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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的最前头，是捧着无数细小夜明珠镶嵌的海神娘娘石像的供奉队伍。
第三百七十二章 惊见！
有童男童女提着描画神女飞天锦鲤跃龙门花纹的灯笼，穿着红白狩衣，缓步走在两侧。
四个赤着半边膀子的大汉，将那光耀四方的海神娘娘，抬得四平八稳。
在他们的后方，又是一支八人的队伍。
那队伍中，是清一色纯白直衫的极其秀美的少年。
少年一起吟唱着一种听不懂的宛若佛音的古老歌调，仿佛是这祭祀的颂词。
少年的声音清越，集体和声而出，悠远仿佛直达天际。
花慕青听着甚觉新趣。
接着，在那少年郎的后头，是一辆宽大的车架，车上四面镂空，悬挂琳琅满目的贝壳与珊瑚装饰。
共八人的少女，站在那车上，分朝八个太极位置。
少女齐齐一身广袖留仙裙，宽大的裙摆上，点缀无数珍珠曜石，熠熠生辉。
每个少女都双手执着一串细铃，在前头少年们的颂词，每唱出一句时，便齐齐朝自己所朝的位置，挥动铃铛。
唰唰的铃铛声，渐渐覆盖了原本热闹议论的人群。
满满当当的宽大街头，只有少年郎的颂词朗朗，与铃声簇簇而响。
让原本不过像是热闹游玩的祭祀，终于多出了十分不同的圣灵意味。
承载着少女车架的后头，又行来四个七八岁的孩童。
那些孩童也是穿着一样的童衣，上白下黑，衣摆全都塞在裤子里，类似于京城流行的某种劲装。
唯让人注意的，是那几个孩童的脸上，全都涂抹了白刷刷的一片，唯有嘴唇与额头，点了一抹嫣红。
看上去十分的怪异。
花慕青蹙了蹙眉，她曾经见过某种类似的仪式，以孩童做供奉，便是将孩子画作这般模样。
该不会
正想着，孩童的后头，一辆牛拉的马车，缓缓行来。
那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大黑牛，彪形健壮，牛鼻上的拉环被刷成了金红的颜色，牛角上，还分别挂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铃铛。
随着它行走之后，发出当当的声响。
花慕青便注意到，所有人，都肃穆而立，朝那黑牛牵拉的牛车上看去。
这大黑牛牵引的，竟是一枚巨大的纯白蛤蜊！
世间竟还有这么大的蛤蜊！
尤其当花慕青看到那蛤蜊之中坐着的人怀里抱着的巨大珍珠时，更是露出讶色。
那珍珠，只怕举世也难寻，瞧着模样，怕有足足五十多斤巨重！
当真是稀罕物件！
花慕青的目光瞧着那珍珠片刻后，便掠过目光。
正好这时，那坐在蛤蜊之中的人，站了起来，将珍珠放在蛤蜊之中，然后转身，站在蛤蜊一畔，单手负在身后，迎风而立，似是守护姿态，却又说不出的潇洒清朗。
没了珍珠闪烁的斑斓灯光的遮掩，此时，男子的面容，一清二楚地展露在了旁人面前。
众人只见，他身姿修长，劲拔如松，长发垂落，如月光云尘，朗朗立于这长风之中。
半边的脸上，戴着一枚青铜恶鬼的面具，只露出另外半边的脸部。
可只窥见这半边的相貌，也会觉得这人当真真的鼻挺唇薄宋才潘面，英英玉立，俊朗无双啊！
人群里爆发出低呼。
而茶楼里，“当！”
花慕青手边的茶碗，竟被她一下碰翻。
几人纷纷朝她望去。
慕容尘斜睨一眼。
花慕青心下一紧，骤然垂眸，掩下瞬间巨颤的心绪，掩饰地笑道，“那般大的珍珠，今儿个还真是瞧了个新鲜。”
慕容尘眯了眯眼，目光未动地盯着她。
让她只觉后背生寒，从没有过这般忌惮慕容尘的视线，好似一只毒蛇游附而来，让她一动也不敢动，只怕稍微露出破绽，便会立刻被他拿捏命脉。
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却一寸寸收紧，几乎要掐破掌心！
这时，鬼十突然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个蠢大个子么，有什么稀罕的。小姐若是喜欢，我家主公那里，还有比这更稀奇的宝贝呢，您要是以后到了咱们宸”
“小十！”鬼三断喝出声。
鬼十一下噤声，顿了顿，看了鬼三一眼，又瑟瑟地瞅了瞅慕容尘，撇撇嘴，再不敢说下去。
差点就暴露了主公的身份呢。
