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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志义和白果从自家院子的后墙翻出去,上了后山,直接奔了北山。
荆志义生在荆家沟,长在荆家沟,对荆家沟一前一后的山形地势那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一段儿,白果在这荆家沟的东山北山也没少转悠。这俩人儿上山,可谓是轻车熟路。只一会儿的功夫,俩人脚下那可就是十几里的山路过去了。转了一大圈儿,最终的目标当然还是东山。
初冬,深山里的寒风吹得人有些个难受。腿脚不闲,再加上心里的事儿,倒也不觉得咋的。跑了一段儿山路,眼睛早就适应了夜里山间的黑暗。
荆家沟往东也就五六里地的样子,就是东山的深处了。树深林密,有些个山头儿之间挨得还挺近。这要是想干点儿啥隐秘的事儿,东山深处可真是上选。
日本人真就是把自个儿想干的事儿选在了这地界儿。
从荆家沟往东山深处去原来是有路的,那还是早期荆继富为了开矿草草铺垫的那么一条山路。山路的好处在于,都是砂石的,底儿硬,无论啥车走上去,也不论是啥天儿,很少会有牾住的时候。
荆家沟的东山,除了山坡就是山头儿,荆志义仗着对山里熟,东一下子西一下子,一晃儿,俩人可就走了有两个来钟头了,可并没见有啥异样的地儿。白果想,这么踅摸下去也不是个法子,那日本关东军大兵是开着车进的山,想来,他们还是应该在有路的地儿。他把这想法儿一说,荆志义觉得有道理。这帮子日本大兵总不会把车向东开出了东山,向梨树沟那边去了吧!如果是那样,那也用不着不让咱荆家沟周边的人上山了!这俩人原来是专奔荒僻的地儿踅摸的,这回那就折回去,到那通向东山深处的山路附近踅摸踅摸吧!这样想来,就有了目标了,但有一样儿,这俩人儿事先那是商量好了的,上山这一趟,最主要的是要保证两人不出啥事儿。这头一趟出来就出了啥事儿,那以后有啥想法也是白扯了!俩人就那么在东山的深夜的寒风中,朝那通向东山深处的山路边儿摸了过去!
那天上山的那几卡车日本关东军的大兵,跟一般的关东军大兵不同,这些个兵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兵,而是人们习惯说的工兵,称为作业队,用的枪都与一般的日本关东军大兵不同,称为三八式卡宾枪,比三八大盖儿要短上一截。这些个日本大兵的主要用途不是打仗而是干活。
这才几天的功夫,东山可就变了样儿了。
第一百零二章 采石场
荆志义和白果在山林间穿行,不是没有山路,而是不敢走,只能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那些个能下脚儿的地儿。从北山绕过来,没等到得由荆家沟往东去的山路附近,走在前面的白果就停了下来。他附在荆志义的耳朵边儿上悄声说道:
“少东家,你就呆在这儿,千万可别弄出啥动静儿,咱到前面去看看,要是遇到了日本人,你可千万不要出来。”
“那你可小心着点儿!”荆志义在黑暗中悄声嘱咐了一句。
白果施展出他那闪辗腾挪的功夫,只闪了几闪就不见了踪影。白果那一身的功夫,别说在初冬的深山里,树枝上的残叶在山风的鼓动下瑟瑟地抖动声,就是在平常的时候,要想听到他走动的声音,那也是一个难!
