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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采桑端着茶水,轻轻屈膝。
年轻的男子倚在庭院里,心情愉悦。
他一身玄色华服,神清骨秀,嘴角含笑,却是阴鸷邪魅。
“他们终于拜堂成亲了,现在的刘太守一定很幸福吧。”司马元显看向建康府的方向眉宇微展,好像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然而转瞬间他又忧愁起来,“但是我的爱人又迷失在哪里了?”
第504章 背叛
派出现寻找的人还没有任何回应,手握重权的年轻宰相低声叹息。
采桑一边沏着茶水,一边有意无意的说道,“前几日和义父出街,无意中看到一位女子,竟与太守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和文锦长得一模一样,那不就是……
话落,司马元显霎时一惊站起,急问,“什么?她现在在哪?”
“街上偶遇而已,妾身哪里知道她会在哪?”采桑微微皱眉,甚是委屈,却又继续说道,“她已怀有身孕,身边还有人跟着,想必是某个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吧。”
怀有身孕?
司马元显的身形明显晃动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了?
他陷入了无比纠葛沉思,那到底是天锦还是旁人?那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希望她是天锦,还是不是?
爱,都是无比自私又极具占有欲的,甚至容不得任何瑕疵。
“徐先生还会带你出街,看来他还是很器重你的。”司马元显撇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采桑将沏好的茶水端到司马元显面前,含笑,“不过是置办些寻常物件,算不得器重。”
“这段时间徐先生似乎经常出去,来去匆匆神色不佳的,好像有什么心思?”司马元显接过茶水,却没有喝,手指在白瓷茶杯的边缘来回摩动。
采桑规矩的退到一旁,不经意道,“义父心思重,又不喜与人倾诉,采桑也不知道他遇到什么大事了?”
遇到大事!?
看似疑问的话,对聪明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提醒。。。
司马元显轻哼,似乎看透了什么,“你先下去吧。”
“是。”
采桑行了一礼,无声退下。
“来人。”等到侍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后院,司马元显一声厉呵,隐秘处,陡然钻出一位劲装男子。
司马元显抿了一口茶水,背对着他下令,“派人跟着采桑,看她平日上街都会去哪些地方?”
“是。”
“等等。”那人欲走,司马元显突然叫住了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如果有俆道覆在场,就不要跟。”司马元显年轻的脸上浮现厌恶的冷冽之色,“你们的能力还不够。”
“属下明白。”劲装男子点头,身手敏捷的投于庭院幽暗处。
此时,四下无限宁静。妆容素淡英气勃勃的女子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这一次她的身影尤为清晰,也分外靠近,近得好像一抬手就能抓住她。
他遥望着远方,目光阴郁,低声默念,“天锦,是你回来了吗?”
晨曦清冷,流年记茶楼还未上客,后院里倒是开始迎人了。
“公主的眼睛怎么样?能医治吗?”
俆道覆不断检查着天锦的眼睛神色凝重,朱瑾在旁看着,反而尤为紧张。
最终,俆道覆直起了身子,摇了摇头,“眼睛并没有受损,只是里面布满毒素,若不解毒,恐怕难见光明?”
“寻常的药草我都试过了,并没有用。”在一旁说话的正是唐七,他的声音因为曾经的伤势而变得沙哑,平日里也鲜少与他们交流。如必须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大多也是和天锦有关。
“那就用不寻常的药草。”朱瑾并不懂医术,但她也在积极的想办法,“这事可以找潘梦鸾,他的皇宫里,必然会有些奇珍异草。”
俆道覆叹息,这毒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毒,一时间也束手无策,“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天锦坐在一旁听他们来回交流着,然而她大部分的心思还是放在了腹中传来的微弱动作。那是一个弱小又顽强的生命,正不断生长着。
“这毒……真的不会伤害我腹中的孩儿吗?”虽然已经问过唐七,但天锦还是放心不下,又问向俆道覆。
俆道覆严谨道,“从脉象和表象上来看,毒素没有游走,孩儿不会受到影响。”
听得如此,天锦终于松了口气。和孩子比起来,她能否重见光明的事情,已经被抛之脑后了。
“司马元显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吗?”天锦又问。
“暂时还没有。”
“他是很有野心的人,皇帝无能,现在他把持朝政,是他一展手脚的大好时机。”天锦抬了抬下颚,红唇微微勾起,“没有动静,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察觉。刘裕、恒玄、刘劳之都是他实现抱负的障碍,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司马元显要对付的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他一定会撒下一张大网,不会操之过急。”
“那他会先对谁下手呢?”天锦略有所思,目光随意投掷某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好像一个入迷的赌徒,自信满满的暗猜着自己的胜果。
“不好说。”俆道覆交出最可信的一种可能性,“如果文锦公主真是他派到刘裕身边的人,那他先选中的目标应该是刘太守。可是,为什么文锦公主迟迟没有动静?”
