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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仕明观察苍涟,见并他无打断的意思,继续说道:“没有土地,农户只好依附当地大户变成佃户,每年交的租子比课税还要重十几倍。最让人忧心的是前年朝廷下旨扩充军费,各地地方官府打着这个旗号,却私下用各种名目摊派,杂税林立,导致民间赋税的征收极其混乱。外加现在不许私市买卖,陛下,百姓闹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长此以往,国库充盈但人心皆失,减少赋税、缓解民怨才是当务之急!”
李仕明最后一个字刚说完,苍涟抓起面前茶碗就冲他砸了过去,青花瓷的茶碗在李仕明跟前的地上被摔得粉碎。
“不是天灾是人祸,你这是说寡人昏庸无道、治国无方?”苍涟脸色铁青:“你以为这朝堂之上就你明白?自作聪明、危言耸听、搅乱人心就是你!寡人告诉你,税一钱都不能减!”他拿起御案上一本奏折,摔在了李仕明身上:“你写的东西自己拿回去,好好看看,想清楚了再来回寡人!”
李仕明一声不响拿起自己的奏折,缓缓起身:“是。”他正要往出走,苍涟又道:“贾渊参你参得没错,罚你三个月俸禄,接下来你手头上的事交给贾渊来办。从明天开始你就去谨言阁,跟着那里的学士编撰《史稿全库》去!”
李仕明走出太和殿,微凉的夜风吹来,吹开了他心中的疑虑:苍涟的态度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无论苍涟心中作何想法,但他暂时是不会动那些人的了 — 那些握有大量私田、掌握着国家命运的重臣、官绅和地主大户。
连贾渊这样的文人都抵制清丈土地,那么在他名下到底有多少在册、不在册的田产在收租,那就无人知道了。
而像贾渊这样的人又何止数千计,不重新清丈全国的土地,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是一本烂账,而这本烂账下那些中饱私囊的人带给这个国家的将是无穷的隐患。
但苍涟现在选择视而不见,这是李仕明看得清楚明白的。
☆、第一百章 编年史册
李仕明奏请重新丈量全国公田并酌情减免百姓的赋税和徭役,被苍涟驳回。
苍涟不但因此禁止他插手流民安置及公田分配的事,最后还把他放到了谨言阁编撰《史稿全库》。这件事成了朝中茶前饭后的闲谈,贾渊等人拿他当笑话来讲。
这些话当然会传到李仕明的耳朵里,但李仕明并没有放在心上:需要他放在心上的事情很多,等着他去解决的难题也很多,而这些事多半关乎他的兄弟、朋友和他心上的人,相比之下旁人的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并不算什么。
这世上就算生死此等大事,只要未及己身,都不过被人当做笑谈,谈完便忘了,何况一个笑话。
况且,李仕明自己心知即便结果如此,但若重来一次,这份奏折他还是要递的。
苍涟是个杀伐决断、洞察秋毫的君主,李仕明明白他不肯减税背后的用心:那些人支撑起了东陵庞大的经济体系,难以撼动,动他们无异就是动王权。
土地是历朝历代横亘在百姓和朝廷之间的一个顽疾,即便一时半刻无法彻底解决,但民心是需要安抚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苍涟毕竟是天子,脱不开历代君王的桎梏:他站得太高离百姓太远,那些被粉饰后的奏报让他看不见民间的疾苦,这是让李仕明最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这事急不得,他也就不急了。现下唯有静待,静待一个让朝廷有所动作的时机。他预感到一场暴风雨正在民间酝酿,很快就要来了。
九月中旬圣旨下来后,李仕明就开始在谨言阁编撰《史稿全库》。
每日跟史料古籍作伴,外加谨言阁的修撰学士都是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究,李仕明远离朝堂纷争,乐得清闲自在。
但他正式接手后很快发现,《史稿全库》就是东陵国的《永乐大典》,从收集、校对、审阅到最后纂修,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没个十年八载的完不成。
李仕明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刚开始有些发懵,心想:“难不成我这辈子就要在这里编撰书籍了?”但他很快也想开了:写一辈子书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上天注定我李仕明要做个编书人,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人若总是能自我调节、平心静气地看待事情,收获往往要比时常心烦气躁、欲求不满的人多些。
