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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不让心您，特意炖了些鸡汤，让我送过来。这是乡下的柴鸡炖得野山菌，病人也能吃，有营养还不上火。”
这个病人，自然是指秦兆阳。
林子凡忙着从刘嫂手里接过来保温桶，楚馨宁就抬眸看向廊道，“爸爸人呢？”
“楼下车上。”刘嫂答。
闻言，楚馨宁吩咐林子凡将汤拿回病房，好好照看秦兆阳，她则与刘嫂一起下楼。
穆老爷子没有在车上等，而是已经从车上下来，正站在花坛边欣赏着一株花树。
“爸！”
楚馨宁轻唤。
侧眸，视线落在她脸上，将她疲惫的样子收在眼中，老人家眼睛里立刻染上心疼，“怎么样？”
楚馨宁轻轻摇头，“爸，您能帮我拿个主意吗？”
老人家点点头，“你说吧。”
“医生的建议是尽快手术，可是手术风险非常大，我不知道……”楚馨宁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起来，“我到底该怎么选？”
听完她的问题之后，穆老爷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一直到她的情况重新稳定下来，他才抓紧拐杖，抬脸看向面前那株紫薇花树。
第1006章 艰难的选择（2）
“斯年妈妈是卵巢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那时候医生都给她判了死刑，说她最多活不过三个月，做手术也没有意义。可是我不甘心，我坚持要医生给她做手术，后来又化疗，那么爱美的人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掉，药一把一把地吃，就这样痛苦地坚持了三年……”老人家略显浑浊的眼睛，带着笑意注视着花坛里的那株紫薇花树，“斯年妈妈临走前的那一个月，她天天疼，疼得打吗啡都不管用。后来我问她，你后悔吗？她拉着我的手，笑着说，这三年算是从阎王爷那里赚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
眯着眼睛注视着风中摇摆的花树片刻，老人家拐着柱杖转身，一步一步走出树荫，上车，离开。
只留下花树中发呆的楚馨宁，片刻，她也回过神来，转身走向住院处的台阶，目光已经不再游离，添上数分坚定。
重新上楼，楚馨宁直接来到医生办公室敲响房门，开门的正是秦兆阳的主治医生。
“我已经想好了，你们帮他准备手术吧！”
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逃避不是办法，既然早晚都要手术，那就尽早进行，无论结果好坏，她都勇敢接受——当然也必须接受只能接受别无选择。
“好，我马上联系我的两位同事，明天上午，我们就为秦先生准备手术。”
再次离开医生办公室，楚馨宁缓步穿过长廊，来到秦兆阳的病房前，轻轻推开房门。
外间，林子凡正对着电脑打电话，帮她处理工作。
内间，茱丽静静地站在床头，她离开时原本闭目养神的秦兆阳正抬着两手，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键盘，看到她进来，他抬手合拢电脑屏幕。
楚馨宁的眉头立刻皱紧，“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工作啊？！”
挨训的男人只是无声地笑笑，示意茱丽将电脑拿到一边，茱丽捧着电脑很知趣地退到外间。
“刚刚我与医生谈过，他们的意思是尽快手术……”楚馨宁的表情早已经温柔下来，“我已经同意明天就手术，医生说成功率很高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此时，她早已经面对穆老爷子时的游离与不确定，字里行间都在努力轻松，仿佛他的手术，不过就是一个切除阑尾的小手术完全不值得一提——所有的压力她自己扛就够了。
秦兆阳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微笑着点头。
“我都听你的。”
楚馨宁弯身扶住他的胳膊，“你想做什么？”
明天的手术是否顺利，谁也无法确定，她希望尽可能地满足他。
秦兆阳轻轻摇头，“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钱权势力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了他这个时候，对这些早已经不会在乎，眼下他最珍惜的反倒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对她，他有太多好奇，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听她提起。
