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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风又大,实在不适合在室外久待。
可谢石还是出来了。
昨日他冷着脸离去,让人去把天锦的背景彻查了一番。牵扯到司马道子,就算他愿意相信她的说辞,却也不得不谨慎。
午时将过,消息就递到了他面前。
得知她原是风月女子,被带进琅琳王府住过一段时日,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她对他说了谎。
传言司马道子专情独宠,娶了一个小王妃宠爱有加,后院更是干干净净。连晋帝有时候也会拿他打趣两句,曾经有意想赐他美人,均被他婉拒。
这样的司马道子不会无缘无故收留一个风月女子,更不会无缘无故将这女子塞给他。
欲己不能勿施于人!他怎么都不相信司马道子是无意之举。
谢石脸色沉静,心里警惕。走出院子被寒风一吹,人也清醒不少,立即让人换了天锦身边的丫鬟。
他知道自己是失信了,心里却没有半点愧疚。
直到天锦一脸怒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天锦冲到他面前,走得太急,让她微微喘息,呼出来的热气,凝成了一团白雾。
她愤愤难平地瞪着谢石,“你出尔反尔!”
因为愤怒,她的眼圈都红了。看上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怪可怜的。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看到谢石便停了下来,远远守望。
谢石见她们没有跟过来,不必担心身份暴露,便没有顾忌。他不动声色看着天锦,觉得她这装模作样的姿态有些好笑。
“说说看,我如何出尔反尔了?”
见他不承认,天锦更气了,指着远处的两个丫鬟,气冲冲道:“你说那算什么!”
虽然气愤,她的目光依旧如同昨日那样清澈,带着几分被出卖的慌乱,更多的是坦荡。
谢石并没有因为她的指控而不适,他平静的目光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沉吟了片刻,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可能保证你昨日说的话,没有半分虚假?”
被他这样质疑,比被他出卖更让天锦失望。
满腔的怒火,好似被兜头的一盆冷给浇灭了。她慢慢放下手,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你是谢石的旧友,又怎么可能相信我的片面之词。你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笑话我不自量力呢,我对你真心相待,可你算了,就当我说得都是假的吧。”
她明亮的眸光顷刻间黯淡下去,看得谢石眉头直拧。不知为何,心里的怀疑竟也淡了下去。
见她转身要走,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她的肩膀。
“你可知道谢氏与琅邪王素来不和?”
天锦对他失望不已,哪里还有心情应付他。感觉到他的手压下来,她下意识拍开,不悦道:“那又如何,关我什么事?”
这事不关己,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瞬间将谢石心里的怀疑冲散了。
也是,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他一叶障目了。
天锦反应慢了半拍,听到他轻笑的声音。莫名其妙朝他看了一眼,心里一个灵激,如同福至心灵一般恍然大悟。
“你该不会以为我心怀不诡,是司马道子派来的细作吧?”
谢石:“你是吗?”
“当然不是!”天锦心里突然就有了股说不出的郁闷,“他强行将我送人,根本不顾及我的意愿,就算我真的奉他为主,也会叛变的。”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天锦:“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将我出卖的?”
谢石失笑,“出卖还不至于”他不过只是派了人盯着她而已。
天锦顿时不知道该哭该笑了,她莫名的对这人有了好感,莫名的就信了他。到头来,此人从头到尾都对她抱着防备的心态。
这种感觉憋屈极了。
“呵就当我识人不清,瞎了眼。”
丢下这句,她掉头就走。
她是真的气坏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就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谢石觉得有趣,提步就跟了上去。
他的脚步稳沉,从容不迫。
脚步声不轻不重,传到天锦耳里,便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
她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可被这样缠着,怒火就上来了。猛地回头,横眉怒目,不客气骂道:“你跟我作甚,我不想再见到你!”
哪知他却轻轻笑了起来,“你还想不想离开了?”
第100章离去
天锦顿时失语了。Δ
愣愣地看了他片刻,慢慢的眼里的怀疑一点一点加深,她撇开脸,“我还能相信你吗?”
