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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你还真是固执。”长袍男子带上了浅浅的笑意,再出现时,已是在一个树屋前。藤蔓缠绕的朴实树屋内,摆着四季不败的鲜花之床。面颊红润的女子和衣而睡,不知是否做了一个美梦,嘴角的浅笑,有三分神似长袍男子。
长袍男子在床边坐下,为年轻女子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尛尛,玩了这么久,你该回家了。”他望着年轻女子的目光很温柔,带着对调皮晚辈的宠溺,还有一丝他所未察觉的眷恋。
不过一想起所谓的“盟约”,长袍男子唇边的笑意就变得有些为难。言能立身,他在教导小丫头时,反复强调不管做人做仙,甚至为妖为魔,都不可胡乱许诺。所以,他得以身作则。固执如小丫头,真的依约完成了旧盟,他也得按照许诺,给她一个机会。只是想起百余年前收回的“神念”,长袍男子不太确定,尛尛是否还愿意依约行事。
终归,还是要去看看的。长袍男子心念微动,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逍遥界中。如果有人神通无边,得以窥视长袍男子所在的界面,会发现它既大而无边,又微小如尘埃,不在九重天内,除了他自己愿意,再无出口和入门。
纵能掌控天地法则,独守一界,谁又能逃得脱“寂寞”的侵蚀。花床上,不会老,不会死,安然睡着的年轻女子,安静得好似再也不会醒来。……“臭虫,你尝过没,听说西华巷开了家糕点铺子,那味道十里飘香,能馋死个人!”烈日当空,正值酷暑,连乞丐都不愿意动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些闲话,等身上的虱子受不住热爬出来,便伸出灵活的二指摁死在地上。叫臭虫的中年乞丐冷笑,“再等些天,只怕慎王都要打入京师了,你还有心情眼馋什么糕点铺子。”先前嘴馋的乞丐就叹气:“这鬼世道,真的不让人活了。”
臭虫笑他见识浅,“慎王破城,要杀要抢的也是当年流放他的仇人,打不打仗,你我都是乞丐,你忧心个屁。”
众乞丐都大赞臭虫不愧是识字的,单这见识,就是四里八巷的乞丐中独一份。不远处凉茶摊子上停的两辆马车,车中人听够了八卦,付了茶钱,吩咐启程。车轮子咕噜噜作响,听闻对方吩咐车夫就去西华巷那家新开的糕点铺子,臭虫几丐等马车消失在街角,不约而同吐了几口唾沫大骂,狗齤日的有钱人,狗齤日的世道啊。林洛然在车里听得一群乞丐骂娘,摇了摇头,闭目不言。花了一个月,从边陲入京,林洛然众人当然不是闲的无聊。
初至陌生星球,她们本来为类古华夏的社会形态而高兴,等发现了修士行迹,更是兴奋异常。本以为寻到林家人会很容易,然而越深入此地,越是暗暗心惊。风俗和人种,都像极了地球古华夏的星球,修士不常出现在普通人面前,影响力却又无处不在。这颗星球,大部分疆域背后都由一个修真宗门掌控,此次什么慎王挥军北上,却是有另一势力,在争夺此星的话语权。白倾雪了解后,说过一句:此乃真正的修真界。短短数字,包含了无尽叹息。
林洛然曾经所经历的新纪元前地球,压根儿是修真界最平和的时期,因为术法式微,谁都没空去争斗。但是这里不同,从夏商前就陆陆续续从地球迁来的修真门派,已在此界站稳了脚跟。它们划分出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因为有星际传送阵存在,多以星球为大派属地,站在凡人政权的背后,收集修行物资。小门派尚且生存艰难,别说散修了。很不幸,不管是林家人,还是沐老等人,没有先人可依靠,绝对的草根散修。如此情况,让林洛然怎么能不忧心忡忡。一行人好不容易弄清楚此星疆域最大的国家背后是“殷山宗”,而唯一的星际传送阵,就在殷山宗所支持的皇室禁地中,便直奔京师而来。至于殷山宗的前身是谁,实力几何,都尚是一团迷雾。不了解情况,林洛然一行人实力参差不齐,行事显得很低调。连喜好浑来的老廖都不赞同强闯皇宫,其他人就更没有意见了。
