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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落在她的颊边,似乎连伤口里的鲜血都要被烧起来一样灼人。这种感觉有点像是被炉火的焰舌舔了一下指尖,不痛,然而会在意很久。 “……那就先进来再说吧。”
赤司征十郎打开家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异常地简单:“去唤垣内过来。”
在旁等候的中年男人穿着整齐的西装,连里面的马甲都穿得一丝不苟,鞠躬的角度和说话的语气都控制得无比精准,赤司家的家风可见一斑。啡发的女孩跟着少年走进前院,到底正值隆冬,里面还在开的花草不多,唯一还带着绿意的,也就只有矮小的常青灌木罢了。然而就算是被修剪得呈圆球状的映山红,此刻乍眼看去也已经没有一朵花卉了,被落雪包裹着的杜鹃球……
……看起来有点像浇上炼乳的花见团子。
那人低下头回了句“好的”,全程分明目不斜视,可是岩月朔奈仍然有种被人由头扫视到脚的毛骨悚然感,她还没来得及拂拂自己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便听见那人再度开腔。 “这位小姐……需要为她再找一套衣服吗?”
经过一轮相当激烈的打斗之后,她身上的衣服不是被血迹弄污就是被汗打湿,这也是为什么岩月朔奈连充电器都可以不带,却没忘了带上一套更换衣物──在这样好像是人人衣着光鲜的场合里,唯独她穿得衣衫不整一样,让她格外自惭。
赤司征十郎也随之瞟了她一眼,女孩正想要发言解释“我有带来衣服”,他便抢先一步下了决定,“那就去预备吧。”
和大部份时间都呆在室内的管家、穿得极暖和的红发少年不同,岩月朔奈今天只穿了一件单衣和长裤,脸上又有伤痕,站在风雪里简直像个跑出去疯玩完的野孩子一样,回到家忐忐忑忑地等候长辈发落。
“啊,”女孩清清喉咙想为自己解释,“我……”
眼里仍有怒色的少年打断她的话音,明知道怒火不是冲她而来,岩月朔奈还是有几分胆颤──赤司征十郎生起气来就连她也不敢造次,“闲话少说,还是先进去吧。里面有暖气。”
赤司宅女佣.垣内觉得今天的别宅气氛有几分诡异。
先是自家少爷带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孩子回家,这本身就已经让人非常在意了,垣内拿着急救箱过来的时候便听见了下人在轻声交流那个女孩的信息。对方是张生面孔,看起来大概和少爷同岁,倒是长得很标致,举止也很有礼,但目光放空时明显有着刚经历完一场风浪的惶惶然。
第二是那个女孩子身上的伤痕。平常客人的话无一例外都是带到会客室里面去的,可是少爷今天一反常态竟然把人带到了起居室里面去,让她和那个女孩占据了一张长沙发,自己则是坐在单人沙发上面托着腮交代。
“垣内是认定看护师,这一点可以放心。”
“不,我也没有──”岩月朔奈眨了眨眼睛。
垣内对着她温柔一笑,把急救箱放下,“请问弄伤了哪??里呢?”
“那个……”女孩开始数起自己受伤的位置,“颊边的好像是被钟表刮的,然后两边乳突骨附近都被捏过、右臂被弄得脱臼一次不过我自己接好了、肚子上也挨了一拳……哦对了,还有这个。”
她把袖子拉起,右手的小臂上一道通红的痕迹,被锐物刮过之后微微肿起来,中央一道白线则是受伤的确切位置。那道伤口虽然没有流血,但因为面积大、几乎要贯穿整条前臂,看起来吓人至极。垣内暗自比对了一下,有体格差的话施凶者大概是个男生──这样的话,不可谓不严重。
那边厢赤司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听岩月朔奈的说法,她是直接从洛山过去的,也就是说事发的地点不是在睦寮就是在学校,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终究是他们日常出入之处,赤司实在是想不出有谁会对女孩下此毒手。
垣内转头去请示赤司。 “这样的伤,还是送去医院比较好……”
“啊不能去医院!”少年还没说话,岩月朔奈倒是先推却了这个提案,“那个……我……有不能住医院的理由。”
一旦入院的话,以赤司的作风一定会守到她身边有下一个人才走的,在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之下,她能找的也就只有“那个人”而已。岩月朔奈也说不上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她并不想让赤司征十郎和对方碰上面。
“那就别去了。”女孩留意到赤司的尾音变得异常短促,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一般刻意截断它,然而声音还是和之前无异的清澈,“所以说,是谁干的?”