花慕青此时心思骤乱，满腔注意力都在防御对面的慕容尘和牵挂底下蛤蜊珍珠旁的男人，还真没注意到鬼十话里的不妥。
见此情形，只是下意识做出遮掩的反应，“有什么宝贝，是不能叫我知晓的？”转移了方才自己的失态。
鬼三暗暗瞪了鬼十一眼，说道，“也不值特意说出来，主公的好东西多，小姐若是想看，只管吩咐便是。”
花慕青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鬼十的话里头似乎有什么，便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慕容尘。
却见他已经端着盖碗，慢悠悠地喝了起来，一边还朝外头的祭祀队伍看去，“这祭祀仪式，倒是有趣。”
完全没有在乎花慕青刚刚失态的模样。
灵儿已经将那打翻的茶碗收拾了干净。
鬼十退到鬼六跟前，被鬼六瞪了一眼，委屈吧啦地瘪了瘪嘴。
花慕青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朝外看去。
水眸一转，便直接锁定了那个已经登到祭祀天台上的男人。
纵使半面青鬼面具遮掩，她却依旧看了出来。
那人是青凰！
绝对不会错！
从前在云后跟前的青凰，虽然总是另一副她不认识的面孔，可是她知道，那是他戴着人皮面具。
可她不会认错，青凰的气度，以及青凰的一侧手心上，有一枚自己当年亲自割开的疤痕。
那痕迹乃十字纹路，是她逼着青凰对自己效忠时，拿着青凰送她的匕首，狠心地割下的。
当年青凰单膝跪在她面前，满手鲜血淋漓，却眉目不变，甚至语气温和地对她说，“奴，愿永生永世，以血以肉以灵魂，以奴的命，效忠于您，尊贵的殿下。”
然后，她也哭着跪在他面前，捧着他血肉翻飞的掌心，虔诚地吻在那汨汨不停的鲜血之上。
那个场景，她绝不会忘！永不能忘！
方才青凰背过去的那手，手心正好对外，让虽然因为蛊毒失了内力却依旧五官敏锐的花慕青清晰地看到了，掌心里那遒劲狰狞的十字痕迹！
那是青凰！
第三百七十三章 青凰
前世还是云后时，青凰并不总是在她身边，她也不愿他那样一个与天骄傲的人困在自己身边，多是放了他在外自由。
唯有她实在困步难行时，她才会放出信号，让他回来。
当年，若是她早些察觉杜少凌的杀意，让青凰回到身边，只怕，宋家与她，都不会这般轻易灭亡。
终究是她，自诩聪明，却最终死在了那些敌不过的算计阴谋之中。
她到现在还记得，青凰问过她，“殿下，您，心甘情愿么？”
虽然他戴着面具，可是，在当年的她回答他，心甘情愿四个字后，那双无法被面具遮盖的星眸，却是明显地黯淡了下去。
后来，青凰帮她创立了暗凤队，独立于琳琅阁之外专属于她自己的护卫队。
暗凤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亲自精挑细选的。
花慕青至今无法想明白，例如瑶姬，若说招服，还是有几分可能。可庞曼，杜怜溪，她们这样的身份，青凰到底是怎样才能令她们以必死的决心待在自己身边的？
还有暗凤队其他的那些人，到底又是身份？花慕青至今，都不敢轻易猜测。
如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会在这里，再见青凰！
内心的惊愕简直快让她失态！
而她之所以在慕容尘面前这般掩饰，是因为，青凰当年，差点被慕容尘所杀！
青凰也是唯一一个，在慕容尘动了杀意之后，活下来的人。
那次事件之后，她就将青凰送去了宫外，让他无事不要回京，不然慕容尘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慕容尘，为何要杀青凰？当年太过情急，没有仔细问明，到后来也没了机会，直到如今，更无从知晓。
按下前缘不提，再次重逢青凰，花慕青除却最初的震愕失措，现下的心里，却是慢慢浮起一层喜悦。
他是她前生最信任的人，这一世，她如今步履艰难，这样再见，对她来说，实在如同旱天甘露，沙漠绿洲，太过及时了。
她望着那人依然如从前的风姿雅致，纵使被祭祀台上那样绚烂五彩的光斓笼罩，也丝毫掩盖不下去他通身的幽雅清远之态。
仿若清风拂过百花，花枝乱颤，只那一抹风，柔和悠然地随心而去。
明明是不在意的，万物，却因他而动。
