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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带他走。”突然冒出的话,我也终于用了自己的柔软的身体和温暖的热血,去碰撞那冷而硬的法网。局促、羞愧,被自己生生地压下去,我那么努力地要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多么虚弱而不堪一击的理直气壮。
昭惊了惊,看我的眼神一下子远了,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沉默、忍耐……感情和思想却排山倒海。
我低下头,不再敢看他,我最后的法码,怀清最后的希望。我期望法网因为他还有柔软的一点,也期望因为他,而为我们网开一面。
“剪容,不可以。”坦白得令人心寒冷,无须多言,已经没有余地,他的话,掷地有声。
“你是怀清最后的希望!”我喊出来,多少话已经被他的拒绝吞没。突然觉得了自己的罪恶,我在用最无法抗拒的人情,把他逼到信仰的边缘。
“你错了。”一种令我觉得恐惧的理智在他的眼里渐渐升起来,三年的赋予!“用你我犯法的方式带给怀清希望?你觉得这可能吗?”
昭连虚假的希望都不给我,每句话,都在心上砸得很痛。
“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这……这不公平!”
“可它给大多数人公平的希望。”
“让我带他走好吗?不让人知道地,带他走,到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我的语气突然软了。
“剪容,你想得太简单了。”他的语气不冷,却似一颗颗的冰雹,砸得我无处可躲。恨恨的情绪慢上来,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恨。心绝望了一大片,这一步,走错了。曾经酝酿在心里的计划,突然都成空,周围静谧的空气,蓦的诡异起来,冷,像是从发丝里蒸发出来。眼前的展昭,陌生得令我不敢相认。我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了我坦途的一面阻挡的墙,把我本应利落的脚步,变得艰难。
我看着他,冷冷地,远远地,看到令自己恐惧。
展昭无语,我也乏力,心和他的世界摩擦地很疼,他的世界,我是不懂也不愿去懂的了,那个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空间,在他的世界里,此时的我只是一个打扰了的,危险的陌路人,于寒冷漆黑的门窗外,要不到一点遗漏的光和热。
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要面对这样的尴尬和残酷,我们可以忍受离别忍受争吵忍受误解忍受疏远,可是无法忍受这曾经和瓷器一样美好和精致的,在这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中一天一天培育和烧制出来的感情,被我们亲手打碎,看着它,从自己的手上,滑下去,掉下去……
“昭!”我惊恐地一喊,失去理智,“这辈子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但这次,关系怀清生死,我求你!”
我的眼光在他的身上搜索着什么,等待着什么,不敢呼吸,像是等自己种下的种子开花结果。那么专注又不安地看着他。
他眼里弥漫着一种痛,流动的,像日落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暮色,一层一层地加重了,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深,活的,有生命的,却是受伤的。一直期待有一天,他可以这样深刻又心痛地看我,但我不要这个已经变了味道变了颜色的此时此刻,我不要他眼里那一种让我觉得万念俱灰的绝决。一张黑幕,不分清红皂白地罩下来,希望都暗了。
“昭,我……”如同最细的弦上的颤音,可怜地抖动着,“我不想失去怀清……我不能……”不曾离开过他的眼里,泪渐渐凝聚,渐渐涌上来,哀悼自己已经死去的希望。
昭的手在我冰冷的手上按了按,我能感觉这里面的宽容和理解,在两颗已经没有热气的心里,这里还有一点温暖。
“昭,我相信,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对我……这样好。”自己都看不清的悔恨和悲哀。
“我也相信……”昭深吸一口气,压抑了所有的悲哀,也释放了最大的决心,“可是剪容,原谅我……”
我怔在那里,泪落到颊上瞬间冰冷。