既然一时半会施展不开,李仕明干脆暂时将朝堂上的纷杂之事抛在了脑后,开始一心一意地编撰《史稿全库》。
编撰《史稿全库》要将东陵国的历史从头到尾细细地了解清楚,作为编撰的院士之一,李仕明因此有机会接触封藏的皇家文献。
读书做研究本来就是他最喜欢做的事,从此李仕明如饥似渴,像挖开了一座宝藏,他从圣祖开元年间开始,顺序往后一年一年地看下去,不分昼夜晨昏,看得昏天暗地。
就在此期间,他发现了件不寻常的事。
东陵国历史按照年份,每年都有一本编年册子记录当年发生的重要事件,但李仕明却发现圣祖520年的编年册有两本。
他通读两本后,发现这两本编年册唯一的不同,是其中一本中多了一段话:
“受密诏诛……,事泄,令逃之。月廿三,夷其三族。”
从字面意思来看,记录的是当年大内奉密诏诛杀某人,却被那人逃脱,但这人的父族、母族还有妻族三族却尽数都被诛杀了。
能够被记载在编年册中,显然那人是一个重要人物,但偏偏名字被抹掉了。编年册中出现这种涂改很是蹊跷,李仕明好奇之下,拿着这一处去问谨言阁大学士徐暮秋。
这位徐大学士是圣祖503年生人,如今已经年过五旬,花白胡子一大把,但眼不花耳不聋,脑子清楚、精神矍铄。
他只瞥了李仕明手中的册子一眼,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不是让你参照五年后新编的撰本写,这一版记录不实,不能作为参考!”
李仕明一时费解:“五年后?先生是指哪一年之后?”
徐暮秋“唉”了声:“就是圣祖524年先王下旨,叫重新编写的那一版!之前跟你说的难道你都忘了?这半个月来你做的那些笔记若是掺杂了旧书的内容,那就都得重新写,不能做数了!”
李仕明忙道:“学生是参照新编撰本写的,请您放心。可是学生不明白的是,既然编年册重新编过,为何还留了一本旧的?”
“当年谨言阁就因为这编年册出过事,换走了一大批院士,想是当时落了本旧的下来,你既然看见了,就赶紧扔了吧。”不等李仕明接话,徐暮秋又道,“另外还有一事,我本来要去找你,正好你来了。再过两日就是阅兵大典,陛下要把这次阅兵的盛况编录到全库中,以传后人。我到时会跟太史令魏大人去校场实记,你一起去,也跟着学学。”
李仕明并未听说阅兵之事,乍听之下有些意外,但随即道:“学生知道了。”
徐暮秋颔首,就在李仕明转身要走的当口,忽然叫住了他:“那本旧的编年册不要扔,要烧,一页纸都不要留,明白么?
“是,学生明白。”
这日李仕明早早回到听雨斋,淮胜见他今日回来这么早,赶紧给他炒了几个小菜,还热了一壶酒。李仕明坐在窗前,慢慢地吃着菜,他心中有事,因此酒也喝得格外慢。
淮胜在门廊把炉子烧热了,然后端进房间来,放在李仕明的身边,说道:“大人,一会儿就暖和了。”
李仕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举起酒杯放到嘴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问道:“淮胜,圣祖524年的时候,你在哪里?”
“524年?”突然被李仕明这么一问,他半天才转过神来,“圣祖524年小的刚四岁,还在老家撒尿和泥,地里面瞎耍呢。”
“你可是出生在东陵?老家在哪里?”
“回大人话,小的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老家是阎州的。”答完话,淮胜有些好奇道,“大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了?”
李仕明淡淡一笑:“只是想起来随便问问。”
淮胜点点头,伸手捂了捂酒壶:“有点凉了,我拿去再热热。”
热酒器就在房间里,淮胜把酒壶泡在开水中,感叹道:“我生的时候不好,我出生那年,正是内乱刚刚结束那年。圣祖519年这个年头,现在再回去问村里还活着的老人,谁都不想提。那年我年纪太小,都不记得了,但听人说战后爆发了瘟病,人人没饭吃,地上寸草不生,遍地都是饿殍。我娘就是饿死的,我打出生就一口我娘的奶都没喝着,后来还是被我做生意的舅舅带到了赵州,才过上了有饭吃的日子。”
李仕明听得认真,淮胜继续道:“当年二王争天下,先王眼看要丢了江山,要不是季大将军力挽狂澜、平定内乱,老百姓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年的苦!当年季大将军带兵死守阎州、转败为胜,他是个打仗的将军,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看乡亲们没有饭吃,就把军粮省下来分给大家。他离开阎州的时候,阎州百姓攀辕而泣,哭着送了他二十多里地。唉,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这样的将才怎么会这么早去世,他可是身患重疾、不治而亡的?”
