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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李氏弟弟,住下顺理成章,徐承志同他们非亲非故只是陪他来的友人,于是徐承志就被李念原赶回了客栈。
徐承志叹着自己就是李念原丢了的裹脚布,只能说明儿午后再来瞧他。
这一夜吴雅家的人都没怎么睡好,塞和里氏想着婆婆昨儿大悲大喜还昏厥了一次,一早就起来让厨房张罗煮四宝粥给她养养身子。
这四宝粥还是珍珍教她的,用的核桃仁,红枣,薏米仁和血糯米四宝,出锅前再撒上一把磨碎的黑芝麻,极是补气补血。
她刚一进厨房就着实唬了一跳,她们家那位昨儿才认的舅爷爷竟然杵在灶台前在做饭。
李念原见着她冲她几里哇啦地鸟语了一番,塞和里氏一句没听懂,没法子只能把博启从被窝里揪了出来当翻译。
博启顶着一脸的睡眼惺忪同她解释,原来李念原是在给李氏做早点。
李念原乐呵呵地对博启说:“大外甥孙儿,你同你娘说,我做的是我姐小时候最爱吃的水磨芝麻汤圆,哎呀可惜,北京这糯米不大对味儿,要是在扬州我一准能做得和娘做得一模一样。”
博启原样转述给了塞和里氏,李念原到底是长辈,塞和里氏无奈也只能随他去了。
到了用早点的时候,李念原跟小狗似的殷勤地绕着李氏打转。
“姐姐,你尝尝,可是同从前吃过的一个味儿?”
李氏睡了一晚上心情已经好多了,她吃了一个眉眼间溢满了笑容。
“是一个味儿,难为你一个大男人还能做得这样好。”
李念原骄傲地说:“咱们老李家那是祖传了一条吃货舌头,身为一个老饕,怎么能不会两下子呢?你那小孙女就是随了我们老李家的人,她在扬州竟然同我抢螃蟹吃!”
珍珍此时坐在李念原的燕云楼里打了喷嚏,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舅爷爷正在阿奶面前结结实实告了自己一状。
作者有话要说: 有加更咩?
唔……
第 118 章
于是李念原便把珍珍在扬州怎么把清江浦的螃蟹全买了去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李氏; 说的不多不少; 倒也没冤枉珍珍和阿灵阿这两“小坏蛋”。
最后他总结道:“姐姐,我本来呢是生气的,要是搁外人我非得揍一顿才解气,不过看在是自家人的份上; 我饶了她吧,往后的螃蟹我给包了。姐姐你是没看见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糟蹋蟹的,把我给心疼的哟……”
李氏被弟弟神气活现又上蹿下跳的动作逗得直乐,难得畅快地大笑出声。
吴雅家的人看李氏今日好多了; 也就放心地留他们姐弟两说话续旧。
塞和里氏不敢走远; 在外屋里做针线活; 万一李氏再一个激动昏倒她好进去照看。
她时不时往里张望一下,感叹自己有生以来第一回听婆婆一日内大笑这么多回。
里屋中,李氏让李念原上炕坐她身边; 李念原打小就在南方长大,不怎么习惯炕; 他人又敦实; 吭哧吭哧地费了半天劲才把自己的腿盘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李氏淡淡地笑着问:“你到底是南方长大的; 不习惯炕吧。”
李念原嘀咕问:“难道姐姐就习惯了?”
李氏点点头; 嗪着浅笑说“都半辈子了,早就习惯了。”
“姐姐; 回头你和我回老家,再去扬州去金陵,我在江南好多大宅子; 保你一天换一张床一年都不重样。”
李氏摇摇头,点点他说:“姐姐老了,而且旗人不能随意出京的。”
李念原不屑地撇撇嘴又想起了一件要紧事:“那满……”
他本意是想说“那满洲鞑子对你好不好”,可一想好歹是姐姐的夫婿,只能刹住车改口问:“那满洲粗人待你好不好?”
