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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搬进春山书寓之前,他一直都住在这里,跟父亲习武也是在那院子里头。那院子并不很大,摆放着一把藤椅,石桌石凳,还有一棵他从未见过它发芽开花的歪脖子树。
很多事物,很熟悉。
有些,熟悉得令他感怀往昔的童稚,不禁感叹如今烦恼多多矛盾多多,比如那棵歪脖子树。他记得他刚刚搬进来住的时候,大概4、5岁,喜欢爬树。有一回他坐在树上不慎脚抽了筋没有扶稳树枝险些摔跌下来,最后是谁抱他下来的他早已记不得,只有些胆战心惊的模糊印象尚在脑中存留;
有些,则熟悉得令他单是瞟上一眼就会感到一阵背脊发凉。比如,院子的一角,几十根断掉了的木棒、正杂乱的堆放着、状似小山。
“……还在?……”
余火莲跨进院门时,不经意间朝那木棒堆望了一眼,脑海中顿时响起一个严冷的声音:“驼子,不用收拾!就放那儿,让他长长记性!!” ——言犹在耳,记忆犹新,身上好几处似乎也跟着疼了起来。这些年很苦很苦,每天每天,他总有做不完的事,练不完的武功。每当所学有了进展时,他总期待得到父亲的夸赞却往往不得,但若他稍有懈怠偷懒,却从来也逃不过父亲的眼睛。不想再看,他避了目光,进了里屋。
跨进里屋门槛,点了烛。右手边、东面靠墙的柜子里满满的放着各式药品。药很全,都是最上乘的伤药补药,疗效显着,有些甚至来自外邦异国,就连他自己也叫不出名字来。这些药都是展颢陆陆续续拿来或交给他的,支撑着他走过了十几年的艰辛和险难。每当需要犯险执行任务时,他总要备一些在身上。后来搬了春山书寓,为了方便,他带了很多药过去,以备随时之需。只是这一回……
凝香丸……凝香丸……
余火莲心中默默念着,想了想,半蹲下来,打开了最底层的柜门,只见里面摆放着数百个不同颜色不同花纹的小瓷瓶。
“……到底是哪个?……”
他头脑仍在胀痛,眼前发黑,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晰。他一时记不起凝香丸放置在哪种瓶子里,索性开了几个药瓶凑近鼻子闻着,见不是凝香丸,只好又放了回去。
展颢说,凝香丸可以提神补气,使人顿时神清气爽、功力大增,但它只有一时之功,药效一旦过了,就会开始反噬身体,让人痛苦不堪,甚至使人不得不依赖此药物存活,因此只可用于急备,若食用此物,则应当争取一举杀敌!……
展颢还说,凝香丸万万不可多食,平时也基本用不到,因此展颢控制了凝香丸的量、只给了他很少很少。带去春山书寓的8颗凝香丸已经吃完了,无奈间他只好跑一趟总坛来取,他记得这里应该还有一颗的。
余火莲心道:只要再有一颗,就一颗……只要明早护送西夏公主能够顺利……
只恨,事偏不凑巧,他正想着,身后就传来了他此刻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你找什么呢?……”
余火莲闻声顿感如雷轰顶,脸色瞬间煞白。寻声回头,来人确是展颢!只见展颢眉心微蹙,目射寒光,面色阴云密布。“爹……”
展颢喝道:“起来!”
余火莲心下慌乱,赶紧关了柜门,仓惶的站了起来。只是此时头中又涌出一股晕眩,胸口窒闷,四肢无力。他扶着墙艰难的调息定了定神才得勉强站稳,匆匆垂首,等着父亲训话。
见他这副痛苦难耐、失魂茫然的样子,展颢心下确实有些诧异,微一思忖,冷声问道:“怎么?找药?!……你这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迫于父亲的威严,余火莲没敢抬头,他暗自咬着嘴唇艰难的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断断续续的道:“我……我来拿些药物……回去备用的……”
展颢神情凝重,双眉紧皱,目如利刃,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才有了些定夺。展颢缓缓伸出手拉过他手腕诊脉,余火莲却慌忙急切的避了开,激得展颢心中立时火起,厉声道:“你躲什么?!”