而此时那祭祀台上，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璀璨华丽的海神娘娘被摆在祭祀台上，戴着青鬼面具的青凰，将那一枚巨大的珍珠捧起，一步一停地，缓缓献于海神娘娘的脚下。
两边的少年郎，颂词不断，朗朗越天。
祭祀台下的少女，绕着祭祀台，缓步绕圈，手里铃铛摇晃不停。
原本抬着海神娘娘石像的几个半膀子大汉，则敲起祭祀台上的四面牛皮大鼓。
鼓声隆隆，颇有萧杀震荡之意。
两边围观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往后连连退去，同时跪地，开始乞求上天怜悯，来年风调雨顺，海神娘娘庇佑渔民与大海。
青凰从献过那珍珠后，就转过身来，与海神娘娘的石像一起，看向对面跪地祈祷的众生。
半面青鬼半面仙姿，明明是极其相撞的仙魔之分，在他的脸上，却又融合得极为协调。
华美与诡异，彼此平衡，让人望而生畏，又无端仰慕。
花慕青抿了抿唇。
偏在这时，一直站在台上的青凰，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竟缓缓转脸，朝着她的这个方向看来！
花慕青心下一提。
对面，慕容尘忽而低笑起来，“这人，面善得很呵。”
花慕青提起的心又紧了几分，莫不是慕容尘也认出了青凰？
下意识朝祭祀台上看去，青凰的视线却早已撇开，再次看向台前跪地的老百姓们。
花慕青蹙了蹙眉。
鬼三说道，“此人需要调查一番么？”
慕容尘点了点头，转脸，便瞧见花慕青神色有些不对，有所察觉地朝那位天师扫了一眼，讥笑，“小花儿莫不是瞧上那位天师了？这么紧张做甚？”
明明她已经用力掩盖了，却还是被他一眼瞧了出来。
索性也不掩饰，反而更加不解地说道，“刚刚队伍里的那几个孩子呢？”
鬼三和灵儿都在窗边，自然也是瞧见刚刚那个队伍了。
闻言，都是一怔，这才想起队伍里，刚刚还有四个提着灯笼的孩子，那些孩子如今却不在祭祀台上。
人去哪儿了？
慕容尘勾了勾唇，“这东山城，怕是要多留两日了。”
正合花慕青的心思！
她手指一动，眼底眸光闪过，却自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道，“美人鱼，祭祀海神，城主之名，千岁殿下，您要查的事情还真不少。”
慕容尘听她语气还有些揶揄的意思，瞥了她一眼，低笑，“怎地，瞧着本督不得闲，很是欢喜？”
花慕青翻了个白眼，“是啊！您身为大理朝堂堂九千岁，为这朝堂做事，本就是应该的嘛！我这欢喜啊，也是为大理朝的黎民百姓欢喜呢！”
慕容尘见她一张小嘴，上下嘴唇一碰，就胡说八道了这么些话，当真叫人恨不能给她那小牙齿都一颗颗地拔出来。
却是幽笑出声，“只怕大理朝的黎民百姓，却只觉得本督是个杀人无数的刽子手罢了。”
花慕青跟着装模作样地安慰他，“殿下何需自忧，您是什么样的人，慕青心里最清楚了。”
这最后一句，真是说不出的熨帖。
慕容尘扫了她一眼，挑眉，“哦？那你说说，本督是什么样的人？”
花慕青端着茶的动作僵了僵您还当真了啊？
“怎地不说？”慕容尘也端起一盏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花慕青嘴角抽了抽，想了想，底气不足地说道，“您是大理朝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咳！咳咳咳咳！”
偷吃点心的鬼十直接被噎住，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鬼三张了张嘴，灵儿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情，一旁鬼六瞧见也算是开眼了认识灵二这么久，还真是头一次从她脸上看到其他表情！比花慕青那句话还玄幻呢！
慕容尘端着茶盏送到嘴边，顿住。
热气袅袅，氤氲了他原本俊美幽艳到有些锋利的眉眼。
他撩开眼帘，扫向花慕青。
花慕青咳嗽一声，满脸无辜，“是你非要我说的。”
慕容尘缓缓勾起猩唇，放下茶盏。
鬼三第一时间拉着灵儿鬼六鬼十，迅速遁出了包厢。
