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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喊的。抬杠的人中就有一些个就势把那木头杠子往地上一扔,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了家伙,嚯!竟然也是青一色的短枪!同小大夫同抬一条杠的人一扔肩上的杠,小大夫这头还扛着,把他闪了一下子。那棺材摔到了地上,就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从棺材裂开处一跃而出,手里竟然也是一把短枪!这下,可就乱了营了,枪声一片,早有几个人倒在了地上!小大夫一看不好,撒腿就跑。要说那天在场的人,如果有谁能有小大夫那身功夫,基本是不大可能的。但见他一猫腰,两条腿交替运动,只在地上跳跃了几下子,就冲到了人群的外围。有个刚从后面追上来的小子端着枪正在向人群射击,可就在这时,那小子忽然就顿了一下子,离他不远处,一个也就十来岁的小姑娘被吓得愣在那儿,也不知道跑也不知道躲。就这一顿的功夫,倏然间就见一条黑影从旁侧向那小子闪了过来。那小子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就听得嘭的一声,眼前一黑,被那侧面而来的人一脚踹得晕了过去,还没容他跌倒,手中的枪早被夺去。小大夫并不久留,又是几个跳跃,早蹿进了路边的庄稼地里,不见了踪影。
小大夫再次开始了逃亡生涯。这次,他还是选择了向北逃,也不知为啥,他就是觉得南边危险更大一些个。
山海关自打大明洪武年间修建的时候起,就成了北京去往东北的必经之路,也是人们所说的关里关外的界点。东北地域广袤,特产丰饶,人烟稀少,逃命倒是个好去处。昼伏夜行,只几天的功夫,小大夫就到了山海关。他到得山海关时,正赶上山海关的人都在议论前几天北京城生的送葬命案的事儿。原来,那天他去帮着送葬的是革命党,在北京想干点啥革命的事儿,结果事儿露了馅儿,就想逃,那天是护送他们的一个头儿出城,没想到事先走露了消息,被一些个反对革命的人设了埋伏。那天,革命党人加上参加送葬的人,再加上那些个来抓革命党人的人,一共死了一百多个,那革命党人的头目,就是从棺材里跳出来的那个汉子,并没能逃脱,当场殒命。小大夫听到了这个消息,知道自个儿这辈子恐再无出头之日,在那登封街市之上打死了人,这又稀里糊涂地参加了革命党人的逃亡行动,抢了人家的枪,也不知自个儿踹的那个小子是死是活,那要是死了,自个儿手上可就是两条人命了!想来着实可怕!时不我待,还是赶紧逃吧!正待起身,就觉得肩膀被啥人拍了掌,显然那拍他肩膀的人并未用力,但小大夫是习武之人,顿觉那掌上的力道绵软而丰厚。他慢慢地回过身来,但见眼前立着一大汉,好象在哪儿见过,可又想不起。那大汉笑了笑,咋?这才几天就不记得啦?要是到过关外的人,一听那大汉说话的口音,就知道他是东北人,那口音明显地带有东北地区西南部的人说话时的那种句尾上扬的腔调。小大夫哪知道这些个,就是觉得那人说话的腔调很有意思。你是——咋?真不认得啦?小大夫摇头。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前几天在京城送葬……一听这话,小大夫头根儿都炸了,但他性格天生沉静。他定定地瞅了那大汉一眼,并没有动手,他看对方好象并无恶意。他果断地说,啥送葬?你认错人了!转身就走,那哪还走得了。那大汉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老弟,你咋不记得了呢?咱俩儿不都给人家抬杠来着吗?啥抬杠?你认错人了!小大夫再次欲走,却再次被那大汉拦住。唉呀!你真地忘了?那天咱不就抬你后边那副杠嘛!小大夫想起来了,那天,是有个大个子抬他身后那副杠,但他当时并没有注意那人的模样。看到小大夫有些个犹疑,那大汉笑了,想起来了吧?到得这时,小大夫也就只能点头了。嚯!咱哥俩儿还真是有缘,你看这世上这么多人,咱们偏偏还能见着!那大汉说的也是实情,那天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俩儿却还活着。有缘千里来相会,咱哥俩儿今儿个得好好唠唠!走!咱哥俩儿找个地儿喝两盅!小大夫心里有些个忌讳,那天,他把那来抓人的小子踹倒在地,死活不知,还抢了那小子的枪,那枪现在还在他身上,如果这家伙真是那天在他身后抬杠的那个人,想必这些个是都看在眼里了。如果他抬杠只是为了挣点儿工钱,那还好说,如果是啥官府的人,那可就麻烦了。但这时哪还容他多想,那大汉上来连拉带拽。