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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南阳明家在河南算得上是一号,可是到了勋贵满地走的京城,就什么都算不上了,小女儿偏又容貌不甚出色,自己又过于溺爱,在京城里想找门儿叫自己满意的好亲也不是那么容易。
南丽莹才不会理会自己母亲的心意,她才不会因为一个有勇无谋长的又不怎么样的明奕嫁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呢,她的两个姐姐可是都嫁在京城了。
令狐氏人老成精,自然也看出来南家这丫头对孙子没多少兴趣,不过这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彼此中意是锦上添花,不中意也无所谓,她看了一眼一旁陪坐的庶二房的女儿明洁,还有长房的庶女明艳,叹了口气道,“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平日我还觉得自己家里这几个女儿,有你大嫂带着,又请了教养嬷嬷给她们,已经是极好的了,今天丽莹跟锦熏,兰熏一来,这高下立见啊!”
感慨完了又不客气看向自己的三个孙女,“你们成日困在洛阳,没见过外头的天地是什么样的,这有幸认识丽莹跟锦熏,好好跟几个姐姐学着些,省得将来出门被人笑话了还不知道!”
长房明艳虽然是庶出,但她的母亲乐姨娘出身好,自己又是长房唯一的女儿,连谭氏都对她宠爱几分,因此从来没有庶出的自觉,听到祖母这么说,心里的不满便带到了脸上,虽然跟着另两个姐妹一同起身称是,但看向南丽莹她们的目光却不善起来。
☆、三十六宗妇
“这次姑太太难得回来一次;也好好在咱们洛阳住上些日子;你没怎么在洛阳呆过吧?这里可不像南阳那地方,光着洛阳八景都能游玩好些日子呢,改日我带了姑太太到白马寺去;咱们去上个头香,”明府二太太徐氏笑眯眯的向明氏建议。
真是不知道所谓;明氏撇了一眼徐氏,一个庶子媳妇也敢跟自己你呀我呀的攀交情,还带自己去烧头香?只怕自己一行人到洛阳的消息明天一传出去,想请自己去烧头香的夫人太太能排到街口去;还用得着徐氏一个庶子媳妇?
令狐氏看明氏冷笑着不接徐氏的话,心里也是尴尬;强笑冲徐氏道,“你在家里帮着你大嫂料理家务就是了,姑太太要到哪里去,自然有人安排。”
说完又对明氏道,“听说你们要来了,你大嫂一早就将住的地儿给收拾出来了,你们这一路也累了,先去看看院子,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跟你大嫂说,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谭氏出身豫西谭氏,祖父是嵩山书院的山长,也是河南士林中的领袖人物,虽然没有出仕,但教出的举人进士不胜枚举,连明世达当年也曾在嵩山书院读过书,因此明氏并不敢在她面前托大,起身道,“那我就随大嫂过去,老太太您先歇着。”
明奕看明氏她们要走,也是松了口气,随着众人起身将她们送到门外,抬头看到令狐氏身边的春霞冲自己使眼色,回身又拐回了紫芝堂。
“你这孩子,明明知道这两天你姑姑她们要来,还叫人苦等半天,”一看到明奕回来,令狐氏忍不住埋怨道,“街头的小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也用得着你动手?”
明奕听祖母的口气,就知道路上的事已经有人告诉她了,笑道,“我正好路过,眼看着堵了路,不管我自己也过不去,再说这八方堂是越来越不成器了,几个大男人欺负摆摊的姑娘,是人都看不下去。”
“不是说那姑娘都拿刀了?”令狐氏啧舌道,“真是世风日下,市井里的庶民还真是跟咱们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不一样,像咱们明洁这样的,只怕连刀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听祖母这么说,明奕有些不悦的皱皱眉头,明洁她们是没见过刀,可今天的事儿若是出在她们身上,只怕也只有一死了之了,“不过是境遇不同罢了,妹妹好命,生在明家-”
“可不是么?你真以为我喜欢那个南家姑娘?”令狐氏被明奕的话触动心事,冷笑道,“若她不姓南,只怕连明艳也不如,可是她就是姓南,单这一个姓氏,她就强过了许多人!奕哥儿,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奕低下头,半天道,“其实京城南家也不算什么,跟咱们明家根本没得比,南家起家连三代都没有,底子太薄了些,”明奕并不看重什么出身家世,可是这南丽莹确实叫他无法忍受。
孙子能想到这个令狐氏心里挺欣慰,“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啊,南家再不济,南阳明氏照样将嫡女下嫁,明奎年纪还小,还看不出贤愚来,明家现在能指望的也就是你了。”自己的孙子若只论人品才具,自然配得上更好的,可是这洛阳城里哪有更好的?而京城,洛阳明家几代子孙都没有出过京官了,京城的女儿哪里是容易娶的?
