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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职怪业俱乐部-The Club of Queer Trades-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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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真的被这句话吓到了。不过,紧接着发生的事更让我惊讶。那时,我手里拿着帽子和雨伞,惊惶地看了看她们,却发现披着羊毛披肩的那位细瘦女士挡住大门,不让我走。可是她手上还忙着编毛线,所以我以为她挡住门站着的姿势,只不过是一位老处女的古怪习惯,她大概不知道我有意告辞。”

“于是,我便很客气地说:‘詹姆斯小姐,真不好意思打扰您,可是我真的要告辞了。我,呃——’接着我打住不说了,因为她答话了。她的话很简短,像是公务应酬的话,不过,她既然说出那么怪的内容,我的反应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她说的话,我也记了下来。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只记得那些字的发音。她说——”肖特凑近了纸片查看他的笔记。“她说,‘押一下,肥头。’接着她好像说‘是个杯子’还是‘是个肥子’。到底是我疯了还是她们疯了?这时,我最后的希望出现了——我可敬的朋友兼帮手布莱特小姐站在壁炉前说:‘把那个老秃头搁在袋子里,萨姆,在你开始鬼扯淡之前把他给捆好。在那个戏院里,你还得干这种事好一阵子。’”

“我快昏过去了,这一切是真的吗?我以前曾经想过,嫁不出去的女士们可能会组成一些可怕的暴力组织,禁止外人参加的那种。我隐约记得,在我苦学的那段时光,我从前也算是个小小的学者,可是现在呢,唉,生锈了,我读过布纳·迪娅⑧以及女子秘密组织的传奇故事,也知道女巫的聚会。当布莱特小姐从后头抱住我时,我整个人神智恍惚,正努力回忆着有关月神狄安娜的诗句。接着她的手臂把我举起来,这时我马上了解,抱住我的并不是女人的手臂。”

“布莱特小姐——或许应该说是,这个本来被我称做布莱特小姐的人——她手里举着一把左轮手枪,露出夸张的笑脸,挡在我面前。詹姆斯小姐还是靠着门,可是她这时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完全不像个女人,这真是叫人惊讶!她踢着鞋跟,双手插在口袋,帽子歪戴着,她是个男人。我是说,他是个女——噢不,她并不是个女人,她——我是说‘他’……他是个男人。”

肖特先生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吃力地想同时把性别问题以及他的苏格兰披肩安顿好。他继续述说他的遭遇,音调则更是紧张高亢了。

“莫布雷小姐,她——他,像是铁圈似的箍住我。他用她的手臂——我是说她用他的手臂,缠住她的脖子——我是说我的脖子,所以我没办法喊救命。布莱特小姐——我是指布莱特先生,不是布莱特小姐的先生——他拿左轮手枪对准我。另外两位女士——或者呃,绅士吧,在后头翻找一些袋子里的东西。后来,我终于想通了:他们一定是假扮成女人的罪犯,他们想绑架我!他们想绑架埃塞克斯郡朱兹意的牧师,也就是我。可是,为什么呢?他们是不信教的人吗?”

“那个倚门而立的歹徒大声叫着:‘赶快,艾利!快给这老头看看我们在玩什么把戏,然后就溜了吧。’”

“‘死没良心的,’布莱特小姐说——我是指持枪的男子。‘我们干吗让他看那么多?’”

“‘你这个死臭美的还是听我的吧,’倚门而站的男人说,他们都称呼他为比尔。‘一个了解状况的家伙可以抵得上十个不懂状况的傻蛋,这种家伙就算他是个糟老头都算。’”

“‘比尔说得有道理,’把我抓起来的那名男子哑声说道——他本来是莫布雷小姐。‘快,把照片拿出来。’”

“那个持枪的男人走向房间另一边,另外两个女人——我是指男人,在那里翻找行李袋里头的东西。他向他们要了某件东西,他们也给了他。他又走回我面前,把那件东西给我看。那件东西真是令我惊讶——所有那天发生的怪事和那件东西相比较,都算不了什么了。”

“他拿给我看的,竟然是我自己的相片。那样一张照片会落在这些歹徒手中,或多或少会让人惊讶。可是惊人之处还不止这些,我实在太讶异了。那张照片拍得很好,是用传统照相馆的设备拍的。在照片中,我把头斜靠在手上,背景是一片手绘的森林景色。可见这不是一张随意拍出来的照片。我在照片里的姿势是刻意摆出来的。可是,问题是:我根本没有摆过这种姿势照相!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拍过这种照片!”

