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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龙心里寻思:“大哥桀骜不驯,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但提到龙总舵主,却十分佩服。这位李大哥既然作江贼,自然也是位无法无天的主儿,却也对龙总舵主这样敬畏。那位龙总舵主究竟有何厉害之处,能让这许多人折服?”问道:“龙总舵主究竟是怎样的人?李大哥,你讲来听听,让小弟也对这位大英雄多些了解。”
李混寻思一下,道:“也好。这样的大英雄,你们年轻人多了解一些,学学他的英风侠气,也是好事。他率领长缨会,勇抗血寇、保境安民,谁都知道,那也不必多说。我只讲一下我与他相识的经过,你便知道他的心胸气概了。”
他此时声音虽低,但楚楚离的不远,也都听在耳中;见他要讲故事,便让黄守家驼着自己更靠近二人一些,以便听得清楚。
李混回忆一下,缓缓讲道:“老哥我做了半辈子水贼,干的就是船到江心,杀人越货的勾当。这本不是光彩事情,但要说我与龙总舵主相识的经过,却又不能不提。
大概十四……十五年前吧。有一晚,我接了一个急着过江的客人。那客人器宇轩昂、举止不凡,一看便让人心生敬意。那人自然就是龙总舵主了,只是我那时并不认得。
我当时不忘江贼本份,敬意归敬意,财物还是要劫的。我虽见他腰下悬着长剑,但仗着一身水功,也不在意,只想:万一打不过,我跳到江里,他便伤我不得,我再将船掀翻,他必定束手就擒。
船到江心,我便停橹,拿出兵刃,露出水贼面目,逼他交出财物来。龙总舵主气定神闲,问我干这行多久、伤过多少人命,便似和我聊天一般。我不耐烦起来,也不回答,上前便要动手。不料,龙总舵主手臂一动,我还不等看清,已经被他用长剑指住咽喉,竟连跳水而逃的机会都没有。”
陈敬龙惊道:“龙总舵主这样厉害?”他知道龙天河最后受人围攻而死,只当他虽然侠义,本领却不出奇,听得李混不及反应便被制住,不由大为吃惊。
李混笑道:“当然厉害。你生的太晚,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他与‘侠义刀王’洪断山较量过一次,虽然当时无人旁观,他二人事后又都绝口不提,胜败如何,外人无从得知;但后来洪断山常对人说,如果龙总舵主不死,必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什么江湖绝顶六大高手,无一可与其敌。那洪断山名列六大高手,何等的身份本领?连他都如此推崇,可见龙总舵主本领之高。以我这点儿微末本事,被龙总舵主一招制住,又有什么稀奇?”
陈敬龙纳闷道:“他这样厉害,又怎会受人围攻而死?就算打不赢,至少应该可以逃走吧?”李混叹息道:“敢去围攻他的,必定都是高手。人力终有尽时,本领再高,也抵不得许多高手一涌而上。龙总舵主不幸英年早逝,是朱雀百姓没福,无缘消受安稳生活,也是我李混没福,不能再见他一面,听他教导!”说完连连叹气,十分沮丧。
陈敬龙开解道:“我生的晚了,连他一面也见不到。你能见他一次,已经比我幸运的多,何必叹气?陈大哥,你再讲下去。”
李混点点头,继续讲道:“我被他制住,见他本领奇高,知道不是寻常人物,问起他的名号,才知道原来是对抗血寇的大英雄。我硬着头皮说:‘你名满天下,我栽在你这样的大侠手里,也不算冤枉。你要杀我,便请动手,我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他见我并不怕死,有些出乎意料,居然不杀我,收起剑来,让我坐下。我知道,以他的本领,要杀我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根本无暇逃走,只得坐下。
龙总舵主在我对面坐下,问我‘你要做好汉,所以不怕死,是么?’我挺起胸膛,大声说‘我李混在江湖上打滚,自然要做好汉,就算被人斩成十七、廿八块,也绝不肯哀告求饶、磕头下跪,为了活命,便没有半点骨气。’
龙总舵主点点头,忽然大笑起来。我不知他为何发笑,大怒发问:‘你当我是吹牛么?你若不信,便一剑割下我头来,看我怕是不怕?’说完还伸长脖子,摆出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李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自嘲而笑,说道:“当时的情景,现在想起,如在眼前。我那时粗俗无知,不明白大道理,以为不怕死的就是好汉子,说来真是可笑!”说完又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陈敬龙沉吟道:“不怕死的,只能算是硬汉,至于是不是好汉,可就看是为什么而死。你要劫人财物,就算得手,也没什么光彩,如果失手被杀,更是丢人之极,当真算不得好汉。”
