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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瞥见他眼里一点点的寂寞。她和他都是一样的,何必让对方不开心呢。于是赶快岔开话题: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去相亲呀?”
迹部景吾好像更不开心了。
灿知道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我只是、随便问一下……”
“你介意吗。”
“说不介意是不太可能的吧……”托腮,“越来越无法理解有钱人的生活了,不是说好这是自由恋爱的时代吗……如果你们相亲了、互相看着顺眼就会结婚吗?”
迹部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沉吟了一会儿。
“不会的。”
“诶?”
“——我不会看别的女人顺眼的。”
他捧过茶杯的手突然覆在了她的手上,掌心那么烫。
但是男朋友去相亲这种事情,并不是完全不会紧张的。迹部去相亲的那天,灿一个人去了雕刻时光。书店里依旧没什么顾客,雒笛在放影碟看。
“唔……你来了呀。”她见星野灿进来便用遥控器暂停了电影。白色的投影布上,画面暂停在一处昏暗的光影上。Scarlett O’Hara疯狂地从十二橡树村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地里挖出一根沾满泥土的老萝卜,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在这里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挨饿。
这个场景她再熟悉不过。毕竟是她看过很多遍的小说和电影。她明白Scarlett那样辛苦的生活,她也和她一样,在慢慢地撑着、撑过了一阵又一阵……
每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12岁逃离东京到神奈川的那个夏天,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车票,在遇到幸村之前她是怎样度过那饥饿的几天。
“你喜欢这部电影?”
雒笛看她一眼,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爱慕费雯丽女神。”她说着,起身去给灿倒了一杯茶,“你有一阵子没来了,最近好呀?”
“是‘最近好吗’。”灿主动地给她纠正说得不标准的日文。
“啊……”她有点不好意思,“你男朋友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他相亲去了。”
“哈?”雒笛惊讶地一下就坐在了写字台上。
星野灿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跟雒笛解释这件事了,就连她自己还都不明白呢。渡边修和佐藤和美也是,迹部也是,她很怀疑如果真弓和忍足没有发展成这么门当户对的情侣关系的话,是不是也要被逼着早早相亲。
灿匆匆喝了一口茶水,寒冷的天气让她有点发抖。
“雒笛,有的时候我觉得生活是件很荒唐的事。”
雒笛定定地凝视着灿没有表情的面孔。
“星野小姐,你知道吗——这部《飘》我已经记不起来是第多少次看了。在看这电影之前我把南北战争归于一场解放黑奴的伟大战争,可结果呢?林肯总统从没想过要为废除奴隶制而大动干戈,解放黑奴最后只是一场政治博弈,因为萨姆特要塞的第一炮而最终走到了那一步、因为不得不那么做、因为选举权。我以为可恨的南方奴隶主其实那样悲惨,我以为高尚的北方人其实恰恰对黑人敬而远之、横颜侮辱,我以为罪恶带血的奴隶制其实不乏主人对黑奴的关照和尊敬……
“这世界是不会单单为所谓的正义、人性、自由而去打一场仗的。能让战争发生的只有利益。
“给予自由黑人选举权却不给南方白人选举权,给予黑人特殊照顾却镇压原先的奴隶主——是不是所有的变革在最初都是矫枉过正?还是说这是当局自知且认为必要的呢?
“而最终我们评价这场战争的时候,都只去评价它伟大的客观结果,没有人会提起这伟大并不是它主观的本意;我们都只会夸赞那种使我们变成了今天模样的变革,不可一世地抨击被变革推翻的那种文明,可它也未必像我们想的那么坏、那么血淋淋的。
“我知道这本书写得可能不是全对的、可能真的是历史观歪曲,但我也知道我一直以来看事物的方式错了。这世界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没有必然,甚至可能也没有答案,它允许很多光怪陆离存活下来——以我们不理解的方式,像今天的我们不理解奴隶制,像南方人不理解北方要解放,像Scarlett O’hara永远也不理解Melanie和Ashley……星野,你想过没有,或许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呢?”