他的眼光也暗了,如夕阳在山间跳了跳最后沉没,叠着许多重重叠叠的影。
我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我们之间不可挽回的隔阂,正在被怨恨所渐渐填满。曾经的空白,如今已经是把我们拉向两个相反的方向的力量。心里留存着的曾经和昭在一起的被我消磨辗转了三年的最后一点美,也因为怀清的生死而扭曲。
“我……来错了,我忘了,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展昭,你如今是……展大人!”每个字,割开了他的心,也割碎了自己的心。
“我走了……”再说都是枉然,不能再让自己伤人害己。一个转身,凄凉而悲哀,像和一段生活完全扯断联系。
“我送你回房。”
没有抗拒,一前一后,踩着地上重叠细碎的花影,树影,脚步也一样地零乱而参差。
倚在门边,一阵落寞颓废的倦意,一切都陌生,这儿永远成不了我家,我心不安。
“早点睡吧。”
背对着他,把门冷然地关上,仿佛今生,都不再愿意看到他。
门拖着长长的缠绵的声音在我身后慢慢合上,也把我心里关于他的那一部分,彻底埋进了黑暗。我无力倚在门上,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全然没有刚才的理直气壮和坚强。
他还在,一个依稀的淡墨一样的轮廓在门格上犹疑了一会儿,终是走了,像一个浓雾中渐隐的身影。
什么都抓不住,怀清的生命,展昭的情谊;又什么都放不下,怀清的案子,展昭的拒绝。前所未有的无助,只觉得遍体鳞伤。
路,是我自己走绝的。
我还是行动了,联络、安排、部署……我惊异地发现了自己的果断和坚决,还有,历经折磨以后的异常的冷静。只一天,我就联络上了足够的怀清的旧属。
夜深,万籁俱寂,带着酒,我来看怀清。一种激动,一种娇羞,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满溢出来。
怀清,我要带你走了,你带我来寻找一个纠缠萦绕了我三年的梦,却让我寻到了你,现在,我来带你离开这个冰冷和令你我恐惧的地方,去寻找属于我们的自由。我们没有“过去”,但终于可以拥有将来,你一定要给我时间,还有很多心情,要我们一起体会,还有很多路,需要我们共同的脚印。
心无边无际地飞扬和飘浮,满足着也激颤着;泪,也在眼里静静地辗转着流动着。看着他喝下我下了药的酒,我一阵甜蜜却惊恐的慌乱。展昭的名字突然跳出来,我的心瞬间笼了一层薄霜,冷了下来。他的名字,已经完全在我的世界之外了,此时此刻想起他,不再是温柔的依恋和热切的渴望,他在我的生命里已经成了一片挡住我们生命里的阳光的乌云,成了挡住我们望向未来的目光的一面又冷又硬的墙。然而心里,还是天真地相信着,当生死变得具体和接近,他还是会成全我们。
现在终于明白,我千里迢迢地来追寻他,原来只是为了从他身边永远地逃开,匆忙地,一如我让他不知所措地到来。我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来去都是匆匆,不留痕迹。
(十二)
黑夜,深而沉;疾步,细而碎,一片暗涌的无声,掐紧我的呼吸。月光照在地上数个交叠的斜长的影子上,惨白,朦胧,像极了疲倦时的神智不清。我的心,集中在一个自己都说不清的“点”上,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昏睡中的怀清,每一眼,都给我一种模糊而虚无的勇气和力量。一切,都在我的计划里,只希望自己的计划,可以延伸到我们永远离开这里。无论是亡命天涯还是躲躲藏藏,我只要看到他还能好好地活在我的眼前。
来者可追,迷途未远,今是昨非。
否定,原来这样轻易,无需大喜大悲,呼天抢地的阵痛,也无需天翻地覆、惊涛骇浪的巨变。心只一动,往事遍灰飞烟灭,自然,顺利,没有流血和剧痛。
又一次扭头,眼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一个笑,发自内心地,在我的眼里浮上来。
然而就在我储着笑意的双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凌厉的银白剑光,圆润优美的弧线,瞬间凝固了我的笑容,阻断了所有人惊恐而匆忙的脚步。如同闪电划过我原本安详的天空,来不及恐惧,一阵没顶似的冰冷流过全身后,我的心像被摘了似的,只有一阵虚空的难受。猝然收步,我摇摇欲坠。
昭在那道几乎割断了我一手经营起来的全部希望的剑光后翩然而落,不容侵犯的肃穆。一种包含着千言万语的安静,在每个人心里召唤着恐惧和紧张的安静在四面八方涌动着,我如同置身于无声的海潮中,听不到汹涌澎湃,却给一种力量冲撞、席卷。心在一瞬的停止跳动后突然如擂鼓般上上下下,我甚至能听见它在我的胸膛的撞击,每一下,带来的不是痛,而是如扣击在空的石壁上的那种空洞的回响。我下意识地连退几步,退到怀清身边,挡住他。