黄守家接口道:“公子,硬汉跟好汉,不是一回事么?”陈敬龙正色道:“当然不是一回事。汉者,男人也,本没有好坏高低之分,至于好与不好,就要看心胸行径了,而不是看脾气性格。脾气倔强,性格刚强的,便是硬汉。硬汉有好有坏,好的,宁为正义而死,不肯示弱屈服,那叫威武不屈、大义凛然;坏的,要坚持恶念,死不悔改,那叫愚顽到底、不可救药。如果本是好人,可胆小怕死,临危变节,降敌从恶,便不是好汉了,所以好汉一定是硬汉;但硬汉却未必定是好汉,不能将二者一概而论。”
黄守家笑道:“这样一说,我心里舒服不少。我在公子剑下求饶,只能不算硬汉,未必不算好汉。”陈敬龙笑道:“我说过了,好汉定是硬汉。你想作好汉,一定得站在正义一方,而且得不怕死才行。”黄守家连连点头,道:“我见你一脸正气,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才不坚持恶念,被你一吓,立即求饶。如果真是为了正义,我一定不怕死,做个好汉,就算让人杀了,也决不求饶。”
他人物猥琐,此时故意装出严肃神情,信誓旦旦说出这番话来,却显得十分滑稽。陈敬龙与李混见他神情,都笑起来。楚楚在他背上,虽看不见他神情,但知道他绝没有慷慨就义的骨气,听他说的认真,也抿嘴而笑。
李混笑了几声,问道:“陈兄弟,你这番见解,当真半点不错。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陈敬龙笑道:“这只是我个人所想,不是听人说的。”李混愕道:“你小小年纪,怎会明白这样的道理?我当初要不是碰上龙总舵主,可现在还不明白呢!”
陈敬龙很是不好意思,笑道:“李大哥,我长于深山,少见寡闻,别人见了我,都说‘山野小子,狗屁不懂’,说我明白道理的,你还是头一个呢。”跟着寻思一下,正色道:“这些想法,是我看了书中所言,自己理解的。书里有许多道理,我也不能一一说来。不过,我在一本古书中看过一句话,我认为极有道理,不可不知。”
李混喜道:“你见解明白,能认为有道理的话,一定不错。是什么话?快说给我听。”
第一百零六节、望眼欲穿
陈敬龙道:“‘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句话是我在一本古书中见到的,我认为很有道理。”
李混默念几遍,问道:“泰山在哪里?”陈敬龙笑道:“那本古书所载,都是灭世大劫前的文章。泰山想必是灭世大劫前的一座大山,至于究竟是在哪里,我可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是山,必定重极,我们明白话中意思便可,不必深究皮毛问题。”
李混点头道:“这句话说的太对了。都是一死,但轻重却有很大区别。我当年为充硬汉,轻于一死。那种死,毫无意义,当真算得上轻于鸿毛。”
陈敬龙摇头道:“那又不然。这句话虽然很有道理,却还不够完全。鸿毛虽然极轻,但与人无害,顶多是说有等于无,算不得最差。有些人,死的全无意义,用来比做鸿毛,倒也不错;可有的人,为了丑恶之事而死,可又不能用鸿毛来比。依我之见,应该说成:死,或香于兰麝,或淡于空气,或臭于粪渠。李大哥,你当年劫人财物,是做坏事,虽然算不上大奸大恶,但若因此而死,只怕也有些臭气的,就算不至臭于粪渠,可也不能算轻于鸿毛。”
李混哈哈大笑,摇头道:“陈老弟,我好歹帮了你一次,你却不给我留点情面,当真直的可以!”
陈敬龙脸上微红,歉然道:“我是实话实说,可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李大哥,你别生气!”
李混连连摆手,笑道:“你如此正直,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生气?我当年所作所为,现在想起,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你若为了捧我,虚情假意说些奉承话出来,我才真要瞧你不起。陈兄弟,你说的这些道理,跟当年龙总舵主教导我的很有些相似。我现在不仅觉得跟你十分亲近,甚至有些佩服你了。”
陈敬龙笑道:“这可不敢当。龙总舵主当年是怎样教导你的?”