“谁知道呢,平定内乱后的第二年他就去世了。说是娘胎里带的心病,太医也治不好。要不怎么说天妒英才,这样的英雄连老天都会嫉妒的。”
淮胜说到这里似不胜唏嘘,摇着头走到一边,默默地烧起茶来。
李仕明心中暗道:“今日徐暮秋上来就说 ‘用五年后的新编撰本’,原来就是特指圣祖519年,也就是内乱结束那年。圣祖516年东陵国内乱,源于当时的天子 … 涟王的父亲苍乾与他兄弟苍缪抢夺帝位,这件事在编年册中确有记载。苍缪当时是与季怀礼共同掌管三军的亲王,苍乾本无胜算,但镇国大将军季怀礼义无反顾站在了先王这一边,持危扶颠,带领亲兵扭转乾坤,为苍乾夺得天下。史料记载季怀礼在圣祖520年死于心病,乾王以亲王的待遇予以厚葬。同年苍缪被流放瑶海上的荒岛,永世不准回东陵。苍缪手下干将全部战死沙场,战俘则按谋逆罪被当场斩杀。但那一年的史料当中,却未曾单独提到过任何一个重要人物被密诏诛杀……”
李仕明陷入沉思,淮胜去柴房烧了水又回来,见他还在思考,桌上的菜都凉了,便问道:“大人,您还吃吗?用不用小的再把菜热热?”
李仕明这才缓过神来,说道:“不用了,收走吧。”
淮胜应了一声,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大人这些日子净在谨言阁看书了,足不出户,也没上朝,还不知道马上就是阅兵大典了吧?”
“今日刚听说,到时候我还要去校场做实记。”
淮胜听了甚是兴奋:“哎呀大人,那场面小的也真想去看看!”他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我从小听季大将军的事迹,毕生心愿就是能够披甲上阵、做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我左手拿盾,右手持枪,信马由缰,血战沙场,多威风!”
他神色激动,脑中似在无限畅想那场景,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忽然长叹了口气:“结果为了生计,我做了厨子。”
李仕明微笑道:“所以你想去观看检阅三军?”
淮胜憨笑道:“是,当不成将军,看看咱们东陵八将威风凛凛带兵的样子也一样。哎?说起来,东陵八将要是都去,那袁将军肯定也去,他可是镇东将军啊。”
淮胜提到袁长志,李仕明忽然想到已经多日没有见过他了,立时起了找他喝酒的念头,他看时间还早,便叫淮胜去请袁长志:“告诉他我这里有好酒,就等他来。”淮胜乐颠颠一点头,跑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袁长志就来了,他前脚刚进门就高声道:“听说你有好酒,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李仕明起身:“我早就知道要想叫你来,提酒比提我的名字好使。”
袁长志朗声大笑:“你我许久未见,今日一叙,有酒当然更好。”
李仕明将他让到桌前说道:“一个人喝没有意思,袁将军请坐。”然后让淮胜重新炒了两个菜下酒。
这时候外面已经冷了,袁长志的衣衫上透着股寒气,李仕明给他倒了碗酒,问了问他最近军内情况,袁长志说还是老样子,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即将到来的阅兵。
☆、第一百零一章 校场阅兵
李仕明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袁长志,于是请他到府上喝酒叙话,两人聊了聊近来的情况,接着便说到了几日之后的阅兵大典。
袁长志夹了一口凉拌豆腐丝吃了,对李仕明说道:“陛下不久前下旨,说下个月在临江台校场的望江楼检阅三军。这次是大阅,总共出兵二十万人马,如今镇国大将军东魂不在,就由骠骑将军卫寒林、车骑将军陈秉侯共同主持阅操。他二人之下是东陵八将各自带队,因此我也要去。”
李仕明不禁问道:“每年春秋两季练兵,三年一次大阅,壮观瞻、振军威、鼓士气,这我是知道的。但今年这么大阵仗,陛下可说过是因为什么?”
