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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机获得了一只砂锅;至于子部阅读,朱绣深刻怀疑是自己杂书小说的看多了才达到的:书籍可分为经、史、子、集四部,但凡归不到其他三部里的,都属子部。那次她获得一本膏方,这膏方倒是好东西,她细细研读实践过,只是做出的不管是外用膏药还是内服膏丸,没人信得过她,朱绣只能做给自己用。
后两次小成都是她独处时出现的,而获得膏方之后的五六年间再没有过其他动静,就是她在学校里喜获‘拼命三娘’的光荣称号,也没得着中医小成的评价。久而久之,她就给抛到脑后去了。
如今梦见了这支狼毫笔,朱绣只觉一直辣嘴巴的生姜味都不明显了,她吞了口口水——要知道因着柴大娘家小孙子,这段时日她可真没少做浆洗的活计。万一,万一!她洗着洗着,脑袋里叮一声,然后凭空出现一块搓衣板……
这大场面!真想想都害怕。朱绣从荷包里又抠出一块生姜,用牙嗑了一口,嚼嚼咽下去压压惊。
一直到鸡叫三遍、柴大娘的破锣嗓子又嚎起来,朱绣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尽量多抢做些其他活计,盼着柴大娘看她占着手,少指派点浆洗活儿。
许是昨晚受了风,三股辫晨起脸色就不大好,尤其对着朱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朱绣心里存着事,只作看不见,并不理会。三股辫愈发气闷起来。
草草用过糙米粥,柴大娘破天荒的没吩咐下来活计,反倒让长得最壮实的黑婆子捡出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我是把你们作女儿养,甭说我不疼你们!今儿天好,灶上烧热水都好好涮涮自个,别成日家一副癞狗扶不上墙的样子!”
几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应下,等柴大娘扭头去了东厢房,小丫头们脸上才现出笑模样,都跑到黑婆子身旁翻捡衣裳,这个说:“这件海棠红的给我。”那个道:“我要这条梅子青的裙子。”
朱绣也随大流跟过去,只心里发苦:柴大娘原来卖人可从来没这些讲究,还让她们梳洗打扮,如今舍下本儿,那定是要从她们几个身上吸够血才罢休。
几个小丫头正到了爱俏的时候,小声叽叽喳喳的好像雏鸟出巢,就连三股辫也精神起来,挑了这件,又舍不得那件。
看门的黑婆子也不恼,咧着一口黑牙,眼皮耷拉着,稍近她身便有一股酒臭气。
等她们都挑拣完了,只剩下一件绀色窄袖褙子、一条棕黄绫棉裙,料子倒是还好,只是两件衣裳极肥大、又灰突突的不好看,一眼就能看出是柴大娘的旧衣服。一旁长了一双笑眼的小丫头怀里抱着一件水田衣舍不得撒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朱绣抿嘴笑笑。其他小姑娘也都看她。
只有三股辫拎着件水红对襟褂子,茶白绢布裙,嘴里冷笑道:“阿大着新,阿二着旧,阿三着破,阿四着筋!是我们先挑好了,她自己不可前,混赖不着别人!”说毕拿起脚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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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三股辫朝着灶房去了,其他人也着了急,她们才吃了饭,现下灶上有现成的热水,若不赶着,其他人用完了就得自己去劈柴烧水了。
这两件灰不喇唧的衣裳倒正合朱绣的意,只是她们几个小丫头里属三股辫年岁最长,若是三股辫再打扮的好看些……朱绣有心提醒一句,偏寻不着机会。
半晌午,朱绣最后一个洗完澡,又偷吃了一块生姜驱寒,才将灶房收拾齐整,就听柴大姐儿喊道:“绣丫头过来!”
朱绣忙洗了手过去,却是让朱绣给她剥石榴。朱绣一瞧见那个鲜红的大石榴就眼前一亮——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柴大姐儿挑剔的看一眼她,小声说:“你就在这里剥!若是我嫂子问起来,就说我让你陪我说几句话。”这是她惯用的借口,柴大姐儿从来偷吃不长脑子。若是闫娘子知道,听这话得笑掉大牙,谁不知道这绣丫头是个锯嘴葫芦,白长了两片嘴皮子。
朱绣点头应下,小心翼翼的剥起来,她手指细长灵活,不过盏茶功夫就将一碗鲜艳剔透、晶莹若宝石的石榴籽端给柴大姐儿。
柴大姐儿见她用自己的手帕子将石榴皮都包了起来,满意点点头,这绣丫头是个有眼色的,“偷扔了,别让人瞧见!”
