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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坐在给她陪嫁的新椅子上,微低着头,素白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这孩子,一向木讷,寡言少语的。母女俩就这么对坐着,老半天,冯玉姜的口中逸出一声轻短的叹息。
“大丫,你……不如跟东子走吧!”
大丫猛抬起头,惊惶地望着自己的妈,一脸的震惊。
“妈,你……你瞎说啥呢?”
“妈说,你不如跟东子走吧。你以为妈不知道?我寻思,今晚你去河边是见东子吧?你看看你,哪有个要嫁人的样子!”
大丫低了头,老半天呐呐地说:“妈,私奔这条路,哪是那么好走的?”
“这样心里憋屈地嫁去吴家,就是好路了?”
大丫咬着嘴唇,终于没忍住涌出来的泪花。她抽了一下鼻子,说:“往哪儿走?我要真走了,我爸还不得一顿打死你?往哪儿走?”
“大丫,你相信妈,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这社会要变了。你们随便走到哪儿,只要不懒不坏,总活得下去。——至于你爸,他有本事打死我,他没本事把你弟弟妹妹养大,无非闹一闹就过去了。”
“妈,哪是你说得那么轻快?舌头板子压死人,这一大家子还要在村里生活,我哪里敢那么想?东子家里还有个病歪歪的老奶,他能丢的下吗?哪里又能有我们立脚的地方!”
大丫说着,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
那年月,在这村子里,私奔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丑事,是要让全家抬不起头的。何况,婚礼就在明天了。
大丫是家里的老大,一向懂事老成,手勤脚快,却十足是个蔫性子,真不像个十七岁的闺女孩。冯玉姜知道大丫跟东子从小就好,虽说不会像几十年后社会上年轻人谈恋爱那么热乎,可两人心底都有那一层意思。只是这东子父亲早早病死了,他妈改嫁了,跟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奶,家里几乎揭不开锅,哪里能入得了钟继鹏和婆婆的眼?
吴家的确殷实,又是独子,负担轻,家底子厚,媒人上门时,钟继鹏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当然,也没跟她娘俩商量。这个家里,钟继鹏就是皇帝,没什么需要跟谁商量的。吴家送来两块灯芯绒,一块的确良,一块花呢子,就把这亲事定下了。
冯玉姜看着大丫掉眼泪,心里忍不住发酸,干脆转身出去了。她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半轮月亮发愣。吴家没啥不好,可大女婿是独子,打小惯坏了,好吃懒做,夫妻两个没有三天不吵闹的,直到大女婿突然出了那事儿,叫大女儿顶着羞耻,年纪轻轻就守寡……
老天爷,早不来晚不来,你叫我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新媳妇出门子,照例是要哭一哭的。只是大丫哭得凶了些。不过倒也没有人介意,老辈们说,一滴眼泪一个金豆子,新媳妇哭得凶,那是婆家要发达的吉兆。
本地的规矩是新媳妇要赶早,晚了不吉利,天还没大亮,吴家接新媳妇的人就来到了。大丫是山子从屋里背出来的,仍旧梳着两条长辫子,穿着大红的棉袄棉裤,出来给父母和奶奶磕头。
红棉袄红棉裤,都是婆家婚礼前送来的,一定要做的厚实,寓意嫁过去之后日子“厚实”,所以虽说是深秋时节,这厚实的棉袄棉裤新媳妇还是必须要穿的。
大丫呜呜哭着坐上了新郎吴双贵的自行车。吴双贵也没怎么说话,很腼腆的骑上车先走了,抬嫁妆的一队人和送女婆子跟在后面步行。
“他姐夫,你骑洋车子快,到村口停下来等着,等抬嫁妆的到齐了一起再进村。”钟继鹏跟在自行车后面交代,吴双贵连声答应着走远了。
闺女嫁人,当妈的照例也是要哭一哭的,表示舍不得女儿,在家里百般疼爱的女儿,这一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冯玉姜心里百感交集,自然忍不住泪水。她哭了会儿,擦干净眼泪,进了西屋坐着发呆。
☆、童养媳
冯玉姜其实是钟家的童养媳。
这些故事没人瞒着她,况且在这个小村里,即便钟家瞒着她,七姑八姨也会详详细细地叫她知道。那还是解放前,腊月二十八,镇上逢集。一个西乡的侉子挑着藤筐路过,随手把两岁的小女儿拎出来卖了,两块洋钱。他拿其中一块洋钱买了包米糕吃着走了,以后也没人再见过他。
