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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龙神情虽然彪悍,但也带着一些质朴天真,扮作乡农,倒还有几分相似。可楚楚身材纤弱,那男子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根本撑不起来;而且她容貌在女子中也属顶级,天下哪有如此美丽的男子?陈敬龙见她破绽太多,却又苦无良策,无奈之下,只能从雪下抠些泥土出来,涂在她脸上,稍加遮盖。至于终究难掩其美,却是无法可想了。
行出不远,陈敬龙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连声叫苦,不知高低。楚楚急忙询问,得知所为何事,也是秀眉紧蹙,频频顿足。
原来,陈敬龙那祖传牌子,一直放在腰间。他被林正阳救回后,昏迷不醒,林玄给他解衣治伤,见到那牌子,但细看之下,知道不是传说中的霸主奇牌,便也不放在心上,随手给他塞在枕下。陈敬龙清醒后,想到牌子,曾问楚楚索要查看;他侧腰受伤,卧床期间,不能再扎腰带,看过便又将牌子放在枕下。等他腰部伤势痊愈,又扎腰带时,因嫌累赘,又不担心牌子丢失,索性便仍将它放在枕下,一直不曾随身携带。昨天二人心情紧张兴奋,只考虑如何逃走,谁都没有想起将牌子取出带上,竟将其遗落在神木教中。直到此时,陈敬龙换过装束,隐约感觉少了一物,仔细寻思,方才想起。
那牌子上的人像,陈敬龙虽都牢记在心,并不用再对着牌子修习易筋经,但毕竟是唯一的祖传之物,意义重大。此时想到忘记带牌子出来,不由懊悔万分,深恨自己粗心大意。楚楚知道那牌子对他十分重要,也是自怨自艾,深怪自己疏忽,不曾细心打点公子物品,没有尽到侍女本份。
此时悔之已晚。陈敬龙躇踌片刻,知道无法可想;又见楚楚焦急懊悔之下,几乎要哭出来,只得将此事暂时抛开,反倒安慰楚楚,说只要牌子不被毁去,以后总有机会寻回,又说自己从不曾将楚楚视为下人,要她以后不可再以侍女自居。劝了半晌,楚楚情绪方才平复,但坚持身份,要侍奉照料陈敬龙,以便他无后顾之忧,全心对抗血寇,早日完成自己先父遗愿。陈敬龙拗不过,只得随她。
二人乱了许久,不免行走缓慢。待想到尚且未离险地,这才收拾心情,全力赶路。
楚楚终是女子,平日又足不出户,虽然全力行走,速度却也并不很快。到天黑时分,二人才不过行出十几里,楚楚却已经累的摇摇晃晃,步履维艰。
小路两旁,不时遇到些小小村落。陈敬龙见楚楚花容惨淡,仍是咬牙支持,心中更为不忍,待遇到一处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时,决定去讨些吃食,休息一下再走。
那二、三十户人家,都是土屋歪斜、篱笆破落,显然都不富裕。陈敬龙选了稍为齐整的一家敲门。那家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实汉子,出来开了门,问清二人来意,忙请二人进屋休息,又让妻子烧水煮汤,给二人喝了暖身,招待十分热情。
第九十三节、协助办案
陈敬龙与楚楚一心只惦记逃走,早上胡乱吃些食物,到这时早就饿得紧了。一碗热汤下肚,都感觉胃里暖洋洋地,异常舒服。农家主人又吩咐妻子给二人煮些食物,自己陪着二人聊天。
交谈之下,陈敬龙得知,这农家主人姓黎,家中只有他与妻子两人;因为夫妻二人都年富力强,不愁田里活计,又没有子女,少了一些开支,所以比村中其他人家略富裕一些,至少还不会断粮。
陈敬龙见屋中不多的几件家具器皿都已陈旧残破,显然这家家境十分贫寒,不由心中感叹,不知那些不如他家的人家,更是何种光景。问起来才知道,青龙地区税收繁重,田税、粮税、柴草税、人头税、安居税、灭贼税、济南税……名目繁多,数不胜数;所以闹得家家贫苦、民不聊生。这些税收当中,灭贼税正是为了剿灭十三寨山贼而收,但山贼始终不灭,税收却年年必收,越收越重;而那济南税,却是因为南方朱雀地区血寇横行,物产多被掠夺,因此收了购买物资,运往南方,接济朱雀百姓。
陈敬龙听了这些,方才明白,为何青龙地区有山有田,农产不乏,又东接大海,水产极丰,百姓生活却不及玄武地区,连青龙城里,也不如玄武城繁华。他想起蝶舞所言:“他贵为城主,钱财无数,却不知为什么仍这样爱钱?”心知这些钱财大部分被青龙城主私吞,并未用在正处,对青龙城主之贪婪爱财,也觉诧异。
那黎姓农夫问起二人来历,陈敬龙只说二人是亲兄弟,父母双亡,要赶往别处投奔亲戚。那农夫也不再多问,只是不住打量楚楚,暗自惊叹:“天下竟有这样的美男子!”