说来老李家不但遗传吃货舌头,还遗传护短,李念原心里他姐姐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额森这坨牛粪上。
而珍珍眼里她姐姐德妃配康熙同样也是如此,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心里不住嘀咕满洲鞑子,一个总爱把一顶“狗皇帝”的帽子罩康熙爷脑袋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氏看他眼中愤愤不平又怎不知他的心思,她握住弟弟的手说:“山河破碎风飘絮,姐姐能有如今这样安稳的日子已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了,你姐夫他待我很好,若是我没被掳,按着爹娘的安排嫁人,也不一定能寻着这样好的夫婿。”
李念原松了口气,有点不情愿地说:“姐姐说好我便信了。要不好嘛,我也有办法对付他。”
此时他眼神兴奋地闪动着,“姐姐,你住的这院子有些小,我给你换个大的可好?姐姐你还缺什么要什么都告诉我,你别替我省钱,我这辈子穷的只剩钱了。”
李氏闻言呵呵笑了起来。
“这院子是皇上赐的,换不得,家里就这几口人,住那么大院子做什么,足够了。我什么都不缺,皇上赏了三座庄子一座当铺,如今都交给了珍珍的夫婿在打理,一年一万两的进项不仅能够家里吃喝,还能每年再另外置产。”
李念原一句“鞑子皇帝”到了嘴边生生给噎了回去。这也怪不得他不喜欢康熙爷,要不是他祖宗入关烧杀掳掠,李氏也不会被掳去关外,他们家也不至于生离死别。
虽然这不是康熙干的事,但祖债孙偿,这顶帽子还是得扣他脑袋上。
“姐姐,皇帝为什么要赏你宅子?我瞧着姐夫也不是当官的啊。”
李念原是盐商,少不了和淮扬官场打交道,他见过额森一次就闻得出他身上没有官气。
想到这里李念原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大爷的满洲官老爷各个又贪又色,幸好姐夫不是当官的,不然可苦了姐姐。
(此时,在黄河大堤边的阿灵阿也打了个喷嚏。)
李氏一时间到不知道要该怎么同他说,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你在江南见着了珍珍可是?”
“是啊,这小丫头片子有趣的很,还和姐姐有五六分相似。”
“那是我的小孙女。”李氏道,“我还有一大孙女,比珍珍年长一些,生得同我更像些。”
李念原欣喜地问:“大外甥孙女在哪?她也是旗人吧,可是也嫁在了京里?姐姐要不把她叫回来让弟弟见见?”
李氏轻轻咳了一下。
“她十年前进宫去了。”
李念原没懂她的意思,只当大外甥孙女是去做宫女。
说来前朝那也是有宫女的,他小时候听爹娘提过,每到选宫女的时候皇宫的太监就会到京郊到处抢女孩,一抢进去终身都出不来。
李念原听得心口疼,他一拍大腿说:“别担心姐姐,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咱们砸他个十万两,十万两不行就砸一百万两,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救不出大外甥孙女。”
李氏看他没明白,又咳了一下。
“她……她是伺候皇上的人,出不来。”
“伺候?”
李念原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的意思,突然两眼一翻,“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李氏大惊连声喊着“念原念原”。
塞和里氏原来以为是婆婆又不舒服赶紧跑了进来,可进屋一瞧发现舅老爷昏倒,当下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愣在那里。
李氏对她说:“快去请大夫来。”
李念原这一昏昏了大半天,等他也悠悠醒转的时候都是下午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守在床边的徐承志。
满脸担忧的徐承志半个字都没说呢,李念原就扔了徐承志盖在他头上的湿帕子,拽着徐承志的手又嚎又哭。
“老徐,我姐姐命苦啊,我的大外甥孙女更命苦。你可知道她进宫后被鞑子皇帝给糟蹋了,出不来了。爹娘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啊!我对不住死去的爹娘啊,我怎么就没早几年寻着姐姐,要早几年我宁愿把我的一家一当都献出去,我也要保着姐姐的血脉啊。这苦命的孩子,如今还不知道在宫里怎么受苦呢。老徐,你可认识皇宫里的太监?不管花多少钱,咱们要想个法子把这孩子救出来啊!”