“也许只是为了稳住刘裕。”这个问题并不难,朱瑾推算道,“毕竟刘裕和恒玄的势力相对持平,一方削弱,另一方就要强了。”
“或者……”又一种极强的可能性闪过天锦的脑海,“他是想利用文锦姐姐,和刘裕连手?”
“也有这种可能性。”俆道覆点头。
“我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驸马。”朱瑾忍不住提醒道,“那假天锦可比真天锦温柔可人多了,驸马现在连军队都不常去了,一有时间就陪在她身边。”
天锦并没有否认朱瑾对文锦的夸奖。在北国的时候,从男性的口吻中,尽管她和姐姐有种相同的外貌,但喜欢文锦的男人要远高于她。
“她是很温柔,在北国的时候,很多人都倾慕才艺双绝的文锦公主。如果……”
如果他也是了。
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他会不会也向大多数男人一样,已经喜欢上她了?
“如果什么?”朱瑾看向欲言又止的女子,忍不住的关切道,“公主要是担心,我们可以陪你一起去找他。”
天锦并没有为这份提议点头,此时绿云端着汤药进来,“锦公主,汤药来了。”
第505章 玉簪引
唐七从托盘上端过药碗,下意识的嗅了嗅,“温度刚好,我喂你先喝了吧。”
说着就很自然的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天锦的唇边。
太过热情的举动惹得俆道覆和朱瑾微微侧目。
然而,这次天锦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张开嘴,她拒绝了,“让朱瑾帮我吧,你们先去忙。”
唐七握着汤匙的小勺略顿了一下,只得收回手。
“属下告退。”
唐七将汤药放下,和俆道覆、绿云一同退下。
朱瑾知道天锦有话跟她说,但还是将汤药送到她的唇边,“公主……”
“我自己来。”天锦接过碗,将苦涩的安胎药一饮而尽。
接过空碗后朱瑾主动询问,“公主是有事交代吗?”
天锦无声点头,然后从黑发见拔下她往日常带的玉簪,“你把真相告诉刘裕,然后将这个玉簪交给他,约他今夜到西街河岸会面。”
朱瑾最是了解天锦的性情,立马明白过来,怒道,“你何必顾忌他们的感受?”
