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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西看到这一幕,微微笑了,响起自己小时候不敢骑牛,父亲也是用小棍敲自己的手;稍微大些,拉不开弓,打手心的小棍也随着自己长大……如今父亲没了,哥哥成了首领,再没人打自己的手心了。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就像很久前每次父亲打完自己之后那样,莫名地心中一酸,真想闭着眼睛去感受下那种被打手心后酸麻的感觉。
许久,他叹了口气,轻轻拭去了眼角的一点潮湿,睁开眼强笑道:“那几个孩子在念叨什么呢?”
随行的人侧耳听了一会道:“四九三十六,五九四十五,六九五十四……”
“这是什么?”
“孩子们学的,姬夏编的口诀,这个月好像就是背这些,背不会的部族也要罚粮食。”
“哈哈哈,背这些?你们部族倒是很奇怪,不过和我们部族有些像。我们是拉不开弓的孩子要罚粟米,要打手心,你们却要念这些?”
“他们也要学箭术、斗剑、捏陶、举石头、割麦的。这个月只学这个口诀,再笨的孩子也会的,有很多时间去学射箭斗剑的。”
说完他指着学堂墙壁上一行他根本不认得却已经能背出的很复杂的字说道:“劳作、戈矛、数形、纪律、文字、歌咏,国人六艺。孩子们总比我们强,我们是不会啦,老了。”
六艺之中,卫西基本了解,只是不懂纪律是什么,询问了一句,那人指着学堂外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道:“那就是纪律。”
循声看去,这些孩子们排成几列,手中捏着一根和他们差不多长的木棍。
几个在战场上受伤残疾的族人头上带着很漂亮的皮帽,即便天很热也舍不得摘下来,这是荣誉,也是他们活着的价值,至少他们对部族还有用,而不是只能吃饭不能干活的人。
他们用残疾的手捏着棍子,用断掉的腿撑着身体,用倒提的戈矛敲打几个不听话的孩子,口中吹着陶哨,旁边有人敲鼓,让孩子们学习前进、转弯、转向等基本动作。
“这不就是军阵吗?军阵就是纪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中暗暗吃惊,若是这么练下去,等几年后这些孩子长大,放在战场上定时一把好手。他虽然年纪不大,可也跟随父兄征战过几次,深知军阵的可怕。
西边的蛮族很勇猛,可真要打起来总是输,交手几次后那些蛮族不是不想学军阵,可总是学不好。
看着学堂附近的十几个人,他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些人平日不用干活吗?”
“他们就是在干活啊。姬夏说这也是一种干活,干活不一定非要用手,用脑袋也是干活啊。”
“这可比在土地里轻省的多,岂不是谁都想干这个?”
“那也要能干啊,就这么多人,总要比别人强才能干这个活。第一批最好了,他们平时有时间琢磨这些事,其余人的还要干活,只有在干完活后才能琢磨,学堂倒是还缺人,可是等了这么久也没几个通过的。”
他一努嘴,小声道:“看到墙角那个没有?他都快疯了,别人垦地累了后都是和女人对唱情歌或是躺下休息,他垦地到歇工的时候,就蹲在墙角算数形。这都好多天了,那些学堂里不用垦地的都是算出来的,他还没算出来呢,我倒盼着他快点算出来。”
“什么数形?”
“谁知道呢?姬夏出的问题,古怪的紧,好像是一个漏水的陶罐,一边漏水一边往里装水,多久什么时候能装满。”
卫西笑道:“是够古怪的,这陶罐若是漏水,扔掉便是,怎么还要装水?你们部族缺陶罐?”
