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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机会。六点半从前站发车,按照正常的时间,二个半小时就可以到达。不停地计算着时间,不停地看着场院。九点钟到了,车没有来。九点半过了,还是没有车的影子。十点很快就到了,还是没有车。场院里车来车往,一会一辆车到来,很快坐满了乘客,又很快的驶离。一会又来了一辆车,还是一样的程序,上人、查票、清点人数,发车、驶离。场院也像一个大大的舞台,一会车来车往、人头攒动,一会清静异常,只有点点滴滴的雨水打在空旷的土地上,时而是坚硬的土地上溅起水花,时而在积水的泥洼处荡出涟漪,时而又是滚动的车轮无情地碾过,迸溅起大片的泥汤。望眼欲穿地等待,一次次地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无数的车辆到来,拉走了无数的人,只有我还在一遍遍地进出窑洞,一遍遍地问着服务员,一次次期待着幸运的发生。
当那低矮陈旧的客车摇摇晃晃地远远驶来,那溅满了泥浆的汽车显得那么亲切,那低沉沉闷的发动机轰鸣也不再令人诅咒,也变得那么动听,像是大型交响乐多彩的和声,那么美妙,那么给人遐想。坐在摇摇晃晃的客车内,晃动中想想刚才的焦虑,突然悟到,其实等待才是生活的主宰,其实等待也是旅程中的一部分,而且是尤为重要的部分。当所有的准备都完毕的时候,需要的就是等待了,等待出生,等待成长,等待成熟,等待长大,等待爱情,等待机会,等待飞翔,等待一切需要等待的。哪怕只是一次旅行,哪怕只是一次约会,都需要等待。不是你等待别人,就是别人在等待你。所谓的成功,只是在合适的时间,等待到了合适的机会,而恰恰那一刻你准备好了,而恰恰那一刻你在等待。”李政坚定地看着齐天翔,声音同样坚定地说:“那一刻的等待,我悟到了这些。”
齐天翔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是该夸奖还是鼓励,想想都没有必要,毕竟这是他自己的经历,也是他独特的人生财富,别人是没有资格去品评的,因此只是轻轻地拍拍李政的肩头,表示着赞赏。
说着走着,几里的路程,十几分钟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齐天翔和李政停下来了脚步,慢慢观赏着眼前的曙光机械厂。
高大气派的厂门依旧高高的耸立,一边一个立柱上高高的火炬塑像还依然透露出很多年前的时尚和气象。除了宽大的大门之外,以前的围墙都建成了一间间的门面房,各种色彩的门面布置像给厂子周围打上的补丁。
说是厂门和围墙,其实也只是摆设,根本没有人值守,齐天翔和李政很顺利地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传统形式的企业,也留有哪个时代实用为主的规划模式,迎着厂门是四层高的办公楼,看上去很厚重,很扎实的样子,明显有苏式建筑的痕迹,砖混结构,红砖到顶,不大的木质窗框油漆斑驳,很多窗户都缺少了玻璃,远远望去陈旧中显得落寞。办公楼前一条宽大的路向两边延伸,串起了一个个阔大的厂房。
“这个厂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是承接转移的苏联援助的工业项目,由于六十年代开始于苏联交恶,企业整体从东北迁到了这里,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个企业的重要地位。企业的主导产品是汽轮机,船舶和大型装载设备使用的重要部件,以及汽车发动机,具有很高的研发和生产能力,最早都是配套军工生产,说白了就是军舰和坦克所用的发动机,东部地区只有这一家企业,很少与地方发生联系,他们的物资供应和生产、生活都是自己解决,国家调拨或自己在外面采购,繁盛时光干部职工就有一万多人,家属就更多了。企业自身功能很全,医院、学校、体育设施、食品加工、服装生产应有尽有,可以说自身就形成了一个大的城市中心,不但不给地方增加负担,还利用医院、加工厂为平原县提供帮助。不说别的,每年平原的全县运动会都在企业的体育馆举行,而且平原当时的就业困难企业也尽力给解决,安排了不少待业青年进企业。”