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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和他的妻子照看着他的屋子,这两个人一个是养牛的,另一个挤牛奶。他们看起来都很值得尊重。我向那个女人要过一杯牛奶,借此跟她说过几句话,从我和她的谈话中看,他们都是诚实的人,不会隐瞒什么东西。她对我说,威尔顿先生生活很安静,当他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很自律。除了当地的一些农场主外,他很少有访客。在他们和他住在一起的六年里,①英国的一个城市,以赛马著称,又称为马镇。
他的母亲过来看过他三次(三次都是在六年里的头两年)。还有两次,他接待了一位从伦敦来的访客,那是一个留胡子的小个子先生,据说是位残疾人。这位先生上一次跟他在一起是在今年二月底。那女人(斯特恩夫人)不愿意透露任何关于他主人财政状况的信息,但我从霍格本那里得知,她和她的丈夫已经在私下打听另外的工作了。
这就是这短短几天里我所能发现的所有信息了。(我应该跟您汇报一下,我是先乘火车到了剑桥,然后租了一辆车,开始扮演您让我扮演的角色,并在星期四中午到了这里。)如果勋爵您愿意的话,我会更深入地追查。请您原谅,但我想要提醒您,在把衣物送去干洗之前,请不要忘了把衬衫的袖扣取下来。我现在很焦急,恐怕星期一我不能亲自为您做这件事了,如果上一次我不在时发生的不幸这次又发生了,那我会感到很内疚的。在我离开之前,我忘记告诉您,那件细条纹的西装现在不能穿,等右口袋上的小裂口缝好后才可以穿。那个裂口几乎看不见,但假如勋爵您不注意,用它装什么重的或者是尖锐的东西就不好了。
我相信勋爵您一定在享受那里宜人的气候以及期待中的侦查进展。我还要向范内小姐表示真挚的问候,相信我吧,我的主人。
永远服从你的,M。本特这封信是温西星期六下午收到的,当天晚上他又接受了来自昂佩尔蒂侦探的拜访,把这封信交给了他。侦探点了点头。“我们得到的信息差不多一样,”他说,“在你的人的信里,细节更多——波形瓦是什么玩意儿?但我想,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的朋友威尔顿有很大财政问题。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过来的,我来的原因是,我们找到了那张照片的来源。”
“是吗?那个美丽的菲多拉?”“是的,”侦探回答说,带着一丝谦逊的得意,“美丽的菲多拉——只是她不叫这个名字。”温西抬了抬他的眉毛,或者更准确地说,抬了抬没有佩戴单片眼镜的那条眉毛。“那如果她不是这个名字的话,她是谁?”“她说她是奥嘉·科恩,我这里有她的信。”侦探在他胸前的口袋里翻找着,“信写得不错,而且笔迹也很好看。”温西接过那张蓝色的信纸,盯着它看了起来。
“很讲究的信纸,似乎是谢尔菲力基①的奢侈品专柜专门为贵族供应的那种。用皇家镀金的蓝色装饰着它名字的缩写‘O’。笔迹很漂亮,和你说的一样,非常讲究,并搭配着同样优雅的信封,是星期五晚上从皮卡迪利区邮寄的,寄给威利伍康伯的法官。好了,让我们看看这位女士有什么说的。”
摄政街一五九号布鲁斯伯里亲爱的先生:
我在今晚的报纸上读到了关于保罗·亚历克西斯案件的审讯,①谢尔菲力基是英国一个卖奢侈品的商场名。
非常惊讶地看到了我的照片在上面。我可以向您保证,我跟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完全不知道照片怎么会出现在那具尸体的身上,并且签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名字。我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叫保罗·亚历克西斯的人,而且照片上的字也不是我的笔迹。我是一个职业模特,拍过很多照片,所以我猜一定有什么人拿到了我的照片。很抱歉,我对这个不幸的亚历克西斯先生一无所知,所以恐怕不能帮什么忙,但我想我还是应该写这封信,告诉您报纸上的那张照片是我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照片跟这个案子有联系,但我当然乐意告诉您所有我知道的事。这张照片是大约一年前由沃德街的弗瑞斯先生拍摄的。我保存了一张副本,您可以看出这和报纸上那张是一样的。我是拿这张照片来申请模特合约的,把它发送给了很多大公司的负责人,还有一些剧院经理人。我现在是汉诺威广场的多尔先生和戴先生的签约模特,他们可以告诉您我是个怎样的人。我非常想知道,为什么照片会落到亚历克西斯先生的手中,因为与我订婚的先生对此非常不满。不好意思打搅您了,但我想我应该告诉您,尽管我怕帮不上什么忙。
您真挚的,奥嘉·科恩“你怎么看,勋爵阁下?”