“那不能等我中了进士之后?”明奕实在对南丽莹无感,想到成天对着个鼻孔朝天的妻子,真真是晦气到家了,“明家的担子孙子愿意挑起来,可是咱们家也同样需要一个能撑得起家事的宗妇。”
“哎哟我这孙子,真是长大了,”令狐氏惊喜的将明奕揽到自己怀里,“都能想这么长远了,”在她的眼里,虽然没有血缘,可一手带大的孙子还是如自己的骨肉一般,“你放心,那南家小姐底子不坏,就是叫她娘给惯的了,等进了咱们明家的门儿,还有你娘呢,还怕教不好个儿媳妇?”
“我跟你说,郑家那两个姑娘我看着也是好的,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回庄子上了,好好在家里陪陪你娘,左右武科要到明年才开呢,你在家里读兵书也不误事,你娘陪你姑姑出去走动,你陪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郑家愿意嫁女儿给明家,令狐氏也不是非要一棵树上吊死。
“好吧,我在家里住上一阵儿,不过明日咱们请表哥一家过来坐坐吧,”明奕提议道。
能提携自己的娘家令狐氏自然乐意,“行啦,你们两兄弟跟一个人儿似的,我已经给那边老太太下了帖子了,明日她们一准儿到。”
跟着谭氏从紫芝堂上了小轿,愣是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明氏她们才到了明家给她们安排的院子,“这栖辉阁地势高,晚霞时分景色最美,地方也轩敞,还望夫人不要嫌弃地方粗陋才是,”谭氏含笑携了明氏的手,一指不远处的另一处院落,“那边映月小筑夜色很好,倒是适合丽莹她们住。”
“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偏了,这也是你们府上的待客之道?”一路行来,南丽莹已经被明府的豪富给晃瞎了眼,这样的富贵她不是没见过,可是这样的玉第朱门,奇花异卉向来只有侯门贵宅才会有,像她们南家一个吏部员外郎,一个三进的宅子根本在明家这里不够一看,这让她自尊心无法接受。
“咱们是一家人,这里离我住的双桂院近一些,大家没事儿也好凑到一处说说话,”谭氏好像没听见南丽莹的话,含笑跟明氏继续说话,“那边映月小筑是以前奕哥儿姑姑未出阁时住的,她那人心思精巧,院子整治的也别具一格,这次还是老太太发了话,说几位小姐不比旁人,特意叫人开了呢。”
这一个院子在明家大太太的主院旁,一个院子是以前明家嫡女未出阁的闺房,可见明家没一点儿怠慢她们的意思,明氏也颇为女儿没见识的话汗颜,又想到女儿那固执的性子,赧然道,“这样吧,这地方儿挺大的,就叫丽莹跟我住,映月小筑给锦熏她们住吧。”
郑锦熏姐妹这次是跟着明氏这个表姑到南阳去见郑氏的,虽然从荥阳到洛阳路途并不遥远,可是对南小姐的脾气已经见识过几分了,自然也对乐意跟她分开,遂笑着称是,两人又在栖辉阁陪着明氏和谭氏说了会儿话,才跟了潭氏身边的妈妈去了映月小筑。
“怎么样?都安置好了?那个南小姐你怎么看?”令狐氏一直在等媳妇回来,她不是正经婆婆,现在说的又是嫡孙明奕的婚事,令狐氏还是要尊重谭氏这个儿媳的意见的。
见婆婆下问,谭氏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为官三代,方知穿衣吃饭,南家,到底还是差了些。”
令狐氏听了媳妇的话,无奈的点点头,她出身富商之家,虽然幼时也是玉粒金波的养着,可是嫁到明家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了差距,而这差距,她足足用了一生来追赶,而这也是她千方百计为继子求娶谭氏的原因,谭家不算富贵,可那是出了两代嵩山书院山长的家族,出来个庶女都比旁人家的嫡女气质高华,“可是咱们还用得着南家,咱们明家现在-”