随行的人笑道:“哪里会缺陶罐,原本一个陶罐能换不少东西,现在也就能换小半罐粮食,我估摸着明年连半罐都换不上了,娥钺部族的黑陶比我们的好,薄的仿佛蛋壳一样,和他们又换不到东西,反倒是不少部族去换他们的黑陶。陶官橡子这些天愁得都睡不着了,那天睡着觉,他忽然坐起来喊了句:我会了!随后又躺下呼呼打鼾,当时我正和白马下五子棋,给我吓了一跳,第二天问他,他根本都不知道。”
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卫西也摇摇头,回头看了看墙壁上的字、背诵乘法表的孩子和那个耸立在山顶的风车,挠头道:“真是个古怪的城邑。”
第四章 不想长大
进步的文明总是相似的,蛮荒的文明却各各自不同的畸变。
因为这种相似,卫西在城邑的古怪中找到了自己城邑的影子。
常备的军队、分开的公产族产、征收的粮食、暴力代替说教、法度规定了权利和义务、各司其职的权利分配……
种种这些,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有很多不同,但就如同黄牛和花牛一样,都是牛,只是毛色不同。
国家一直是统治阶级的工具,对于夏城而言,城中的两千多人是统治阶级,而近千人的奴隶和散居村落之外的野民则是被统治阶级,不可能指望他们自发地为城邑而战、也不可能指望他们自愿缴纳赋税履行义务;于是常备军出现了、律法出现了。而为了维护律法,新的暴力机关和执行机构也随之而来。
一千人的奴隶不是一个部族所能掌控的,因此常备军成为了镇压统治的必要存在;为了维护常备军,赋税不可或缺;为了保证征税,一些脱产人员正式成为统治阶级中的特殊存在。
无论是卫西、娥钺还是陈健的部族,都一样。
首领对于氏族制度那种自由的、自愿的尊敬,已不再满足,即便他们可以获得。
他们超脱了血缘氏族,不再仅仅代表血缘亲人的利益,而是代表着整个城邑国度中统治阶级的利益,所以用暴力和律法来取得新的、不同于氏族制度下的尊敬。
表面上每个族人不是在尊重权利,只是在遵循尊重律法,可律法又是什么呢?
当律法规矩出现之后,姬松不是首领,却在惩罚族人这件事上拥有了比氏族首领更大的权威。
这种权威和以往完全不同,不再是族人的信服和自然的尊敬,而是依托着城邑的军队、赋税等暴力机关的超脱自然社会的存在。
氏族长大了,总要长成方国,有人不想长大,却也阻止不了。
卫西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也不可能明白这些,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两个城邑之间的相似之处,心中对于这个部族的轻视之心逐渐消散。
不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可以代替奴隶的工具,而是看到了内在的、和自己部族相似的、用法度支撑的制度。
“这个姬夏的办法和哥哥很像,年纪却比哥哥还小。”
心中想着,回身询问陪同的人道:“姬夏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了,你们可以去屋子里睡一会,或是吃些东西,昨天新换来的粟米酒。”
“不了,我在城邑里走一走看一看。”
“好的,但是那边不能去。”
那人伸出手指着城邑外一处正在冒着浓烟的地方,卫西笑道:“我们部族的那里也不是别人可以去的,我知道。”
他转过头,沿着城邑中的石子路随意地走着,果真没有将目光再投向那处冒着浓烟的地方,只是好奇地询问着很多他不懂的新奇玩意。
一个多时辰之后,陈健终于从河阴城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睛被蒙住的人。
卫西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人,唯独没看到自己的叔叔,笑着迎上去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矿奴,你们既然抓到了,很快我们就会把五十头羊送过来。只是……还有一个呢?”
“那个人我们也遇到了,但他身上带着玉珏,并不是矿奴。”
“他是,只是还没来得及摘去玉珏他就逃走了。请把这个人还给我们部族。”
陈健举起那只玉扳指道:“在你来之前,他将这个给了我,求我送他到娥钺部族中,我已经答应了。之后你才来到我们部族,一共九个人,每个人值六头羊,比起这个扳指,我更想要这六头羊,可我更想信守承诺。”
卫西有些不知所措,在想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或许也会这么做,这个叫姬夏的人很守诺言,可是哥哥让自己办的事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我将他送到娥钺部族里,你再和娥钺的部族谈,你看可以吗?”
他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吧,那几个矿奴先放在你们城邑可以吗?等我回来后带走他们,我可以把我的玉珏给你,等我们把羊送来的时候你再给我。”
“哈哈哈,大可不必,我信得过。娥钺你见过吗?”