她叹了一口气。彼时垣内正拿酒精棉球为她颊上的伤口消毒,因为要拭去血迹所以用力了些许,女孩便随她的动作而皱了皱眉,可是很快又松开来,“……田径部的河合。河合敬太。”
少年的眉心一拧。并不是垣内或者岩月朔奈的错觉,赤司在那一瞬的确是散发出了暴戾的气息,像是被人从口中夺食一般于眨眼间走向狂气,然后又被他自己很好地收藏起来。 “他为什么要向你动手?”
对了,账簿!啡发的女孩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两份版本的账簿和田径部的总账,以最简略的方式向赤司解释,在说到了口角之后的动武时把细节处全部忽略过去,仅仅给了个结果,“……大抵就是这样子了。河合部长的话,现在应该还处于叫人来帮他出去的阶段。他的钥匙我也一并拿走了,喏,在这里。”
她把自己所得的全部证据、还有相关的物件都交给了赤司,没有丝毫迟疑,也没有丝毫藏私之意。她的伤口实在是太大,急救箱里面没有合适尺寸的创可贴可以用,伤的地方也是经常会用到的肌肉,垣内干脆在她的颊上、臂上喷上喷雾胶布就作罢,倒是脱臼的关节需要尽快处理。
一边听,一边觉得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大胆了一些。垣内趁着为她绑绷带固定右臂的空隙,抽空打量她一眼──之前还觉得她是个文静的女孩子被人抢劫了才会这样,想不到竟然是和男生打起架来,就是再没有意识的少女,在升上高中之后多多少少也会收敛一点的,可是对方……完全缺乏相关意识。
少爷现在还不发作,恐怕还是看在她伤都没处理好的情况之下,想必等自己走了就会开始爆发了吧。作为局外人的垣内看得很清楚,赤司如果一点都不在意的话,无必对这个女孩处处从优以待。
赤司把她带来的东??西快速扫视一遍,的确如她所言,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之处,不过他此刻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你就不怕我和他们是同党?”
毕竟合部一事,他就算投了反对票,也不能否认自己有份促成。岩月朔奈像是听到了他说呓语一般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赤司君的话……”
话说到这里,她才觉出自己根本没有具说服力的理由。要说是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质疑过赤司征十郎──从不质疑,自然不需要去找理由。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之前再也没有续上。根本没得到答案的红发少年反倒像是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一般,紧蹙的眉心舒展几分。他把账簿叠好之后放到一旁,也不知道岩月朔奈到底是怎样扛过来的,单是拿在手上也说得上厚重,而她身上还带着不轻的伤。 “我明白了。”
根本没有说明自己明白了什么的赤司征十郎站起身来,女孩的手臂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的创伤就是腰腹上面挨的那一拳,而要处理的话就需要掀起卫衣下摆──他的在场不是个明智之举。 “那么我就先去处理这件事了。放心,牵涉在内的人、该要负上责任的人,一个也不会逃得掉。”
看来是完全释怀了之前对她的不满了。岩月朔奈还未搞得清楚对方在气什么,但赤司征十郎既然已经恢复正常了,她也没有不识相到在这时候翻旧账。
“嗯。我也是如此相信着的。”
红发少年把她带来的账簿拿起,然后想起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么你今天晚上打算在哪里落脚?回家?”
“我家现在没人,而且河合要找到地址也不是难事。”岩月朔奈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地平静,“目前还不确定,或许去找间旅馆吧。”
赤司不曾错过她的反常,“那么就在这里留一晚吧。”
岩月朔奈一脸呆相看着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诶?你说什么来着?”
