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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庐把伞给他,回头又看了看提着礼盒的几名侍从,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旁的侍儿好奇地看他:“小少爷,怎么了?”
“想起是要给不喜欢的人送东西就觉得好麻烦呀……”谢映庐很是孩子气地摇了摇头,又伸手揉了揉脸颊,下一刻便换上了天真的笑容:“到时候全让他们还回来~”
陈郁川捏了捏他的耳朵,语气柔和纵容得像是在哄小孩子:“好,到时候一定一件不落地让他们全还回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出了宅门,谢映庐伸手轻轻拉住陈郁川的袍袖,嘴角也抿紧了些,一副似乎离了哥哥片刻就会不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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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昙与李邈言乃是江南织造坊的两位大管事,也是每年一次布商集会的组织人,这会上的动向俱是要他二人负责一一整理成册上报天听的,每年集会正式开始前,各处来的布商也都会上门拜访,生怕礼数不全惹得这二位不满。
江南织造坊修在城郊处,乃是群山环抱之象,从南望北各层楼阁亭台叠叠高起,如同一幅山水画,而从北望南,则只见最高处的楝亭,素有“江南第一坊”的称号。
陈郁川一行人与其他布商到达织造坊时,已经是巳时了。谢映庐一路都好奇地四下张望,身旁领路的侍儿见了便笑着逗他:“小少爷觉得我们这织造坊好看么?”
“这地方的院子修得真好看,唔……那边还有在冒着白烟的屋子……是厨房么?”
那侍儿捂着嘴笑起来:“那是熬染料的房间呢。”
“啊~”谢映庐点头,笑眯眯地晃了晃与自己十指交扣的陈郁川的手:“哥哥,我们家里也有那个的,就是有时候味道不太好。”
“小少爷说得正是,”侍儿引着他们上了一层台阶,微微躬身撩开一层帐幔,“好些人不爱那个味道,不过染出来晒一晒太阳就好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行到了织造坊的大厅内,可容百人的大厅长窗大开,自檐下宛转而来的凉风携着一阵清淡透亮的薄荷香气萦绕在屋内,众人循香看去,先瞧见的便是大厅堂前一幅对联,上书“寒灯新茗月同煎”,下联“浅瓯吹雪试新茶”,笔法遒劲,自有一分洒脱畅快在里头。
那侍儿见众人望着对联点头,神色间不免带了几分得色:“这是李先生写的呢。”
谢映庐学了颜延之的脾气,见了字写的好的便先要高看一眼,当下倒是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李邈言多了几分好感,陈郁川知道他这个脾气,瞧着少年眼底一丝欣赏也未曾多言。
“——李某来迟,还望各位恕罪。”
一把温润清朗的男声自门后响起,踏着门外细碎雨声进来的是个褐色发丝的青年,陈郁川和谢映庐曾听陈渊说过,这人祖上有西域血统,只是单瞧那柔和的眉眼却是分明的大庆人,大约那外域特征最明显的便是他不同于大庆人的褐发与微带琥珀色的眸子了。
李邈言的脸上带着温暖却又不过分亲昵的笑意,他朝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里面坐。”
众人甫一坐下,便有侍从端了茶叶上来,那茶却不同别处的,当中隐隐有一股清香,谢映庐端了茶盏起来看,秋香色的茶汤中浮着一朵洁白的小花,正是那朵小花让茶汤幽香更甚。
他弯了弯嘴角,轻轻啜了一口,入口回甘的茶水让小世子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心中暗暗想着,回去了也要这么煮茶给母亲喝,王妃精于茶道,也喜欢收集各地的新茶名种,这种茶却是没有见过的。
他的视线久久落在那一朵小花上头,却忽听李邈言开口道:“这茶是在下自己琢磨的新品,取的是毛峰与今年头次开的茉莉所窨,也不知合不合诸位的口味。”
且不说这毛峰本就是茶中上品,这茉莉花茶味道更是极佳,单凭李邈言“江南织造坊大管事”的身份,也不会有人驳了他的面子,当下尽是交口称赞,有些个夸张的更是直呼“这辈子也未曾喝过这样香的花茶”,李邈言也只微微摇头道“言重了”,嘴角的清浅笑意便没有停过。