“没有,但是知道这个姓氏,很有名望的部族。”
他指着自己头上带着的丝带,笑着给出了答案,每一个穿着丝绸的部族当然都知道这个姓氏。有句话他没说,那就是比起姬姓来说,娥姓可要有名气的多啦。
陈健叫来了几个族人,拿着自己的信物交到他们手里道:“你们现在就乘船去娥城,告诉娥钺尽快出发,在商城见面。说两件事,一件就是卫西部族的事,另一件就是已经立秋了,北边有马的部族可能要开始割草晒干准备过冬了。”
几个族人拿到信物后重复了一遍,以确保自己没有听错,陈健点头后几人才去找榆钱儿要食物和船只。
榆钱儿从屋子里跑出来喊道:“哥,你要去商城?”
“对啊,你留在城里,咱们也要割干草了,你要安排些人手。”
“我知道,昨天就算好了。你去商城的话,和你商量点事。”
她冲着陈健眨了眨眼睛,陈健冲着卫西歉意地说道:“我妹妹。我和她说点事。”
走到角落了,榆钱儿小声道:“哥,咱们暂时不能和娥钺他们交换了。酒你不准酿,暂时粮食不够、他们的黑陶又那么好,他们也学会了用干草装筐的办法,还有牛车,运过来碎不了;还有玉啊、牛角啊之类的。青铜不换,粮食不够,牛车做的慢……咱们能换的只有盐,可盐又吃不了多少,再这么换下去,咱们城邑就只能往外换吃的了,那可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不换呗。等咱们有了再换,暂时不准他们的商人来咱们城邑行不行?要不就让经过商城的商人都交一些粮食?”
“那他们交的粮食从哪来的呢?还不是加到了换的东西里?到头来就等于咱们收自己人的粮食,变相地把十五斤收一变成了十四斤收一或者更多。”
榆钱儿笑道:“我早就想到了,也和红鱼商量过,她说这样他们的黑陶不就要换更多的粮食了吗?这样那几个部族的人不就换不起了,只能换橡子烧的陶。还有那些玉啊什么的都一样,她说我要是直接不准族人换,族人会讨厌我,娥钺那边也说不过去。”
陈健也跟着笑了起来,榆钱儿拽着他的手摇晃道:“到底行不行啊?”
“不行。一切照旧,该怎么换就怎么换。咱们因为刚刚种植,粮食不足,奴隶不多,但是眼睛看的远些嘛,我这次去除了那两件,真的还就准备和娥钺商量交换的事,但和你说的完全相反。”
“什么意思?”
“我要和他盟誓,两族之间经过商城的货物永远不准收过路的税。你说他能同意吗?”
“他肯定同意啊,咱们现在能换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可是这样对咱们可没好处啊。再这么下去,橡子的陶窑也只能去野民那换东西,再换一阵,他一天捏的陶都不如去种地了。”
陈健笑着伸出一根手指道:“现在娥钺会笑,一年后娥钺会哭。让橡子暂时停了陶窑,去帮着烧砖,你继续换娥钺部族的东西,该怎么换就怎么换。”
榆钱儿看着那根手指,点头笑了,她当然相信哥哥的话,只是咱们没有想通为什么非要盟誓呢?
“对了,我走的这些天,你准备够四百人吃一个月的食物,把面和油还有盐炒熟,准备草药,修好那几个坏的车轮,再征发一次野民,去沿着山修几座木塔,加固一下阳关。还有,割干草的事你算错了,再往多了算,还要盖一些马厩。”
榆钱儿伸出手道:“把印信给我,这是司徒该管的事,我可管不到,规矩可不能乱。”
陈健摸出了印信道:“好啊,从现在开始到我回来,我妹妹就是夏城的司徒了。司徒姬,可准备好你哥哥要带的人手了吗?司货姬,可准备好你哥哥要携带的食物了吗?”
“回告城邑之主姬夏,我已经准备好啦。”
她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的有板有眼,半天,兄妹两个都绷不住了,相视大笑了起来。
“哥,你回来的时候,问娥钺给我要一支玉簪子呗。我守着公产,又不能换,要是用族产换,姐妹们都想要,你偷偷问娥钺要一支……回来骗姐妹们说是……嗯,说是数九送给我的。”
“好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姐妹们肯定不知道。”
榆钱儿嘻嘻一笑,拿着印信跑开了。
其实她并不怎么喜欢玉簪子,只是想用玉簪子告诉自己,在哥哥心里自己和别的姐妹们不同。
虽然她已经是司货了,已经不同了,但她每晚努力去算那些东西累的头疼,只是为了能当好司货,因为那些数字财货能让自己离哥哥更近一些。
但有时候,她只想当个单纯的妹妹,因为她觉得要是别的姐妹也会算这些东西,她们也能当司货,那么哥哥到底是因为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数字和自己亲近呢?还是仅仅因为她是哥哥最喜欢的妹妹呢?