“我反复端详了这张照片,看起来,这张照片有很多地方经过修整:照片上了光、加了框,框上的玻璃片也遮去了一些细节。可是,我的确在照片中看见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以及自己的头和手,这全都出自专业摄影师之手。但是,我从来没有在任何摄影师面前摆过这种姿势。”

“‘看看这个了不起的奇迹吧!’手持左轮枪的人说道,他口气中的幸灾乐祸来得真不是时候!‘牧师,准备去见你的上帝吧!’他这么说着,便把相框上的玻璃移开。玻璃片移开之后,我才发现照片上涂抹了一些白色颜料,画出白须和教职制服的衣领。被颜料挡在下面的,是一位老妇人的肖像。她穿着黑衣服,在森林风景画前面,把头斜靠在手上。这位女士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要加上胡子和衣领,就活像是我的翻版!”

“‘有趣吧,不是吗?’叫做艾利的男人说,并把玻璃装回相框上。‘了不起,真像啊,牧师。这位女士一定很满意,你也会满意的,我们当然更满意,毕竟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功劳。你认识霍克上校吧?他住在这一带。’”

“我点点头。‘嗯,’艾利指着照片说,‘照片里的人就是他的母亲。就是这位母亲将他抚养成人。’然后,他就向那位很像我的老妇人行了一个军礼。”

“‘告诉这位老先生他该做些什么,还有他的下场会是什么。’在门边的比尔突然说。‘嘿,肖特牧师,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要送你一点纪念品,好弥补你所受的委屈。你看看这老妇人的衣服——哇,你如果穿上她的衣服,一定很可爱。’”

“‘比尔,你实在很不会说话。’”在我身后的男人这么说,“肖特先生,事情是这样的,今晚,我们要去见这个叫做霍克的男人。也许他会亲吻我们每一个人,还会开香槟来待客。也许他不会这么做,甚至说不定当我们离开时,他就已经断气了。不过,我们横竖就是要去看他。你知道吗,他平常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任何人敲门他都不开。你不知道吧?可是我们知道,唯一能够让他开门的人,是他妈。唉,真是妙极了,巧极了。”他说话的音调很古怪,‘我们真是走狗屎运了——你,就是他的老妈。’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时,’名叫比尔的人若有所思地摇着头说,‘我一看到老妈的照片,我就说:“这不是老肖特吗?”我就是这么说的,老肖特。’”

“我喘着气问他:‘你们这群疯子,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的,我可爱的圣人。’拿枪的男人故作幽默地说,‘你给我穿上这些衣服。’他指向房间一角的女装和女帽。”

“斯温伯恩先生,接下来的细节,就恕难奉告了。我那时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我无法同时对抗五名男子,更何况他们的手枪里都填上了子弹。先生,五分钟之内,朱兹意的牧师就打扮成一位老妇人了。如果你要说我变成了别人的妈,也无妨。接着,我就被拖到屋外,成了他们的共犯。”

“那时已经是黄昏,因为是冬天,所以不久就要天黑了。我们走在狂风吹掠的暗路上,前往霍克上校一人独居的屋子。我们是路上最古怪的一群人,在路人的眼里看来,我们是六位可敬而节俭的老妇,身穿黑衣,头戴精美而老旧的仕女帽。可是,我们其实是五名歹徒外加一个神职人员。”

“我得长话短说。那时,我走在路上,脑子里像是风车一样翻转着各种逃跑的念头。要喊救命吗?我们和民宅隔得很远,我如果轻举妄动,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顺手就可以砍了我、闷死我,再把我丢到水沟里。若要拦住路人,向路人解释我的处境,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件事真是太过于荒谬疯狂了。就算我有机会向路上的信差或送货员说出我的故事,同行的歹徒也会趁隙开溜,甚至他们也大可再把我从路人面前掳走,因为我就像是一个不幸抓狂或喝醉的人。这最后的想法,倒是个灵感,虽然也非常危险。如果真要这么干,朱兹意的牧师不就得要装疯卖傻子?当时好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我乖乖地和其他人走上一条废弃的道路,并且很努力地模仿他们、跟随他们。他们的步伐很快,可是仍然很有女人味。走着走着,我看到一柱路灯,有个警察站在灯下。我打定主意了——本来,我们一行人都很拘谨,很沉默,动作很利落。可是,一等我们走近警察面前,我便突然扑上前,开始狂叫起来:‘吼嘿!吼嘿!吼嘿!统治大不列颠!剪掉你的头发!呼——啦!啊!’这些话,从我扮演的这个角色嘴中喊出来,的确很是奇怪。”