徐承志来的时候看见李念原面无血色地躺着床上,急得差点摔倒。
等李氏同他说了前因后果,他一听就知道,得,是这个急性子话没听完又理会错了意思,自己吓唬自己呢。
徐承志拍了拍他的肩膀,“念原兄,你那大外甥孙女在宫里不苦。”
李念原怒瞪着一对滚圆的黑眼珠说:“怎么会不苦!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君看白发诵经者,半是宫中歌舞人。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这些就学时读过的诗,你都忘犄角旮旯里去了啊。你跟我说说,怎么可能不苦?”
徐承志扶额道:“念原兄,你大外甥孙女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德妃娘娘,她过得好着呢,真的不苦,你姐姐的一家一当都是皇上宠爱你大外甥孙女赏的。”
李念原呆若木鸡,徐承志无力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慢慢等他缓过神。
好半天之后李念原方道:“真的?”
徐承志道:“真,比你那十二个厨子和每天吃的螃蟹还真。”
李氏这时候进屋里来,她见李念原醒了,一颗心这才放下。
李念原拉着李氏的手问:“姐姐,大外甥孙女真没事?”
李氏道:“你放心吧,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阿哥和公主们也都好。”
李念原又呆了一下。
“阿哥和公主?”
李氏眉眼间堆满了笑意。
“娘娘膝下如今有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最大的四阿哥今年都有八岁了。”
李念原脑袋因李氏这几句话而一通混乱。
他仇视害他们国破家亡的满洲鞑子半辈子了,以他的才气要考取功名出仕易如反掌,可最后只考了个举子宽慰父母之心。待父母亡故后就弃文从商,为的就是不效力清廷。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起早逝的爹娘和不知所踪的姐姐,总要在心里问候康熙爷祖宗十八代一番。
结果姐姐不但嫁了满洲鞑子,如今外甥孙女还是小皇帝的爱妃,还给他生了孩子?
徐承志瞧他一脸呆相就知道这轴人的脑袋瓜子又僵住了,徐承志决定把李念原这个呆瓜放一边,等他过一会儿慢慢转回来。
徐承志转而亲切地问李氏:“撇开四阿哥外,不知其余几位皇子公主几岁了?都属什么?我手上有一批生肖的小玉雕,老夫人若是瞧得上眼就代我献给娘娘,也算我的一份心意。”
李氏还没张口拒绝,李念原缓过神来了。
他一抹眼泪对徐承志说:“我家的孩子,要你献什么殷勤?就你有玉,我没有吗?徐承志我警告你,别在老子面前炫富,老子明年多做一个月的生意挣得就比你多了!”
他转头问李氏:“姐姐,你同我说说,孩子们都喜欢什么,我来买。”
李氏摇头笑道:“宫里什么都不缺,用不着你买。”
李念原憨厚地嘿嘿一笑,扯着李氏的衣袖问:“姐姐,四皇子将来能当皇上吗?”
李氏一呆,徐承志倒吸一口冷气,李念原瞅着他道:“你吸什么凉气,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安排吗,我无儿无女,死后打算把家当都捐给天地会,如今我寻着亲人啦,那这事就不作数了。四皇子要能当皇上我还反个屁的清,呜呜呜……老……唔……老徐头……”
李念原后头的话都被堵在了徐承志的手心里。
徐承志抱歉地看着李氏,好像他才是李念原的家人,一副“是我没管好孩子”的歉疚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舞起来~
本章都有红包,周末加更ver!
现在知道李念原为啥不见阿灵阿了吧,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嘴巴管不住,脾气管不住。给钱就好,话就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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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9 章
“对不住; 对不住; 伯父伯母去世的早,他十几来岁就没了长辈约束,才这样无法无天的。”
李氏纵容地摸了摸李念原光溜溜的额头。
复国,哪个汉人又不想呢?