钟母见小女娃子眉眼周正,模样顺眼,想着家里四个儿子长大聘媳妇,远不止两块钱聘礼,便买了她回家,取名叫钟小姜,给六岁的小儿子钟继鹏做童养媳。
买来没多久,当地解放了。干部找上门来做工作,说是不准养童养媳,叫送回娘家去。可冯玉姜连爹娘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往哪里送?精明的钟母便转了个弯儿,把冯玉姜抱给自家亲妹子养,便随了她妹夫家姓冯,改叫冯玉姜,十六岁时又送回钟家跟钟继鹏圆了房。
钟父当年是在淮海战役支前的路上,被国民党的飞机炸死的。钟继鹏高大精壮,浑身的力气,他读过几年书,后来公家照顾,安排到供销社工作,在村里人看来是响当当的“公家人”了,端着铁饭碗呢!只是脾气比较暴躁,加上这童养媳的前情,冯玉姜一辈子也没出过钟继鹏的手心。
冯玉姜懦弱惯了。
大女儿早寡,二女儿贫病,又先后夭折了两个孩子。三个儿子各家也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冯玉姜上辈子操了一辈子的心。没想到,再活半辈子,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女儿嫁到吴家去。
冯玉姜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日子,真是不能再这样过了。
一上午,冯玉姜都躲在西屋里没露面。也许是昨天收了不少礼钱,也许是听送女婆回来说吴家的喜事办的体面阔气,反正钟母心情不错,居然没理会冯玉姜偷懒的行为。中午,冯玉姜张罗着一家人吃了午饭,再去切几个红辣椒炒了一碗咸菜,包了厚厚一沓子地瓜煎饼,收拾停当,送走了在镇上读中学的山子。山子平常住校,饭总要带够一星期吃的。
天傍晚的时候,冯玉姜去烧了一锅地瓜糊糊,切两棵小葱拌了一碟子咸菜,钟继鹏正好下班回来。
“饭在锅里,你跟妈先吃着,我去看看菜园。”
冯玉姜交代完,没去在意钟继鹏皱起的眉头,喊了二丫跟她出门。
她去河边的菜园里浇菜。生产队给每家分了一分多的自留地,冯玉姜家都用来种菜了,就在河东岸不远,冯玉姜记得很清楚。
冯玉姜想过了,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眼前这一大家子的吃吃喝喝顾好。虽然说钟继鹏每月拿着38块6毛钱的工资,可人口多,你看看家里,大米白面是平常见不着的,地薄村子穷,家里人口又多,鲜地瓜秧腌的咸菜始终摆在饭桌上。从前经历时不觉得怎样,村里挨饿的人家也不是没有,比着过呗!可现在冯玉姜总觉着一阵阵心酸。
她想,管好这一分地的菜园,把旁边的河滩开垦出来,也种上青菜,先让几个孩子把饭吃好。
冯玉姜对“夫妻感情”这东西真是不奢望了,可儿女情却怎么也舍不下呀!
深秋的河堤一片寂静,暮光中更显出几分萧索。冯玉姜特意叫了二丫一起来,实在是怕几十年过去,自己记不清菜地的具体位置了。
母女俩走过一道窄窄的水漫桥,来到河东,沿着半米宽的田间小径七拐八拐,找到一片紧挨河岸的菜园,园子周围插着一圈荆棘权作篱笆,二丫在地头站住,扭头对冯玉姜说:“妈,你看,肯定又有猪拱进来过。邻村放猪的那老头,专会把猪往这边赶。”
冯玉姜紧走几步,果然看到菜地里几个猪拱出来的土窝窝,韭菜根都拱出来了,这时节韭菜虽然吃不上,可这根都拱坏了来年怕也长不好了!冯玉姜看着眼前的菜园,除了新栽上不久的雪里蕻菜苗,加上一畦子葱,就没别的了。大冬天的,马上入冬了,种了也是白种。不过——
“二丫,你记得家里还有菠菜种子吗?小油菜也行。”
二丫说:“菜种子不都是你收起来的吗?妈,咱家春天没种小油菜,肯定没有,菠菜种子应该是有的。”
“哦,妈回去找找。”
“可是妈,种上冬天也冻死了,冻不死开春也不肯长,你还不如开春再种呢!”
冯玉姜笑笑说:“种了总比不种强,反正这块地闲着也闲着。”
她的目光落在菜园边的河滩上。这里的河滩长着一种毡草,露出地面的只有贴着地皮的细茎,地下的根却很发达,晒干了烧锅很好烧的。那一大片河滩已经被拾柴的孩子刨的坑坑洼洼,泛着松软的泥土香,其实比岸上的沙土地肥沃的多。只是夏天汛期会上水,这样肥的土地便没人开垦出来种,不过,正好拿来种过冬的菜。
即便现在弄不到塑料薄膜,但想叫菜不冻死,总还有一些法子的。
冯玉姜领着二丫往家走,一进大门,便看到婆婆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她心里一紧,不会是嫌她没伺候一家人吃饭吧?