待食物煮好,不过是些玉米粥、杂面窝头、咸菜而已。楚楚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就算家破之后,到了神木教,也不曾吃过半口粗粮;此时吃起,不禁难以下咽,勉强喝了几口粥,便不再吃。陈敬龙却不以为意,吃得十分香甜。
吃喝完毕,陈敬龙拿出一枚金币,感谢黎家夫妻招待。那夫妻二人见了这一大笔钱,惊得推辞不迭,说什么也不敢收。陈敬龙无奈,只得收起金币,道谢告辞。不料未出院门,却听得周围几户养了狗的人家,狗都乱吠起来,跟着不远处一家吵吵闹闹,许多人乱叫乱嚷,说是神木教协助官府办案,要搜查各家,寻拿贼人。
陈敬龙与楚楚都吃了一惊,知道这些人正是为捉自己二人而来。
此时出去,定会被人发现,绝难逃脱。
陈敬龙微一沉吟,将手伸进草捆里,想要抽剑出来。楚楚急忙拦住,低声道:“不能硬拼,还是躲一躲吧。”扫目四望,寻找躲避之处。
那黎姓农夫听楚楚说话,愣道:“你是女的?”楚楚此时顾不得多说,略点一点头,只顾打量院中,却寻不到可供藏身之处。那农夫见她二人神情紧张,又问:“神木教的人,是来捉你们的?”楚楚急道:“黎大叔,我们不是坏人。求你帮我们一帮!”
那农夫也不多说,招呼道:“跟我来。”领着二人转到屋后,将墙根处几捆稻草搬开,露出一张草席;再将草席掀开,露出一个洞口,却是一座用来贮藏过冬蔬菜的地窖。
农夫叮嘱道:“你们下去,不要出声。等他们走了,我叫你们,才能出来。”陈敬龙与楚楚此时顾不得多想,急忙沿木梯而下。那农夫又将草席盖好,压上防寒稻草,然后离开。
地窖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究竟大小如何。二人不敢乱走乱动,只是老老实实站着,倾听外面声音,却只能听到乱纷纷的狗叫声。
过了一会儿,楚楚轻声道:“公子,那黎大叔夫妇,不会出卖咱们吧?”陈敬龙轻声道:“不会的。他既然帮着躲藏,自然是想救咱们,怎会出卖咱们?”楚楚沉吟道:“他连咱们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便这样痛快帮忙,我总感觉有些怪异。”陈敬龙听她一说,也觉得有些蹊跷,但担心楚楚害怕,安慰道:“放心好了,他如果想害咱们,只要不带咱们躲藏也就是了,何必费心帮忙?”楚楚道:“将咱们引进地窖,再要捉拿,可就成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决计逃脱不了!”陈敬龙怵然而惊,愣愣不语,右手伸入草捆,紧握剑柄。
楚楚轻轻叹了口气,嘱咐道:“公子,如果被神木教人发现,你只管自己冲出去,不用顾我。”陈敬龙愕道:“那怎么可以?”楚楚迟疑片刻,缓缓说道:“你若顾我,缚手缚脚,便绝对冲不出去。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人都死。”陈敬龙心里一痛,猛然记起,在精灵森林中时,商容儿也曾说过同样的话,急道:“我答应过要带你走,说过的话,岂能不算?”楚楚叹道:“公子,你说过要帮我完成先父遗愿,只有你好好活着,才能做到。我知道,你是好汉子,不会食言。只要你能活着,我就算死了,也能放下心去!”