袁长志淡笑了笑:“自然是为了庆祝征讨西陵成功。”他给自己和李仕明各自斟满酒,却没有喝,接着说道:“陛下将这次阅兵的地点放在了望江楼,那是个好地方啊。你去瞧过么?”
“早就耳闻却未曾有机会一去,不过我这次奉命跟随太史令魏大人、还有谨言阁的徐暮秋大学士去做校场实记,到时候可以一睹那里的锦绣风光。”
袁长志感叹道:“最近因为练兵,我在那里住了半个月。望江楼背靠龙啸山,南眺遥江、北邻望江、俯瞰灵鹊湖,登楼远眺,天水一线尽收眼底,是个阅兵的绝佳地点。”
李仕明刚到东陵时曾研究过东陵的地形和地势,东陵的地形比西陵复杂,环抱中原南北各有一条江,均发于瑶海。南边的叫遥江,北边的叫望江,两条江水遥遥相望。
两条江边各有一个练兵的大型校场,北面的叫临江台校场,南面的叫石台观校场。
望江中游段南岸有一个灵鹤湖,这片湖水是演练水军的好地方。
苍涟这次将阅兵地点选在望江楼,到时三军共同演练,必然场面宏大、极为壮观。
李仕明呷了口酒,对袁长志道:“这么大阵势,除了庆祝凯旋,我猜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陛下是怕民心不稳,想以此震慑朝野内外,树立自己的威信。”
袁长志默然颔首,似在沉思,然后夹了几口菜吃起来。
李仕明见状问道:“操练可还顺利?”
“卫寒林对我倒是不错,把千人营、突击营都给了我。”
“哦?这难道不好么?”
袁长志微喟道:“这两个营当然是最好的,就是不好带。”
李仕明见袁长志举个空酒碗有些发愣,问道:“你觉得这安排背后别有用意?”
袁长志微微一怔,随即摆手道:“卫寒林不至于。但其他人不好说。”举起碗想喝,发现空了,于是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
“就说倘若有人想在阅兵大典一事上为难你,你要怎么办?”
袁长志一碗酒喝下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仕明说得不错,苍涟下旨要求举行盛大的阅兵大典,其背后最主要的用意就是震慑朝野内外、树立威信。
东陵国每年春秋两次练兵一次小阅兵,三年一次大阅兵,这是多年的制度,其目的除了检验三军训练成果、考察军队战斗能力,更是为了彰显东陵的军力国威。
而这一次在苍涟看来,向全国展示他威武雄壮的君王气势尤其重要。因此他下令阅兵当天,文武百官均需逐次前往监看稽察,如有无故不到者通报惩处。除此之外临江台校场外搭设高台,百姓均可以前往观看。
历年来,都是东魂任检阅三军的阅操大将,如今他不在,阅操大将就换成了骠骑将军卫寒林,坐骑将军陈秉侯协办。
距离阅兵大典还有两日,临江台校场旁广元阁一层的卧龙堂上,卫寒林召集众将军做大典前最后的部署安排。
卧龙堂正中的地台上坐着卫寒林,右手边是陈秉侯。离二人最近的两侧,分别坐着镇东、镇西、镇南、镇北;安东、安西、安南、安北八位将军,再往下依次是各营将领。
卫寒林将阅兵当日需要注意之事交代完,正要解散众人,坐在袁长志旁边的镇西将军朱有贵忽然开口,缓声问道:“卫大人,我还想请问件事,收编的那些西陵的士兵,大典时应该放在谁那儿呢?”
卫寒林道:“本月月初收编之事便已完成,西陵军将按照其原属营队相应编入我军,自然是分到哪个营,就该哪个营管。”
朱有贵道:“我说句实话,卫大人你别不爱听,西陵的残兵败将不仅没有按战俘处理,还把他们收了编;收编之后,不但没有发配做散兵,还反而都被编进了正规军。这些我都不说什么,那是陛下宽厚仁慈。但我手下的蓝旗营和红旗营是王牌营,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