石榴向来以喜庆吉祥、多子多福著称,就是上月中秋时石榴也贵的很,更不用说如今这暮秋时节了。只不知这柴大姐儿从哪里寻来这么个宝贝,倒救了朱绣的急。
从柴大姐儿房里出来,朱绣便往东北角墙根下去浆洗她自己方才换下来的衣裳。二门处两个看门的婆子抬抬眼又打起盹来——柴大姐儿常要偷吃,东北角有条污水沟子,往常有个果皮渣子,也是这丫头从那里扔出去的。
整个院子都知道的事儿,闫娘子更是门清,只柴大姐儿以为自己吃的机密,不过是旁人都不理论罢了。
朱绣背对着人,边装模作样的洗衣裳,边将石榴皮挤出汁来涂到脸上、脖子、手和手臂上。尽量涂得均匀些。
涂完了又对水再三检查过,方才把剩下的石榴皮小心塞进自己荷包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朱绣:这算什么底牌,什么金手指?!不行,我得啃口生姜压压惊。
……
朱绣:别人的荷包里放的是香料、零食、金银锞子!我的荷包里除了生姜,最近又添了石榴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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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被卖
【第三回 锦香院凑齐俏云|雨,小朱绣两气柴牙人】
“哎哟,还以为是个多好看的丫头呢。”三股辫盯着朱绣的脸嗤笑道:“柴大娘这是把秃尾巴母鸡,当成脱毛凤凰——可是走了眼了!”
几个小丫头都坐在大通铺上给自己改衣裳,甭管是不是一身皮包骨头,那张张小脸儿可都透着一股泡过热水的粉嫩。唯独朱绣,往常有乱糟糟的刘海儿发挡着还不明显,这会儿一瞧,那眉眼倒是俊的,只是皮子发黄,白瞎了那爹娘给的好模样。
朱绣摸了摸胸前的荷包,低下头,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她还得紧着改了那身衣裳,晚了柴大娘是要骂人的。
偏朱绣的铺位一边靠墙,一边紧挨着三股辫,三股辫撇撇嘴,躲瘟疫一样屁股朝另一头挪,边说:“就是会巴结人又怎么样,柴大娘可不会看这个,咱们几个都是柴大娘要长长久久养大了的,偏生鹅群里多出来一只黑老鸹。说不得柴大娘明儿就提脚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了。”说着就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这话就忒恶毒了。
往常那些小口角,朱绣只当三股辫掐尖要强,心里头可怜她才十一二岁就被亲生爹娘卖给了柴牙子,从不跟她计较。现听这话,可见就不只是要强,而是恶毒了。
小丫头子们都知道柴大娘是要养大了她们好发一笔大财的,要不然也不会每日三顿不论好歹都让吃饱了,如今还给了好衣裳,显见日后前程差不了。听黑婆子说前街那家的“闺女”还学字学曲儿呢,吃的穿的比柴大姐儿还要好不少呢;日后嫁个年轻公子做二房,更是穿金戴银、享不尽的福。
三四个小丫头分明听见三股辫咒人,但偷眼相互看看,都不敢吱声。
除了不爱说话的朱绣,其他几个都怕三股辫,平日只要不在柴大娘眼皮子底下,三股辫常把自己的活推给别人,还偷偷掐过她们。只有个朱绣,来的最晚,偏偏得上头看重;她们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姓朱的丫头不仅有个好名字,听说还会写自个儿名字、识得一箩筐大字。这么着,三股辫虽不敢上手欺负她,但总也想把她压下去。
朱绣可没那糯米捏的好性儿:“好叫柴大娘听听,你都能做她的主了。”
三股辫一瑟缩,忙探头看门外,见没人才松口气,气道“少拿柴大娘吓唬人,秃尾巴狐狸多作怪!”到底不敢再惹事,生怕叫柴大娘知道没好果子吃。
朱绣暗叹一口气,荷包里那块石榴皮是不能给别人用了,人多眼杂,说不得就露馅要命了。
晌午吃饭的时候竟是人人一碗干饭,还有荤油炒的菜,几个小丫头眼睛都放光了,觉得自己好日子就在跟前了,只朱绣一口口味同嚼蜡,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果然,日头偏西的时候,柴大娘使人叫她们都换上今儿新得的衣裳,穿齐整些往前头院子里去。
朱绣缩着脑袋,挤在小丫头群里,刚到前院,就看见柴大娘带着闫娘子,满脸堆笑地在门厅回廊上和三四个妇人说话。那几个妇人,看着都有些年岁了,但打扮的都极体面。