“那……”楚馨宁略一沉吟，“我……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第1007章 艰难的选择（3）
秦兆阳轻应声好，她就低低地讲起来，讲起童年时有意思的趣事，讲到上初中时当班长被同班的同学气哭……
想到什么她就讲什么，事无巨细，他听得极为专注，目光一直在她的脸上，眼前就仿佛浮现出一个面相精致的小姑娘，梳着马尾辫背着书包一晃一晃地走过……
那天，楚馨宁就坐在他的床侧，从上午讲到午后，又从午后讲到黄昏……
直到，秦兆阳实在坚持不住昏睡过去，她却没有停下来，依旧低低地讲着那些曾经的过往，仿佛是恨不得要把自己一辈子的事情都告诉他听……
直到，她也坚持不住，趴在他的枕侧睡着。
时间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第二天清晨如约而至，天刚刚亮，护士已经开始为秦兆阳做术前准备。
护士一趟趟地进出病房，楚馨宁除了在一旁陪着他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做的事情。
最后，主治医生也走进来，查看过秦兆阳的情况之后，将楚馨宁带到外间，从文件间中取出一份文件递到她手上。
“这是手术知情书，您需要签字。”
楚馨宁接过那张薄薄的a4纸，目光落在上面的文字，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她一时间却没有办法把那些文字与意识对应起来，深吸口气，她重新从头看了一遍，看到一半又停下来……
咬着牙，她猛地弯下身，接过林子凡递过来的笔，笔尖落在家属签字横线上的空间，她的手指再次颤抖起来。
一旁，林子凡、茱丽和主治医生都是沉默地注视着她，谁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人催促她，大家都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
病痛折腾着患者，更受折磨的其实是患者家属，因为他们要承受的是比病痛更沉重的痛苦。
签字笔的笔尖在纸上压下一个沉重的黑点，楚馨宁终于开始移动手腕，缓缓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从小到大，她的名字不知道写过多少次，写试卷、签文件……
她的一生中，有过四次沉重的签名。
第一次是她与穆斯年离婚时签离婚协议，第二次是签下与秦兆阳的结婚文件，第三次是签下与秦兆阳的离婚文件……
这是第三次，为他而签名，而这个签名将会影响到他的生死和未来。
手中的笔，格外地沉重，每一笔都似乎是在写着决别……
宁字最后一笔，力透纸笔，似乎是不想写字这一竖，她这一笔也是拖得格外地长，然而终于还是要停下。
放下笔，将知情书交还给医生，楚馨宁抿着唇，想要说什么又强忍着没有开口。
医生看出她的情绪，上前一步，抬起手臂轻轻拥了拥她的肩膀。
“我们会尽全力。”
“谢谢！”
楚馨宁哽咽着低语。
医生收起知情书，去准备手术，护士们也完成术前准备，退出病房。
接过茱丽递过来的纸巾拭拭眼角，楚馨宁特意取出化妆镜来照照自己的脸，极认真地补了补妆，将头发梳理整理……这才重新走到内室门前，调整好脸部表情，微笑着推开内室的房门。
第1008章 艰难的选择（4）
门内。
秦兆阳平静地靠在枕上，两只手掌轻搭在胸前，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到她，他也同样扬唇露出笑容，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向她。
走过来，楚馨宁伸手放上他的手掌。
合指，将她的手掌握在自己掌心，秦兆阳笑着将她向自己面前轻轻拖了拖。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生怕情绪控制不好，就会触到对方那根柔软的神经，又怕话一开口就会让人感觉到是道别……
门外，嘈杂的声音响起，护士推进移动床来，准备将秦兆阳送往手术室。
楚馨宁忙着握紧他的手掌，生怕她们把他夺走似的。
感觉到她的不安，秦兆阳反手握住她的手掌，人就对护士开口。
“我自己来！”
护士们退到一边，楚馨宁帮他拉开薄被，秦兆阳缓缓坐起身，任由她搀扶着起身，没有躺到移动床上，而是握着她的手掌，迈步走向出口。
“秦先生，您……”
一位年轻护士想要出言阻止，刚说四个字就被身侧年长的护士长拉住。
年轻护士转过脸，护士长轻轻向她摇了摇头。
“就让他走过去吧！”