“警官马上就提灯照看我的脸,看我这个冒牌老醉妇的狼狈相。他嗓音粗嘎地说:

“‘怎么啦,老妈妈?’

“‘乖乖回我这里来,小心我把你的心给挖出来。’萨姆在我耳边沙哑地叫道,‘快住口,省得挨揍。’这些话还挺吓人的,特别是,这还是从一位打扮得体的老太太口中说出来的,更是可怕。

“可是我还是吼,一直吼,我豁出去了!我反复嚷着一些可笑的歌词——真不好意思,都是那些混小子在村里音乐会上唱的内容。我的身子晃来晃去,像是快要倒下来的九柱戏⑨柱。

“警察说:‘女士们,如果你们不能让你们的朋友安静下来,我就要把她带走了,她实在醉得一塌糊涂!’

“我听他这么说,就更卖力地装疯卖傻了。我从未干过这种事,可是我把潜能逼出来了。一大堆我从未听过的话,就从我张大的嘴巴中源源不断地吐出来。

“‘等我们把你带回去之后,’比尔悄悄地说,‘你会喊得更大声,因为我们要把你的脚板给烧掉!’

“虽然他这么说,我还是拼命唱出那些欢乐的曲调,可是心里害怕极了。这五名男子的脸、从仕女帽下望出来的眼神,真的是最可怕的梦魇了!他们的外表像是乡巴佬,表情却近似恶魔!就算在地狱,也不会有更吓人的情景吧!

“在那恼人的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警察听到我们的喋喋不休,加上几可乱真的老太婆装扮,一定会把我们放走的。他在犹豫,没有什么会比犹豫的警察更糟!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跳上前去,把我的头抵在警察的胸口,大叫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噢,好疼呀,我瞎啦,比尔。’在那一瞬间,我非常清楚自己还是埃塞克斯郡朱兹意的牧师。

“这个最后的赌注救了我,警察紧紧揪住我的脖子说:‘跟我回局里去!’可是,比尔以假乱真的女性嗓音插进来。

“‘噢,拜托啦,警官先生,不要为难我们的朋友啦。我们会好好把她带回家的。她确实喝了太多酒,可是她还是个女士呀,只不过,怪了一点。’

“‘她撞到我的肚子了。’警察简洁地说。

“‘她有时候就是很古怪。’萨姆诚恳地说。

“‘请让我把她带回家吧,’比尔又以詹姆斯小姐的身份说话,‘她需要有人照顾。’

“‘没错,’警察说,‘那么就让我照顾她吧。’

“‘这样不好吧,’比尔急着叫起来,‘她要的是朋友。她需要一种特别的药,只有我们才有。’

“‘是啊,’莫布雷小姐也激动地说,‘警官啊,其他的药都没有效。她的病很少见。’

“‘我很好!咕叽,咕叽,咕!’朱兹意的牧师这么说——真是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女士们,听好。’警官严肃地说,‘我不喜欢你们这位朋友的怪模样,我不喜欢她的歌,我也不喜欢你们的样子。我看过不少人,穿得很规矩,和你们一样,可是那些人实际上却是坏蛋。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没有把身份证带在身上,’莫布雷小姐以一种很有尊严的口吻说。‘我们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要被一个公务员侮辱。你怎么可以对女士无礼?你拿了薪水,就该保护我们啊!没错,你是可以带她走,这位不幸的老太太身体虚弱,你大可占她便宜,可是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恐吓我们,就大错特错了!’