“能。”谢石笑意不减,“我若助你离开,便不算失信。”
“当真?”
谢石点点头,“你回去收拾一下,我替你支开下人,你从后门离开。”
天锦还是不相信,担心他是戏耍自己。
谢石看出她的不信任,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抬步越过她,走到那两个丫鬟面前,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丫鬟便离开了。
天锦一脸复杂,神也是他鬼也是他,明明她很生气的,可是抑不住心底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的期盼,微微的就心动了。
“去吧,多带些保暖的衣物。”顿了顿又从身上摸出两张银票递过来,“离开后,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见他如此,天锦总算相信了,他是真的要帮助自己离开。心里的阴霾一下子散去,看着递过来的银票,她没有矫情的拒绝。
离开这里,她身无分文,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可就这样拿了他的馈赠,她也不能心安理得。银票的面额不大,仅两百两,却也足够了。
她妥善收好,“我不会白拿你的银子,待我离开后,你找个时机去我住的那个院子院子里有颗梧桐树,那下面埋的东西,你悄悄拿去吧。”
谢石一怔,“你埋了什么东西?”
天锦眼里闪烁,“你去挖了就知道了。”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虽然你这个人出尔反尔,但也不是那么的可恶了。不过,我这样走了,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谢石:“我若说会有麻烦,你就不走了?”
“不!我是一定要离开的。你不会明白的我其实已经”她差点就脱口而出,告诉他自己已经心上人并也嫁给他了,却在关键时又及时打住了。
“你其实已经怎么?”谢石眸光微沉,听出不对。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其实已经抱定了离开的决心,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一定会逃的。”
“你就不怕被人现”
天锦毫无畏惧,“那又如何。”她连死亡都不畏惧,又怕什么。如果不能和阿裕在一起,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若能逃出生天,她才敢说自己是惜命的,她还要留着大把的光阴与阿裕朝夕相处。在这以前她不能畏手畏脚,否则就会变得懦弱。
她坚定的决心,引得谢石侧目。
面前这年轻的女子身上有一股韧性,倒是挺讨人喜欢的。他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这样的女子,否则必然会深深受她吸引。
她还太年轻配自己的确可惜了。
她引起了他的注意,却是百般想要离开,他也不可能强留。
“去吧。”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谢石便不再看她,缓缓背过身去。
天锦在身后冲他道了声谢,然后满心欢喜毫不留恋地跑开了。
那脚步声渐渐远去,谢石倒底没能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穿得嫣红,裙摆在风中飞扬如花似玉的年轻,跑起来就像一只翩然飞离的蝴蝶。
他的心里隐隐地有些不舒服了。
天锦回到院中便现一直守屋里的婆子也不见了。
顿时心喜若狂。
她没有迟疑,听了谢石的话,带足了御寒的衣物。出门前,还特意裹上了兔绒斗篷,出了院子便小心地注意着四周,朝着后院的走去。
纵然她想过无数个逃离的画面,可真正实现了,心里还是很忐忑,期望越大,就越怕失望。可这一路上通畅极了,四周都静悄悄的,半个人影子都没有。
眼看那扇门就在眼前了,她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不敢回头,几大步迈上去。双手颤颤地摸上门栓,“嘎吱”一声,门被打开,迎面扑面一股泥土的气息。
望着那大片的田地,她几乎都要喜极而泣。
没有过多的停留,迈过门槛,压抑许久的心情变得飞扬起来。她脚下轻快,不肖片刻便将这座别院远远甩在了身后。
直到确定不会有人追上来,她才回头远远看了一眼。她对谢石是感激的,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把人都引开了,不可否认如果没有他相助,她不能这么顺利。
“牛大叔,多谢你。它日若是有缘,天锦必然涌泉相报”
最后,再看一眼。天锦收回视线,越走越远。
别院湖边水谢。
谢石眼望着那片冻结的湖面,面无表情地问:“走了?”