年轻护士也明白过来，一对眼睛里染上几分感概。
每天都在面对生老病死，护士们不得不习惯这些分别与苦难，可是病人家属不同，那些对医生和护士来说不过是病人的人，对于家属来说，可能是生命中的唯一、最重要的人、最亲蜜的爱人、亲人、伙伴……
茱丽快行两步，拉开病房外间的门，秦兆阳缓步牵着楚馨宁行出去，脸上带着微笑，如果不是他身上套着病号服和拖鞋，那姿态倒更像是一对夫妻午后或者晚餐后去散步的样子。
拖鞋踩过地板，秦兆阳微侧脸注视着身侧的女人，“等我养好身体，我们每天都去散散步……”
楚馨宁点头，“这几天，我看了几处房子，大学附近有一套不错，离湖很近，那里有银杏树，秋天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我记得那里，冬天湖里还能滑冰呢！”
……
两人一路聊着向前，茱丽、林子凡和护士们就远远地跟在后面。
行到电梯前，秦兆阳快行两步，先她一步按下向下的按钮——手术室在楼下三层。
片刻，电梯门分开，跟在后面的众人也都跟进电梯。
电梯下行，秦兆阳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点点地握紧手中楚馨宁的手掌。
直面生死，谁能不紧张？
感觉到他的情绪，楚馨宁一阵心疼，忙着将另一只手也移过来，包裹住他的手指。
几层的高度，转瞬即到。
护士位将移动床推出去，茱丽等人也跟着行出电梯门外，楚馨宁和秦兆阳最后走出门来。
转过一个弯，手术室就在走廊尽头，红色的厚重字体显外引人注目。
两个人的呼吸都是顿了顿，失去原有的节奏。
谁也没有说什么，却都是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一直到距离手术室还有五六远的时候，秦兆阳突然停下来，握着楚馨宁手掌的手指也一下子收紧。
……
……
晚安
第1009章 无法替代的存在（1）
“兆阳？”
楚馨宁转过身，抬脸看过去。
抬起两手扶住她的肩膀，秦兆阳深吸口气，“馨宁，有几句话……我必须对你说。”
她点头。
“我听着，你说。”
“其实我知道那时候你是不愿意的，后来我也想过，我真得很过分……”
“兆阳！”
楚馨宁张口想要阻止，男人却已经再次抢过话头。
“你听我把话说完！”扶在她肩膀的手掌微微颤抖，随后收紧，秦兆阳微变着腰身，双目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我也曾经怀疑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两天，我终于想明白了。哪怕被全天下的人指责，哪怕所有人都骂我秦兆阳是个混蛋，哪怕你恨我怨我怪我，我也一样会那样做，我也知道爱情或者不应该是占有，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就是想要占有你，我就是想要得到你拥有你……如果现在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像当年一样，卑鄙地把你占有！”
“兆阳！”楚馨宁努力忍着眼泪，“别说了，你别说了！”
“不，这些话我必须对你说清楚，因为我不确定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合臂将她拥到怀里，紧紧地抱住，秦兆阳垂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楚馨宁，我就是这样爱你的，我不管你以后会怎么想，我也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这二十多年，你一直是我秦兆阳的女人，就算这次我真得死在手术台上，也值了！”
楚馨宁紧抓着他的病号服，泣不成声。
好一会儿，她才控制住情况，抬起脸，泪眼对上他的眼睛。
“活着，出来见我，只要你活着，以后我永远是你秦兆阳的女人。”
秦兆阳点头。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抬手，帮她拭掉脸上的泪水，秦兆阳弯下身来，缓缓地吻上她的嘴唇。
她的唇上有泪水的味道，微咸，微苦，微涩……
那唇却依旧和还他记忆中的一样柔软，一样让他为之心潮澎湃……
松开她，男人转身，大步走向手术室。
他要活着，为了她，也要活着！
护士按下开关，手术室的门自动分开，眼看着他迈步门槛，身形一点点地被快要关紧的闭隔绝在门内，楚馨宁到底还是忍不住，冲过来。
“秦兆阳！”
秦兆阳转过身，只见走廊里，那个女人正踩着高跟鞋向他狂奔过来，他心中一惊，一个箭步冲过来，挡住快要关上的电动门。
护士忙着冲过来，按下开门。
门，重新分开。
楚馨宁冲过来，伸过双臂抱住他。