她想不通,似乎一样,似乎又不一样,脑子里那些数字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吗?
不过,至少簪子,和司货之职无关,只单纯是一个妹妹向哥哥撒娇的请求。
以前还能趴在哥哥背上揽着哥哥的脖子,而现在长大了,知道那样不好,只好用玉簪子代替肢体的亲昵。
跑出去很远,她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羊角辫,愣愣地自语道:“有了簪子,我插在哪呢?”
梳起头发,不止是发型的改变,更是宣告自己长大了,当女孩子插上簪子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告诉那些小伙子们:来啊,来对我唱歌吧。
她可不想,心里一乱,又想跑回去告诉哥哥自己不想要簪子了,跑了几步却又没想好该换成什么。
没头苍蝇一样跑了一阵,终于跑到了正在修车轮的大舅那里说道:“舅舅,给我做个能装簪子的木头匣子吧,等我想长大的时候再长大。”
第五章 夏娥交质
既然是去会盟,不需要带太多的人,陈健只带了五十名战兵,狼皮白马橡子等人全都留在了城邑,以备不测。
考虑到消息传递的速度,陈健也不着急,一路上都在和族人学娥钺部族的一些词汇。
商城还没有完全建完,两个部族都留了几十人和一百多奴隶在那修筑,这次会盟的地点就是商城。
已有雏形的商城中,奴隶们正在夯实城墙,几个族人正在树荫下乘凉,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角鹿的蹄声,从娥城方向而来的。
看着那头显然已经有些撑不住的角鹿,几个当过斥候的族人不满地骂道:“这么跑会把鹿跑坏的,这是哪个部族的人?他就不配骑!”
等靠近后,族人们正准备让这人停住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应该爱惜坐骑的时候,骑手却从怀中扯出两团旗帜。一面麻布黑白熊、一面丝绢双翼蛾。
已经准备开骂的族人立刻退到了后面,这是紧急情况,两族的人谁都不能阻拦。
骑手不停角鹿停稳,就从角鹿上跳下,疲惫的角鹿立刻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换一头!”
他大声喊着,立刻有人将角鹿牵出,看着那人焦急的面容,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心头一阵不安。可这种事他们只能猜测,不可以随便询问,否则姬松知道了会毫不留情地抽他们鞭子。
骑手直接从商城的库房中拿了一罐蜂蜜喝下去,抓了一把盐填在口里,跳上角鹿飞奔而去。
当骑手终于见到陈健的时候,他的大腿已经被磨破了,跳下来走路的时候叉着腿,仿佛下面夹着一根木头。
“姬夏,出事了!”
“怎么了?”
“娥钺让我告诉你,尽快去商城商量一些事。”
骑手看了一眼四周几个不认识的人,将陈健叫到了一边,陈健尽量沉稳地说道:“不急,慢慢说。”
骑手费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沙哑的嗓子,小声道:“娥钺的弟弟带着人去东北边捕捉奴隶,奴隶暴动,他弟弟死了,尸体被分食。同去的五十多个捕奴队只跑回来三个,耳朵被割掉了,带回来他弟弟的下面……塞在头颅的嘴里。”
“怎么可能?五十多个人一般的部落根本挡不住啊?”
“他弟弟好功,抓的奴隶太多,经过一个聚落的时候被袭击,那些奴隶也顺势反抗,好像最后袭击的是北狄的一个大族的小聚落,现在北狄的一些聚落似乎聚在了一起,不想再被抓去当奴隶了。”
“不是咱们遇到的那种骑马的部族?”
“不是,我问过,也是黄皮的,没马。娥钺知道后就立刻让我传讯给你,我走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前往了。是不是想让他们帮忙出兵啊?”
陈健不置可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