陈郁川打的是新入行的名头,自然带着谢映庐坐在最远处,他也只同身边人附和了一两声便不再开口:这厅堂如此之大,李邈言瞧不瞧得见他还是一说,他倒真是懒得凑这么个热闹。
谢映庐看陈郁川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又松开,便有些好笑,陈郁川素来是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除非是比试武艺,否则这位陈副将都是不愿意久呆的,若要依陈母的笑言,那便是“这孩子实在是该丢去军营中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陈郁川的手背,又从碟子里拿了一小块如意酥递到陈郁川手中,“哥哥吃~”
陈郁川接过来咬了一口,这点心甜味不重,倒是颇合他的口味,心中几分不耐倒是在谢映庐笑得弯弯的眉眼里头散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谢映庐的头发:“阿卿很乖。”
头顶传来熟稔的温热让谢映庐觉得舒服,他很是高兴地在陈郁川掌心又蹭了蹭,见四下客商要么在聊自己的,要么就是上前与李邈言套近乎,当下便抬了抬手给陈郁川看自己手里的花茶,放轻了声音道:“哥哥,这个好香。”
“阿卿喜欢这个么,”陈郁川见他一双凤眼都眯成了细细的月牙,忍不住笑了:“也许我们可以去找一找这个窨茶的方子,让阿卿自己窨一次试试。”说罢又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可也得等我们先熟悉了这地方才是。”
谢映庐也跟着叹气:“我觉得那位大管事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想来是不好接近的,哥哥,我们当真是一点门路也没有?父亲不是给了许多钱说可以用的么,这样子也不成?”
陈郁川尚未答话,身旁一个正在上茶的侍儿问了一句:“两位想找大管事?”
陈郁川不动声色地抬眉看了对方一眼,却是个面目再寻常不过的青年,当下点了点头,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位小哥你也看见了,我们本就是新来的,如何才能寻得门路……”
那侍从抬手将茶盏盖好,“大管事近前的于先生是常往秦淮河边去的。”
谢映庐与陈郁川对视片刻,立刻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只是那侍从说完话便转身去了另一边,眨眼便瞧不见人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映庐:“寒灯新茗月同煎;浅瓯吹雪试新茶”这一句实在是太漂亮了!那位李管事字写得也好!
陈郁川:这一句出自文征明所写对联。
谢映庐:(⊙_⊙)?
陈郁川:我想说,这个不是那位李管事写的,小九儿不必佩服他了。
李邈言:……吐艳。
江南织造坊布局参考江宁织造府。
☆、第 50 章
那侍儿说的秦淮河倒不是单指哪一条河,不过是这江南歌舞坊的统称,只因这江南一带盛行将歌舞坊修在临江而停的楼船当中,其中尤以越城秦淮河的歌舞坊船最出名也最漂亮,如此久了,修在楼船上的阁坊便都称作“秦淮河”了。
宣州城河边排了一条长龙一般首尾相连的高大楼船,浅檀色的船身上以金银二色稍稍勾勒了些清丽的花枝,并不见京都一带盛行的繁复绮丽,却总能莫名在人心头一抓,舷窗上还别出心裁地挂上了串成一线的花朵,屋内不必燃香,也自有几分清淡幽香沁人心脾。
陈郁川同几个侍从往那最末一艘楼船走去,还未上船便在岸边瞧见数个面目熟悉的人——正是与他们一同前来的几位年轻布商。
陈郁川挑了挑眉,未曾多言。那几人也瞧见了他,当下都是心照不宣地一笑,其中一个曾与陈郁川喝过几回酒的迎上前来,十分自来熟地伸手欲搭住陈郁川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地打趣:“哟,沈贤弟今日怎么没带着你弟弟?”
陈郁川面色微有不渝,微一侧身顺势推开了那人的手,“阿卿还小。”
那人并不介意,笑着收回了手:“贤弟说的也是,沈小弟弟确实不该带到这地头来。”言罢又伸手一指身侧的雕花门廊:“既然有缘,又是为着同一事所求而来,不如一起?”