“我有句话要告诉你！”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楚馨宁抬起脸，声音哽咽却坚定，“秦兆阳，我……我也爱你！”
结婚二十余年，最初的十年，她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名义上他的女人，尽着身为他妻子的义务，心却一直记念着穆斯年、记念着儿子。
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尝试着过自杀，不料被仆人发现，送到医生洗胃，秦兆阳在医院守了她整整三天。
第1010章 无法替代的存在（2）
她意识清醒之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威胁她，如果再敢做这种事情，他就让穆家所有人不得安宁。
为了不怀上他的孩子，她背着他偷偷吃避孕药，吃到内分泌失调，数月不来月经。
那时候，悄悄地关注着穆斯年和穆天野的消息，就是她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情。
直到，那一年，穆斯年因为心脏病发作离世，知道消息之后，她仿佛也失去生存下去的意义。
一向宠她护着她的秦兆阳第一次对她动手，打了她一个耳光，那是二十多年他唯一一次打她。
那晚，他骂了她一晚，骂她忘恩负义，骂她冷血，骂她自私……
第二天强行将她从卧室里拉出来，带她到夏维夷，又带她去挪威、去冰岛……逗她哄她想办法让她开心，她却无动于衷。
后来一天半夜，秦兆阳突然把她从睡梦中的床上拉起来，将她带离北欧那座小镇，开车乘飞机几十个小时……
她晕机，吐得天昏地暗，再加上太久不思饮食，身体状况也是一塌糊涂，直接在飞机上就昏迷过去。
等她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车子后座上，窗外是一处墓地，那里有一座穆斯年的新坟。
“只有这一次，从今天开始，不许再想他，否则……我就把你儿子的公司毁掉，让他进监狱。”
当时，秦兆阳在身侧如是说。
她去穆斯年的坟前哭到昏迷，然后被他重新带回m国，在营养师的调理下重新养好身体，同时也接到一位老朋友的邀请，请她去帮忙翻译一本书籍。
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才一点点地从失去穆斯年的阴影中走出来。
书籍出版那天，秦兆阳特意帮她庆祝，那时已经是穆斯年去世后半年，她第一次笑……
后来，她的工作越来越多，她也开始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开书市、开出版公司……起初只是想着让自己忙一点，就可以不想太多，后来就渐渐地爱上了工作，享受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和乐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身边那个男人的存在呢？
楚馨宁已经想不起来。
或者她是个坏女人，才会爱上一个秦兆阳。
不过现在，她不想去想这些了，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谁又能分得清？
现在，她只是想要努力地面对当下，面对这个眼前她应该去珍惜的人。
告诉他，她爱他。
那些年，她曾经一直自责，没有机会向穆斯年说明当年的事情，这件事情也是她心底最深处的一个遗憾。
这一次，她不想再有遗憾，她要告诉秦兆阳，她对他最真实的感受。
她恨过他，怨过他，其实想过在某天晚上和他同归于尽……这些都是最真实的感情。
可是现在，她爱他，希望他平平安安地从手术室出来，也这是最真实的感情。
人的一生全爱上多少人，没有人知道，但是楚馨宁知道，她这一辈子到现在只爱过两个男人，哪一个都是无法替代的存在。
第1011章 无法替代的存在（3）
她不回避过去的情感，也要努力地面对将来。
秦兆阳无力言语，只是再一次将面前的女人拥到怀里，用力抱紧。
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三十年的光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她能爱他。
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有几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站在旁边没有出声，似乎是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