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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侯笑而不语,反问道:“先生因何猜测?”
“所见所闻。贵族富而不贵,封地名存实亡,与当初在故土的时候大不一样,不需要在禁锢人心以求安稳。那时候靠的是分封亲族禁锢农奴于土地之上以防人心思变,宗法等级深入人心,法统源于血脉神圣。而如今……集权与齐侯之手,人无贵贱等级,安定富足,法统源于君权至上而非血脉神圣,自然也就不怕与华夏故土交流。几十年前的齐侯,是天生血脉为齐侯;如今的齐侯,是以各阶层的仲裁者为君主。授命于天则怕人,授命于人则不惧天。”
齐侯心中略惊,但一想听闻的那些事,倒也没有太过惊异,只在心中暗暗称赞。究其根本不过是统治基础变了,工商市民阶层和自耕农阶层在这片原本的贵族反而成为外来户的地方成长起来了,旧势力被扫了一遍赶下了舞台。
陈健起身一拜,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齐侯赐教。”
“先生请讲。”
“百年之后呢?”
“几十年前,多少以为可以千秋万代的身死族灭?”
陈健再拜,片刻,齐侯长叹一声道:“先生说我想要开海通商,其实国内又何尝没有人这样想呢?互通有无,商人得利,作坊扩展,本来也是好事。只是就如先生的玻璃钢锭还好,若是其余的便宜货物蜂拥而来,作坊难以支撑又怎么办?”
陈健摇头道:“虽然隔着大海,但是想必华夏故土也有不少人为细作,各地商品货物海运转卖之后的价格,想来齐侯也知晓。通商开海又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来的,若是齐侯早有此意,恐怕早就有所准备。若是并无此意,又岂是我说这几句能够打动的,又怎么会想到作坊倒闭之事?”
齐侯大笑道:“先生所言,直白畅快,只是先生有所不知。数百年前盟誓立国之时,便有货物转运不可征收关税之法。我既是东海君主,总要想国民之利。若是遵从,一些行业哪里敌得过华夏故土的商品便宜?再者,开海通商,又不是一边的事。我的确有这样的心思,但是做起来却难。”
陈健也明白过来,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政治体系和对岸一些人利益的问题。
齐侯缓了片刻道:“倒是有人和我建言。说是‘当年的盟誓约书虽然还在,但是齐侯难道真的以为还能复归故土立国?如果不能,真要想要通商利民,便可奉上盟誓约书,承认华夏一统,再不提复国之事,去齐侯之位。如今这盟誓约书已经无用,齐侯如今是华夏的齐侯,也是东海君主,齐侯需要遵守当年的盟誓朝觐选王,东海诸岛君主却不需要。奉上盟誓约书,对华夏诸人来说就算是天功一件,可以名留千古的。以为作为诚意,难不成那些人还会反对吗?’”
话出了口,陈健大为失礼地一口酒喷了出来,心说这是谁的建言?
要以后世的角度看,这尼玛分明是卖国的行径,算是割裂了两方之间的法统联系。
就算这不是卖国,这也算是殖民地独立事件了在之前,不管怎么折腾,与齐国之间的事名义上是礼部处理的,可如果真的这样了,那就是外交部而不是礼部了。
问题是就算是殖民地独立事件,那么将来殖民地独立算不算卖国?如今法统已经被不经意地割断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陈健赶紧举杯掩饰着自己稍微的慌乱,齐侯暗暗看了一眼陈健,心中暗笑你到底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商人。
如今在岛上的旧贵族们早已断了复归的念想,混的好的思变成了经营性质的大农场主大商人或是大作坊主,死守着心中血脉理念的则都半死不活。
然而事到如今,谁都明白复国之类的事绝无可能了。对岸虽然高层内耗,可是却还有千万国人,谁也不愿意再去当低人一等的等级,血统神圣被枪炮炸的粉碎,科学理念、微粒学说、输血治疗、原始人文思想都让这些东西没了基础和生存的土壤。
数百年前签下的分封的盟誓约书,如今已经是一张废纸,只能供奉起来回忆一下当年也曾阔过,可谁也不会当真了。
这东西看似无用,可却又是极其重要的象征。尤其是对于对岸的那些人来说,象征性的意义重大。
齐侯看着在那掩饰尴尬的陈健,听着他刻意伪装出的咳嗽声,等到周围安静下来后才问道:“学宫先生都是学贯古今通晓六艺六学的,不知道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
陈建苦笑道:“我能有什么看法?齐侯的法统,早在齐侯被东海诸岛推举为裁决者的时候,对您已如弊履。我只想问齐侯一件事。”
“请说。”
“若是将来有一日,异邦来袭势大难敌,到时候……您是齐侯呢?还是东海诸岛的君主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借眼一用
“异邦?哪来的异邦?”