小大夫那是一身武艺的人,艺高人胆大,就想,难道咱还怕你不成!咱且顺着你,看你到底能咋个!俩人儿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客栈,先住下,然后,就在那小客栈让掌柜的给弄俩菜,喝了一回。小大夫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啥好吃货儿,一见那大汉点上桌的四样菜,眼睛都蓝了,喘气就有点儿变粗。那大汉点的几个菜是,酱肘子,咸鸭蛋拼盐爆花生米,醋熘白菜片,再加一海碗菠菜甩秀汤。俩人从傍晚时分,一直喝到戌时,也就是将近半夜。那唠得叫一个投缘!大汉名叫王原,原来是给东北那旮哒一家货栈跑货的,到北京本是想采购点儿货物,正赶上那天从那寿衣店门前经过,看那丧家出殡抬杠的人手不够,给的工钱也足,就伸了把手,没想到摊上这么个事儿。小老弟,你说,那天,从那棺材里跳出来的那个人,咱看也不象啥贼匪之类,咋会就……可也是,谁是啥贼匪,也不会写到脸上。小大夫一听王原说出这个话,心里就有点儿打鼓,莫不是说咱不成?细看又不象。王原也是有讲究的人,他并没有问小大夫是哪儿人,靠啥谋生之类的话。其实,一听小大夫的口音,王原就已经知道小大夫是哪儿人了。小大夫从六七岁就开始走南闯北,口音有点儿杂,但受自个儿妈的影响,主体还是山东腔,是谁也会听得个八九不离十的。王原问小大夫,你这是要到哪儿?小大夫一看这大汉不象是坏人,就说,想到关外去找一个远房亲戚,那亲戚是前些个年过到那儿去的,听说那儿好活。王原一听,乐了,嚯!这下妥了,咱哥儿俩可就一路了!咱就是那旮哒的,正朝家走呢!你要是一时找不着亲戚,就先呆在咱那儿,咱帮你先找个事儿干!小大夫一听,乐得差一点儿心就嘣出了嗓子眼儿!当真?那还有假?小大夫想,咱与其自个儿瞎撞,不如跟这王原在一堆儿,心里也有点儿底。就说,那敢情好!那,大哥,咱那亲戚咱也不知道个准地儿,要是真行,咱就先帮你干点啥活儿,回头咱再找咱那亲戚。妥!小老弟,你就放心吧!来!喝!当夜无话。第二天,早早起来,吃了口饭,王原就去柜台结帐。那掌柜的瞅了一眼跟在一边儿的小大夫,说,王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儿,您上回住店结帐时剩的钱还存在咱这柜上哪!快走吧!下次再来啊!
半月以后,小大夫已经成了王原货栈的伙计了,货栈在距北京约有一千多里之遥的河山县。
第五十二章 落草
河山县地处九河下梢儿,是个地势平坦低洼的地儿,全是盐碱地。全县大部都是芦苇甸子,走上百十里路看不见人影儿。芦苇甸子大多是浅水沼泽地儿,一般说来是进不得人的,只是偶见稍高处,才能寻出路来。时值秋上,芦苇长劲已过,但还未到收割的时候。不是芦苇没有长成,而是那芦苇甸子里进不得人,无法收割。收割芦苇得在冬天。东北的冬天那才叫一个寒冷!成语中说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概说的就是东北这旮旯的冬天情况!冰冻三尺了,当然地面也就冻结实了,那芦苇甸子才进得去人,才能收割芦苇。那芦苇的用处可大了,根茎叶皆宝,啥苫房造纸编席入药,其叶是人们常吃的米粽的包裹之物,其嫩芽也可食用。镇的东面地势稍高一些,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偶见农田,一疙瘩一块儿,适合栽种水稻,也只能栽种水稻。因为是盐碱地,长出来的稻米,特别好吃。这儿产的大米,在南方人眼里那好的简直不得了,称之为好大米,有了好大米,相比之下,就有不好的或不太好的大米。东北这旮哒人把南方产的大米称为线米,有点蔑视的意思。实际上,想来,也可能是南方产的大米口感确实不如东北这旮哒产的大米,尤其是这河山县产的大米。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南方产的大米除蒸煮食用外,还用来做一种类似于面条的小吃的原材料,那种小吃叫做米线,线米的称呼是不是由此而来,也未可知,线米就是做米线的米嘛!芦苇和稻米是河山县的主要物产,也是河山县人存活的经济来源,王原的货栈也主要打理大米和芦苇生意,与此同时,还开了一处客栈,货栈和客栈混在一处,就在河山县城东面接近城郊的东街上。他这客栈其实就是大车店,主要顾客都是那些个南来北往的车把式和小商小贩,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贩夫走卒。这河山县虽然地处北夷之地,繁华说不上,倒也是个挺大的地儿,当然跟山海关那是不能比了,跟北京差得就更没法说了,但人能活着,有口饭吃,足矣,还啥山海关!还啥北平!