白果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在离那山下的山路挺远的地儿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靠在一棵松树的后面。两只眼睛前后左右,山上山下地来回巡视。过了一会儿,看看没啥动静儿,就原路返回,招呼上荆志义,顺着山路的方向,在半山腰儿上不停地向东山深处就这样走下去。再往前,可就是荆志义家原来开石英矿的地界儿了。这个地儿,荆志义别提有多熟悉了,白果前一段儿在这荆家沟一前一后地踅摸时,也是到过这儿的。
就在这时,荆志义现了不对了。那些个年,因为开矿,由荆家沟通向矿场的山路是粗略修整过的,但矿场废弃以后,就很少有人和车马走动,山路可就荒芜了许多。可这时再看,却是一条崭新的砂石路由荆家沟方向延伸过来。不用说,一定是那些个进山来的日本人重新整修过了。
原来,日本关东军作业队的那些个大兵也都是些个青壮,还都多少受到过一些从事作业的专业训练,有力气,干活儿也得法,这样一来,效率也高。他们修这条路,并不是从荆家沟街里的路修过来,而是留出了一段儿,等着由那些个荆家沟以及附近的屯子里的人来修,作业队先把他们选好做事的地儿一前一后的山路修好。就在山下,白亮亮地挺在那儿。日本人并不需要从山外别处运进啥修路的砂石,全部是就地取材,把荆志义家原来开矿的那些个废弃的砂石,经过筛选,就用来铺路。
荆志义和白果转过一个山腰,已经看得见荆志义家原来的矿场了,那已经豁开了小半面山的矿场原来胡乱堆放的废弃碎石,现在全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白果站在树下,来来回回山上山下地看,啥也没有,放了心,打算再向山下那矿场走近一些个。可就在这时,他的眼睛好象被啥东西出的光刺了一下子。他立马就止住了脚步,一只手一下子按住了身旁的荆志义。顺着那光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啥也没有。俩人儿谁也没动,就那样站在黑暗里,摒住呼吸。过了一会儿,那远处的亮光又闪了一下子!这回,白果和荆志义都看见了,那亮光是从对面那矿场上方的林子里传过来的!
对面矿场上方的山坡林子里,几棵相互挨近的大树上架着一个窝棚,有人站在那窝棚里,亮光应该是枪上刺刀的反光。
荆志义和白果都明白,想必这就是那些个日本人设下的岗哨了。看到了这一个,俩人儿很快就又在那矿场正南方的山坡上,矿场西边的林子里,挨着山路的边缘,看到了这样架在树上的窝棚!
得!费了大半夜的劲儿,终于逮着你了!
荆志义和白果的胆子那可是大了去了!真就跟个窝瓜似的!就是到了这时,俩人儿也没有一个慌神儿的,心里倒是有些个兴奋!今儿个这大半宿的功夫没白费!看来,日本人想在东山干点儿啥事儿,这是肯定的了,选好的地儿呢,也就是这儿了,这帮犊子到底是要干啥,一时半会儿,还是看不出来。别在这儿糗着了,还是回去再琢磨吧!
俩人儿回荆家沟就不用再走来时走的路了,择了近路,还是那样悄悄地,绕到荆志义家后院墙那儿,翻墙进院儿回屋。
俩人儿先到了白果住着的厢房。进了屋也不敢点灯,听了听外面没啥动静,把一身的行头儿一样一样地解下来。俩人儿摸着黑儿,一边抽着烟,一边喳喳地轻声议论。实际上,也没啥喳喳的了,看到的就是那么些个,没看着的也不知道了,这事儿真还就不是可以胡乱猜的。
荆志义和白果俩人上山的事儿,荆继富是知道的。俩人回来,荆继富并没有听到院子里有啥动静儿,可却是知道这俩人回来了。荆志义和白果俩人在黑屋儿里正叽叽咕咕地唠呢,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荆志义一听,就在屋里说道:
“爹,来啦!”
等荆继富进了屋,荆志义让他爹上炕坐着,说道:
“爹,你咋起来啦?”
“岁数大了,觉少!”说过,并不瞅荆志义,而是冲着白果道,“咋样,看着点儿啥没?”
不用说,这老爷子是知道他们俩儿上山的事儿了。俩人儿怔怔地相互对视一眼,不说也不行了,干脆说吧!
荆继富听俩人儿说完,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瞅着白果问道:
“大侄儿,依你看,这日本人在东山里到底是要做啥?”
“大叔,日本人好象是想在东山里建个啥。看样子还不是想开矿。这个事儿,依咱看,也不用着急。狐狸终归是要露出尾巴的。咱想,他要是真就想干点儿啥,再过几天,那就要露出来的。这日本鬼子……”从白果的嘴里说出了鬼子两个字儿,荆继富和荆志义这父子俩儿明显地怔了一下子。这可就全被白果看在眼里了。
荆继富是荆家沟的保长,好象他还真就把自个儿当保长了!