“家里还有房间。”木无表情发出邀请的少年这样说,“我父亲目前也在国外,除了我、管家、佣人之外就没别人了,也不会有危险。”
确实,以河合眦睚必报的个性,恐怕是不找到她就不会罢休的,跑过睦寮和她家里之后要是去找医院和旅馆也不意外,对方的确有这个毅力。要说岩月朔奈不害怕被他找到、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那大概也是妄言,“那就麻烦了。不好意思,周日还打扰到赤司君,而且现在事态还愈来愈严重……”
看赤司回来的时候如此匆忙,大约也是从某个活动之中抽身回来的,纵使这本来就关赤司的事,她到底还是在假日打扰到别人的休息,岩月朔奈心底多少有些羞愧。 “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听到她正式的道歉,赤司征十郎脸色既没有好转也没有变差,像是听了一句平常至极的家常闲话,“我先去把这些账簿看完,等一下会再回来。有什么想要的话,可以开口跟垣内开口。”
垣内适时地朝女孩笑了笑。红发的少年走出起居室,岩月朔奈便转而看向身边的女人,略有些不安地开口试探,“那个,真的没问题吗?在这里借住什么的?虽然只是一晚。”
“没问题的。”小主人都发话了,作为从者的垣内也只能有一个说法了,“请务必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衣服的话,也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哟。”
“啊,说起来──”
门在此刻再次被推开,方才在庭院里出现过的中年男子拿着几件折叠整齐的衣服走进来,“衣服预备好了,等一下垣内会帮您穿上。”
“谢谢。”岩月朔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很快就从中找到了出格的地方──她玩找错处往来都有一手。变了脸色的女孩唇角一抽。
“那个,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き、ぎ:前者念ki,后者念gi。
乳突:耳后陷下去的那个位置再往后一点点。在耳后的凹陷处施力按住会有酸软感。
剑突: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要害,搏击的时候的杀招,重击真能死人,勿用。
花见团子:三串粉、白、绿色的那种糯米团子。
认定看护师:首先得拿下日本的保健师OR助产师OR看护师资格、再加5年经验(包含3年专业分野经验)、再念课程考试才能当上。
光是这章都把学过的所有制敌招数用出一半了喂……
☆、同檐(上)
垣内倒退着离开了会客室。
她走出来的时候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门缝,赤发的少年闻声抬眼,正好从中看见了岩月朔奈。女孩正认真地用单手把卫衣的下摆整理好,神态和一个刚学会穿衣服的小孩子没什么分别,但后者是因为不熟练,她则是因为不得不专注在这上面──现在的岩月朔奈,心绪不宁到连这么小的事情也要全神贯注去做。
赤司征十郎抿了抿嘴唇。
在女孩平坦的小腹之上三寸左右,有一团暗紫色的淤伤,面积约如他的手心一般大。垣内为她抹上了一层啡色的药膏,看起来有一点反光,但女孩在牵扯到伤口的时候仍然低抽着气,却忍得住不叫一声痛。
伤在肚腹之上,麻烦程度其实不比伤在四肢和要害低,那里的肌肉在呼吸过程之中也会用上,换句话说,无论岩月朔奈如何屏息吐纳,都会为她带来痛楚,而她不可能忍得住不呼吸。
门被彻底关上,红发的少年淡淡看了垣内一眼,原本抱起来的双臂也在此时解开,分垂两旁。他虽未置一词,然而垣内却很清楚盘桓在赤司心底的疑问,这恐怕也是他目前最在意的事情了吧。
【女孩的伤势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实在说不上乐观。”黑发的女人皱起眉头,说话的语气放得极轻,像是怕惊动了谁一般小心翼翼。她并不是第一天担任相关工作的新手,但当亲眼看到女孩的伤势时,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点恻隐。那种体验过于直观,在没有以这双眼证实之前,她甚至不相信女孩受了这么重的伤。 “手臂上的刮伤已经是最好处理的了,脱臼她自己接好了所以也不算太严重。颊边的伤口看着吓人,但幸好不会留疤。上腹的那一拳造成了软组织挫伤,现在还淤着呢……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赶过来这里的了。”
“需要多久才能休养好?”