陈敬龙踌躇不语,心中寻思:“容儿不想我死,只是单纯由于感情,没有其它原因。楚楚不想我死,却是为了父亲遗愿,并不涉及感情。她处处以大事为重,跟容儿不是同一类人。”一时打不定主意,当真有危险时,是应该与她同生共死,还是应该独自逃生,留得性命,去完成她父亲遗愿。
过了许久,陈敬龙仍定不下主意,外面狗吠声却渐渐小了。
又过一会儿,头顶传来搬动稻草的声音。陈敬龙咬牙心道:“抛弃她独自逃生,我可做不到。若被发现,只有护着她拼命冲出。实在冲不出去,一齐死也就是了,就算她会怪我,那也无法可想。”紧握剑柄,仰头望向上方。
草席掀开,一条人影探头向下张望,轻声唤道:“二位,神木教人已经走了,出来吧。”正是那农夫声音。
陈敬龙松了口气,却仍不完全放心,握着剑柄沿木梯缓缓攀上,待到地窖口时,一跃而出,迅速移开两步,凝目扫视周围。
那农夫被他吓了一跳,愣道:“小兄弟,你动作好快!”陈敬龙见周围并无旁人,这才放心,谢道:“黎大叔,多谢你相救!”又轻声唤道:“楚楚,出来吧,没事了。”楚楚答应一声,慢慢攀着木梯爬上。
农夫低声对二人说道:“那伙神木教人搜不到你们,往东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走远。你们现在走,应该没事,但千万别往东去。”陈敬龙又是连声道谢。扶着楚楚走出几步,心中疑惑按耐不住,回头问道:“黎大叔,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农夫一边忙着遮盖地窖,一边叹道:“神木教人协助官府办案,不是第一次了!南边老张家,原来有个闺女,长得跟朵花似地,这周围百姓,谁见谁夸。前年神木教人协助官府办案,闯进张家,说那闺女是贼,硬绑了去,以后再也没放回来,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青龙城周围,这样的事儿多了,漂亮姑娘不知被捉走多少,哪个当地百姓不知道?我知道这位小哥儿愿来是个女子,便明白神木教为什么要捉拿你们了。他们捉这许多漂亮姑娘有什么用处?虽然咱没亲眼看见,但猜也能猜得到,必定是肮脏龌龊之极。我帮你们,让这小姑娘逃过一劫,不过是做件善事,积些阴德,免得阳间受苦,等死后到了阴间,仍再受苦。”
陈敬龙疑惑消去,怒气暗生,皱眉道:“神木教捉那些姑娘,难道没人管么?”农夫苦笑道:“这位小哥儿,一看就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当地情况。神木教势力那样大,怎是我们小小百姓能奈何得了的?况且,官府跟神木教一个鼻孔出气,就算告官,也没有人理的。老张大哥丢了闺女,去城里告状,反被诬了个窝藏贼人的罪名,挨了一通苦打,回来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呢。”
陈敬龙怒不可扼,喝道:“这还有天理么?”农夫慌道:“小哥,你轻些,可别让人听见!要不是见你们正被神木教追拿,这话我也不敢对你们讲了。若被神木教人知道,我还想活命么?”陈敬龙强压怒气,恨道:“原来林正阳是这样坏的人。枉他还名列六大高手,身负侠义之名!”楚楚叹道:“神木教做这些事情,我原本也不知道的!”
那农夫愕道:“林正阳是谁?”他不懂江湖事情,只知道神木教势力极大,却不知道教主是谁。陈敬龙摇头道:“你知道也没用处,还是不知道的好。”又再向他道谢告辞,扶着楚楚转到屋前,想了想,将一枚金币放在窗台上,这才出门而去。他这一举动,却是听纣老怪讲述经历时学来的。
那农夫忙着遮盖地窖,并没跟出相送,直到第二天才发现金币,不必细表。
陈、楚二人又再上路。他们原没料到,神木教势力竟然如此庞大,连这荒僻小村也能搜索得到,此时对神木教重新估量,知道危机四伏,不敢再略有耽搁,急急忙忙赶路,想尽快逃出神木教势力范围。
行出两里多地,楚楚越走越慢。陈敬龙见她一瘸一拐,走的吃力,动了疑心,让她坐在路旁,脱下鞋子。楚楚死活不肯。陈敬龙焦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捉住她一只脚腕硬扒下鞋子,不禁吃了一惊。
第九十四节、惜玉怜香
扒下鞋子,却见她本来洁白的袜底透出许多血迹。陈敬龙吃了一惊,急忙将她袜子脱下,只见她脚底密密麻麻尽是血泡,有些已经破裂。
原来,楚楚平日足不出户,双足过份细嫩,走了一下午,早就磨起无数血泡,只是怕耽误赶路,一直咬牙不说。刚才休息一会儿,双脚松缓,那些血泡更加鼓胀,再赶路时,血泡磨破,疼痛难忍,这才让陈敬龙发现异状。
陈敬龙又是不忍,又是懊恼,责怪道:“楚楚,你的脚已经成了这样,怎么不对我说?”楚楚自顾将鞋袜着好,并不回答,只说:“公子,我还能走,咱们继续赶路吧。”