李政带着齐天翔走着介绍着机械厂的情况,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后来军工改制,企业转为民品生产,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但再不好过毕竟企业体量庞大,对付着过日子还是比很多企业强的,但灾难不是来自企业经营,而是来自于国家产业政策的调整和经济发展思路的改变。曙光厂原来是军工企业,归属于国家兵工局,后来划归省国防科工委,又调整到重工业厅,没几年又下放到清河市国资委,好像成了烫手的山芋,谁都恨不得赶紧推出去。一番折腾下来,企业不但没有了娘家,连亲戚都没有了。剥离企业社会化功能的同时,企业自办的与主业不相关的附属企业也给剥离了,职责权限归清河市轻工局和工业局分别管理,使得企业遭遇了一次不小的硬伤。但企业的衰败却是一合资,二合作、三民营,一步步把企业彻底搞垮了。”李政说着停下来脚步,看着齐天翔笑着,“咱得有个目标啊,这样走可是不行啊!没听说过企业里面跑火车吗?机械厂太大了,走着一天也不一定能转得过来。”
“咱也不用转那么大一圈,就看看你说的三步走的典型就可以了。”齐天翔也在考虑李政说的问题,能看的不多,除了时间,还有体力,就对李政说:“你接着说吧,咱们走到哪说哪。”
“早些年不是流行中外合资吗?清河市国资委就要求企业搞中外合资,企业不是十分情愿,因为企业的重型发动机这一部分在国内有着很强的技术力量和研发生产能力,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企业的地位已今非昔比。红火的时候企业规格达到副部级,企业领导人都是直接从北京接受指示、领受任务,军工色彩淡化后,转民品生产过程中,企业规格也在不断下降,最后只是一个相当于处级的单位了,自然不能过分与清河的主管部门抗衡了。在国资委的压力下,特别是国资委直接运作,强迫企业进行了中外合资,而且集合的正是机械厂核心的发动机资源。这也不是仅机械厂的命运,而是那个年代的大趋势。好像国有企业的困境一合资合作就都好了,这种经济上的依赖病蔓延开来,使得很多国有企业的优质资产和资源被大量侵吞。几年合资下来,突然发现优质的资产没有了,多年创立的品牌没有了,甚至连必要的利润也没有了,剩下的就是大量剥离的不良资产和裁减员工,这才突然明白资本家不是慈善家,引来的外资和技术不是援助,而是掠夺,这种政治上的幼稚病和经济上的依赖症,使得很多重工业陷入困境,很多国内能生产的设备也要国外采购进口,直接割断了重工企业关键的生产和销售命脉,而更多关乎民生的轻工企业换了东家,民族品牌纷纷被国际品牌侵吞和改造,不但失去了市场,也失去了踪影。同时失去了国内商品的决策权和定价权,国际大牌联手操纵市场,操纵定价,露出了狼的本性和吃人的獠牙。到市场上和超市就不难看到,从食用油,到牙膏再到洗化用品,还有几个国产品牌。国有退出的同时,国家保障市场地位的作用也不存在了。”李政感慨着接着说:“合资企业的外方是日本的一家知名重工企业,技术和研发能力确实有曙光机械厂所没有的优势,但合资之后没有见到他过多的技术人员,也没见什么关键的技术设备,只是将曙光厂的设备和生产线稍加改造,重型机械发动机就变成了轿车发动机,与他在琴岛的一家轿车生产企业实施配套,直接的利润就变成了间接的隐形利润,清河国资委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税收也没见起色,曙光厂的核心生产能力和优良设备就被合资没有了,企业已经不是以前的企业,工人还是以前的技术工人,但身份和地位却变了。”
说着话齐天翔和李政二人已经走到了合资厂门外,只见很大的一片厂区连同厂房都被围墙围了起来,大理石的厂门两边是不锈钢伸缩门,高大洁净的大理石上镌刻着大小错落的“中外合资日曙机械公司”的名称,高大的厂门建起了门房,出入车辆和人员都由门卫验证检查。