“起码要两个星期吧。这已经是很保守的估计了。”垣内观其神色,隐隐觉得自己揣测到了少年的心思。对于赤司征十郎来说,这可算是极稀奇的景象。 “可以的话,还是先请两天假来休养比较好。”
一个女孩子与人旧时无怨新日无仇,绝不可能被人打成这样子。岩月朔奈看起来不像是受了如此之重的伤,但以垣内的专业目光来看,怎么看不出来行凶者下手的轻重程度,就算是定义为校园暴力也毫不过份了。
在施暴的人还没有得到惩罚之前,赤司是绝对不会让她上学的。
“我明白了。”红发的少年边如此回应,边伸手推开了会客室的门,随即闪身而进。听见动静的岩月朔奈警觉地扬首看来。她似乎还不能很好地处理自己的情绪,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只惊弓之鸟,些许惊扰都能把她吓得浑身戒备。
“……赤司君。”
她的语气之中揉合了太多情绪。方才管家把衣服送来之后,她随口问了垣内为什么那是男式的,得到的答案却是“赤司宅里并无女主人”。
垣内并没有把最关键的字词点出来,但岩月朔奈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藏在话语之后的真意为何。
没有女主人的意思,要么是从来不曾存在,要么就是已经离开。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女孩手足无措。赤司征十郎从来都不是会轻易谈及私事的人,再怎么说少年的表现也太平常了,一般人根本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推测。
原本想要婉拒他们预备的衣服,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啡发的女孩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份体贴真的非常感谢”。垣内像是看出来了什么似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宽慰的笑,带一点古代女官般的娴雅,“请不需介怀。衣服还是新的,少爷还没穿过呢。”
……并不是这样问题,但也不是她愿意忽视过去的情报。
红发的少年向她缓步走来,眉眼端凝,举止不失气度。 “好点了吗?”
“啊,垣内小姐的手势的确十分纯熟。”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上了药之后泛着凉意,好像有只小孩子的手贴在上面,有点冷,但尚且不到不能忍受的程度。 “现在好像好了一点,大概很快就能好了吧。”
“那就好。”赤司征十郎坐到她身旁的位置上,原本不算狭窄的双人沙发被他分去一半,少年的体型偏清瘦,座位也离“逼仄”有好长一段距离,但岩月朔奈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迫到了角落似的,威压感几乎是扑面而至。
她有些尴尬地想要退后一步,赤司却再次比她快了一步,伸手捏过她的下巴。 “让我看看伤口。”
女孩顺从地任由他控制侧首的角度,她身上清而苦的药气传到他的鼻尖。赤司征十郎的瞳孔紧缩成刺针状,看起来格外慑人可怖,捏在她脸上的力度不大,但温热指尖抵在她下颌骨上,竟然像是狮子露出獠牙、轻轻叼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纵使温情也不容得她推拒半分。
少年把手腕一旋,她脸上的伤口便正好被灯光照射。他凝视着女孩的侧颜,眸光专注认真,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分神,世上唯一重要的,也就是他手上所做的事情而已。
被一个非血亲且年纪相当的异性捏着下巴看,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让人轻松得起来的经历,尤其是对方精准地走在“好像在看伤口又好像不止在看伤口”的把握之上,除了躲避他的视线之外,岩月朔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女孩慢慢地、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距离太近。太近。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赤司的指甲极轻柔地刮过她颊边,不曾触碰到伤口也不曾弄痛她,但比真的这样做了还要让她难受得多。岩月朔奈左手五指的指尖悄然蜷曲起来,像是在压抑什么,又像是坦率的表达。
在眼角余光里面她看见了赤司勾起唇角。垣内为她的伤口喷上了一层薄膜胶布,用以隔绝细菌感染,此刻赤司也多留了心不去碰到,然而如此一来,他指腹之下便是女孩的肌肤。
女孩侧目看着沙发背发呆,耳朵尖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暖气开得太足还是有别的来由。岩月朔奈难得有这样乖巧温婉的模样,虽然衣装上稍有出入,但总算是有了些京都女生的气质了。 “……痛吗?”
被问到话的女孩不得不扬眸看他,她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奇怪,赤司打破沉默之后她正好可以趁机恢复正常,“不。”
说谎。
关节都被拉得脱了臼,颊边那个所谓“最轻的”创伤都还没有合口,她怎么可能不疼,更何况她还会在四周无人的时候露出痛楚之色。此刻岩月朔奈的说辞不过是抚慰的言辞,说给别人听让人心安的话语。赤司征十郎对上她碧色的眼珠,灯光昏黄,连她眸中的颜色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