“爹,不用了,我只是有点累,休息一晚就好了……”余火莲低着头,身体不断的后退,声音颤抖。
展颢再无可忍,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扯过。余火莲被劲力死死扣住了双手,无法挣脱,双眼紧紧看着展颢。展颢尚未诊脉,却先撸起了余火莲的衣袖,查看他的手臂。只见左臂无物,右臂之上却有一道血红的脉线自手腕处蜿蜒而上,直至距离手肘一寸左右处停止。余火莲眼神不禁跳了跳,心知一场风波注定再免不了。此时他只觉得这红线、艳得如此刺眼、冷得这般骇人。
凝、香、丸?!……
展颢一见那道红线大惊失色,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考虑,一把攒起余火莲衣袍前襟,怒吼道:“说!!是不是凝香丸?!!……”
余火莲被他紧紧箍着双手,手腕生疼,后又被他吼得头脑一阵疼痛昏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爹,我,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也是不得已才……”
展颢再听不下去,劈头盖脸的甩了他一巴掌,他整个人摔跌在地,嘴里泛起了血腥,耳朵里也有了轰鸣声,顿时感觉有如天旋地转一般。
“再吃一颗你就必死无疑了!凝香丸是禁药不可多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记得住?!”
☆、第 55 章
夜深,黑沉如墨。
无间道总坛,少主的房间。——窗外,清风卷云舞;门内,残烛影飘摇。
竹榻之上,展颢凝神端坐、闭目调息。
竹榻之下,余火莲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手垂身侧、头沉沉的低着,似是怀着百般痛心,千般懊悔。
只是此时,他这番“懊悔”的模样,展颢却连半分都不信!
良久,展颢又一次微启双眸,眼角余光里,余火莲已经慵懒的跪坐了下来,身子倚靠在身侧的墙壁上,依旧垂首。
然而,那深深埋着的头,那面容上藏不住的神情,那嘴角挂着的笑——
没有丝毫的悔恨,只有满心的得意!!
清月说,宗主要我抓的人,和少主的功夫不相上下?……那么我想试试!虽然我从未赢过火莲哥哥,但我想或许我可以抓这个人回来!因为,再没有人会像少主那样——绝望、却又孤傲,从不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一旦认定了对手,枪劲、剑气、掌风,招招狠辣至极,不留丝毫余地,似乎每进一步,皆是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试问如此打法,谁人能挡,谁人敢挡?!
清月说,那是一种绝望的骄傲。
绝望的骄傲吗?……
展颢神情肃穆,眉宇间透着淡然冷漠,他坐在竹榻上,看着“跪”在身前不远处的余火莲,回想方才的种种,忆及过去的十数年。不禁感叹:或许、真如清月所说……绝望、骄傲……你这孩子,性情果然是一点都没变!
“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展颢忽然道。
“爹!!……”
闻得展颢平缓一语、猛然打破了屋内久久的沉静,余火莲惊得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跪好, “孩儿害爹损耗功力过甚,孩儿知错!”
“知错?!”
展颢哼笑一声,冷冷看了他一眼,森然缓声道:“……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余火莲抬头,四目对视,沉声答道:“孩儿不该擅自服用禁药,更不该隐瞒,不该连累爹为了救治孩儿而损耗气力,不该……”
“你为什么不喝药?!”
展颢突然截口,声音严冷如冰,双目顿显缕缕精光寒芒,看得余火莲浑身一颤,“莫飞不明白,你也不明白?!还是,你根本就是装糊涂,根本就是在赌气?!!”
“孩儿不敢!孩儿怎么敢和爹赌气……”
余火莲心头猛的一紧,仓惶垂首,脸色渐白,“……我,我疏忽了,一时糊涂,忘了、那草药的、重要性……”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展颢沉声断喝。语气一转,他冷哼一声,淡淡笑道,“怎么,装病不成!……这回,又换了个新招术?……”
“……爹……你说什么啊……”
余火莲迟疑着喃喃。一抬眼、瞥见展颢正死死的盯着他,目光如灼如芒、如焚如霜!