到得王原的客货栈,已是掌灯时分。客货栈是个挺大的院子,面南,红砖垒墙,院门框是木头柱子,院门是木头板子,门框右侧还挂了个木头牌子,河山东街客货栈。小大夫在少林寺时跟他那些个师兄中识字的是学过认字的,简单的眼前的还是认得几个的,但那牌子上面的字认不全,只是认得河山东……客货……几个字,他也不好问。进了院门,迎面是一排土坯平房,也能有十好几间,房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纸闪烁着,黄黄的。河山县这地儿的盐碱土有个好处,特别适合垒墙,用这盐碱土垒墙盖房子结实,不怕水,用这盐碱土抹房顶,不漏雨,这河山县老百姓住着的不说一抹儿都是这盐碱土平房也差不多。这盐碱土平房还有个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当然这也是相对来说,就东北这地儿,夏凉肯定是夏凉了,可冬天一到,就这冰冻三尺的劲儿,再冬暖的房子也是白扯。一进院子,小大夫就见一个黑乎乎的汉子在院子里蹓跶。那汉子听见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就乐了,跑着迎上前来,大哥,回来啦!又瞅了瞅小大夫,朝他点了点头。王原答应了一声,就问,没啥事儿吧?没事儿!那黑汉子答应着,就接过王原肩上挎着的包袱。小大夫这时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左侧是一溜儿马棚,有两挂大车卸了牲口停在了那马棚旁边,右侧是三四间平房,正中的一间,门敞着,一股一股的烟气涌出来,昏暗的灯光下,有两个人正忙活着,看样子是厨房。平房南端有一口辘轳井,再无其他。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在傍晚的昏暗中也看得出。王原朝那冒着烟气的门口瞅了瞅,做饭哪?说着就朝那门口走过去。嗯哪!仨人一前一后进了那当中一间房子的门。两个汉子正在烧火做饭,满屋子的烟气。那烧火的汉子听见进来了人,抬头看是王原,立马就站了起来,呀!大哥回来了!那做饭的汉子也回过身来跟王原打了招呼,看了看小大夫,也只是点了点头。做啥好吃的哪?啊!大米饭,二柱子在沟里摸了几条鱼,炖鱼!嚯!好吃货儿!你们忙吧!出了那灶间,仨人来到了院子正面的那一溜儿平房,从正当中那间房的门走进去,这也是个灶间,一左一右盘了两个锅台,两口大锅,木头锅盖,非常干静,北面山墙还开了一道门儿。从这灶间往左往右都是客房。那客房是有讲究的,因为这平房是坐北朝南,这样,按照男左女右的说法,男客住东边,女客住西边。其实,这大车店平时女客很少,只是偶尔有走亲戚的,新出门的女子回门的,也就是按老规矩,女子出嫁后第三天需要回娘家看望父母的。左右的房间都是筒子房,各有五间,每一间并没有间隔,只有看那顶住房梁的木头柱子才分得出来。房间的柱子上钉了个灯架儿,上面放着煤油灯。三个人进了东间,一铺大炕从进门处一直惯通到东山墙,炕上有几个汉子,有的在整理自个儿的行李,有的倚在被褥上眯着眼,这时听见有人进了门,整理行李的就住了手,眯着的就睁开了眼,一看是王原进来了,都直身来,打了招呼,看样子挺熟。王原同屋子里的人打了招呼,就又带着小大夫和那黑汉子从那灶间的北门出来,到了后院儿。这后院儿也是一溜儿平房。小大夫想,如果前面的房子是客房,这后面的房子就应该是货栈了。他想对了。这河山东街客货栈,前边的房间是客栈,后边的房间是货栈。进了货栈正中的房间,还是一个灶间,也是没人在那儿做饭,非常干净,好象好久没有用过了。小大夫没明白,那院子里已经有了做饭的地儿,干嘛还得每个房子都得有个做饭的地儿呢?进了右侧的房间,看样子是个会客人的地儿,屋子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围着桌子摆了四把椅子,屋里没有炕,挨着南面窗户和北面墙又放了几把椅子。屋子里没人。那黑汉子把王原的包袱放在了靠北墙的椅子上,摸了摸桌上的不大的黄铜茶壶,说,大哥,你和这位小老弟先坐着,咱去做点水来,饭还得一会儿。做水就是烧水,也是东北这地儿的土话。