陈敬龙心中佩服这纤弱女子的坚强,却也不禁有气,喝道:“还走什么?二百里路,走了才不过十分之一。待逃到安全地方,你这双脚,不是要磨得稀烂?”楚楚低头泣道:“公子,都怪我!是我无能,拖累了你。”
陈敬龙见她这副模样,立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温声道:“楚楚,我不是怪你,而是心疼你。”想了一想,又自怨自艾道:“你生在皇族,又在神木教作了十年笼中之鸟,本就比常人娇嫩。我早没想到,真是太过蠢笨!”随即蹲身道:“来,我背着你走。”楚楚慌道:“那怎么行?你有伤在身,自己走路已经艰难,怎能再负着我走?”陈敬龙笑道:“这点伤不碍事的。我在勿用山时,几百斤的猎物,扛起来就走,从来不当回事。你这样瘦弱,不足百斤,又算得什么?快伏到我背上来。”楚楚只是摇头不应。
陈敬龙见她执意不肯,便也不再劝说,将藏着利剑的草捆塞到她怀里,然后把她负在背上便行。楚楚慌乱不已,不住口的恳求将自己放下。陈敬龙不加理会,虽然这一负重,胸口立时隐隐作痛,却咬牙忍耐,不表露出来。
他腿长步大,又走惯了路,虽然负着一人,仍是比楚楚自己行走要快上许多。楚楚初时挣扎恳求,过了一会儿,知道他不会放自己下来,便也住口。
陈敬龙见她异常沉默,问道:“你在想什么?”楚楚迟疑片刻,轻声道:“我在想,像你这样好的男人,世上必定极少。”陈敬龙笑道:“我好吗?怎么我自己都不觉得?”楚楚轻叹道:“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你宁可自己吃苦头,也不肯让旁人为难。在神木教时,你强撑着下床,不肯要我帮忙。虽然你不曾说,但你……你两次呕血,我在屏风后,都听见了。”陈敬龙愕道:“原来你知道了。”
楚楚轻叹道:“你这样好,将来真不知会令多少女子会为你心动呢!”陈敬龙笑道:“是么?这我可没有想过。你会不会心动呢?”话一出口,登时觉得太过轻浮,急忙解释道:“楚楚,我开玩笑,随口一说,你别在意。”楚楚低声道:“我早说过,只要能完成我父亲遗愿,我便给公子作……作妾,侍奉你一生一世。是你的终是你的,公子不用心急。”声音虽低,却十分坚定。
陈敬龙知道她已经误会,不由面红耳赤,担心越描越黑,不敢接口,只是低头赶路。
楚楚沉默一会儿,又轻声问道:“公子,你现在对我好,如果我以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呢?”陈敬龙愕然心道:“这问题是雨梦问过的。难道楚楚也有事瞒着我?”问道:“楚楚,你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你会害我么?”楚楚笑道:“我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看你比自己性命还重,怎会害你?”略一停顿,迟疑道:“世事难料,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我以后真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打我杀我吗?”陈敬龙暗道:“这楚楚在神木教时间太久,没有了安全感,所以才会想多得一些承诺。雨梦要引我进死亡陷井,我都能原谅她,难道还会在乎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笑道:“只要你不做害人的事情,我便不会怪你,更不会打你杀你。至于对不起我嘛,我会谅的。”楚楚叹道:“其实我不用问,也知道你会原谅我。公子,你性情太过宽厚,将来不免吃亏!”陈敬龙笑道:“吃亏就吃亏,只要不亏到丢了性命,也就行了。”楚楚叹息不语。
走过大半个时辰,路边已经少有农家,再走一会儿,连路也没了。陈敬龙负着楚楚,在灌木杂草中穿行,自忖如此荒僻,神木教人应该不会搜到,放心不少;但野地坎坷,积雪又深,行走不但缓慢,而且更费力气。
陈敬龙虽然强壮,但毕竟伤势未愈,负着一人行走,胸口越来越痛;待行到一片桑树林边时,再也支持不住,将楚楚放下,自己躺倒在雪地上休息。
楚楚在他身边坐下,叹道:“公子,你这样负着我走,终究不是办法,还是让我自己走吧。”陈敬龙喘息道:“我没事的,稍休息一下,力气便能恢复。你自己走,脚磨烂了,变成了跛脚美人,岂不糟糕?”楚楚微微一笑,随即皱眉道:“虽然不走路,可脚仍是痛得厉害。”陈敬龙道:“脚底都磨破了,自然要痛上很久。”楚楚摇头道:“不是脚底。不知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