见这颗星球灵气不如意料中充裕,高阶修士应该不会很多,但林洛然几人既不知林家人身在何处,也不知星际传送阵连通的是何方,一致决定呆在消息最灵通的京城,探查一番再行动。“林姑姑,我们要在京师呆很久吗?”韩薇雅放下车帘,收回了视线。初至此星时,觉得民风习俗,都新鲜极了,现在看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吸引力,就算是京师,也不过是街道更宽,房屋更高些。马车震得厉害,这点却是比不得科技文明的交通工具的。林洛然闻言睁开眼睛,“等你沐三叔他们回来,我们先汇聚下消息再说。”一星当然不止一国,林洛然带着几个年轻人来得是疆域最大,最近正打仗的殷月国京城,修为和处事经验足够的老廖,胡霁,沐天南,宝嘉,白倾雪,加上杨丽莎和无香,却是分别前往了不同的国度。以殷月国的京师为中心,逐步收网,排查上次通天塔开启时到来的地球修士下落。
林洛然路上倒偶然见过几次散修行踪,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星人,修为也不高,并无什么值得重视的线索。林家人若是在此星呆过,总该留下些能顺着追查下去的痕迹才对。怕就怕散修境况艰难,最后到来的地球修士修为都不高,他们选择大隐于市,那就麻烦了。西华巷除了糕点铺子,还有许多用于租赁的居所。林洛然带着几人听了半天墙脚,当然不是嘴馋去吃糕点的。拿伪造的路引赁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子,趁着几个年轻人在收拾居所时,林洛然开始在街上闲逛。民风严谨,林洛然买了个纱帽戴上,穿戴不俗的独身女子依旧引人注意。此时她当然没心思逛街购物,林洛然是在不动声色打量皇宫方向。
凡人界也有不可轻易挑战的存在,那就是人皇之气。按白倾雪的说法,合欢派的武媚儿就曾剑走偏锋,要窃那人皇之气,跑去当了女皇,经营几十年搞得一团糟,不得不归政与李唐,放弃她颇为荒谬的捷径想法。殷山宗控制了本星,其他门派想要抢夺地盘,也不敢亲自干涉凡人政权,还要背后扶持同出皇族的慎王,就可知“人皇之气”有多么烫手了。反正皇宫上方那一团金光,阻止林洛然看清当中详情。也不知有多少充当皇室供奉的修士就在皇宫之内,林洛然有些懊恼,星际传送阵偏偏在皇室禁地中,也就说到时候想要传送离开,必须要惊动殷山宗。真正的修真界,弱肉强食,大部分修真者都是冷漠无情,无利不起早之辈,林洛然一点都不想自己的“软肋”率先暴露在如此一群人面前。
当然,也有其他办法,慎王就快打入京师了,两个宗门的较量,许是她浑水摸鱼的好时机。林洛然在街上逛到黄昏,发现了一个隐藏较深的修士店铺,记住位置,才心满意足回了小院。因心情舒畅了些,还顺便带回了巷口那家据说很好吃的糕点。“林姑姑,下午你出去后,有两批修士在附近转悠过。”马双双迎了上来,接过林洛然提着的食盒。林洛然点头,“要打仗了,担心我们是敌对宗门派来的,来查看是必然的。”她早已到修为内敛的程度,此界既无化神期之上修士,不可能被人轻易看穿。
再是低调,荣辛夷毕竟修行日浅,很容易被人识破。科林和马一鸣分别跟着沐天南和胡霁行动,林洛然身边只留了马双双和韩薇雅,并荣辛夷三人。荣辛夷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年轻人,从八岁被发现有道基,四十余年,离开地球前刚刚筑基,修为较低,闻言知道是自己露了行藏,有些内疚。马双双很有师姐派头,拍了拍他肩膀,“小辛夷你思虑能别那么敏感么?”“辛夷”是一味药名,荣家几代人经营林氏药业,与中药结缘不浅,以安家立本的中药取名,对荣辛夷明显是寄以厚望。林洛然吃了一块儿千层酥,果然是酥香不腻口,看从前小兔子一般胆小的马双双耍师姐派头,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到了第二日,林洛然带着马双双三人前去她发现的修士小店铺。
见了马双双三人,柜台的练气小修士真是恭谨有加,对看不透深浅的林洛然也不敢忽视,请上二楼奉茶。可怜马双双和韩薇雅,在小修士面前也可称得上有来头的前辈,却是生平第一次逛这种修真店铺,不是从前地球重建时狠狠历练过,照从前的性子,一进门就得露馅儿。“不知几位前辈想要选购些什么物品?”荣辛夷不自觉就看向林洛然,小修士心中一松,四人果然是以后进门的女修为尊。林洛然暗叹,沐天南说得对,荣辛夷缺的不是刻苦修炼,而是人情世故的历练,不然想要突破,却有些难。