“看来咱们是进不去了。”李政调侃着说:“人家这是中外合资企业,采取的是日本企业管理的方法,管理层除中方监事会之外,中高层全是日方人员,中方只有少量几个人员,生产管理部门基本上都是中方人员担任,曾经在管理和生产过程中出现过很多矛盾,甚至发生过日方管理人员打骂和体罚工人的情况,至于扣罚工资,或开除更是不稀奇,中方也抗议但一点用都没有,好像他们是救世主,是他们拯救了曙光厂,而且不接受清河和平原的检查和监督,俨然就是独立王国。前些年曾经出现过一名女工不堪日方管理人员打骂和凌辱而自杀的事件,在老厂新厂都引起了轰动,一度闹到罢工的地步,清河来人协调,人家盛气凌人的根本不跟你谈,只强迫你做工人的工作复工,而且威胁要将厂子整体搬迁到东南亚某些国家,那边的劳动力成本更低,结果还是清河方面低头,拿钱安排了女工的后事,也平息了这场风波。”李政看着齐天翔脸色开始变得阴沉,咬紧的牙关使下巴上一条条棱肉凸显,仿佛随时都要爆发似的,赶忙拉了他一把说:“别在这儿生气了,咱们走吧。”
第三十五章 触目惊心(3)
齐天翔慢慢转身,跟着李政离开大路,穿小路往另一片厂房走去,很远就听到来自机械厂特有的金属之间碰撞的声音。
“这边的生产好像还很红火。”齐天翔舒缓了一下语气,没话找话似的说着。
“红火,怕是虚火吧!走近你就知道了。”李政撇嘴冷笑着,“合资拿走了曙光厂致命的设备和关键技术,没有了主力产品的老厂集中技术和资金能力,下大力气开发了农用车生产,由于来自军工的技术,适合于农村特殊的条件和使用要求,特别是价格符合农民的预期,很快就打开了农村市场,销售一时间供不应求,企业效益也好了起来。可刚好没两年,清河国资委就又开始折腾,这次是顺应形势需要,搞国退民进,也就是以品牌和资源卖大户。初期采取的是卖大户,谁有钱就卖给谁,国内的一些产业大鳄此刻正开始疯狂地跑马圈地,似乎谁占的多谁就是王者。经过考察和选择,北京的一个贸易集团公司被选中。当时就有人质疑,为什么是北京的综合贸易集团公司,也就是进出口为主业的公司,而不是本省的企业兼并,有合作和兼并意愿的本省大型企业集团有好几家,而且产业相似度和关联性都比较适合兼并后企业的发展,同时企业自身也联系了南方的一家比较有实力的农用车生产企业,而且双方已有实质性的接触,合作意向良好,如果能达成合作意向,不但能做大做强农用车国内市场,做大品牌,而且一南一北两大企业联手,将对国内产业布局形成重大的积极意义。况且还是合作,不是兼并或出售,是强强联合的产业合作模式,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清河市国资委却执意要将企业被北京兼并,据说是来自上面的压力,也有人说是高层有人打招呼,清河市领导顶不住,结果第二次兼并后曙光厂境遇更惨。由于曙光厂的农用车生产已经形成规模,而且在江北地区农村市场占有率不断攀升,已经成为知名品牌,人家看上的就是这种品牌效应和无形资产。兼并以后,曙光厂的主要设备的加工能力都集中在了农用车公司中,人家经过复杂的闪转腾挪和资本运作,以及巨大的能量,第二年就成功上市,达到了人家股市圈钱的目的,随即人家以布局调整的幌子,将农用车厂的设备和技术工人整体迁到了西部,与西部的一家企业实施资源整合,这边出设备,那边出资金和地皮,建立了一个新的农用车生产基地,而且也成功上市,圈了更多的钱。用曙光厂的设备和技术上市,圈钱后退出,然后将设备和技术重新合资,再包装一家企业上市,人家空手道玩的是风生水起,这些大鳄比国外资本家更狠,而且操作更野蛮,更无情。初期,他只要厂房设备和品牌,其他什么都不要,后期连厂房也不要了,只要设备和资金,以及题材,好到股市圈钱,企业没有了,剩下的依旧是一堆烂摊子和下岗职工。由于兼并后生产并不十分正常,母公司疯狂地从上市公司抽血,严重时不但销售资金,甚至流动资金也大量抽走,使得企业根本没有生产和采购能力,企业不过是正常的生产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进入停工、放假、复工、再放假的循环里面,职工也就处于半失业状态。”
说着话,李政领着齐天翔已经走到了黑虎农用车公司车间门口,只见巨大的厂房内空空荡荡,只有不到一半的厂房里还有设备,几十名工人正在忙碌地工作着。不时有机动车辆驶过,拉着车厢之类的东西进出。轰鸣的金属撞击声来自不远处的厂房,或许也还在生产。