“你死到哪儿去了?” 钟母寒着脸质问。
冯玉姜忙说:“妈,我去自留地看看,怕叫邻村散放的猪拱了菜。”
钟母朝东厢房努努嘴,脸色不善,却又压低了声音说:“谢老三家的来了。在屋里呢!”
冯玉姜扫一眼紧闭的房门,即刻明白过来了。钟继鹏有身份,手里有几个活钱,向来在女人面前很吃香。这谢老三是个窝囊货,他老婆却泼辣的很,她跟钟继鹏不清不楚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冯玉姜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管不了的事情,她从前哪里敢管?现在呢,一辈子过去了,看透了,她也懒得再理会了。
“没用的东西,由着自家男人!那谢老三家的前几天借了两碗黄豆,你瞧好吧,肯定又不想还了。”钟母愤愤地说。
冯玉姜知道,婆婆不是向着自己,更不是想管教儿子,是心疼那两碗黄豆。这年月,谁家敢拿两碗黄豆不当回事?
“你是死人吗?我这做婆婆的不好吱声,你也死了吗?这样由着她浪到家里来,你还喘不喘气?”
冯玉姜心里有些恼,婆婆骂她就像吃嫩地瓜秧咸菜那么简单,怎么就不去数落儿子两句?儿子正大光明地偷女人,倒是她这媳妇的错了!她索性笑笑,抬高声音说:
“妈,偷嘴的鸡狗反正也不缺,吃到狗嘴里了再拽出来也膈应人,随他去吧!”
话音刚落,东厢房门一开,谢老三家的一步跨出来了。她斜眼瞅着冯玉姜,嘴里阴阳怪调地说:“哎呀他婶子,你这钟家门还兴不兴有人来呀?我这溜个门子,做什么得罪你了,你这样大声和气的骂鸡骂狗,啥时候你成了钟家的人王了?”
冯玉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黑影已经迎面扑过来,重重一脚把她踢倒在地上。冯玉姜眼前一阵发黑,老半天没缓过气来。钟继鹏一脚踹倒她,还不解气,指着她骂道:
“作死吧你!你咋呼什么呢?你还想怎么着?还反了你?”
说着,抬脚又踹了过去,二丫惊叫一声,猛地扑到冯玉姜身上,钟继鹏那重重的一脚正好踹到二丫腰肋下,二丫又是一声尖叫,咳嗽着大哭起来。
钟母见踢到二丫,瞪了钟继鹏一眼,连忙伸手去拉二丫,哪知二丫发疯地挥开钟母的手,趴在冯玉姜身上尖叫着大哭。钟母冷着脸缩回手,讪讪站起身,又瞪了钟继鹏一眼。刚子这时从西屋窜出来,也趴在冯玉姜身边哭。在这一团混乱中,谢老三家的昂着头扭身出了门,扬长而去。
冯玉姜从泥地上支撑着爬起来,看着跟前哭啼的儿女,一股子恶气打心底里膨胀出来。
横竖是个死,这日子我冯玉姜不过了!
冯玉姜猛地爬起来,直直奔着钟继鹏冲过去,一头撞在他肚子上。钟继鹏丝毫没提防,被她重重撞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打死我啊,打死我啊,你打得还少吗?你打我的孩子,你打我的二丫,你害我的大丫,你把我大丫还给我!你个狠心的混蛋……”冯玉姜口不择言地骂道。前世今生,她那些委屈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大丫的恨,二丫的苦,三个儿子的种种遗憾……
冯玉姜越说越恨,她一转身,抄起旁边的铁锨,迎头就奔着钟继鹏拍过去,钟继鹏闭着眼就地一滚,躲过了要害部位,铁锨拍在了他的小腿上,他吃痛地嘴角直抽,望着冯玉姜,有些傻眼了。
这个面疙瘩,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母狼?