最了解修真界的白倾雪不在,林洛然对许多物品也是一头雾水,只得端着前辈的架子,让店家拿些好东西出来跳。练气期的小修士自然不合适再招待四人,一个留了胡须的中年修士出来,穿着文士衫,却是差一线就结丹的修为。大宗门出来开店的,也有些特殊本事,他就能看透马双双三人,唯独看不透林洛然,恰逢敏感时机,对几个陌生的修士早就决定亲自试探一番,趁机出来,连声叫人从库房中取精品来。“几位前辈有些眼生,许是第一次来小店,晚辈献丑亲自介绍一番。”林洛然点头,“我几人在偏远小国苦修多年,确实久未至殷月国了。”一个想,哦,原来是散修。林洛然也是无奈,总算自爆了“来历”,她容易么。
文人气质浓郁的中年修士量体裁衣,给林洛然四人推荐的物品包括:镇店的滴水剑一把,五品飞剑,以下品灵石来付账,堆在一起将林洛然全部埋起来,足足价值一万八千灵石。林洛然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此星上的修士少得可怜,烧包的五品飞剑根本没买主,这掌柜气质文青,实则腹黑将她当冤大头宰。林洛然不点头也不摇头,文艺范的掌柜心中了然,终于拿出了些实用的干货。
据说是殷山宗炼器大师新出的作品,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蔷薇。却是个兼顾了外形和实用,针对女修士炼制的法宝了。掌柜演示时,稍微注入些灵力,蔷薇的花瓣层层打开,每一片飘散时都又柔又美,看似温柔,实则寻常防护罩根本防不住,迷惑人的外表下,能叫寻常修士不小心就遭了道儿。花蕊中散发的馨香,有些让人心思浮动,想来对敌时另有妙用。此界果然才是修真的乐土,小小法宝都推陈出新,不是从前地球败落的修真界可以比拟的。林洛然觉得有几分意思,见马双双有些喜欢,等中年文士演示完了,顺手拿过玉匣,取出蔷薇花插在了马双双发间。“这个不错,买了吧。”
口气随意,好似在挑大白菜,中年文士暗想,散修中的大款上门挨宰,他又岂能手软?“承蒙前辈能入眼,售价八千九百八,收您八千八,讨个吉利。”林洛然乐了,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做生意原来都是一个套路。
她那里有在娜美星发现五行矿母处挖的灵石,还有白仙子那一半秘藏,林洛然并不缺修真界的“钱”。不过,下品灵石她还真没有。见她以上品灵石结账,中年文士的笑容更真切,让人如沐春风。林洛然本色演出一位大方的好长辈,任由马双双挑选掌柜推荐的各类“精品”,她本人却只在一旁喝茶。
顾客既是上帝,殷山宗行事虽然跋扈,在商言商时,服务还是很贴心的。中年文士没白瞎他那副打扮,见识不错,和林洛然聊了会儿她所提到隐居苦修的偏远小国,风土人情,无不描述细腻,若不是林洛然几人真的在那小国呆过,她随口说得身份还真的露陷儿。聊了会林洛然笑称,和中年文士倒是投缘,可惜她最近已有离开此星打算。中年文士更恭敬了,就算有星际传送阵,真正能星际旅行的,不是元婴期,谁能自由畅行?“前辈许是未闻,因近来有些跳梁小丑在和殷山宗作对,传送阵接到上面命令,恐怕得停用一段时日了。”
话虽如此,此灵气不充裕的星球悄悄出了个殷山宗没有记录的元婴散修,这个消息他必然是要传送回宗门的。林洛然佯装不喜,“哪里都去不得了?殷山宗未免太过霸道!”元婴修士不管走到哪里,有脾气是应该的,中年文士擦着根本不存在的虚汗,连连抱歉。小修士掐着点儿给掌柜解围:“辛居士派人来取日前定制的宝衣了。”说话间一个姑子打扮的貌美女修已是上了二楼,土褐色的女尼衣色彩单调,却掩不住女尼的花容月貌,帽檐下露出的黑檀发,衬得她面如白雪,不见任何配饰,反而更有一股简单出尘之美,被什么辛居士打发来跑腿,是个筑基期的年轻后辈。“乌掌柜。”女尼行了个礼,原来中年文士姓乌。
乌掌柜叫小修士将“辛居士”要的宝衣取出,却是件藕白的道袍,滚了银丝边,衣料表内流动着灵力,以林洛然的眼光一扫,防御要比她曾得的“如意衫”好,果真是件拿得出手的“宝衣”。将“宝衣”交付,女尼离开了,乌掌柜才突然忆起般拍掌,“是晚辈疏忽了,辛居士为殷山宗客卿长老,却不受宗门暂禁传送阵的限制,恰巧辛居士近日也有返宗之意,前辈若是不嫌晚,可以和辛居士同路。”
林洛然恍若未闻,低头打量了半晌自己的指尖,才对乌掌柜说了“幸苦”二字,态度冷淡,仿佛先前屈尊和他相谈甚欢的是另一个人。可不是幸苦了,只差没有直白告诉她,哎哟您是外人,关键时刻我们殷山宗不放心您,元婴修士又不好得罪,特意让客卿陪您走一趟云云。等沐天南几人毫无收获陆续聚集京师,林洛然再想起乌掌柜的承诺,还没决定是否马上离开此星,慎王的军队势如破竹北上而至,已是困了皇城。林洛然等人凑上城墙看热闹,千军万马中,提前看见了乌掌柜口中的“辛居士”。那感觉,该如何形容呢?