“他的一番话,听起来很像一回事,又架势十足,所以,一时之间警察有些动摇了。迫害我的那五个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显出稍纵即逝的恶鬼般的脸色,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他们走了。打从刚才警察提灯察看开始,这批歹徒的脸就像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我意识到唯有现在才是逃跑的好时机。

“这时,我慢慢坐在路边苦苦思索。刚才由于歹徒就在旁边,我不得不假扮成醉鬼,因为,如果我改用理智的口吻来解释实情,这名警官会以为我已经略为康复,而把我交回朋友的手中。无论如何,如果我想试试看的话,现在正是向他说明实情的好时机。

“不过,我并不想冒这个险。也许是命运捉弄吧,它就是要让我假扮醉妇。更何况其他人未必相信我没醉。人生固然有很多的机会,可是有时在千钧一发之际,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一个英国教会的牧师就是得假扮成醉妇啊!

“我东倒西歪地爬起来,警察略略扶着我,我虚弱且安静地走了一百码的路。警察一定以为我太困、太纤弱了,因此不可能逃走,所以他只是轻轻地扶着我。他把我拖在身后,过了一个路口、两个路口、三个路口、四个路口,把我当成迟钝、缓慢又不情愿的老女人。到了第四个路口,我突然挣脱他的手,像是一头发疯的鹿,直冲向大街。而那个警察呢,他根本毫无心理准备,他长得很胖,这时路又黑。我跑了又跑,五分钟之后,我知道我自由了。半小时之后,我就来到神圣星光笼罩之下的田野,我脱掉要命的披肩和帽子,把衣物埋在泥土里。”

老先生说完故事,再度把身子靠回椅背。他的故事内容以及他说故事的方式,越听越有意思。他是个老傻子、迂腐得要命,不过,他也是个乡野出身的人,是一位绅士。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展现出了勇气和运动本能。他用了许多过时的词语来说他的故事,可是他的故事具有一种令人信服的真实感。

“那么,现在——”我想说点话。

“现在,”肖特卑微而用力地向前挺身说,“斯温伯恩先生,现在,那位可怜的霍克怎么办呢?我并不了解那些歹徒有什么意图,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是,显然有人要遇到麻烦了。我个人不方便去报警——你也看得出我的苦衷——再说,警方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拿出手表来看,已经十二点半了。

“我的朋友巴兹尔·格兰特,”我说,“是最好的求助对象。我们今晚本来都要参加同一场晚宴,现在他应该已从晚宴回家了。我们叫辆车去找他,你介意吗?”

“一点也不介意。”

他礼貌地起身,把他那条可笑的格子披肩收好。

在马车摇摇晃晃的声响当中,我们来到兰贝斯昏暗的劳工住宅区,这里就是格兰特住的地方。我们踏上脆弱的木头阶梯,来到他家门口。走进杂乱、木板隔间的客厅,我看见木头长椅上随意搁着巴兹尔的雪白衬衫以及皮外套。他正在喝睡前酒。我猜得没错,他刚从晚宴回来。

艾利斯·肖特牧师又把他的故事说了一遍。巴兹尔诚恳认真地倾听,他对任何人都是这么用心。故事说完了,巴兹尔提出一个问题:

“您是否认识一位弗雷泽船长?”

我大为惊讶,这位我们本该共进晚餐的阔猿猴搜集家,和此事根本毫不相干,所以我瞪了巴兹尔一眼。我并未留意肖特的表情,只听到他紧张地说:

“我不认识他。”

可是,从肖特的回答和态度之中,巴兹尔似乎看到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他的蓝色大眼睛死盯着这位老牧师。他的眼神非常平和,眼珠却像要凸出来似的。

“您真的确定吗,肖特先生?”他又问一次,“您不认识弗雷泽船长?”

“是的。”牧师说。

我困惑地发现,牧师的神态又回到今晚我刚见到他时的羞涩,语调不再激越。

巴兹尔灵巧地跳起身。

“那么,我们该做什么就很清楚了,”他说,“亲爱的肖特先生,您还没有进行调查工作吧?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起去见弗雷泽船长。”

“什么时候去?”神职人员结结巴巴地问。

“现在就去。”

巴兹尔伸手去拿他的皮外套。老牧师站了起来,全身发抖。

“我觉得没有必要。”他说。

巴兹尔又把皮外套丢回椅子上,把手揣在口袋里。

“哦?”他口气夸张,“噢,您认为这样做是不必要的?那么,”他故意以很标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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