冯玉姜发泄地把铁锨一甩,正好甩在水缸上,把磁的水缸沿砸掉一大块。她没再去理会钟继鹏,转身冲着愣在一旁的钟母哭喊道:
“这日子我不过了!反正我也没娘家给我依靠,你们老钟家不给我活路,那就赶紧准备送殡吧!你儿子有本事,你给他再娶个好的。”
说完,她拼命跑出了家门。二丫还坐在地上揉着肋下哭,见冯玉姜疯了似的跑出去,连忙强撑着爬起来去追,刚子也哇哇哭着追出家门。姐弟两个顺着家门外的小巷子追到河边,根本没看到人影,二丫一屁股坐在河滩上,放大悲声哭喊起来。
不多会儿,钟母也循声赶到河边,望着河面直跺脚。一大家子人,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这女人要是真寻了短见,可怎么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橙子听说,橙子的姥姥就差点被太姥爷两块洋钱卖了,是太姥姥追了好几里路要回来的!
☆、乱了营
两个孩子的哭喊声惊动了附近的人家,陆续有人来到河滩,在那里议论纷纷。
很快,钟继鹏也被人强拉到河边,脸上虽然气恼着,但心里也禁不住发虚了。当地男人打老婆算是寻常事,要说这冯玉姜,挨打也不是一回两回,怎么着就突然发了疯?
“你这个活祖宗啊,怎么就不能让我安生!这天都黑了,这女人能钻哪儿去?她要是真死了,你叫我一把年纪,怎么替你拉拔这些个孩子长大!”钟母忍不住埋怨钟继鹏。
旁边围观的女人们见不惯钟家母子平素苛待冯玉姜,在一旁议论纷纷。这深秋季节,河面虽不像夏季汛期那么浩大,可这段河道的水被水漫桥拦住,河水还是很深的。
“他婶子不会真跳了河了吧?这寒冬十月的,淹不死也冻死了。大娘,不是我多嘴,金鹏兄弟脾气暴,你平时也该护着他婶子点儿,怎么也不能帮着金鹏虐待她吧!”
“乌漆抹黑的,月亮也不露头,真要跳下去了,这捞也没法捞呀!”
“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妹子她千万别想不开。”
“要是好好的谁愿意寻死?白天大女儿才出嫁呢,大喜的日子,怎么就又挨了打?”
…………
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钟母站在那儿嘤嘤的哭,二丫和刚子早已经哭得抽噎着说不出话了。
“都别说了!”钟继鹏暴躁地喝了一声,议论声立刻低了下去。这钟继鹏平素就横,也有横的本钱,连生产队长都要怵他三分,河岸上的人们不再混说,男人们把女人孩子赶回家去,开始商量着怎么找人。
“死不了她,死了倒也好了!”钟继鹏心里忐忑,嘴上却硬的很。他的话才说完,二丫从旁边扑过来,连拍带打地哭喊道:
“你还我妈,还我妈,我妈给你逼死了,都是你逼的。”
要搁在平时,二丫这种“忤逆”之举早挨了揍了。可现在,钟继鹏也顾不上理会。他盯着夜幕下暗沉的河面,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刚子,你倒底看没看见你妈?”钟母问刚子。她也明白,冯玉姜要是真跳了河,这大晚上的还真没法子弄。
“没看到。我要我妈……”刚子扯着喉咙哭。
“要我说,两个孩子紧跟着追出来,也没见河里有动静。咱们别净往坏了想,先做好的打算,分头去找找。”说话的是靠河住着的张伯,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张伯抬头望望阴沉沉的天空,又说:
“阴天了,月亮也不露亮,各家有手电筒和马灯的,去拿来用,咱们分头找找。”他说着叹口气,忍不住数落钟继鹏:“大侄子,不是我说你,你家里的,那是个多好的女人,你整天上班,也不用干生产队的活,这一家子人都是她撑着呢!你就不兴对她好点?”
钟继鹏很想说,今晚她也打了我!可他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口。
正坐在地上哭的二丫忽地站了起来,拿袖子一抹眼泪,拉起刚子就走。她急匆匆回到家,从堂屋的墙上取下一盏马灯,拧下玻璃罩子,擦了根火柴点上,又小心把灯捻子往上挑了挑,再熟练地把玻璃罩子装好。
“走,刚子,咱们去找妈,指望谁也没有用,你跟二姐去把妈找回来。”
马灯,又叫气死风灯,用煤油的,灯座外面装了一个玻璃罩子,七八十年代几乎是农民家中必备之物。
。
天将亮时,冯玉姜没找回来,大丫两个眼睛红肿得桃子一样,由吴双贵陪着回来了。她双手咣当一声推开大门,钟母正打盹儿,吓了一跳。
“你这个丫头,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怎么回来了?奶,是不是我妈死了我也不能回来?”大丫攥着两个拳头,身子发抖,眼睛一眨泪珠子就落了下来。
钟母又尴尬又气恼,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了。这大孙女子,打小就像个面疙瘩,脾气好,从来没跟钟母顶过一句嘴。钟母不禁拉下脸来,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