一阵心惊胆寒,眼光游移,他惟有垂了眼帘、低了头。
装病?……那是4年前的事了,爹居然……还记得……
余火莲不禁回忆:
当年的他、16岁,本该是早已脱离了任性妄为的年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他仍然不能够习惯,不能够熟视无睹。
——他自问:爹是不是对任何一个孩子、都比对我要好?……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对自己从来不甚亲近,难展笑容,稍有不满,动辄打骂,很难看到令人舒心的温情,或是听到真诚夸赞的话语——虽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过,但却太少、太少……
少到心寒、手脚冰凉,
少到双眉紧皱、指尖深陷手掌,
少到无数个深夜里、他莫名的全身紧紧缩在被子里、莫名的掉眼泪……
可他,终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不服输!不低头!不让步!不求饶!天生傲骨!!
这与生俱来的性情,大概不是任他的意志可以随意的转移、或是改变。
于是,一连3天,他称病窝在床上不肯下来。他这么做,本意只是想让爹来看看自己,只是想再看到爹久违的笑容,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每一次自己伤病时,父亲才会不再吝惜温情的关怀和耐心的守护。然而,3日已过,不见展颢。
驼子来看他,以为他真生了什么大病,得知事由,劝他趁早收手,不要自引无妄之灾,他却早已因为这3日的空等,悲伤气恼,不答,也不说话。最后干脆将头脸都埋进被子里,憋闷着生气。当日傍晚,展颢终于来看他。原本好言好语,火莲却难抑满腔怨气,仍旧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被子里,说话间,他心中一时别扭、放肆的喊了一句什么,冒犯了展颢,当下被展颢从被子里强行拽出一只手。
展颢摸脉,大怒斥道,
“你根本就没病!……明日、你若再装病不下床,我干脆打残了你!让你永远也下不了床!!”言罢、拂袖离去。
后来驼子进了来,看见他呆坐床沿,一副失魂无措的模样,和那无辜的、被甩在地上的被子,忍不住乐了,“怎么,你的保护层……被人扯掉了?”
“什么扯掉?!那是我刚才、自己踢掉的!……”
驼子哼笑,“你说你这争的是什么呢,还惹怒了他…… ”
“……驼叔,我爹他真会……这么做吗?他真的会……”
“你可以试试。”
“试?……我……我想……还是算了。”
“爹,”
余火莲回神,觉得自己当初确是可笑滑稽的很,简直比莫飞有过之而无不及。无奈垂首低声道:“爹,其实,我只是……我只是心中有些别扭……并非有意不喝药……”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6 章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是改错字~~
展颢见他终于肯低头,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神色略显缓和,语气还算平静,“你硬憋着一口气,不肯吃药,发觉功力衰退之时,就想起了凝香丸?……即使身体已经虚弱溃败到那副模样也不说,不求诊治……倘若今晚没有被我撞见,你打算怎么做?继续吃凝香丸,就这么扛着?……”
不料余火莲听了这话,胸中忽然一阵气闷,感觉像是被人蔑视了一般,儿时倔强的神色又显了出来。他抬头对视展颢,言语激动,坚定的大声道:“总之,我不想依靠任何人,也不想依靠任何力量,我会自己想办法撑下去!”
“你想办法?!”
一语既出,展颢心中已然升起团团怒火,再难压制,他猛一甩手朝余火莲丢了手边茶碗,恨声喝斥:“你想的那是什么办法?!什么鬼办法?!你那分明是在赌命!!”
余火莲惊见父亲动了手,心下有些害怕,却也不敢挡,热烫的茶水溅在了身上,痛得他不由得连连吸气。他一肚子的不服气,却也难掩惊颤的神色,他定了定神,强自镇定的反问道:“那爹又为什么不在乎我们之间的父子亲情?!我简直……我简直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爹亲生亲养的?!……”
“你说什么?!”展颢闻言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余火莲额上微露薄汗,蹭着双膝往后挪了挪,言语却不肯示弱,慌忙的喊道:“……反正……反正我在乎!!”
展颢站定,双眉微皱,略一沉吟,冷声诧问道:“你是觉得,爹不近人情,过分了?……觉得爹不该漠视你和方离的感情?不该不顾忌你二人的姻缘而威胁你杀了方旭?……就为了这个?!……”
……你这到底、争的是什么呢?……
心中一阵碎裂般的痛楚,余火莲惨然一笑,“赌命……我就是赌命!——用我的命做筹码,赌爹会不会出手救我,会不会在乎我的生死,在乎我是否会走上服食禁药自毁的不归路!……我知道、没有人会认同我这种做法……反正,我自己做的抉择、我自己承受!!”