“看看吧,这就是黑虎农用车厂。”李政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对齐天翔说:“这里以前可红火了,曙光厂以精密机械加工著称,当年这些车间机床排列的井然有序,不但有大型铸件加工,还有精密部件生产,基本上发动力和汽轮机所用部件都是自己加工生产,设备也是相当先进的,不但有国内先进的机械设备,还有国外进口的数码车床和加工机械,要不然也不会让日本重型机械企业看上,一些先进的设备合资走了,另一些设备合作到西部了,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农用车的车厢生产基地,这还是抗议的结果,不然局面会更惨。”
齐天翔的眼中已经射出了怒火,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掠夺的场景,先前心中残留的一丝希望,一丝美好的东西,被眼前的场景顷刻间击的粉碎,那金属强烈的撞击,仿佛不是击在了金属上,而是击在了他的心上,击在了他心存的一丝善良和想象上。国有企业改制中的和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尽管不是这次下来的重点,但也是中纪委领导谈话时提及的一个问题,也许不是这一次需要集中治理和处理的问题,也是因为涉及企业经营和转制过程中的和利益输送,将是下一个阶段整顿的重点。至因为放到现在才来了解,也是出于敏感的时间,敏感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等就能解决的,一个曙光机械厂就是这样,全省有多少这样的企业,有多少这样的例子,又有多少人在利益的纠葛中迷失了本性,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想到这里,齐天翔扭身就走,也不管李政还站在那里,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急切,他要继续看下去,要看个明白,尽管心中已经是怒火中烧了。
李政看着齐天翔突然离去,赶紧转身追了上来。齐天翔略微有些歉意地看着李政,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说,就强压住心中的不快,淡淡地说:“你接着说。”
“咱们歇歇不行吗?这都走了快两个小时了,你拉着老弟练暴走呢?”李政的话让齐天翔猛然想起近来很火的一项健身运动,不禁也莞尔笑了。李政说着话,径直走到不远处的路边凉亭中,坐了下来。看着齐天翔慢慢地走近,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又拿出手帕擦了擦一个小石凳,示意齐天翔坐下,感慨地说;“企业规划的真不错啊!”
齐天翔感激地望望李政,他知道李政此举的用意,休息是假,平复心中的愤懑情绪是真。不由憨憨地咧嘴笑了一下,坐在了石凳上,慢慢地抽着烟,环视着四周的景致来。
的确如李政所言,企业的规划很有远见和人性,厂房呈一字型排开,一条宽大的水泥路隔开了厂房和外界的距离,水泥路外到围墙之间是几十米宽的绿化带,栽种着各色的树木和花圃,与厂房前栽种的树木相互映衬,从围墙外很难明确地分辨企业的全貌,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公园一样,绿化带每隔不远就建有一个形状不同的凉亭,更有了公园和休闲的意蕴。围墙外就是另一个世界,围绕着工厂前面是各种辅助设施,学校、医院、电影院、体育场,周边和厂房四周是鳞次栉比的家属宿舍,形成了两个完整的功能区,工厂生产区和工人生活区,很是方便和便捷。
而今在人迹罕至的厂区内,冷清的凉亭里,两个大老爷们坐在里面,怎么看都觉得怪异和不协调,也许是李政也感觉出来了这样的怪异,一支烟抽完后,开口道:“咱们还是走吧,让人看着怪怪的,咱们再走一段,然后从东门出去。”
齐天翔点点头,慢慢地站起身,随同李政继续走在水泥路上,接着听李政的讲述。
“合资合作的的法子都不灵,就开始琢磨民营的路子,似乎只要不涉及到国家安全和重要战略产业的国有企业都可以改制和改造。一时间,最忙碌的无过于国资委和发改委了,一张批文就可以决定一个企业的命运。两条路都走不通了,就想到了法人治理的路子,似乎内部人更容易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