李混回忆道:“当年我问他为何发笑,龙总舵主便同我讲了一番大道理。他说话文绉绉的,原话我可学不上来,不过那意思是说,大丈夫处世,当以国家百姓为重,只好勇斗狠,不过是一勇匹夫,算不得好汉。他还跟我讲,血寇肆虐,残害我轩辕黎民,轩辕男儿,应当奋起相抗,卫我国土、护我百姓,才不枉来此世上一遭、才算得上响当当的好汉。”
陈敬龙点头道:“他说的半点不错,不枉你如此敬佩他!”李混道:“他说那些话时,慷慨豪放、正气凛然。我当时越听越觉得有理,渐渐对他敌意尽消,而且有了些敬意。只是我那时从没听说过这些道理,一时不能完全明白,否则,必定立即跟着龙总舵主走,去抗击血寇。”
陈敬龙奇道:“你当时只是对他有些敬意么?那后来为什么对他佩服的不行?”李混道:“当时龙总舵主统领长缨会,事务繁忙,跟我谈了一会儿,便急着离开。我摇船将他送到江边,在他临走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一心对抗血寇,可是对抗血寇之事,真的能成功么?如果最后失败了,你岂不白费心血?’他想了一会儿,回答了我。自那以后,我便对他敬佩得无以复加。”
陈敬龙急道:“他怎样回答?”李混神情庄重,缓缓说道:“他沉思片刻,不再是意气飞扬的样子,显得十分疲惫,但说出话来,语气却十分坚定。他说,世事无常,成败难料,长缨会或许会失败,连他自己,也可能随时死于非命;但大义所在,不得不为,就算最后血染黄沙、粉身碎骨,但是为轩辕百姓而死,总对得起一腔热血、大好头颅!他还说,一时失败,并不是最后结果,就算他死了,长缨会散了,以后也一定还会有正义之士再组义军,抗击血寇;我轩辕族人材济济,英雄辈出,绝不可能永远任人欺凌,终有一日,会有英雄横空出世,带领轩辕勇士,驱尽血寇,还我河山!”
陈敬龙热血沸腾,叫道:“不错,终有一日,驱尽血寇,还我河山!”转头向楚楚看去,见她也正向自己看来。夜色之中,她两眼光华闪动,尽是希冀期盼之色。
等情绪稍平,陈敬龙问道:“李大哥,你既然这样佩服龙总舵主,为什么没有去加入长缨会?”
李混长叹一声,黯然道:“都怪我心思鲁钝,明白道理太慢。我当时见龙总舵主一心为民,侠骨仁风,对他万分敬佩,却仍下不定决心,追随于他。长缨会当时正受血寇、朝廷双方围剿,处境艰难。龙总舵主忙于事务,无暇与我多谈,送了本书给我,便匆匆而去。后来我看那书中文章,又明白了许多大道理,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加入长缨会时,却听说龙总舵主受人围攻而死,长缨会已经风流云散。既然无处可投,我只好仍在宽江上做水贼,但自那以后,我不再劫掠寻常百姓,只劫祸国殃民的贪官恶霸。除恶既是扬善,我这样做,也算稍行善事,对得起龙总舵主一场教导。”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在黑暗中极目远眺,眼中泪光闪动,喃喃自语:“龙总舵主,你英雄盖世,可惜我李混无福,不能在你麾下效力!你说的横空出世的英雄,究竟在哪里?十五年了,我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难道还要再等上十五年么?”说到最后,声音呜咽;两滴泪水流下,挂在因常被水浸风吹而粗糙皴裂的脸上,更显沧桑。
楚楚劝道:“李大哥,你不必着急,那英雄……”说到这里,看了看陈敬龙,又看了看周围众人,忽然闭口,不再说下去。
陈敬龙叹息半晌,问道:“李大哥,龙总舵主送的书,必定不凡。是什么书,能告诉我么?”