“假如。”
齐侯仰起头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为可笑的笑话一样。
好半天,才遏住这似乎那以遏制的笑声,说道:“先生的假如倒是有趣,看来先生是很确信这偌大的世界上还有其余的族群。”
既然陈健说的是假如,齐侯也就在这个假如之上做出了回答。
“东边是茫茫大海,华夏故土西边是荒漠高山丛林。北边天寒地冻,南边瘴气逼人。就算有异邦,无非东西。”
“若从西来,华夏故土在前,我们在后。假使真的能征服千万人口,那这异邦也强大到了极点,难不成我会傻到和一个能灭绝华夏的强大异邦结盟?那不是与虎谋皮吗?占据了华夏故土,这小小的齐国难不成可以幸免?”
“你要知道,齐国最好的机会就在几十年前华夏故土烽烟四起的时候。若是那时候我齐国内部已定,一定会想办法让华夏分为七八块,连弱击强,扶弱遏强,乱上几百年,彼此间流了足够的血,谁也不会再认同华夏一体的说法,那时候齐国只要海军不败,便是至强之国。”
“然而北方已经安定下来,这机会已经没了。”
“你说的异邦并不存在。血统神圣之时,亡国无非换姓为君。血统已经不再神圣,国还怎么亡?
“如果你说的异邦存在,并且船坚炮利自东而来,故土与这边都难抵挡,那时候亡的可就是所有华夏之民。绝吾史,禁吾言,那时候齐国难道又能幸免?”
“除非一样,你说的异邦都是道德君子,来到之后不杀不抢亦不强买强卖,而是白白送来新的科学,甚至还济贫扶弱,不做任何坏事若是那样,倒是的确难以抵挡。只是真有这样的异邦吗?既然不存在,我实在不知道先生有什么可担忧的。”
齐侯说完,摇头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先生之前以旁观者说我齐国变革的时候,头头是道。等到了说起华夏故土的时候,却又迷茫无知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要从外面杀是杀不死的。你要担忧的不是外敌,而是内部。”
“只要内部安稳,以齐国的体量能做什么?”
“倘若内部不稳,兵锋四起内战连连,我说齐国会旁观不出兵卒,你会信吗?就算盟了誓约,你会信吗?只要内部不稳内战连连,我必然会想办法让这内乱永远乱下来,再分天下,孤悬海外搅乱时局。”
陈健闻言低头不语,齐侯倒是没有虚言,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实,自己刚才也是头脑一热问出来这些话,或许真有那么一点关心则乱当局者迷的意思。
齐侯看着默不作声的陈健,终于长叹一声道:“去年我就听人说起先生在学宫所做的那些事,也听过那些古怪的据说可以改变很多事的机器。”
“自小看了那么多以为无用的古书,心中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恐怕百年之后,当真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正如先生的作坊,目的是为了赚钱;经营土地的那些大土地主,也是为了赚钱。天下纷纷皆为利往,这是很简单的东西,可偏偏有人看不透。”
“百年之后,若国强,则先生这种作坊主、那种大土地主、大商人总会与国同心。他们需要把东西卖出去,买的人越多越好;他们需要土地和更便宜的雇工,土地越多越好雇工越便宜越好。”
“越强则越强,财富积累。越弱则越弱,财富流失。长此以往,差距越来越大,就算可以翻身又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我看过先生在学宫里的那些事之后蒸汽转动、矿石肥料还有先生带来的望远镜、燧石枪、玻璃、钢锭之后,我就知道,不再是很久前了,永远回不去了。”
“以前只要有土地,二十年生聚二十年练兵,复国指日可待而先生要做的事真要成了,一亩可抵三亩,一人可当十人百人就算是比人口都比不过。三十人耕田供给一兵,五人耕田供给一兵,单单是人口又差了多少?”