荆继富说:
“大侄儿,看你和咱家志义今儿个做下的这个事儿,可可得谢谢你了。要说,你俩儿今儿做下的事儿是个危险的事儿,大叔本应该说说你俩儿才是,但大叔觉得,你俩儿今儿个做下的事儿是个好事儿。眼下,日本人又是要在咱这儿修路,又是在咱这东山里忙活。这日本人毕竟是外国人,跟咱们是两回事儿。大叔这个话,轻意还不敢说出口哪!但大叔当你敢说!为啥?大叔信得过你!你在咱荆家沟,可尽是做好事儿了。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日本人明里说,啥日满一家,日满亲善,可暗下里做下的事儿让咱看不出啥一家,啥亲善。这不等咋的,柳条沟就让他们打死一个了,铁蛋要不是遇到了你,那死活也是难料。这样下去,咱这一左一右的还不知得死多少人哪!再说,日本人总在东山这么占着,咱荆家沟人用啥做饭哪!那不得断顿儿吗?这日本人真要是在咱这东山长驻,那还真就是个事儿。大叔今儿个跟你说这个话,就是希望你能帮着点儿荆家沟!大叔知道你有这个能耐!现在就这么个世道,你说你有能耐不为好人做点事儿,出点儿力,你有那能耐又能咋?空有一身的能耐!大叔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大叔想,下一步……”
第一百零三章 保安队事宜
听了荆继富说出这么一席话来,白果就觉得心里一下子热起来。他知道,这老爷子已经把自个儿当成了自个儿的人,心里这样想着,眼睛也就泛出光来,就等着荆继富说出他想干啥了。可荆继富说到这儿,却停了下来,瞅着荆志义说道:
“志义,爹还没跟你商量。爹岁数越来越大了,也干不动啥了,保长这个事儿爹是跑不动了,爹想,下一步这保长这个事儿就得你来干了。但眼下,保长这个名儿爹还得先担着。一是眼下日本人正张罗着在这一左一右修路,在这当口,爹要是提出保长换人,就怕日本人生疑。二来,保长这个事儿在咱荆家沟人眼里并不是啥好差事,你还没看到,这荆家沟人看咱就象看个汉奸似的。咱不是啥汉奸,这咱自个儿心里清楚楚儿的,但人家不一定这么看咱。这说到底,是因为保长这个事儿,弄不好还真就是汉奸。咱要提出把这个保长换作别人,咱说的不是你,那要是换上来一个好人还行,要是真就换上来一个不咋的的人,咱荆家沟人不得跟着遭怏嘛!保长的名儿爹先担着,但事儿就得你来干了。这不,大侄儿在这儿,你们俩儿就得多担点儿事儿!眼下,日本人就在咱的身边,这说不定啥时就出啥事儿,咱得替咱荆家沟人想着,既走到了这步儿,咱不想着那你让谁想着!你日本人也好,你还是啥人也好,你可别象柳条沟似的,说打死个人就打死个人,想让咱荆家沟也那样,有咱们这些个人在,那是肯定不行!”
荆志义和白果都在那儿低着头听着,这时就都抬起头来!荆志义想,咱爹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硬气的话哪!白果想,诶,你还别说,这老爷子这保长没白当,是个爷们!
“咱想,要想保住荆家沟的平安,光凭咱仨人儿不行,还得有那么几个人儿,就这样空着两手也不行,手里得有家伙!”
白果一听这话,脑袋里立时出现了他时常带在身上的那个小包袱,那个小包袱里可是有着一个稀罕物件,那是一把锃明瓦亮的手枪!这把枪别说在当年,就是在眼下,那要是亮出来,也还是照样震人!
荆继富接着说道:
“这个话,眼下,也就是咱爷儿仨儿说说,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你们俩儿从今儿起就张罗这个事儿。咱琢磨,咋的也得有那么十来个人儿,这才好办事。但在人这个事儿上不能强求,宁缺勿滥,等到家伙儿这个事儿,咱们再慢慢地琢磨。”荆继富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人啊,咱琢磨,你们俩儿这就是俩人儿了,二小子,小武儿,这就是四个,还有谁,你们俩儿再琢磨。齐永库就别算了,他那腿脚儿不行……”
“爹,那你把齐永和算上,把齐永库扔下,他不能干吧?”
“他不干咋?就他那腿脚儿,那要是上个山啥的,跟不上趟儿不说,不还得拖累别人!”
“爹,你就算他一个又能咋?就是占着个人儿,也不吃你的,也不喝你的!”
话是这么说,那保安队将来真要是正式成立了,那值个班儿啥的,真还就有个吃喝的事儿!
“跟你爹咋说话哪!这是吃喝的事儿吗?不懂规矩!”