李混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布包裹,道:“这本书,我一直贴身携带,闲暇时,便看上一遍。每次看它,便想起龙总舵主。”
陈敬龙接过包裹,将油布打开,又是一层棉布,再将棉布打开,才露出一本书来。书皮已经陈旧,上面四个大字,是《飞花杂谈》。
陈敬龙愣道:“这本书,我看过的。”回忆一下,道:“我小时候,驼叔就是拿了这样一本书,教我认字。那时我太小,不明白书中道理,直到长大后,才真正明白书中文章的意思。这本书里,《说仁》《说义》两篇,是我最喜欢看的。”
李混喜道:“陈兄弟,你果然明白道理。当初龙总舵主送我这本书,也告诉我,要好好看这两篇。”
陈敬龙见他将书包裹的十分严密,显是对其珍而重之,生怕受了损伤;不敢翻动,急忙又包裹妥当,递还回去。
此时已到岸边。李混将书收起,停住脚步,惋惜道:“陈兄弟,我与你一见,十分投缘,只可惜眼下就要分开!再往前去,便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张寨主交待,你此行需要保密,我不能带着许多人与你同行,以免惹人注意。咱们就此别过。以后你若有空,到宽江上寻我,咱们再开怀畅谈好了。”
陈敬龙也觉不舍,但知道张肖安排,必有深意,只得拱手作别,道:“李大哥,你多加保重。以后我去寻你,请你喝酒,再报今夜相助之情。”
李混喜道:“你请我喝酒,再好不过。我天天盼着你去。陈兄弟,你与龙总舵主相貌相似,我只盼你行侠仗义,不要愧对了这副样貌才好!”转对贺寨主道:“贺老弟,你见了张寨主,替我问候,就说我老李永不忘他救命之恩,以后再有吩咐,只管命人去通知一声就是。”说完拱手抱拳,又道:“二位,咱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转身带领众水贼沿岸向下游走去。
四人目送他去得远了,方继续南行。此时离十三寨地盘越来越近,不用再担心追兵。贺寨主脸色难看,闷不吭声,别人受他影响,情绪也都不高,谁也不愿说话。四人在沉闷之中,缓缓行进。
一路之上,人烟渐渐稠密,等行到天色微明时,远远望见一个小镇。那小镇虽然不大,但房屋齐整,街道宽平,显然居民生活不差。
楚楚奇道:“瞧这小镇模样,似乎百姓生活富足,与这一路所见村镇都不相同。这是因为什么?”
贺寨主“哼”了一声,懒懒答道:“自这小镇开始,再往南去,便是十三寨地盘了。官府差役不敢来这里收税,百姓当然生活的好些。”
陈、楚、黄三人听得终于到了十三寨地盘,都大大松了口气;想起这一路艰险,心中颇生感慨。
楚楚问道:“贺大哥,你们不来这小镇劫掠么?”贺寨主闷声道:“我大哥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镇上百姓若能富足,我们遇上难时,也可以来这里借些钱粮,如果把这镇上百姓都吓走了,就少了一大后备力量。他还说这叫什么不涸泽而渔,不杀鸡取卵,文绉绉一大堆话,我也听不明白。不过,其他寨主都觉得我大哥说的有理,所以都听了他话,不来这里抢夺。”顿了一顿,又道:“这镇子兴旺起来,也不过近几年的事。自我们十三寨结成联盟,官府不敢轻易招惹,这里才安稳下来。以前每次官府来剿匪,都将这附近百姓劫掠一空,连个小鸡崽子都剩不下。奶奶的,说我们是匪,我看那些官兵,比我们更像匪呢!”
楚楚叹道:“张寨主如此见识,却屈身草莽,真是可惜了人材!他若为国出力,必定会是一位能臣智将。”想了一想,又叹道:“唉,不成的!当今君主昏庸,为臣的就算有天大本领,也没有用武之处。我爹爹才能不低,最后不也落得个含冤饮恨、死不瞑目的下场么?”
陈敬龙见她想起亡父,又有些伤心,正要劝解,却听那镇子里响起清脆笛声。
笛声悦耳,旋律却颇为诡异,千回百转、飘渺无定,而且每一个音节,都与前音不合,大违乐理,让人意料不到;许多音节生硬组合在一起,本该杂乱无章,可那旋律偏又自成道理,并不难听。
第一百零七节、两个理由
楚楚笑道:“笛子吹成这样,吹笛之人不但喜动心机,而且智计十分厉害。如果我所猜不错,定是那位心智超群的张肖寨主了。”
贺寨主奇道:“咦?你这小丫头很有些见识啊!听到笛声,居然就知道是我大哥吹的,了不起!”扛着镔铁棍,当先大步走去。
四人进了镇子,循笛声而行。未走多远,便见一座大宅门前立着一人。那人白袍胜雪,面目俊秀,神情潇洒,神采风流,两手横持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