难。相对着活着,此时此刻,死去竟是最简单却又最纠结的选择。
这个孤儿也不是那种高大全的君子,所以更让观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想到了自己的苦闷,忧郁自己的弱小。
曾有赔掉了一切的商人,看到这一幕,听着这一段独白,想到了自己一无所有时的绝望,也曾想过自杀的安眠。但正如幕台上的孤儿一样,苦闷中还有更多的责任要担负起来,于是坚持着从绝望中走出。
曾有家庭遭到变故的市民,看到这一幕,听着这一段独白,想到了自己乍经变故时候的迷茫,那种黑云压城难以喘息的滞闷中,也曾有过生与死的思考……
曾有在优越家庭和学堂里长大的学生,看到这一幕,听着这一段独白,想到了自己步入真正生活时候的苦闷,那种现实与想象的巨大反差,绝望而又迷茫的苦闷……
不同的人眼中是同样的故事,却引了不同的回忆和思考。幕台上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不是一个生而全能的人,可正因这样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人味儿的人,是数千人的影子糅合在一起的实体。
弱小的孤儿此时不仅仅要复仇,还要肩负起真正父辈的理想,改变这个黑暗的国度。就像是一只小蚂蚁要肩负起搬走大山的使命。
痛苦的迷茫与思考中的懦弱,却不是是否复仇的纠结。
幕台上,直到有一天,孤儿看到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不被暴君所抓走,用小小的玩具弓箭毫无惧色地攒射着抓人的暴君的爪牙,孤儿才明白论起来那个小孩子更为弱小,但影子却把自己都遮罩了。
苦闷迷茫后的坚强,才是真正的坚强。擦掉迷茫与纠结,用力撑开黑暗,决定向前走,即便前方布满荆棘,也正是这个时代不屈的人的写照,不信鬼神不求天地,只问双手能否撑得起一个人字。
隐藏住恨与懦弱,彰显出坚强,开始了最为艰难的复仇之路,而这条路却又难的令人指,也更让观众们充满期待。因为如今就是这样一个时代,靠着自己的努力,还是有机会富足,有机会拥有名声,有机会成为社会的上层,甚至有机会在贤人祠留名、在议事会声,甚至成为华夏的王……虽然只是理论上,但却并没有堵死彻底因为血脉而绝望。
这样的人更符合这个唯利是图、渴望实现个人价值的时代。
那种真正纠结到骨子里的、被宗教洗脑的、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要担负拯救使命的人不会符合这个时代、这个族群、此时此刻的审美和认同。
而那种因为血脉就高人一等所以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