“请。”
那位“于先生”在这船上似乎很是有名,门口迎客的侍儿听一行人是来找“于先生”,当下掩口轻笑了一声,一甩桃红的袍袖:“诸位公子请随我来。”
绕过了一楼载歌载舞的莺莺燕燕,侍儿在上二楼的楼梯口停下了脚步,朝候在楼道旁的青衫小厮甜甜唤了一声:“哎,找于先生的来了。”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的小少年,朝楼下看了一眼才应了一声,也并未下楼来迎,略显稚嫩的声音听不出多么热情:“诸位请上来就是。”
听了这话却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蹙了蹙眉头,言辞间难掩轻蔑:“一个伺候人的,瞧着倒是傲气得很。”
他身边站在的几个青年虽未说话,瞧着也是不太高兴,只是因着有求于人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当下便跟着上去了。
陈郁川走在最后,朝几个被拦下的侍从点了点头:“等着便是。”
这二楼比起一楼又是另一番热闹,当中便是一张宽大暗红的牌桌,一众已经双眼发红的赌徒犹在拼了命地推出自己手中的筹码,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庄家手中的骰盅,只等盅盖一揭开,便是或笑或哭的又一场演出。
陈郁川走在一旁冷眼看着,莫名便想起了谢映庐,他们在帝京城中时尚未去过赌坊,若是小九儿此刻在,必然是要好奇得不得了的吧?这么想着,他原本冷硬的面容稍有松动,神色倒是略柔和了些。
小厮将几人引到最里头的一张牌桌,这边赌得颇雅颇奇,对坐牌桌两头的人各执十二枚棋子,六白六黑,局分十二道,中间横一空间为水,放鱼两枚。博时先掷采,后行棋。棋到水处则以手边鱼饵诱鱼,若能使小鱼顺着棋道游到执饵人面前,方才可得一筹,如此行棋十二回,以筹多者为胜。
坐在靠窗一头的是个白衣青年,手边不过两根木筹,只是面上神色却是悠闲至极,小厮上前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于先生,有人找您来了。”
于非抬眼看了几人一眼,笑眯眯地问:“可是今年新来的布行?”
几人点头称是,于非便扔下手中棋子,朝对面的白发老者摇了摇头:“你瞧,我又不得空闲了。”
老者也不恼,捋了捋胡须笑道:“那就等你有空再来便是。”
于非这才起身,伸手捏了捏眉心,“这地方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们找个清静地头慢慢商量。”
一面说着话,他一面领着几人绕过一扇屏风,大大咧咧地在黄花梨凳上坐下:“你们过来是想要我做什么?将你们引荐给两位大管事还是只在集会上出个风头?”
几人未曾料到他说话这般直白,面面相觑间,竟都没有说话。
“啧……”于非拿了桌上清茶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将目光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莫非是来找我赌六博的?我这时间可不多,诸位也瞧见了,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呢。”
“在下赣州王恩洲,如今来见于先生倒不敢求得多了,只希望能在这集会上略略出彩便是。”一个青年笑着上前坐下,“我王氏布行的布料素来质地轻柔,触手如丝,若能让前来集会的各方多看两眼,那可就是再好没有的了。”
于非“哦”了一声,笑道:“那便与丝绸放在一起比比,评个……第一,阁下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这布商集会说来没什么稀奇,重中之重就是在这各家布匹的评比之上,各以颜色、质地、绣工等分为三等品,若能在这会上拔得头筹,自然就是一年中最为畅销的布料,若是再能得两位大管事多写几笔,少不得就会被今上高看一二;但凡生意做得大的布行,没有不想在这上头争先的。
王恩洲听了也是一愣,再看向于非时笑得多少有些尴尬:“于先生说笑了……”
“说什么笑?”于非却是不满,重重搁下手中茶盏,“既然想要来,必然就得争个最好的,我不过也只能帮你入了复选前五,最后花落谁家可不归我管。”
这前五也已经是极好的名头了,王恩洲心中一喜,朝着于非就是一拱手:“多谢于先生!”
于非闲闲抬手一拦:“谢倒是不必……只是不知有什么好处?”言罢,他又将面前众人神色打量一遍,不紧不慢说道:“来找我的人实在多得很,你们寻到这里来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人支了招……既是如此有些龌蹉事儿就不可在明处了,各位还请想些法子,让我能不那么烫手地接了东西……这事情自然就成了。只一点,这动作可得快些,我若没了兴致就不干这事儿了。”他眉眼含笑,说起“龌蹉事儿”也是神态自若,并不见半点不好意思。
这话既然说开了,众人神色也就轻松许多,略作客套寒暄后,于非笑着挥挥手道:“散了吧散了吧,我这还等着六博呢。”
众人见他神色间已经多了几分不耐,也不敢多说,纷纷告辞,陈郁川却留在后头,等人散尽了,于非抬眼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陈郁川神色淡淡,“博戏这东西在下略通一二,不知可否有幸与于先生对博?”