大哥回来了,这小老弟还新来,咱让二柱子多弄俩菜,咱哥儿几个喝点!王原说,啊,你去吧,不着急。一会儿功夫,就听得那外间扑嗵扑嗵地走进几个人来,紧跟着,就有人一推门进了屋。打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紧跟着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刚才出去的那黑汉子跟在后面。大哥!回来啦?估摸着该回来了么!进来的那年轻人说。王原站起身,和那两人相见后,就说,咱来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咱的小老弟白果。啊!大哥的小老弟就是咱的小老弟,快坐!接着,王原遂把那三条汉子尽数介绍给了小大夫。原本围着那八仙桌的四把椅子四人坐着正好,小大夫一来,不够坐了,王原让那黑汉子从北墙再搬过一把,小大夫就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当时,小大夫并不知道,这把椅子一坐,他可就是落了草了。
第五十三章 出手
小大夫哪里知道,王原所开的这客货栈就是一个胡子窝,王原就是这帮子胡子的头儿。这帮子胡子到底有多少人,小大夫就是到了也没弄清楚。平时,这帮子胡子只有少数人在这客货栈,也就是这客货栈的掌柜和伙计了,其他人都是散隐在社会各个行业之中,一旦有活儿,招之即来,活儿完即散。胡子头儿有四个人,王原老大,老二董刚,就是那个年轻人,老三叫申为义,大约有五十多岁,老四,就是那个黑汉子,姓张,名字叫做大胜。这客货栈平时也是这帮子胡子的营生,挣点儿钱,维持伙里的弟兄生计,一应消息都到这里汇集,一应指令都从这里出。那天小大夫同王原等四人坐着的那屋子就是这帮子胡子的议事厅了。这客货栈是个正经生意,王原一帮子胡子从未在客货栈上干那些个胡子才能干的勾当。实际上,这客货栈也就成了为黑道洗钱的地儿,所有不是好来的钱财都在这里消化,那时还没听说有洗钱的说法,但意思是一样的。那帮子胡子那也是有档次的,他们并没有马上就让小大夫参与他们那些勾当,而是采取了慢慢渗透的方略,害怕他一下子知道了实情,接受不了。还有一层,毕竟小大夫初来乍到,还不托底,尽管和王原一起干过抬杠的活儿。初来乍到嘛!你就先呆着,熟悉熟悉咱这客货栈的活儿,认认人儿。王原在抬杠这个事儿上见识过小大夫的能耐,想让小大夫做客货栈的五掌柜,小大夫初来咋到,身份还是个伙计,但客货栈伙计干的活儿,能让他干嘛!慢慢地,小大夫就觉得有啥地儿不太对劲儿,这客货栈里的人行走坐卧有些诡密。小大夫想,也可能是生意上的事儿历来如此,做生意不比寻常营生,有时是需要做点鬼事儿的。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对啥事儿也就都是见怪不怪了。
一天,正晌午头儿上,小大夫正跟那王原,申为义,张大胜在吃晌午饭,就听得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就听有人在院子里大声问,大掌柜在家没?紧跟着就有人哐当一声拉开了门闯了进来,大声小气地说,大掌柜!二掌柜被人打伤了!进来的是个栈里的伙计,脸上颧骨处明显地鼓着个包。屋子里正在吃饭的几个人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哪?中街!咋回事儿?二掌柜领着俺们几个从覃庄刚买了车酒回来,走到仙客来旅店门前,赶巧,车轱辘坏了,走不了了,俺们正在修车,仙客来旅店的大掌柜二掌柜就带着几个人从他们店里冲了出来,说俺们占了他们的道,上来就砸,把俺们好不容易运回来的酒砸了有好几坛子,俺们就和他们干上了,他们打伤了二掌柜,还伤了咱们两个弟兄!那个伙计口齿还算伶俐,一口气把事儿说得是清楚楚儿的。王原一听,怒目圆睁,就仙客来那俩鳖犊子?是!他家老大老二领头砸的俺的车!王原说了一声,走!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王原忽然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