雒笛看向定住的电影画面,拿起遥控器继续播放。
“费雯丽真是很好看。演技也是一流。”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两个小节,这一章就完了。《知秋记》也是这部小说里我至今唯一没有写完的一章。这章之后的内容就都是我很久以前写好的了,所以应该很快完结。
☆、下篇(4)
“和迹部相亲的那位小姐,真是位大家闺秀呢。”樱井真弓有点故意地这么在灿面前提起,灿依旧还是波澜不惊:“他要是喜欢这一款的,就不会看上我了。”
“哟。”真弓有点惊讶,讪讪地笑着,“这是正宫娘娘的自信?”
“这是自由恋爱的自知之明。”灿没忍住笑了一声,温柔地推了一把真弓。
迹部过来的时候,灿正和真弓打闹,见他来了便马上停下,佯装严肃地问:“怎么,迹部同学还没有醉倒在大家闺秀的温柔乡里?”
迹部景吾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口吻,有点发笑:“你是在吃醋吗,嗯?”
“是啊,我明确地告诉你,就是在吃醋。”但是灿装着装着就绷不住了,笑自己演得实在太入戏,“好啦我开玩笑的。”
迹部有点遗憾:“本大爷倒是希望你真的能吃一下醋。”对星野灿这种近乎“宽宏大量”的行为,他也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头疼。
“——所以和你相亲的那位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星野灿一直不停地问这个问题,搞得迹部很头疼。没想到她第一次对他表现出难缠的一面竟然是因为这种尴尬的事情。
“我没有仔细看。”迹部有点不耐,他并不喜欢女朋友这样“大度”的样子,“不过是个什么企业的女儿,本大爷连名字都没记住。那种平庸的女人,看过一眼忘记就行了吧。”
——平庸的女人?……灿对他的态度有些无语。能和迹部财团的独子联姻的女人,怎么可能平庸……但后来想想也释然,迹部大少爷,眼里最平庸的就是“钱”。
而自己竟然被迹部的过滤网留了下来——甚至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常常被“特别关照”。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看得起我了……”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迹部像是窥探一样地凑近了一些,有事标志性得意的一笑:“怎么,没自信了?”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您一样表现出一种是金钱如粪土的气魄,我也可以有自信啊。”星野灿说着翻了翻眼睛,“人总是看不上自己最不缺的东西,所以你自然看不上有钱人家的小姐咯。”
然而这种感悟对迹部景吾来说像是前所未闻的大道理一般,以致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三月。仿佛已经听到土地下植物滋生的声音。未见其绿,新到仿佛已经绿了一样。某天星野灿回到寝室,给自己拌了一盘水果沙拉吃。末了好像还觉得不够,又做了一份给隔壁的歌野绚香送过去——这是她难得有的兴致。已经进入三月的东京让她有点兴奋,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这个繁华城市的春天了,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的心都在冬天。
“恋爱的人果然是不一样。”歌野绚香每每看见越来越神采飞扬、气朗身清的星野灿也经常这样像大人一样地感叹。那几天的星野灿看上去好像很空闲,甚至还常常主动去网球场观摩迹部训练——他们周末就要和青学比赛了。
迹部见星野灿过来,愈发卖力地练习,直把对面陪练的学弟打得直不起腰来。
“……好幼稚……”她一脸黑线。
休息的时候迹部下场来找她,灿很自然地递过一条毛巾,他接过来擦汗。一套配合一气呵成,默契得吓人。
“衣服披上。”灿把外套搭在他肩上,见他没有要拉好衣服的意思,只好自己给他拽一拽,“穿上啊。天这么冷会感冒的——诶……”
——迹部景吾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女朋友揽在了怀里。她感到了他的气息、因为剧烈运动之后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着散发出的年轻的热气,还有他徘徊在她颈项间温暖的呼吸。
“收敛一点啦你。”灿推推他的胸膛,却因为他剧烈跳动着的心脏而微微脸红。说也很奇怪,没有成为迹部的女朋友之前她是那么冷清的一个人,迹部几次颇有些过火的挑衅她都像个女战士一样完美地还击回去,也不记得体面不体面这回事。反倒是跟他成了现在这种关系之后……因为这种小小的“调戏”而脸红心跳的时刻越来越多了。
一边的忍足咳了一声,队员们选择性失明一般把头都转了过去继续练习。于是迹部变本加厉,脸凑到了星野灿的耳根。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推他:“你怎么了呀你……”想也知道,瘦小的她根本推不动男朋友。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头发长了,挺好的。”
“哈?”