“剪容,”我浑身一颤,被他话里的分量所震撼,“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做了!”我的心于虚空恐惧之外,终于觉得了一点真实而锐利的痛,为了他话里透着力量。
痛让我恢复了对现实的感觉,我的世界,冷静了。
“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求你……”该收场了,“放了这些人。”我的声音充满距离感。
昭的眼神一直笼罩着我没有离开,而我,也终于抬起头,冷冷地迎上他的目光,一片冰冷的坦荡,透明中带着可以刺痛人的棱角。他的眼里也有一种干净的凌厉,比他的剑光更清朗,像某个江南雨后的早晨的青石板路一样青而冷。
等着,煎熬着,辗转着。
“好。”他微一点头,“我答应你。”
喜色在我眼里一闪而过,“谢谢!”转向怀清的旧属,“你们快走吧,就当今天晚上的事……”一阵心痛,所有的策划,原是这样不堪一击,我只是展昭掌上的,一个玩偶,动静的线,都牢牢握在他的手里。我和怀清的将来,消失了,“没有发生过!”一咬牙,拼命咽泪。
他们把抬着怀清的担架轻轻放到地上,都离去了,这个离开封府围墙不远的后院里,只剩了我们三人。
“展昭,”我的声音一点一点挤出来,“你为什么,就那么绝情!”
“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你为什么要一手打碎我所有刚建立起来的希望!”我的语速越来越快,“你怎么忍心,断了怀清的生路!我没有要求你做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为什么现在的你,变得这样……这样陌生!”泪终于无法忍住,一洒而落,“我不认识你了!”我知道,事情已经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展昭的出现,已经让我看清他不可动摇的信仰和决心了,如果真愿意网开一面,他就不会出现,而是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暗暗注视我们离去,既然来了,不是为了我的哀求,而是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怀清……”我一眼望去,泪如雨下,他还睡着,微簇着眉,像一个累极了却睡不安稳的人。心,被一只手捏了又松,松了又紧。我跪在他身边,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庞,他的手是热,心是跳的,他还是这样一个鲜活而美好的生命。
昭似乎冲动地跨了一步,我警觉地抬头,泪犹未干的眼里,凄哀中已经蕴藏着针尖一样细小却尖锐的怨恨,“别过来!”
昭生生止了步,住了手,眼里的痛,却是无边无际地蔓延。
“救自己的好朋友,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我不知道那个三年给了你什么,为什么我只看到了你的绝情!”
“我的职责……”
“职责让你变得如此冷酷!”不等他说完,我已经一顿抢白,没有恨,只有痛,低沉而深重,“网是死的,是冷的,是没有生命的,你已经被它所规范所同化了,原来你所走过的曲曲折折,被怀清所理解的岁月,只是让你收敛了原来的热烈的感情,只是让你锻炼得冷酷而无情。所以你,也要这样来规范我们的生命……我错了,彻底错了!”五脏六腑痛到一起,“我原以为会在这里找到你,可是却把自己和怀清都丢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三年前那个转身,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他的手紧握他的剑,每个骨节都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我可以想见,他脸上的苍白和心里的受伤,在他集聚的力量里,有一种颤抖,我看不清的颤抖。
我突然亮出怀清送的匕首,紧握着,对准自己的胸膛。
昭在一惊之下猛跨两步,我却把匕首又向前送了两寸,只抵自己的衣服。
“剪容……”
他也不再认识我,我们在对方的眼里都已走到了一个看不到彼此的地方。
我不发一言,紧闭的嘴唇因为夸张的用力而显得凄然和惨白。我昂着头,只有绝决,没有怨恨,剑尖已经划破了我的第一层衣服。握剑的手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心里奔突的紧张还是心跳带动了和它隔着我的血肉的匕首的颤动。
“剪容,你不能一错再错。”展昭把焦急隐藏得很好。