“你承受?……哼!……”
展颢心底不期漫出了一股苦涩之意,觉察时,又有些愤恨和内疚。
他眼神微闪,背转过身,向屋门口缓缓踱去,“若是常人,5颗凝香丸就足以丧命……而你,竟然在短短几日内连续服食了8颗之多……根本是自寻死路!……那道红线、一旦到达手肘,立时气绝……”他说着,愤然转身,“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突然一怔,不禁顿了话语。
眼前,余火莲满面灿笑,眼中闪现着神采熠熠、嘴角张扬着得意喜悦。
绝望的骄傲吗?……
当初你为了保住冷清,心中就算再苦再冤,宁可去死也不向我示弱半分,不让步,不求饶……我尚且诧异、你从何时起变得如此硬气?……原来,你一直就是这般,一直没有改变! ……还记得你六岁时,口口声声气愤的喊着,说我这样逼你是看不起你,要我给你个理由,要我告诉你、家族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冲突总是来自于双方,正如你此刻的倔强,也同样在昭示着我对你一直以来的逼迫……可你怎么、就是这么喜欢跟我对着干?!……你为了保莫飞的命,竟然向我亮了兵器!……那时的我,深深陷入仇恨的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一枪刺穿你的胸膛?现在,是不是,应该像战场杀敌一样的杀了你——这个仇人的血脉?!……别再冒险!别再轻易的冒险!!
其实,那一掌挥下去之后,展颢的心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尖刀毫无征兆的捅破了一处,伤入极深,顿时鲜血喷流,撕裂一般的痛楚。
那一掌挥下去之后,展颢立刻就后悔了——
他后悔,因为他诧异、片刻之前、当他听说余火莲并未喝药的时候,心中曾是猛的一沉,大吼着派人即刻去把少主找来……然而,在他下达这个万般急迫的命令时,夹杂在语气中、更多的,是对余火莲轻视那包草药的满腔怒恨,还是对余火莲是否真会因此而丧命的担忧——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后悔,也因为他莫名、当见得余火莲的双目被一味禁药而磨光了往日傲气逼人、熠熠飞扬的神采,当发现余火莲的身姿因那该死的药丸而失去了往昔枪般的笔直和挺拔,他的心中竟然掠过了一丝痛楚,细小、却也深刻……
他后悔,更因为他看见了、那一掌之后,摔跌在地的余火莲、隐隐渗出血丝的嘴角、勾起的细微的弧度!——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细微到让他觉得诡异,细微到令他此时此刻不得不恍然感叹:
原来,这一回、输的人,是我!
当时,你说你“就是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那又如何?!”……我以为,你只是气不过而顶嘴,只是说了那样一句话而已,所以我告诉了方离,设了一个小小的局,让她去误会你,我以为我赢了……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为此、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尽管一场风波仍旧未能免去,尽管他又一次为了救治余火莲而损耗了甚多的气力,他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这个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闹剧中,有没有掺杂着对余火莲——这个仇人的血脉,哪怕一点点的关爱、或是不忍……只是,如果有,他想、那一定会是个罪过!
“好……”
良久,展颢终于开口道,“对你来说,方离、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丧了命、无所谓,辜负20年的教养,也无所谓……”他说着,默然迈出了屋门,在院中顿了足,仰面朝天,轻声一叹,
“复仇?!……复仇是我的事,本来就不该要你来担……”
“不,不是……”
余火莲越听越不对,忍不住起身奔至展颢身前,急急解释道,“爹,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谁让你起来的?!”
余火莲心头一颤,双膝跪倒,悲声道,“……爹,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孩儿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真的,爹,你听我说……”
没等他说完,展颢忽然俯身一手探出,转瞬之间摘了他腰间的少主令,正颜道,“从今往后,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为父不再过问、也绝不再管!”,
“爹!”余火莲大惊失色,脸色瞬间煞白,眼泪立时涌了出来,嘶声泣道,“爹,孩儿那天说的只是气话!是气话啊!孩儿一日不敢忘了家仇,不敢忘了爹心上的伤痕,不敢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爹,你别赶我走啊!爹……”
聪明如展颢,或许总是懂得分辨怎样的神情是他不该去发觉和体察的,然而如今,面对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