“不是!爹,这眼下,人倒是有都是,但你能谁都用吗?有他一个,在一起商量个事儿啥的,不也是有好处没坏处嘛!”
还别说,这齐永库虽说腿脚不太灵便,但脑袋瓜子好使,灵光,滑腾!荆继富一听,也对。
“那行,算上齐永库,这可就是五个了!”
白果坐在那儿就是吧嗒吧嗒地抽烟,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眼前这爷俩儿说的这些个人,他都是知道谁是谁的,他更知道,这几个人那可都是荆志义的把兄弟!
这样算起来,荆志义的把兄弟除了荆志国不可能是他们啥保安队的人以外,剩下的可就只有华子不是了!这也没招儿,不是不带她,谁让她是个女的呢!结义主要在一个义字,那保安队跟结义兄弟可是两码子事儿!说得不好听点儿的,保安队,保安队,不就是得保荆家沟平安嘛!舞刀弄枪的,华子一个女人,那哪儿成!再说,荆志义已经算在里面了,那一家俩人儿哪能都进保安队,那也不好听啊!这是后来荆志义跟华子说起这个事儿时,荆志义说的话。华子听了这话,虽然没有说啥,可是那嘴却噘得老高。
人这个事儿,眼下,也就只能这么几个人儿了,还真就拿不出更多的人儿。
“爹,那刚才你说的家伙儿的事儿咋整?”
“这个事儿……别着急,咱们再琢磨琢磨!”
荆继富嘴上说琢磨琢磨,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个事儿得找国子!他一个奉天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整点儿象样儿的家伙那还是啥难事!
荆继富是个商人,考虑啥事儿那可是细着哪!谈生意做买卖考虑得不细,出了纰漏,那可是要亏本儿的!三个人商量得差不多了。荆继富告诉荆志义,天都要亮了,你们俩儿也一宿没睡了,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去找刚才咱们爷仨儿说到的人,把事儿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几个天一黑就都到咱家来,悄悄地,别大张旗鼓地!咱们在一块再说一说。荆继富把事儿说完了,好象又想起了啥,看了看白果,说道:
“大侄儿,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你看这么整行不?”
“行!行!大叔,咱就是您亲侄儿!您老有啥吩咐就尽管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咱是任啥说儿也没有!”
天黑不长时间,早有几个人儿一个一个地进了荆继富家的大门。看看人到齐了,荆继富让华子去把大门关好,一屋子人就坐下了。华子虽然没在保安队预定名单之内,但是荆志义的结义兄弟,又是荆志义家的女主人,几个人商量点儿事儿,也没有必要对她保密,如果这算是个会的话,那华子就算列席!
白天里,荆志义在跟这几个人说这个事儿的时候,那几个人乐得不行不行的!这冬天一到,乡下本就没啥事儿,正憋得慌,这有点事儿,大伙儿在一块闹哄闹哄,那真是太好了,更何况,几个人还是把兄弟!自打日本人来了,荆志义的爹当了保长,这几个人虽说不算生分,但也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说起来,还是荆志义的爹荆继富是保长这事儿给闹的。荆继富不会想让咱们也给日本人办事儿吧?不会。就他一个,就已是够一说的了!荆继富荆志义爷儿俩儿也不是那样人,不会干出那样的事儿来。晚上不是让咱上他家去吗?先听听他是咋说!
第一百零四章 保安队见面会
只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可就全是烟雾了。这些个人除了荆继富一家三口儿,剩下的那四个人儿,个个嘴里刁着杆儿烟袋。华子一看,赶紧上了炕,把窗户向上推开,用窗户棍支好,向外放放烟。
一应人先寒喧一阵。这些个人同白果都是在前几天荆志国回荆家沟时在一个桌儿上吃过饭的,但这时一见,多多少少有点儿意外,有些个纳闷儿,知道今儿个这事儿有点儿不同寻常了,打了招呼也不乱问,就找个地儿坐下,闷起声来。荆继富是个商人,在这屋子里,岁数最大,脑袋也是极其活分灵光。他用眼睛扫了扫一屋子的人,看看差不多了,就开口说道:
“这人儿也齐了,咱就有啥说啥了!今儿个咱这屋子里的可都是熟人了,但咱还是要说,咱这些个人能坐在一个屋子里,除了一个屯子的,一大家子的,就一个白大侄儿是茨沟人,这还真就是个缘分。”荆继富说到这儿就不说了,只是笑着看着白果。
荆继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