在他身后,是一袭灰袍的刘管事。他微微垂守,“已经顺着良田上的小道走了,以她的脚程天黑前能上官道,只是不知她会去往何处”
或许是瞅见谢石脸色沉凝,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派人跟着她。”
刘管事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大步而去,心里纠结不已。
饶是他自认对谢石十分了解,这会儿也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为难了。照理说一个被打到别院的姨娘,摆明了是失宠的。
偏偏天锦前脚被送来,谢石后脚就追来了。
他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巧合,若两人没有在湖边相遇,根本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现在,谢石又主动放任天锦离开,甚至还向她瞒了身份。派人跟她到底是何意呢。是监视,还是只是单纯的想护送她离开?
刘管事再精明,这会儿却是真的头疼了。
天锦一走,谢石也没有休闲是兴致了,被冷风吹得生冷的身体,回到屋子渐渐暖和起来。
他翻了翻桌案上的书册,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丫鬟进来奉茶,他拿起来喝了两下,便觉得索然无味。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响起天锦临走时说的话。
他心里微微一动,立即迈出屋子,“来人”
天锦住的院子草木不少,但梧桐树却仅有一棵,都不需要刻意去找。他围着这棵树围了两圈,双眼盯着树下的泥土,指着朝东的方向。
“挖。”
被喊来小厮,不敢迟疑,握着工具上前,小心翼翼上前翻土。土壤才刚被挖动过,虽然已经踩紧,但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很快的,泥土里便露出一块杏黄的缎料。
谢石双眼眯了眯,吩咐道:“小心些,别弄坏。”
小厮听了,便弃了工具,用手扒了扒,从里面取出一个鼓鼓的包裹。
这包裹显然是件女子的衣物,被呈到谢石面前的时候,他久久无语。
小厮忍不住掂了掂,听到清脆的响声。
谢石抿唇皱眉,“打开。”
小厮依言将包裹解开,当女子用的饰跃然眼前的时候,谢石着实一愣好半天,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小东西果然不是白拿。”
101第101章中毒
天渐渐暗了下来,气温也越低了。?
饭后,谢石依在榻上,身上搭了张毛毯,手里捏了本兵书,看两页便朝外面望望,明显的心不在焉。在他身侧的小几上,摆着一堆从梧桐树下挖出来的零碎饰。
这些东西,也就是寻常的饰,没一件显得出众,但胜在数量多。细细论足,倒也值得两百两。
一想到那小东西一脸坦然地接了他的银票,他就忍俊不禁。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谢石轻哂一声,翻手便将兵书盖到了那堆饰上。
眼不见为净。
“六爷。”门外响起刘管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何人?”
刘管事有些难以启齿,却不得不如实禀明,“人,人跟丢了……”
谢石猛地站起来。
门被用力拉开,他面色沉沉,“怎么回事?”
“好像是被她察觉到了,被刻意甩掉了……”
刘管事万万没有想到,安排的人会失手。要知道天锦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人,听回来的回禀,这一路并无人接应她。
靠着一双腿,她愣是上了驿道。那驿道上有一处茅草搭成的茶寮,他派去的人眼看她去讨了杯热茶,一个没注意,人就不见了。
听了他的转述,谢石只觉得心口一阵闷沉,忍不住骂道:“连个小女子也看不住,这等无用之才留着何用!”
刘管事心中一紧,有心想为手下讨饶,又怕惹得谢石动怒,只得垂下头,快道:“我这便让人去找。”
谢石抬手一挥,烦躁道:“快去!”