趁她惊讶之机,留下了猝不及防的一吻。星野灿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耳根和后颈一阵的湿热。
脸更红了……真是太可耻了啊。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以前倒是没有开发出你这方面的潜能。”迹部有点满意地笑着,“你害羞起来的样子也挺可爱嘛。”
“托你的福,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害羞为何物。”没好气。
这天灿回去,看见歌野绚香在自己的寝室。
“怎么过来了?”她脱下外套过去寒暄,“吃过晚饭了吗?”
“我吃过了。”绚香答,“下午有一位叔叔来过,你不在,他就敲了我的门。”
灿的动作慢了下来。过了两秒钟她才谨慎地、以征询似的口吻重复:“叔叔?”
“是呀。是位四十多岁、身材不高、看上去非常精干的先生。”
星野灿猜想,大概是她父亲来过了。听绚香的口气比较随意,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也就松了一口气。关于自己身世的那点事情,她仍然是谁都不打算说的。
“他留名字了吗?”进一步确认。
“没有,他只说请你明天晚上去矢岛家一趟。”
果然。但是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劳她父亲大驾,亲自来学校找她——他应当是一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是她的监护人的。
“明天周三嘛……下午下了课再过去,不知道晚上几点钟才能回来呀。”灿故意理了理衣服,岔开了这个话题的重点。 但是歌野绚香还是很不解风情地问了一句:“那位先生是灿的亲戚吗?”
“唔……算是亲戚吧……”她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幸好歌野绚香也没再多问。而她这一整晚一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更不好的是——这种预感第二天成真了。
周三晚。
迹部景吾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惊讶,因为星野灿从来没有打过他的手机——先于欣喜而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是担忧: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才打他的电话?
“怎么了?”
电话那边是久久的安静,要不是能隐约听到她不均匀的呼吸声,迹部就会怀疑手机根本是待机状态。
“灿?遇到什么事情吗?”开始着急起来。
几声疲倦的吸鼻子的声音,和微微颤抖的咳嗽声……她是不是哭了?他还听到车流和空气的流动。
皱眉:“你在外面?在哪里我去接你。呆在原地不要动。”外套都已经拿在了手里。
“——别——不用了。”她似在咬牙,“迹部,我只是打电话告诉你……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5)
1997年3月。星野灿觉得再也不会有更加寒冷的一年了。
灿一个人坐在海边,大风吹得她的眼眶都红了,但是眼泪却流不出来。母亲自杀之后,她早已想不到自己的人生里还会有如此难过的时刻。
和迹部说出“分手”的那一刻迹部声音里的错愕都抵让自己清清楚楚感受到揪心的疼。好像有人在她的心脏上钻了一口井一样,汩汩地流出一阵一阵的血水。
“以后不要再这样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迹部努力的故作轻松时,声音却有点紧张。
其实他那时候心里已经预感到了的吧,她并不是开玩笑的。难道只有分手的时候才知道心里的感情其实已经不能抑制了吗。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只是在一起试试看。如果我不能喜欢上你——我们就分开。”
电话那边传来迹部粗粗的喘息声。那时候的迹部景吾心里更多的是意外和愤怒,但如果在时隔十四年之后的2011年去问他,他会明白那时候自己心里那委屈的哽咽:
“——星野灿,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
分手之后的两天,她没有去上课、也不再住校、电话拒不接通,因为知道迹部肯定会找她。这两天她都一直住在父亲安排的房子里。自己会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父亲的恩惠,竟然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想起来也觉得有点讽刺。
樱井真弓也打来过电话,她也没有接通。她很清楚这个女孩是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一个人待在住处的第一天总觉得那么仓皇,后来她就打车出门,到雕刻时光找雒笛。到的时候雒笛正在锁书店的门
“よっ。”她简短地跟她打招呼,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皱着眉吸了一口。
“你抽烟?”