“奕儿要从武,咱们实在寻不来能帮上忙的人,”谭氏摇摇头,因着娘家的原因,她对朝廷的局势也有所了解,现在天下太平,皇上仁德,就难免文恬武嬉,“南家现在看或许有些用处,长远看,能帮咱们的也不多,再说他家那个闺女,”实在是提不起来。
“我也不是病急乱投医嘛,明家的爵位已经缴了几代了,什么明侯府不过是乡亲们抬举,其实什么都不是,外表烜赫罢了,哪里哄得住明白人?”如果不是这样,就算是续弦,也轮不到令狐家的女儿。
“所以媳妇想着跟南家的婚事先不急着定下来,”说到这儿谭氏微微一笑,“我看姑太太只怕现在也是这个心思,等奕儿中了进士,再说吧,我祖父那边,也有几个学生在京城呢,等开春奕儿进京时,叫他多过去拜会拜会。”
“好,是这个理儿,”令狐氏一拍巴掌,也省得南家以为她们明家就巴着他们了,单论人才,令狐氏还真有些看不上南丽莹。
☆、三十七少女心事
第二天百氏如约带了儿媳跟令狐俨一同到明府来拜望;虽然明氏心里对令狐家看不上;奈何银子这东西人人喜欢,连她们南家现在都有股子在令狐俨的海船上,她的架子也端不起来。
“老太太快请起;我是小辈,哪里当得起您的大礼;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原该我跟丽莹上门拜访的,”明氏打量了一眼百老太太,论起气色来;令狐氏可是比百氏要年轻太多了。
“夫人哪里的话,民妇不过是商户人家;夫人愿意见我们是您仁善,”百氏笑微微一指自己身后的儿媳王氏,“这是民妇的媳妇,娘家姓王。”
永安对商人远不如前朝时打压的那么厉害,到了这些年,衣裳首饰上在民间的讲究就更松泛了,明氏打量百氏老太太,身上的深姜红洋缎褙子,银白的发髻上的了了几支银钗,可那精湛的点翠工艺一看就知道系出名家,而她身后的王氏因为也是寡居之人,姜黄色银竹纹褙子,头上简单梳了个圆髻,但上头那支素银蓝宝簪上用大小不等的蓝宝攒成的菊花巧夺天工,简直就叫人移不开眼。
“民妇见过夫人,”王氏出身开封王家,王家世代做绣品,名下绣坊无数,在京城也有一席之地,并不是那等没有见过世面的寻常商贩。
“王太太快请起,大家自家亲戚,如何当得起你的大礼,”明氏嘴上说着,身子也只是微微欠了欠,笑着请王氏坐了,又叫自己带来的三个姑娘出来见礼。
百氏对明氏的来意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又是个爱结善缘的,因此出手十分大方,将三个姑娘一一看了,每人都是一套自家汇宝楼的点翠头面,而王氏,则是一人一对镶红宝的缠丝金镯,东西送出去,连向来自诩身份的南丽莹脸上都多了真诚的笑意。
都是当娘的,自然知道说什么对方最开心,百氏将南丽莹几个夸了又夸,又问了平日都学些什么,几人正说的热闹,就听外头春霞来报,就是令狐公子过来请安,紫芝堂一时都安静下来。
“听执信说他到京城时蒙你招待,民妇还没有谢过夫人呢,”听到孙子来了,百氏浅浅一笑,向明氏欠身道。执信是令狐俨的字。
南家还以明氏的名义在令狐俨的宝船里入着股子呢,跟令狐俨能不熟悉嘛?而明氏心里对这位说话讨巧办事老到的表侄子印象很好,她刚要开口请人,就听到一旁的南丽莹起身道,“令狐哥哥来了?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上次他还答应我帮我寻西洋的八音盒呢,不知道这次带来了没了。”
说着便往门外去。
来了外男郑家姐妹已经在起身回避了,可自己女儿却是主动出迎,明氏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笑道,“你们看我这个女儿,都要及笄了还是一团孩儿气,你也不想想,执信从京城回来又没到南边去,哪里给你寻去?还不快坐下!”