“身边跟我的人很多,唯有你最理解我。”天锦拉过身边人的手,将玉簪放进她的手心,眼眸低垂,“我可以不顾及他们的感受大闹一场,可硬逼出来的结果再好我也不稀罕。”
朱瑾看着当年仙姿神品的高傲女子,如今也为情所困,折磨得伤心伤神,不由得叹息,“好,若驸马敢负你和孩子,我定不饶他。”
建康府,林露苑。月季花丛环绕的凉亭中,华袍金簪的美丽女子,依偎在男人挺拔的胸膛。
“阿裕……”她欲言又止,神色黯然。
“嗯?”刘裕怀抱着她,看不见她的脸,目光所到之处尽是花开甚好的地方。
怀里的妻子轻声诉道,“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害怕……”文锦低语默然。司马元显、天锦、朱瑾,还有可怕的过往,一幕幕的闪过她的脑海,更是在每一个黑夜一口一口的吞噬着她。
“我不会离开你的。”刘裕感觉到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默默重复,“永远不会。”
“可是世事难料,如果有一天我变了模样,如果有一天我犯了一件很严重的错误,你会……”她红唇微颤,说得有些急切,却又戛然而止。她不敢将后面的可能性说出来。
刘裕感受到她的脆弱,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宽慰,“你现在已经和以前大不同了,但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我们是向神明起过誓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遇见什么磨难,都不会离开彼此。”
“那你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不许反悔。”文锦握紧了丈夫的手,舍不得松开。
刘裕看着她紧张的神色,不由得一笑,正色道,“神明在上,我刘裕绝不反悔。”
明明知道这是没有用的话,但文锦还是很受用的接受了,或许是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原因吧。她依偎在丈夫宽大又温暖的胸怀,缓缓闭上了眼,眉间的阴郁并没有因为刘裕的盟誓而退去。
刘裕深深凝望着怀中的娇媚人儿,此刻的她,就是刘裕从前所期望天锦改变成为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和这样的天锦相处在一起,无论在哪,都恍如身在世外险境。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再也体会不到曾经无法控制的心跳,他一度为无法控制的心跳而烦恼,而置气;而现在他又想找回从前的感觉。
是他太贪心的吗?
刘裕握起妻子纤白的玉手,放在唇上,“困了吗?”
“嗯。”
“那回去休息一下吧。”
“嗯。”
刘裕起身,将心爱的妻子横抱起,缓缓向屋内走去。
这样宁静的下午,稀少而珍贵,圆满得像一场们。
他们彼此都异常珍惜,可身在梦中,他们又无法获得真正的快乐。
曾经一度渴望的佳人就在身边,而刘裕却有些迷失。他甚至怀疑,现在温柔如水的天锦,是不是孙恩洒在她身上的毒药起了作用。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能算是真正得到吗?。。
那副美丽的皮囊,被换了新的灵魂,没有了从前相知相许的记忆。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她便点头了;他说她是爱他的,她也默许自己爱他。这边机械而空洞的情感,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不,那不是刘裕的初衷。
他要多陪伴在她身边,慢慢指引她,至少,要让她找到一点从前的影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迫使天锦成为另一个人,从来就不是他的期望。
“驸马请留步。”
此事早朝刚下,刘裕回到建康府后照例向林露苑赶去。
朱瑾中途拦路,唤住了刘裕的脚步。
“有事吗?”刘裕停在走廊上,微微侧身。
朱瑾缓缓上前,有些讽刺的笑道,“驸马爷又去陪了锦公主吗?”
刘裕很快就察觉到朱瑾的口吻不对,反问道,“怎么,你不为她开心吗?”
“您现在已经是太守了,手握重权,调遣数万大军。可您现在四五天都不去军营一趟,反倒整天腻在后花园里,恐怕不太好吧。”
朱瑾惯来袒护天锦,此刻从未有过的义正言辞,倒让刘裕有些不适应了,“锦儿坠崖失忆,又受了惊吓身体薄弱,我当然应该多陪陪她。”
朱瑾哼笑,质疑着,“您对锦公主的情义真是天地可表,可你现在爱着的,真的是锦公主吗?”
刘裕惊觉她话里有话,不由得呵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瑾不慌不忙,继续问道,“如果后花园里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锦公主,你还会去吗?”
“荒谬。”刘裕顿时一阵怒火,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天锦,就算是她身边的人也不行,“她不是锦儿又是谁?难道我连自己的妻子也认不出来吗?”
朱瑾不为所动,反而勾起了嘴角,阴鸷反问他,“她除了一张人皮,又有多少地方和原来的锦公主相似?”
刘裕心头一凛,放缓了神色。
确实,林露苑里的貌美女子,除了一张皮囊,其他都变了。
“你说她是假的?”
刘裕心头一凛,放缓了神色。
确实,林露苑里的貌美女子,除了一张皮囊,其他都变了。
“你说她是假的?”