只听柴大娘笑道:“我这几个丫头,都可人疼的很,我可是作女儿养的,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保准舍不得卖她们出去。”说罢,便拿眼去觑人脸色,见那几个脸上都淡淡的,便有些讪讪的,回头喝骂道:“ 还愣着作甚!快拉她们过来让几位姐姐瞧瞧。”
闫娘子勉强挂着笑,招手让朱绣她们近前来。
三股辫看不懂情形,心里头有些害怕,便要往人后面躲,胳膊肘一捣,把她身旁的有双笑眼的小丫头怼到前头去了。
“倒是有两个好的。”其中一个梳着堕马髻、身着砖红撒花比肩褂的妇人看见个子最高的三股辫,眼前一亮,率先开口道:“都过来,站成一排,让我瞧瞧。”说着,伸出涂着大红蔻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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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指冲朱绣她们招手。
五六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走进前来,那妇人走近挨个打量。闫娘子眉头一皱,悄悄离远些。
朱绣只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低着头不敢动弹,她实在没想到柴大娘这样雷厉风行,昨儿才偷听她要卖人,今日便找来了主顾。
幸而那堕马髻妇人走到她跟前,用指尖挑起她的脸,端详片刻,摇着头过去了。又有两个妇人,也只在她跟前住住脚。
这三个妇人让几个女孩子又是伸手、又是褫袖看胳臂、又是以手拉裙观脚,简直如同挑拣牲口一般。
少顷,那堕马髻妇人指着三股辫和其他两个小丫头道:“这边来,叫妈妈细细看看。”竟是挑中了三个。
一个头上簪了朵大红绒花的妇人也挑中了一个。另外一个打扮朴素些的,抚了抚窄袖上的蝶恋花纹大镶边,一个都没相中。而那个身穿一件石青缎地夹袄,上罩着浅红比甲,头戴鎏金簪的妇人始终都没从回廊石阶上下来。
见朱绣和笑眼儿都被剩在原地,柴大娘急了,顾不得奉承鎏金簪妇人,忙忙走下台阶,指着朱绣说道:“这可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秦姐姐再看看?”
那堕马髻妇人用水红的帕子捂住嘴,娇笑道:“模样儿倒还能看的,只是你瞅瞅她,干瘪成那样,还有那身皮子,唉哟,我那里端茶递水上不去台面的小丫头子都比她白嫩。”
大红绒花也附和道:“可不是,黄病恹恹的,叫人看了就败兴。”
柴大娘这才细看朱绣,心里一咯噔,伸手扯过朱绣来,抓小鸡子一般狠手把她的袖子撸上去,眼见瘦杆子似的胳膊也是黄不拉几的,眼前一黑,咬牙心道:这二两银钱收来的丫头,砸手里了?
就算心知自己看走了眼,嘴上也勉强圆道:“这么小的丫头,原是饿狠了的缘故,养上两年,兴许就养回来了。”
见秦老鸨不搭茬,又对那一个也没挑中的妇人赔笑道:“赵家嫂子,这丫头干活最是麻利,往常也做过绣活儿,偏又识几个字,可巧名字又叫绣儿,您领回去调理两年,也能出师刺绣了。”
原来这妇人名唤赵芸君,是都中有些名气的绣娘,能绣人物、山水,且工绘花鸟,此番过来,是想买上几个小丫头子收做养女,在绣铺里干活。
朱绣闻言,抬眼希冀的看向赵氏,只盼着这位面庞柔和的绣娘能把自个儿买回去,总比被卖到秦楼楚馆好上千倍万倍。
赵太太稍稍迟疑,还是摇摇头:“这丫头手指纤长,是个绣娘的手,只是你们养的也太糙了,那手上的茧子把绣线绣面都能刮花了。我那里比不得你这儿,有些绣线比她这个人都贵,实在买不得。”
朱绣嘴角微动,想说自个儿有软化茧子、养手的方子,但终究忍住了。
赵太太见那小丫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暗淡下去,心里也不忍,只是她刚扩了铺子,银钱上实在不趁手,总得买个能做活的回去。
听过这一席话,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明白过来了。三股辫涨红了脸,还有一个系着梅子青裙子的小丫头已经害怕的抽泣起来。
笑眼儿身子微微颤抖,不自觉往朱绣身边靠,朱绣余光瞥见她一双弯月似的眼睛已经红了,悄悄拉住她的手,攥了攥。