用从前“修真守望部落”里很是流行的话来形容:一万头草齤泥马呼啸而过……对,就这如此
第五百五十一章腹黑辛居士
京师慎王的兵马包围,击鼓攻城,殷月国名将镇守四方,最近羌人又在西面作乱,挥师勤王,殷月国会被羌人的铁蹄踏破。
能腾出手的只有南面驻军,但时值夏季,频发的水患显然阻止了南方军队的脚步,援军迟迟不能至,王城才变得如此孤立无援。
在南面援军赶到前,能保王城的,不过是直属老皇的八万禁军。说来也可笑,被慎王的五万铁蹄将京师围得水泄不通,一方孤注一掷,一方却要确保满城的皇亲国戚在慎王的怒火下无恙……出战三场,禁军是三战三败,整个皇城都人心惶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月前说风凉话的街头乞丐,都陷于恐慌之中。
民心一散,王城许是等不到援军来时那一日了。老皇大概终于下定了决心,慎王军队再攻城时,禁军几乎全出动了。
林洛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挤上城墙的。
战争不分时间时空,永远都是残酷的,并不因冷兵器时代就要柔和些。爬上云梯被刺死的士兵,满身都扎的是窟窿,骑兵交锋时被腰斩的兵士……高高城墙下的大片黄土,现在断肢残足,土层都被染成了红褐色。堆积的尸体偶然还会绊住马蹄,惨叫和喧嚣,刀剑砍入身体的钝音。
林洛然就是在如此情况下,突然见到了辛元萍。
杀血腥的战场一线,一个穿藕白道袍,手持黑莲的道姑,出尘绝美的女子颇为悲悯的行走在战场上,并不避讳血污染了她白缎面粉底的绣鞋。
如果不是那朵黑莲林洛然太眼熟,她一定不敢信对方居然是女魔头辛元萍!
虽然自她在龙宫断腕,被徽竹老道救走,青城观一脉随即遁世后,眨眼数百年,林洛然再也没有见过辛元萍一面,但这个女人曾给她带来的记忆太难忘,她对辛元萍的样子记得很清楚。
那年夏季,暴雨前夕,突然出现在青城山庄十八号别墅前的黑衣女子。
烟视媚行的娇媚女人,说得就是辛元萍。初看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并不反感她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娇媚,但迷人表现下,是骨子里的戾气。
以活人炼丹,辛元萍,绝对算百分之百的女魔头。
再看她现在,一脸安宁,望着战场时悲天悯人的眼神几乎将林洛然都要骗过——如果她手中的黑莲,不是随着她脚步在吸收血污之气,林洛然会更愿意相信辛元萍改邪归正这想法。
林洛然脑子里一下反应过来,辛元萍只怕就是乌掌柜口中的“辛居士”。
这女魔,不知以何种手段敛去了一身魔气,修为倒是掩不住,是元婴中期不到的修为。一别四百多年,按照魔修的的进度,辛元萍的修为显得差了些,当年她气焰高涨时,连林洛然都得避其锋芒。
会不会是因在龙宫虚无殿时,黑莲的莲子俱都被她所毁,这才使辛元萍的修炼进度不是正常魔修的状态?
见林洛然死盯着战场上掐了隐身诀的女道姑发呆,沐天南顺着她目光打量,对方实力不见得让他忌惮,只是修行方式,有些怪异。
“奇怪,似魔非魔,像被人强行掩去了一身煞气,看着也有几分眼熟。”
林洛然点头,“混沌灵泉渡过三个人,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