“我听说了学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后,当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啊。古书上说当年姬夏在老夏城,驯养牛马,垦殖垄作,冶炼铜铁而我的祖辈那时候尚且刀耕火种,部族人数相差无几,但战兵却差出数倍,乃知天下终属夏城,是以归心。”
“以往读到这里,觉得不过尔尔,或是铜铁之利。如今想来,却是心惊不已。又翻看那些阴阳矛盾、利益分析、谁得益谁受损之类的老旧书本,终于醒悟过去的历史,不过是在现在重演。”
最后的这番话弄的陈健哭笑不得,长叹口气回忆起当年捕兽捉鸟简单而又快乐的日子,看了看眼前这位和数百年前的先人长得完全不一样的齐侯,终于长叹一声。
他至始至终还保留着一点个人的尊严,如果在这里面对这位君主要三跪九叩,他是决死不会来的。
从之前的交流和这些话语中,陈健听出了齐侯的意思,恐怕这已经是准备开海交流了,因为这不是一个明着的等级社会,而是暗里的被隐藏的财富等级社会,统治基础也不再是乡绅教士贵族武士,于是可以放心大胆地对外交流不用担心打破了自己的统治基础或是换了血统亡了国齐侯国已经亡了,也就不用怕亡了。
想到这,陈健起身拜道:“齐侯今日召见我,只怕还有别的事吧?”
齐侯微笑道:“先生聪明。先生在学宫颇有名望,文章虽不华丽但却实用,归纳总结逻辑演绎也是先生提出的。我先拜请先生一件事,还请万万不要推辞。既不逼迫先生做背德之事,又不会违背了先生初心,只是为了天下苍生。”
“请讲。”
“我想烦请先生在齐国多逗留几日,沿着齐国的山川河流、城市乡村走一走,看一看。平时华夏故土虽有人来,但也只是在一些港口出没,细作之类也难深入腹地况且,细作有些事看的未必有先生清楚。”
“不知齐侯想让我看什么?”
“看看这片大地,真真实实地写出来,让华夏故土上的那些人知道,此时已经不是几十年前慌乱不已的时候了,此时已经没有一鼓作气攻破齐国的可能了。先生不需要说这些,那些看到的人自然会看明白要说什么。”
齐侯说到这,哈哈笑道:“以往常有细作借商船而来,我想陈先生的船上也未必干净。”
陈健略微一惊,随即微笑不语,齐侯笑道:“先生不必掩饰,这也没有什么。这一次我是放开了让先生去观看,除了一些地方之外,随意通行。哪怕是想要观兵,我也自当相陪。”
“凡有阳光处,必有阴影。我是不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
“这一点请先生放心,想看乞丐也行。同样的话,我也不相信华夏故土人人富足。先生心中自有一杆秤,能看到该看的。我想先生既不会只看阴影,也不会只看阳光。”
陈健也笑道:“齐侯的气魄我是佩服的,却不知道齐侯的气魄从何而来?”
“百万国人。”
陈健摇头道:“不是。而是因为大海的阻隔。齐侯的海军尚算强盛,华夏海军与之相争在远海胜败五五之数,若是攻到近海则三胜七败。海路遥远,纵然海军获胜转运陆军也未必能站住脚,毕竟已经不是当年刚刚迁到此时纷乱争端不止的时候。”
齐侯不置可否,陈健又道:“如果华夏海军获胜,借助海军之力时时袭扰港口城市,必然要损害齐国之人的利益。时间一久,仇恨已生,东海诸岛之人反而同仇敌忾反正到时候想必齐侯肯定已经把盟誓约书放弃,到时候华夏反而师出无名。”
齐侯大笑道:“说到底,还是靠这百万国人。倘若我倒行逆施,人人饥不果腹,农奴处处造反,逼到绝境再坏也不过如此到人人麻木绝望以为无非换个人交税的时候,那就算有浩海之险又有什么用?”