“一直都抽。”雒笛讪笑,把烟头在墙上摁灭扔进了垃圾桶,“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课吗?我正忙着搬家呢。”
星野灿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反问:“搬家?”
“是啊,开了几个月书店,没卖出去几本书,再这么下去要饿死的啊。这个店我已经盘给别人了,听说要开一家咖啡馆?——唔,好像是的吧。”雒笛显得记性不太好的样子。
“那你要搬去哪里?”灿有点紧张。
“我嘛……”雒笛似要抬手吸烟,又尴尬地发觉烟已经掐灭扔掉了,悻悻回答,“搬去下一个地方呗。”
星野灿终于察觉到她的意思:“你要离开东京?”
“怎么?舍不得我?”雒笛大方地笑笑,“也对,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本来就是无家可归的人,这么些年也都习惯到处走了。其实嘛灿,我发现,只要动起来人是不会饿死的。现在毕竟不是Scarlett所处的那个时代,你说是不?”
灿不经意地惨笑了一下。
“你男朋友呢?”
她真的很会问,一眼就看出她有什么不对。
“我们分手了,昨天。我提出的。剩下的请你不要问了,好吗?”
雒笛撅嘴,耸了耸肩。
“本来我是来告别的。我也要走了——没想到被你先说了。”她笑得更荒凉了。虽然心里悲伤的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但是离要死要活的程度还差得远。毕竟十五岁的她已经经历过了人生的很多不幸,也并不很在乎多这一点。
“你去哪?”
“我会神奈川。”星野灿用了“回”这个词,仿佛那里才是她的家乡。父亲已经同意让她回去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父亲也是在乎她的感受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我爸爸知道我在东京不会快乐的,而且于他以后也很麻烦。当时让他把我接回来的那个传闻——说什么‘矢岛株式会社的社长抛弃养女’,已经不攻自破了,我再回去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了。”
雒笛瞪大了眼睛:“你是被收养的?”
“通常别人会先惊讶于‘你爸爸就是那个有名的社长?’这样的问题。”事到如今,似乎也不是很介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这种背景。
“乖乖。”雒笛情不自禁蹦出一句中文。
“什么?”
“不用在意,大概就是日文里‘好厉害’的意思。”雒笛似乎无心追问她被收养的事情,“这是你们分手的原因?”
“不,是因为分手我才想回去。”星野灿看了看远方有点阴霾的天空。现在回去,她该怎么面对幸村呢?那次他做手术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连电话联络也没有。而她和迹部在一起的这件事又该怎么解释?——我喜欢你但是和他在一起了,对不起。这样的道歉,需要吗?
幸村精市……她还仍旧喜欢他吗?
还是喜欢的。但是却觉得和迹部有了很深的羁绊,离开他会觉得心痛。这和当时离开幸村、离开神奈川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恋爱而变成一个这样温柔的人,会去照顾她之前认为的“无聊的自尊”,会盼望他来关怀自己,会期待每一次见面,连给他做一次早餐都变得那样美好。
为什么呢。迹部和幸村——自己会喜欢着两个如此不同的人。
“如果你不想回神奈川,可以和我一起走哦。”雒笛好像洞穿她一样,“看你的表情,似乎对神奈川没有什么期待啊。”
“哪有的事。”灿的手轻轻拂了一下,“迹部周六比赛,我想最后再去看他一次比赛,你觉得这样做好吗?”
雒笛眯了眯眼睛,有点遗憾地笑笑:“根据我写了这么多年言情小说的经验来看,很不幸地告诉你——你好像是很爱他。”
1997年的3月29日。
这天早晨起床之后,星野灿一直在住所坐立难安。昨天明明已经想好的,去看他的比赛呢……
——可是,到了这一天,竟然不敢了。在星野灿的记忆中,她还很少对什么东西感到恐惧。她受到无数过作为私生女会受到的非议、承受住了母亲自杀的事实、在收养院里度过了那么多漫漫长夜、看过了父亲和身边人冷漠的脸……这些都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