“天知道。当然,这位女士有可能在撒谎,但我总感觉她说的是实话。我想,是关于那位吃醋的先生的部分,让我感觉这个故事很真实。奥嘉·科恩——听起来像是个俄国的犹太女人——用我母亲的话说,这不是从最高级的抽屉里拿出来的名字,肯定也不是在牛津或者剑桥受过教育的那种名字。但尽管她的话很罗唆,却很有条理,信里全都是有用的信息。还有,如果照片上是她,那就很容易认出来。你觉得明天去伦敦城里,会一会这位女士如何?我来提供车子,而且明天是星期天,她可能会有空闲。我们该去吗?像两个快乐的单身汉那样,去找奥嘉·菲多拉,带她出去喝喝茶?”
看起来,侦探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会问她,认不认识亨利·威尔顿先生——那位大地主。你有他的照片吗?”
侦探有一张很合适的快照,是摄影记者在审讯庭上拍的。他们给奥嘉·科恩小姐发了一份电报,对她说很快会去拜访。他们向警察局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然后侦探把他的大块头塞进温西的戴姆勒车里,接着就风驰电掣地赶往伦敦。他们当天晚上到达,在温西的公寓里休息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早晨便前往摄政广场。
摄政广场绝对不是一个高档的地方,那里大多是脏兮兮的小孩和职业可疑的妇女,但比较起来,这个相对中心的位置租金却比较便宜。爬上又黑又脏的楼梯顶层,温西和他的同伴惊讶地看见一扇新近油漆过的绿色房门,上面有一张被图钉固定住的白色卡片,工整地写着名字“奥嘉·科恩小姐”。黄铜的门环上面刻着林肯小鬼①,光洁可鉴。敲响门环,门立刻被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打开了,这就是那张照片的主角,她微笑着欢迎他们进来。
“昂佩尔蒂侦探?”
“是的,小姐。您一定是科恩小姐了?这是彼得·温西勋爵,是他开车送我来伦敦的。”
“见到您很高兴,”科恩小姐说,“进来吧。”她领着他们来到一个①林肯小鬼(LincolnImp)也被称做林肯小魔鬼,是英国林肯郡的象征。
装饰可人的房间,里面挂着橘色的窗帘,几张桌子上都摆着插有玫瑰花的花瓶,整个房间有一种艺术家式的精致。在空的壁炉前面站着一位外表像闪族人的黑发男子,他用皱着眉头的方式代替了自我介绍。
“西蒙先生,我的未婚夫。”科恩小姐解释说,“请坐,吸烟请自便。你们需要任何甜点吗?”
他们谢绝了甜点的邀请,并在内心里衷心地希望西蒙先生可以离开。侦探立刻就问起关于照片的问题,但很快他和温西就发现,科恩小姐在信里已经把全部情况都说完了。她脸上的每个表情都刻着严肃真挚的印记,再一次发誓她从来都不认识保罗·亚历克西斯,也从来没有用过菲多拉这个名字,或者以任何名字把这张照片给他。他们把威尔顿的照片拿给她,她摇了摇头。
“我完全可以肯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人。”温西说,亚历克西斯有可能在某个模特表演上看见过她,并试图搭讪过。
“当然,他可能见过我;那么多人曾看见过我,”科恩小姐回答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自高自大,“其中也有些人想跟你亲近,这也是自然的。但我想如果我见过这张脸的话,就一定会记得的。你看,一个留着这样胡须的年轻男士是很引人注意的,是不是?”