第506章 河岸会面
“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人长得相似。”朱瑾轻笑,面露凶狠之色,极为断定,“她就是假的,你应该立刻去杀了她。”
刘裕身形一顿,迎着朱瑾的杀气按住刀柄,“锦儿是和过去大不相同,但我也不会因为你一句话,而对她下狠手。”
“执迷不悟。”杀气瞬间收敛,好像刚才只是说着玩玩。朱瑾无奈摇头,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她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上前去,“这个还认识吗?”
那是一支光泽温润的玉簪,刘裕每次见到它时,都是在天锦乌黑的发髻间。
“这是锦儿的发簪。”稳重如山的帅才几乎一把夺过了玉簪,仔细端详后更加确定,“这是从哪里来的?”
“今夜西街河岸边。”朱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叮嘱着,“记住,如果你去了,就必然会失去后花园里的人。当然,你也可以不去,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说完,也不被刘裕再次询问的机会,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以刘裕的聪明才智,不会不明白朱瑾传递给他的暗示。不,不是朱瑾传递给他,而是持有这只玉簪的人。
她为什么会有妻子的玉簪?
是林露苑里的人暗藏不露,还是西街河岸边的人另有阴谋?
当一个人很期待某个时间点的时候,那到那段时间的过程,是极为难捱的。
月挂苍穹,照耀着偌大繁华的建康城,走过一段灯红酒绿的道路,又穿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街,一条蜿蜒的河流横在眼前。河面银光闪烁,两边杨柳低沉,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身骨铮铮的男人步伐稳健的走在河岸边,月光披在他的身上,宛如披了一层风霜。
河岸边没有居住人家,这里昏暗朦胧的光都来自天上。唯有一座小凉亭,透过随风晃动的轻薄纱幔,灯火跃然而出。
刘裕一身利落劲装,精眸如星,一步步的向凉亭靠近。
“站住!”
到了恰当的距离,凉亭内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只是简单的一声,刘裕几欲按耐不住自己要冲进去看个究竟。不是凉亭里迷离的女性身影太过醉人,而是她的声音,竟和林露苑里的女人出奇的相似。
夜风悠悠,纱幔微微晃动间,刘裕透过纱幔错开的细缝,看到里面曼妙女子的背影,恍如爱人唾手可得。
如果里面直挺端坐的女子,真如朱瑾所说,是货真价实的天锦,那她现在一定恨死他了吧。那如果又不是,如此高的相似度和深厚的心机城府,必然是不能留的。
“我已经如约来了,你又为何躲着我?”刘裕停在台阶前,目光凛然。
女子没有转过身,只是缓缓开口,“你为何来此,建康府里的女人不好吗?”
“温柔体贴,甚好。”。。
“那你为何要来?”
“为了这个?”刘裕取出玉簪,月光下的暖玉通透纯粹,散发着幽深的光,“你为何会有这支发簪?”
女子不惊不喜,慢悠悠道,“一直发簪,找东市的珠宝商户,什么样子的都能做出来,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是我妻子发间的玉簪,你把想方设法传递给我,不就是带有目的性的约我出来?”刘裕收回发簪,冷哼,“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绕弯。”
在刘裕看不见的正面,那女子竟缓缓的勾起嘴角,是几分无奈又是几分欣慰。
都是做太守的人了,还是飒爽的老样子。
“那你也不要绕弯,告诉我,为何来此?”
凉亭里的人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执着的想要他的答案。
刘裕抬起眉眼,一只手静静的按上剑柄,“如果建康府里的人是假的,我要来此;如果建康府里的人是真的,我更要来此地会会你。我不会让威胁到她性命的人,留在这世上。”
话落,杀意四起,帷幔里的女子被他冷冽的目光死死锁住。
女子冷哼,耳畔的发丝微微晃动,“只要你喜欢,假的又如何。回去吧,我不会伤害她的。”
站在凉亭外的人被无情拒绝,然而他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退意。
“怎么不走?”
“我熟悉的妻子是刚毅拔萃、好强高傲、目下无尘的绝世女子。”刘裕的声音低沉轻缓,他的思绪坠入空旷的深渊,里面蔓延着无尽的悔恨,“曾经我一度希望她能像寻常女子一样,温柔可人的依偎在身旁,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