“小孩子嘛,哪有不贪新鲜的,”令狐氏的眉头一皱,旋即笑道,“我看还是请执信进来吧,都是自家人,虽说男女有别,可总不能将来都是听说有这么个亲戚,连面儿都没有见过,执信跟郑家也是有生意来往的。”
“是啊,真到了那一天,可真成了亲人相见不相识了,”明氏呵呵一笑,冲令狐氏点头。
令狐俨本来人长的就好,今天穿了身暗蓝素面直裰,乌黑的长发被一支古玉簪束起,除了腰间的一枚玉佩外,再无其他装饰,也正因为如此,那种去尽繁华的风流倜傥就如骨子里生出一般,叫在座的姑娘们都红了脸。
“啧啧,还是我们执信,这跟画里出来的人儿一般,”徐氏一直想将自己的女儿说给令狐俨,如今见到他,也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得意来。
“晚辈见过南夫人,”令狐俨仿佛没听到徐氏的话,先过去给明氏见了礼,又转身给令狐氏和谭氏徐氏请了安,才在百氏身边站好。
“俨哥哥,你可来了,我正想着要是再见不到你,就叫人给你下帖子呢,”南丽莹一双眼睛都长在令狐俨身上了,比起呆蠢的明奕,令狐俨这种不输于京城贵公子的男人,才是最叫南丽莹心动的,至于身份地位什么的,在相貌面前都是可以 被自动忽略的。
“见过南姑娘,”令狐俨微微一笑,向南丽莹拱了拱手,“姑娘要的八音盒我已经叫人去南边寻了,如果得了,就直接给你送到京城去。”
自己哪里真那么着急要一个八音盒,虽然京城有那个东西的也只有几位郡主,南丽莹面一红,刚想再开口,就碰上明氏凌厉的目光,吓的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锦熏,兰熏,见过你令狐家哥哥,他跟你们三叔也常有生意来往的,令狐家的字号在荥阳也有不少呢,”明氏见女儿老实了,复而向郑锦熏跟郑兰熏道。
郑家教养极严,于郑锦熏跟郑兰熏来说,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兄长,成年后也是不常见的,更别说外头的男子了,何况令狐俨人品俊秀,在郑家兄弟里也寻不到一个,饶是两人自小在规矩里长大,也都微红的脸颊,可还是按明氏的吩咐过来给令狐俨见礼。
“好啦,奕哥跟奎哥儿请你们表哥到外头去坐吧,”几人都见过了,令狐氏发话道,“昨天丽莹她们才到,洁丫头带着你几位姐姐到咱们园子里去转转,叫你们在这里听我们说古儿,也是受罪。”
南丽莹看到令狐俨跟着明奕出去,连忙起身,也不待明洁几个请她,直接就跟着令狐俨出去了,“俨哥哥,我还有事儿问你呢,你等等我。”
令狐跟谭氏相视一眼,对这门亲事已经不再有什么企图了,一个看到男人就走不动的闺秀,不说心性如何,就头脑跟教养,都差了太多。
“真要谢谢你了,”终于敷衍走了南丽莹,明奕促狭的冲令狐俨一笑,“其实这南家姑娘也不错的,表哥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这些年待你不薄吧?原来我的好东西都喂给了白眼狼了,”听明奕拿南丽莹跟自己玩笑,令狐俨毫无形象的冲他一瞪眼,“这种祸害还是明家笑纳吧,你以为我不知道明夫人过来的用意?”令狐俨拿手里的折扇向周围的飞檐斗拱虚虚一指,“只怕如今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看上了你这个乘龙快婿了。”
明奕向来对令狐俨极为信服,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知道什么隐私呢,也是吓了一跳,“不会吧?我可没有看上南家,而且我听我娘的意思,也不太赞成这门亲事。”
“伯母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如果她不同意,你倒是有几分希望,”听说谭氏不乐意,令狐俨也替明奕庆幸,虽然不好对一个姑娘多做评价,但这南丽莹自从被选为蓉惠郡主的伴读,好的一点儿没学会,骄娇二气却是日渐增长。
“对了,我昨天见到她了,你还记得不?就是那次跳河的姑娘,”一件心事放下,明奕立马跟令狐俨分享自己的最新消息。
“跳河的?你说去年冬天跳洛河的那个?她去找你了?”令狐俨眉峰微扬有些不敢相信,他年前见到她时,应该过的还行,又出了什么事么?
“不是,是我昨天从顾县回来时在东门遇见的,你都不猜不出去当时她正在做什么?”明奕一晚上都在回想昨天的经历,琢磨常相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今天见到了知己,自然一五一十的讲事情给令狐俨讲了一遍,“那个姓段简直就是个畜牲,我准备叫人去洛阳县找老田把他从三班里赶出去!”
“那倒不必,你若是叫段天生没了差使,只怕他更会去搅扰她,”令狐俨半天才从明奕的讲述中醒过味儿来,不由失笑,他自诩十岁就在街面儿上行走,可是像常相逢这样的,敢拿刀跟街上的混混拼命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那怎么办?就那么看着不管任由她被人欺负?相逢性子强脾气犟,我真怕以后她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明奕有些挠头,自己明年就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