就听里头，哐啷一声响，接着便是花慕青的惊呼，“慕容尘，你干嘛！”
鬼六捂住鬼十的耳朵，鬼十懵懂地鼓囊着腮帮子马蹄糕真好吃。
灵儿瞅了瞅闭合的包厢门，又看了看早就习惯的鬼三几人，想了想，转过身去，冷脸上依旧冷漠。
包厢里。
慕容尘将花慕青圈在座椅里，以绝对压迫的姿势俯视着她。
花慕青不舒服地抬着头，拿手推他，“你走开些。”
“不是说本督是大理朝第一美人么，怎么，见到如此美人，小娘子竟丝毫不心动的？”
花慕青推他的手僵住，抬眼看他，“千岁殿下这是在调戏我不成？”
“呵呵。”
慕容尘低笑出声，“不是小花儿先调戏本督的么？”
说你一句美人就变成调戏你了？
花慕青的太阳穴往外突了突，干笑，“不知殿下竟如此忌讳这样的言语，慕青知错，下次再不说了，请殿下见谅，莫要计较小女这次的冒犯。”
话音刚落，下巴就被慕容尘捏住，“冒犯都已经冒犯过了，要如何见谅？”
他手指微凉，比之前花慕青在马车泼酒的那次似乎又凉了几分。
花慕青下意识觉得不对，可听他的话，又被转移了注意力，“殿下又要如何？您要是再敢欺辱我，我可”
“你可如何？”慕容尘低笑，音如鬼魅飘渺，在花慕青耳畔徐徐而起，“你难道还想杀了本督不成？”
“！！”
这人这张嘴，简直没边没际的！这样忌讳的话也敢说！
当即朝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便是我说错也说过了，你要如何？赔罪不成，那不行，也容得你说我一回算了。何必要说那样的话来！”同时挣开了他捏着下巴的手。
然而，慕容尘居然又没了言语。
花慕青疑惑，抬头，却见他一双幽眸，多了一点别的情绪在里头，像突然安静下来的蓝夜深爱，温柔包容得，叫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往后缩了缩，无奈身后并没有后退之处，只好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眼慕容尘盯着自己的灼人目光。
“你不想我说什么话？”慕容尘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花慕青没反应过来，下巴再次被捏住，慕容尘也没等她回答，便半强势地将她的脸抬起来，低笑，“赔罪就不用了，我今夜心情不错，只要你再说句让我心生欢喜的话来，我便饶过你这次，如何？”
再说一句？
她何尝说什么让他高兴的话了？
花慕青蹙眉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地喊了声，“夫君唔。”
唇便被慕容尘突然低下来的唇给堵住。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夜见
她猛地瞪大眼。
下一瞬，慕容尘已经抬头，唇舌分离。
她愕然地看着他。
慕容尘却低笑一声，那呼出的热气，全都喷在了她半张开的唇畔里。
猛地脸颊骤烫，心跳如擂。
她僵在座椅里，慕容尘已经起身，又捏了捏她的小鼻尖，“甚好，这次便放了你。回吧。”
花慕青在原地坐了许久，像是呆掉了。
慕容尘失笑，率先出了包厢。
片刻后，花慕青才重新穿了披风戴着兜帽出来，低着头，也看不清情绪。
慕容尘笑着看了她一眼，牵上她的小手，一路紧握着，慢步朝迎仙楼走去。
祭祀台上，负手而立的青凰，掩在青鬼面具下的眼，慢慢地沉了下去。
视线，朝那一行走远的人看去，目光，在一群人若有若无地护着的娇小身影上，停留许久。
而包厢的另一头。
荣天赐笑着打发了那茶小二，兴致十分不错。
旁边宝蓝长衫的公子哥儿笑道，“看来我等要提前祝贺荣少，今夜再得美人春宵红罗了啊！哈哈。”
荣天赐摆摆手，“难得是个入眼的，便多费了些心思。倒是让你们几个看了场笑话。”
宝蓝长衫又笑道，“什么笑话，荣少这是花中君子所为。是问，如今哪个女子不心仪荣少这般家出富贵又仪表堂堂，温柔体贴的俏郎君呢！我等即使想做，也没有荣少这般的好运道啊！”
荣天赐得了陪衬，再一想今晚的计划，心下很是得意，大手一挥，将今晚的茶钱全部包下。
众人又是一阵陪衬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