“让我们走!”霸道无理,我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碰撞,才能撞开那困住我们三人的网。
“你在用自己的命要挟我!”一声轻微的金属相碰的声音,我知道他的手,也在颤抖。
“你可以不在乎!”我的声音,渐渐开始恶毒,“你在乎的只是你的职责!今天留下怀清,就只有留下我的尸首!”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的手突然用力,血急渗出来,昭眼中的痛变成了一贯镇定的他脸上久未出现的惊恐,我的眼角,却浮起一个残忍而虚无的笑,是的,我要用自己的血让他的一生浸透后悔!泪,和我的笑一起溢出来,双手一紧,我将待用力刺穿自己的身体……
“……不要……”突如其来的呓语,突兀而清空。
昭的惊惧被凝固了,我的双手也停止了用力,虚浮在自己的胸前,在一片没有任何内容的寂静里,我们一起,看向怀清。
“剪容……不要……”怀清仍旧昏睡,却挣扎得不安而辛苦,“我不能走……别做错事……”
所有冲动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片刻的惊愕,泪在瞬间模糊了眼睛,也模糊了剑尖上的血迹。我握着匕首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垂下来,无望的,心碎的……
我似乎从一个旋涡里醒来,头痛欲裂,没有意识地楞楞看了床顶一会儿,昨夜的种种已经模糊得像梦境,但我知道,展昭终于还是没有让我们走掉,我在他身上所寄予的若隐若现的希望和天真的幻想,已经粉身碎骨。
我双手一撑,让自己坐起来,额上的湿巾掉在床边,眼前一黑,胃里一阵翻腾。我想那么睡下去,不再看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灰暗,恢复了意识,感觉到的还是现实的无情。
“展昭……”我脱口而出,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床边。我把头扭向别处。
“你昨夜受了凉,又有伤,”我毫无动静,拒人千里,“这是你的药,趁热喝,我走了……”他的行动里有一种伤感的无奈,我的手紧拽着身下的床单,直到那声轻微的关门声传来,手一软,心也一软,我急急披衣掀被而起,赶到门边,怅惘而无力地靠着,感觉他的脚步越来越远。
药的热气蒸上来,我的泪,落下去。
突然想起了怀清,我放下药就冲出门。
大牢门口,我却前所未有地被两个人拦住。
“你们干什么!”有些恼怒和意外,“我有令牌!”
“大人交代,无论是谁都不得探牢。姑娘请回吧。”拒绝地节制有礼,我一时哑口无言。
“为什么?”焦急,却也心虚而恐惧。
“明日大人升堂,从此刻起任何人都不得探视人犯。”昭的声音在背后镇定而温文地升起,我的脊背一片冰凉。身子一软,昭一双有力的手适时地扶住。猛一转身,我疯狂地摇撼着他。
“让我见怀清,让我见他!我要见他!”我一阵剧烈地咳嗽,几乎窒息,“让我见见他!我只要看到到他还好好的,我只想和他再说说话!我什么都不干,我只要见他!让我……见他!”骤雨渐歇,我的力气用尽了,眼前尽是乱舞的星星和渐渐变暗的景物,一口气,被堵在胸口无法上来,冷汗一丝一丝渗出来,全身的热气,似被一分一分地带走了。
“剪容!”他惊呼。
我直直看着他,看他的脸在我空洞的眼睛里模糊下去,然后,倒下……
(十三)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一个没有底的深洞,怀清正在疾速地掉下去,隐没去,我的手,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虚虚地伸着,触摸不到,挽留不住。
心很彻底地一痛,我睁开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
我虚弱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案上一只香炉,袅袅生烟,眼前氤氲一片,安静祥和。悲哀涌上来,泪把自己咽住了。
一种模糊的恨在我的心里渐渐成形和凝聚。
一个陌生的身影,在我房里忙碌着。
“我要见展昭。”我面无表情,眼光只管空空地穿过屋顶,声音是没有节奏和起伏的,像一个赌气用尽了力气的孩子。
她显是惊了一惊,随即陪上一张没有立体感的笑脸,暧昧而模糊。
“姑娘醒啦?感觉怎么样?”客套而周全。
“我要见展昭。”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依然没有起伏的声音和表情,让重复汇成一股巨大的发泄的力量。
“姑娘说展大人吗?他……”声音有些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