“如今孤岛自保有余,故土法统自弃,当然要开海通商互相取利。区区海岛,又哪里比得上华夏故土千万人众。虽有太学,可是学识学问已经落后学宫。先生此行,又开辟了航路,缩短了途程,正是时机。”
“固然学宫有些新的学问,但是我齐太学也并非一无是处,互通有无,总好过闭门造车。商贸通行,必然是有利可图才有上船来往,要是无利可图,就算是开海通商,也仍旧无人往来。”
“先生多走走,多看看,只是借先生的眼睛让更多的人知道。至于其余,那是不消先生费心的。”
陈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成与不成那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只是个民间的传声筒,也是对方借助自己的身份和那点名气做的立木之事。
第一百四十章 欣欣向荣
之后的两个月,陈健拿着特许的通行文书,或是骑马或是乘船,到处逛了逛。
两个月的时间,以这时候的交通工具其实走不了太远,但这是一片大岛,船只通行倒是便利。
除了一些炮台或是堡垒区,跟着陈健一起的王哲算是得心应手,画了很多的图纸,陈健也拍了很多的黑白照片,同时不忘了测测纬度,画画地图。
陈健也没有走远,而是只去了四个地方,每个地方待了半个月。
一处很普通的县,一处港口城市,一处农村,一处矿区。
每天晚上都将所见所闻不加任何个人感情地记录下来,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从富足者到贫穷者,从平原港口到附近的山区矿场,即便是走马观花,陈健也是看到了许多东西。
物价、土地肥沃、劳作强度、赋税、受贿、乡间自治、流民管控靠着齐侯特许的通行文书,陈健看的很清楚。
齐侯也是个信人,既没有审查陈健写的东西,也没有涂脂抹粉,除了一些实在不能去的地方算是彻底放开了。
八月末的时候,风向发生了一些变化,货物已经准备好了,陈健辞别了齐侯,准备返航。
回去的时候,齐国派出了四条船,希望跟着陈健走一遍新的还未走过的航路,尾随而行,陈健也没有拒绝。
据说除了这四条船之外,齐侯还派了更多的人走了更为正常的路线,拿着陈健书写印刷的书本去了华夏都城,前往的人员规格不低。
回去的路不是来时的路,陈健从港口向南,借助风向走另一条路返回闽城,但是同意派出两名实习生跟着那四条船从闽城附近的海域走去齐国时候的海路回去。
从五月到九月的四个月,陈健对闽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就是这时候信息传播速度。
他走后的这四个月,闽城发生了很多事,随着时间的酝酿悄然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从去年冬天开始推广的轧花机在闽郡的农村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今年闽郡的棉花种植面积增加了许多。
一些大块的土地,被拥有者出租给一些钱多的经营者,果断地抓住了轧花机推广的时机,大批量地种植了棉花。
土地拥有者未必是种地的,地主也分两种。经营性地主或是食利性地主。
前者会雇佣大量的雇工,靠着自己的技术和种子、牛马、器具等资本,按照市场的物价种植自己的土地,雇工只是给他们干活的。
这样的经营性地主一般会选择在自己的土地上改良种子、兴修小规模的水利工程,休耕养殖马匹、采用更为省力省人工的工具。前提是这些人所拥有的土地一定要大,而这些人可以说算是代表了农村的先进生产力。
而另一种,则是食利性的地主,包括北方原本侯伯国的一些庄园主贵族也是如此。
或是将土地租赁成小块,只收取租子,靠着租子和高利贷,就可以发财,根本不需要去管自己的土地如何。
或是土地的所有权非私有而是贵族封地,他们会想办法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土地分给农民耕种的同时,土地的所有权却不是农民的,农民需要为土地拥有者做很多事。
不管哪种,这都是必须要被消灭的东西,都是落后而又丑陋的。
在有利可图的前提下,大量的经营性的土地拥有者抓住了商机,种植棉花。
而一些普通的小户自耕农,则在墨党成员的帮助下组织到了一起,陈健也投入了不少的钱。
地少的,则将地出租给建起的自愿合作社,自己出工,按照陈健许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