刘管事应了一声,转身小跑。
天锦的失踪,让谢石震惊不已。他刻意交待的事情,刘管事不会敷衍,派人去的人肯定机警。他明知天锦决然离去,也不可不小心。
可人跟丢了,对他来说就是失败,就是无用。
战场迎敌撕杀,从来没有第二次机会。这里不是战场,他也不要求手底人个个都英武能干,但至少要足够机敏,能洞察秋毫。
跟他说人不见了……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回,刘管事算是看出来了,谢石分明对那位离去的姨娘是看重的,虽然他依旧不懂人为何会被放走,但现在他只能尽可能弥补错处。
别院里的侍卫都被召集了起来,众人骑着马,手举火把,一路快马加鞭追去。
谢石坐了片刻,眉头越拧越紧,朝外喊了声“备马”,就大步踏出去。
刘管事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六爷,这天寒地冻,您的旧疾尚未好透,好歹加件衣裳。”说着便将手里的斗篷递上去。
谢石虽然不畏寒,却没有拒绝。将斗篷往马背上一扔,翻身上马。
“快快,跟上。”刘管事又点了几名壮实的仆从,随谢石同去。
谢石府上养的都是良驹,比起天锦的脚程不知快了多少倍。他赶到茶寮,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茶寮里的主人,被突来侍卫惊住,瑟缩的蹲在一角。
侍卫拿他问话,却是一问三不知。
谢石在外头就听到了,并没有进去。黑夜里,一支支火把像火龙似的,侍卫沿着驿道追了两里多路,一无所获又折返回来。
茶寮处,是个三叉路口。
谢石不知天锦去向,心中暗腹:夜里寒气重,她脚下虚浮,一介弱女子罢了不可能抵御这种气温。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必不会冒险前行。
他眸光微缩了缩,吩咐:“往城门方向去找。”
侍卫立即调转马头,朝着寿阳城的方向追去。
谢石却留在原地未动。
人是在茶寮丢的,其实她往哪个方向去都是有可能的。
他朝身后剩下来的一队人马看了看,目光越过他们,朝着茶寮后的树林深处望去。
此处背靠山岭,也不排除她会进山的可能。
“你们几个,去树林搜寻。”
谢石是行军打仗的大将,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指令。
天色越来越晚,谢石的脸色寒沉如霜,前往寿阳城的官道平坦好行,侍卫一路追至城门下,那城门入夜之后就会关闭。得知并无要寻的人,侍卫们再次无功而反。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
谢石从马背上跳下,取去火把,亲自带着人进山……
最终。
人是在一个废弃的狩猎陷阱处找到的,因她身份特殊,侍卫不敢动她,守在上面等谢石到来。
谢石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天锦已经晕了过去,身上凉透。探到她鼻息尚在,谢石算是松了口气,扯下身上的斗篷将她裹紧。
等他们爬上去,火光一看,他便眼尖的现她衣摆处点点血迹。
谢石脸色微变,急急丢下一句,“去请大夫。”
不敢耽搁,抱着她上马急奔回去。
别院里灯火通明,刘管事站在门前,心焦地踱来踱去,直到听到马蹄声。
“六爷!”
谢石抱着毫无知觉的天锦下马,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吩咐,“让人取热水。”
屋子里的炭火很足,小心地将天锦安置床上。谢石犹豫了一瞬,还是掀开了她的裙摆。
伤在小腿上,流血不多,伤口应该不重。再看看冻得紫的面颊……屋子里光线充足,他一眼看去,立即深觉到不对。
她的脸上隐带着一抹黑气,分明就是中毒之象。
谢石原还有几分顾忌,没有做得彻底,这下也顾不得她的清白名节了,飞快脱了她脚上的鞋,卷起裤脚。
那白皙的小腿上赫然出现两个小洞。
小洞周围的皮肤青紫红肿,一看便知是被毒蛇咬了了。
谢石来不及细想,掐着她的脚,埋下头去,用力吸了数口。
大夫终于来了。
热水也开了。
听到外面动静,谢石扯过被褥将床上的盖住。才转身看着被引进来的大夫,喘息道:“你且过来看看,她中毒可深?”
谢石面色不好,大晚上的被挖起来出诊,大夫心里不情不愿,奈何来人眉目凶狠。这会儿看到谢石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却面似恶煞更不敢得罪,忙不迭地上前。
“竟是蛇毒……”大夫惊讶不已。“这个时季,蛇类早已蜇伏不出,这,这……”
不用他提醒,谢石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