她把照片递给西蒙先生,西蒙先生轻蔑地低下黑眼睛看着它。然后,他的表情变了。“你要知道,奥嘉,”他说,“我觉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你?”“是的。我不知道在哪里,但总觉得他脸上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反正你看见他的时候没跟我在一起。”女孩反应很快地说。“不。我不知道,现在我仔细想一想,又不知道我到底见过他没有。我能想起来的,是一张老一些的脸,也许是一张我见过的照片,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人。我不知道。”“这照片在报纸上登过。”昂佩尔蒂说。“我知道,但不是这样的。我看到了一个相似点——跟什么人相似,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眼睛……”他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下来。侦探盯着他,似乎期待着他会下一个金蛋,但结果什么也没有。“不行,我想不出来,”西蒙最后说。他把照片递了回来。“反正,看这照片,我想不起来任何东西。”奥嘉·科恩说,“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
“我相信你,”温西突然说,“但我想做一个很唐突的假设。这个叫亚历克西斯的家伙是个非常浪漫的小伙子。你觉得他会不会在哪里见过这张照片,然后爱上了它?我的意思是说,他也许纵容了自己想象力的发展——一种理想化的激情。他想象他爱的那个人也爱着他,还给她加上了一个想象出来的名字,使整个幻觉更加完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怎样?”
“这是有可能的,”奥嘉说,“但是太荒唐了。”“在我看来也非常荒唐。”昂佩尔蒂撇嘴一笑说,“而且,他是在哪里搞到这张照片的,这才是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那应该不会太难。”奥嘉说,“他是一个大酒店的舞者,可能很容易遇到许多剧院的经理,也许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把照片给了他。你知道,这些人可以从经纪人那里拿到照片。”
昂佩尔蒂侦探问这些经纪人究竟是谁,然后得到了三个人的名字,他们在沙夫茨伯里大街都有办公室。“但我觉得他们不一定记得这件事,”奥嘉说,“他们要见那么多人。不过,你们可以去试试。如果能把这件事搞清楚,我简直就太高兴了。但你们相信我吧,是不是?”“我们相信你,科恩小姐。”温西认真地说,“就像信任力学第二定律一样虔诚。”“这是什么?”西蒙先生疑惑地说。“力学第二定律,”温西解释说,“是让宇宙有秩序运转的一条定理,没有它的话时间就会往回转,就像电影胶片放反了一样。”“不,这可能吗?”科恩小姐激动地叫着。“祭坛也许会卷起来,”温西说,“托马斯先生也许会废弃他的正装,斯诺登先生也许会抛弃自由贸易理论,但力学第二定律永远都会存在,在纷乱的球体①上总有一席之地。说到球体,哈姆雷特指的是脑袋,但我,这个思想更加开放的人,指的是这个我们兴高采烈居住在上面的星球。昂佩尔蒂侦探怎么看起来这么吃惊啊,但我向你保证,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更隆重的方式,能向你表明我对你绝对的信赖。”他笑了,“科恩小姐,我最喜欢你证词的地方是,它在我和侦探要去解决的这个扑朔迷离的问题上,加了最后一剂的困惑。它把整个事件降低成无稽之谈中的绝对典范。根据力学的第二定律,我们每时每分都在向更加随意的状态发展,从这一点来判断,我们遇到你,便是正在坚定地向着正确的方向行进。你可能不相信我,”温西说,现在他开心地露出自己计划的一角,“但我现在已经达到这样一种境界了。在这荒谬的案子里,哪怕射进最细微的一丝正常的闪光,不仅会让我慌乱,甚至还会刺痛我的心。我见过恶心的案子,棘手的案子,复杂的案子,甚至自相矛盾的案子,但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建立在完全无理性上的案子。这是一种新的体验,①英文里globe既可当”球体“解,也可当”地球解。
对像我这样厌烦享乐的人来说——我得老实说——我简直兴奋过头了。
“好了,”昂佩尔蒂侦探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你提供了这么多信息,我们非常感激你,小姐,尽管暂时看起来帮不了太大的忙。但如果你想起任何和亚历克西斯有关的事,或者你,先生,如果你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亚历克西斯,我们非常乐意去了解。还有,你们不要介意勋爵阁下在这里说的话,因为他是一位喜欢写诗的先生,有时候说话很滑稽。”
侦探希望这样能使奥嘉·科恩小姐恢复对他们的信心,然后他就把他的同伴拽走了。但就在昂佩尔蒂在过道里找他的帽子的时候,那女孩转向温西。
“那个警察不相信我说的任何话,”她焦急地低语着,“但你相信,是不是?”