“有意思,”于非眯起眼睛笑了笑,“你姓甚名谁?”
“沈靖。”
于非站起身子,很是不注重仪态地伸了个懒腰,“来来来,你若是能陪我把这楼上的博戏玩个尽兴,我便……啊对了,这位沈公子可也是想要在布料比试上赢个彩头?或者见见两位管事?”
陈郁川嘴角微勾:“在下想与织造坊……谈笔生意。”
于非霎时敛了笑容,一双原本略显轻浮的双眼也收了飘忽不定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陈郁川,对方一脸坦然,片刻后倒是于非先笑了:“若是你赢了我……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古代博戏参考六博,有改动。六博是中国古代汉族民间一种掷采行棋的博戏类游戏,是很早期的兵种棋戏,被推论象棋类游戏可能从六博演变而来。
☆、第 51 章
外皮煎得金黄脆亮肉馅生煎上撒了几点翠绿的葱花,光是闻一闻就能让人食指大动,配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怎么看都是在向人发出“请来吃我”的邀请吧?
“好香啊~”谢映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一盘刚出锅的生煎露出了十分满足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又皱了皱鼻子,“幸好哥哥不在。”
“哥哥不在?若是沈贤弟在,难道就不许你吃了?”
李瑜本是戏言,不曾想谢映庐听完倒是认真点头了:“对呀,哥哥一定会说不能多吃的……”
“小少爷,您的确是不能多吃的。”谢映庐话音未落,原本一直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阿罗忽然笑眯眯地开口:“大少爷出门前就叮嘱过了,让我们看着您的。”
“鲤鱼公子你看吧……”谢映庐丧气地垮下了肩膀,“哥哥就算不在这里,我也只能吃一点点。”
“沈贤弟这是关心你,小孩儿也的确不该吃得太撑。”李瑜笑着替他拿了个空碗放在面前,“沈小少爷当心,这生煎里头汤水多,可别烫着了。”
“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呀,我不会多吃的。”谢映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拿竹筷夹起一个生煎放在勺子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果然如李瑜所说的是汤水四溢,偏甜的味道很得谢映庐的喜欢,他一口一口啃掉一个才抬头看对面坐着的李瑜:“谢谢你请我吃这样好吃的东西。”
李瑜笑着饮了一口汤:“这宣州城我来过了许多回,还知道很多好吃的,沈小少爷可要去?”
谢映庐眨了眨眼睛,面上稍微露出了一点儿犹豫的神色:“可是……我想去城里头的布料店看看……”
“你一个人去么?”李瑜有些奇怪,“沈贤弟怎么会同意?”
谢映庐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几个青年:“有阿罗他们陪着我啊。”他端起汤小小啜饮一口,又继续说道:“哥哥很忙,我也想帮哥哥的忙……唔,我要去看看这城里的布都是怎样的,然后告诉哥哥去~”
小小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我也是能帮哥哥的忙的!”
李瑜哈哈一笑,“沈贤弟怎么能有你这么个宝贝弟弟!”
谢映庐眨了眨眼睛,非常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赞扬:“我现在要去那边的街市看看,谢谢你的招待~”
“我倒是知道几家老布号,沈小少爷可要个带路的?”
“可以吗?”谢映庐神色有些犹豫,“哥哥说不可以麻烦别人的。”
“不麻烦,我自己也是要去看看的。”李瑜笑得温和。
谢映庐立刻弯了眉眼:“那最好不过了,阿罗……”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青年,“这里的生煎很好吃,给哥哥也带一客回去。”
李瑜果然没有食言,他带着谢映庐去的也正是谢映庐之前打算去的几家老店,谢映庐看着掌柜拿过来的艳色锦缎,不由得眼前一亮,触手柔软异常的锦缎上套绣了数朵月白色莲花,也不知是用的什么丝线,这莲花会随着光线变化而变幻颜色深浅,栩栩如生极尽清雅。
“好漂亮的花!”谢映庐伸手轻轻抚过花朵细密的针脚,一旁的伙计也是眉开眼笑:“那是,我们这可是祖传的手艺,沈氏的刺绣,说出去哪个不赞一声好?”
谢映庐也是连连点头:“这样好的手艺,我在家都见得不多,想来该当做贡品才是呢!”
他这看似无心的一句笑言却是霎时让身旁几人皱起了眉头,那伙计苦笑一声:“小少爷快别打趣了,我们这东西织造坊可看不上。”
“那是为什么?”谢映庐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