“念原; 家里男人们除了博启都听不懂汉话,你今儿在这同姐姐说了心里话,说过就算了,那些事以后你藏你自己心里再不能同外人说。皇上已经立了太子; 太子又是故去的中宫娘娘所生; 其他人要是去想那个位子就是僭越; 会害了咱们娘娘的。”
李念原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太子算个什么鬼,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太子能当皇上的; 他其实对大明也没啥怀念之心,按他爹说的; 大明也是一团乌烟瘴气; 要不能死在一个草寇李自成手里?要不是前朝闹选妃; 他姐姐也不会躲去姥姥家; 就不会被清军掳走,所以大明也不是啥好东西。
但大明可以不留恋; 他们汉人的江山却不能不复,他大外甥孙女如今膝下有皇子,要是她的儿子能当皇帝; 也算是他老李家为了汉人曲线救国了。
不过四皇子如今才八岁,不急,他回头见着小外甥孙女那个鬼精灵,再慢慢从长计议就是了。
李念原的生意做到今日几乎可说是稳如磐石,手下几个管事的各个都有能耐,他每日只流连在“正房和两位姨娘”中间。
其余日子都在和徐承志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日子过得空虚的很,他现在却觉得下半辈子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忙碌,一下充实了起来。
李氏见他无事嘱咐他几句好好休息便回房,哪知道李念原转身拽了徐承志要去逛街。
看着弟弟活蹦乱跳的背影,李氏嘴角噙着一抹化不开的浅笑,提笔给珍珍写信。
…
当园子里的暖棚工程结束的时候,珍珍收到了京里寄来的一只木匣子,这东西是走官家驿站来的。
这意味着这是姐姐德妃从宫里寄给她的。珍珍打开一看便忍俊不禁。
这匣子里可不止姐姐给她的一封信,还有李氏的信,攸宁的信,甚至还有大外甥四阿哥胤禛给她的信。
好吧,大家都十分明智地选择去蹭那个抠门金牛座康熙爷的便宜。
可康熙爷也怪不了别人,谁叫在这个时代,皇家驿站是最好的物流公司呢?
因担心家中的事,珍珍先拆了李氏的信来看。李氏终究是李氏,虽说经历了亲人重逢这样的喜悦,也依旧是不改她淡然的作风。
她给珍珍的信就简简单单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家中一切安好,已同李念原相认,李念原如今就住在家里,弟弟十分热情。
热情。
珍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可是能想象她这个敦实圆润的舅爷爷能给家里带来多少的欢声笑语。以及……
热情。
珍珍脑海里勾勒着李氏写信时的表情,她那么喜静的人,大概现在是头疼里带着高兴,高兴里带着无奈吧。
哎,真好,她要是现在在京城该多好呀。
珍珍摇摇脑袋,把李氏的信收好,接着去看姐姐德妃的。
德妃的信也是简简单单,说自己很好,问她好不好,说她听皇帝讲江南的气候和北京不同,潮湿闷热,嘱咐她要注意身体,当心水土不服。
哦,顺便府上了一张坐胎药、一张保胎药,一匣子补身体的药材。
珍珍看完就想:果然世界上带我最好的人就是姐姐了。虽然她眼下催生的态势已经是理论派加上实践派二合一了。
珍珍将那匣子药扔在一旁,接着她又读起了攸宁的信。
攸宁的信就长得多。她说容若大哥病好之后也算性情大变,说是往后要孝敬父母,从内院搬到了外院住,几个孩子他也亲自过问起居教导。
也不知他是如何说动的官氏,那官氏竟然搬回娘家去住了,说说要过一阵子才回来。
官氏一走,最近什刹海边的明相府特别安静,每日没有容若夫妻的争吵,只有几个侄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说完了自家的事,攸宁还给她八卦了一番钮祜禄家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宫里贵妃的提点,法喀最近可说是彻底夹起尾巴做人。只是四房颜珠夫妇积极地不得了,已经摆出一等公的爵位早晚要落我们房头上的架势。
攸宁在信里问她江南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最后信末依旧是她招牌的“想你想你甚想你”。
珍珍读罢莞尔一笑,她脑海里能想象写这封信的时候攸宁是什么表情。
写到容若大哥的事必定是一脸难以置信,写到钮祜禄家的事又是摇头晃脑,一脸八卦,最后问她吃的玩的,脸上一定满载着好奇。
珍珍已经知道该如何回她这封信了。
她要在信里夹上一朵金桂,当她拆开信的时候必也是能闻着这江南秋日的滋味。
珍珍最后拆开的是四阿哥的信。
四阿哥的信不但短,还颇为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写的是:姨母,我也想吃大闸蟹,替我留点。
珍珍瞪着信纸。
他这是什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