“我相信,”温西回答说,“但你看,对于我来说,相信一件事不一定需要理解它。我的这种性格只是锻炼的结果而已。”
第二十三章 剧院经纪人的证据
贞洁,或者屡建功绩的男人以及一千张面孔的人?你是一个阴谋者,一个政治家。
——《死亡笑话集》
星期一,六月二十九日温西和侦探星期天待在伦敦,星期一开始去沙夫茨伯里大街。在名单上的头两个名字那里,他们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经纪人要么没有把奥嘉·科恩的照片给过别人,要么就是不记得这样的事了。第三个经纪人是伊萨克·J。苏利文先生,他的办公室比起另外两个要小一些,邋遢一些。办公室的接待处和平时一样挤满了耐心地等待着通知的人。写有侦探名字的字条被一位眼神凄惨的秘书送了进去,从他的样子看来,似乎他一生都在跟别人说“不行”,并为此受尽了责难。什么动静都没有。温西端坐在长凳最尽头的那端——那条凳子上已经坐了其他八个人——开始玩早报上的填字游戏。侦探累了。秘书从里面的门里冒了出来,立刻被一群申请者们围住了。他把他们坚定但没有恶意地推开,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听着,小伙子,”侦探说,“我得立刻见苏利文先生。这是警方的事。”“苏利文先生现在有事。”秘书冷漠地说。“那他必须得把事放下。”侦探说。“等一会儿。”秘书一边说一边把什么东西的复印件夹进一本大书里。“我没有时间来浪费。”侦探说,大步穿过内门。“苏利文先生不在这儿。”秘书说,他像鳗鱼一样灵活地拦住了他。“哦,他在这里。”侦探说,“现在,请你不要妨碍我的公务。”他用一只手把秘书推到一边,把门猛地推开。门里出现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穿的衣服少得不能再少了,她正在向几个吸着大雪茄的壮实先生展示她的魅力。
“关上门,该死的。”一位先生眼睛都没抬一下,不耐烦地说,“这是在搞什么,你怎么什么人都让进来?”“你们当中哪位是苏利文先生?”侦探问道。他依然站在那里,怒目看着房间对面的第二道门。“苏利文不在这里。把门关上,不行吗?”侦探很不高兴地出来了,受到了接待厅热烈的欢呼。“我说,老家伙,”温西说,这个家伙说‘在吞下无翼的两足动物后,眼睛发光’,他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一只老虎背着来自里加①的一位①里加,拉脱维亚首都。
女士。“侦探大笑起来。中间休息的时间到了。现在内门打开了,那位年轻女士出现了,穿着衣服,显然神志很清醒。她冲着周围笑了笑,然后看到了坐在温西边上的熟人:搞定了,亲爱的。‘飞机女孩’,第一排,既唱又跳,下个星期开始工作。
那熟人表示了适当的祝贺。两个抽雪茄的男人戴着帽子出来了,人群向里屋的方向蜂拥而去。“好了,姑娘们。”秘书说,“你们这样没用。苏利文先生有事。”“看那儿。”侦探说。
这时,门开了一个英寸的缝隙,一个没耐心的声音传了出来:“哈洛克斯!”“我会告诉他的。”秘书一边慌忙地说,一边拨开一个金发美女,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我不管他是上帝还是全能神,他必须得等。把那个女孩叫进来,还有——哦,哈洛克斯——”
秘书回来了——不幸地。那位金发美女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始大闹起来。接着,门突然完全敞开了,所有人都在那儿,金发美女,秘书,一个特别壮的先生,他带着一副绝对慈悲的表情,声音和他威吓时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不行,格蕾丝,不要再费劲了,今天没有位置给你,你现在只是浪费时间。听话。如果有任何职位空缺,我会让你知道的。你好,菲利斯,又来了?那就对了。下个星期也许会需要你。不行,阿姨,今天不需要灰头发妈妈的角色。我——你好!”
他的眼睛落在温西身上。温西被填字游戏难住了,眼神正迷茫地向四周转动,试图寻找灵感。
“哈洛克斯!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呢?你觉得我付钱给你是干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