“那这个呢?这个可是长了张讨喜的脸,皮子也白。”柴大娘气急败坏的掐着笑眼儿的脸道。笑眼儿抖得厉害,抓着朱绣的胳膊,死活不撒手。
秦鸨子嗤笑:“如今的爷儿们都爱窈窕娇美,弱柳扶风的女孩儿,你这个,倒像是小门小户里头的那些醋老婆子会喜欢的模样。”又指着那个梅子青裙子的小丫头,挑剔道:“要我说,这个也就算个捎带的,脚也太大了些儿,下力气养出来也没头牌的命。”
这一下可是砸手里两个,柴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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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绣两人的眼神都带刀子了。三股辫虽怕得很,可看见那两个,心下只觉总比没人要强。
朱绣忐忑的很,虽这两户妓家没看上是好事儿。但依着柴大娘的性子,若是今儿做不成她俩的生意,落了她的面儿,恐怕明天就给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了,她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哪怕一头撞死了,也绝不让自个儿落到那样境地。
柴大娘无法,只得抬眼去看石阶上头戴鎏金簪的妇人。却原来那妇人也是个人牙子,只与柴大娘不同的是,这周牙子专往高门大户里钻营,听说还有个在国公府里作管家的亲戚。周牙人从不走街串巷的去收罗人,反倒常常截其他牙子的胡,仗着亲戚的势,出价极低。
柴大娘恨的牙痒痒,同行是冤家,她可没请这周牙人,谁知这老虔婆消息这般灵通,知道她这里有好货,厚着脸皮就自己过来了。
“我这里历来只给深宅里的太太奶奶们选人。”周牙人装模作样的抚抚鬓角,“我原都看不上,只是那府里太太催的紧——头年珠大爷一病没了,发落了多少奴才,若不是这缘故,有多少家生子儿不够使,谁稀罕外头的?”偏还故意找茬儿一般,一指除了朱绣两人的另外四个,又道:“这几个我都要了,姐姐们别跟我抢了罢。”
柴大娘脸都涨紫了,恨不得撕烂那张嘴。偏又不敢真得罪她。
秦鸨母娇笑:“周姐姐看上的,谁敢跟您抢啊。就是这几个丫头太没看头,让妹妹带回去调理几年,到时候出落的花儿一样,再请姐姐带过去侍候老爷少爷们,岂不更好?”说毕,又大有深意的冲柴大娘一笑:“不过……”
“倘若柴姐姐要的价儿忒高了,妹妹买不起,那就还得劳烦周姐姐了。周姐姐家底厚,我们可比不了。”
柴大娘这才明白,她这是教秦老鸨子和姓周的涮了,姓周的今日压根就没打算买人,这两个在这里唱双簧呢。有心一个都不卖,又不敢。
到底不敢强犟,耷拉着脸道:“这三个二十五两银,这一个八两。这两个一共十二两。”
这如今,风调雨顺,除非从拐子手里,一般二般的还真寻不着出色的女孩子。搁平日里,这几个女孩子,每个卖十三、四两都使得。柴大娘只觉流年不利,心疼的抽抽。
秦鸨子眼睛一亮,当即高声叫大门外的婆子拿银子进门。又摆腰扭胯的转过脸对三股辫说:“好孩儿,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我那里还有一个好孩子,生的单薄娇弱,唤做雨儿。你也可人疼的很,以后你就叫云儿。云儿雨儿,过两年,可就是我锦香院里头等地心肝宝贝了。”
簪花的妇人也奉上了银子。
朱绣见状,心一横,冲着周牙子福下身去:“大娘且慢,我虽丑些,但灶上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我都做的。” 她瞅准周牙人爱炫耀、贪便宜性子,又听说她只做大户人家的买卖,方有这话。
周牙人眼睛一闪,这丫头虽黄黑了些,这礼却不错,说话口齿清晰,听她的话音还会些灶上手艺。心下暗忖:走这么一遭,只赚秦鸨子的二两不免亏了,把这丫头买回去,荣府里头正要买人,她原准备了四个,加上这丫头凑成一掌之数倒也使得,况且那府里美人还少了?这丫头有手艺又识几个大字,送过去,兴许还能得个好儿。
周牙人已是意动,来来回回的端量朱绣。柴大娘亦是一喜,又咬牙心道:果然咬人的狗不叫,今儿才知道这绣丫头还有手艺,只这识字还有手艺,这绣丫头自己就能值十六、七两。
柴大娘已下决心不卖了,忙喝骂道:“作死的小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