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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毅只得坐下,然后把那本书装进公文包,免得看见这本书又让自己失神,他打起精神,等着邱建廷的下文。
“还是关于家里老人的病情,今后还得麻烦小曾大夫常来施针。”邱建廷看着曾毅,道:“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你的正常工作?”
曾毅便道:“其实针灸不用那么频繁,大概半年针一次就可以,这次需要连针三天,是因为最近发作比较频繁。今后只要注意调理,按时用药,相信发作不会很频繁的。”
“那就好,那就好!”邱建廷放了心,道:“我还怕会影响你的工作呢!”
“等下次来京城的时候,我会再来看望老先生的!首长请放心!”曾毅说到。
邱建廷这就算是跟曾毅订下长约,免得以后要用到曾毅,又得想着如何去请,他想了一下,道:“听说你在东江的工作成绩可是很不俗呐!”
曾毅便道:“只能说是在其位、谋其事,不敢说有成绩!”
邱建廷哈哈一笑,道:“能文能武,小曾你倒是个多面手,出成绩那是迟早的事情!”
曾毅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东江省的大老板李德群原先曾经担任过邱老的秘书,邱建廷说这句,难道是指这个吗?曾毅并不指望邱建廷能帮自己什么,也不希望邱建廷帮自己,但邱建廷这么讲,倒是很好理解,自己帮邱老治了病,邱家自然要有所表示。
陪着邱建廷在楼下聊了有十来分钟,曾毅约好明天再来,便提出告辞。
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再提到邱大军,曾毅不想提,邱建廷也不愿意提,现在邱家和龙家的婚事,已经不是邱建廷能做主的,既然捅到老人家那里去了,他只能等老人家的答复。
回到驻京办,曾毅接到了张杰雄的电话,张杰雄在电话里问道:“事情办得顺利吗?”
“挺顺利的!”曾毅说着,道:“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后天我回东江!”
“顺利就好,我也好回报老爷子一声!”张杰雄也不多说,道:“就这事,挂了!”
放下电话,曾毅又拿起谢老送给自己的这本医书。
从封皮看,这上面的那朵六瓣梅花,不管是形状,还是花纹,都跟曾毅行医箱和金针上的梅花是一模一样的,这绝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而从内容看,里面记录的针术也跟曾毅从小学到的针术是一脉相承的,只是书里的内容没有曾毅学到的更为详细,而里面记录的针术,也没有曾毅学到的细腻。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针术和曾毅学的绝对是同一种针术,你可以伪造一朵六瓣梅花,但这些历经检验的针术是绝对不可能编造出来的。
这么一本极其珍贵的医书,怎么会被送到当铺里,而且还成为了死当?
曾毅对此感到不解,虽说那个年代是有些兵荒马乱,但物主也绝不会粗心大意到把能这本书给彻底忘掉吧,而且曾毅也从没有听自己爷爷提起有这回事,那当这本书的人,究竟是谁呢?
想来想去,曾毅都有些头疼了,以谢老的地位和身份,他应该不会说谎,可这个死当,实在令人想不通啊!
苦苦寻求多年,最后竟成了无头官司,这让曾毅有些苦闷,索性倒头睡在床上,细细翻起医书,看字里行间,是否会有什么线索。
接下来的两天,曾毅都去邱宅给邱老施针,等针完第三回,曾毅便向邱老道辞,带着无奈和苦闷返回了东江。
此时的邱宅,邱老已经没了之前的痛苦,他让助理推着谢老到外面去散步。
邱老平时很少有说话的对象,出门这一散步,边走边说,便走得有些远了,直到觉得有些乏了,邱老才指着前面的一座小凉亭,道:“全章,我们到那边歇歇脚,这许久不走动,反倒有点乏了!”
谢老笑了笑,这并不是因为许久不走动的原因,而是因为邱老今天走太多路了。
到凉亭坐下,谢老对助理吩咐几句,说是自己觉得有些凉,让助理回去拿张毯子过来。
助理锁好轮椅,便往邱宅去了,小凉亭里就只剩下邱老和谢老。
“全章,虽然不想让你回到京城来,但你这趟回来,我的心里着实快活了很多,很久都没讲这么多话了,也没人听我讲这么多话了。”邱老坐在那里讲到,脸上带着笑意。
谢老听了这句话,却没有一丁点的笑意,反而脸色严肃,道:“邱老,有件事我要对你讲。”谢老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费气力,也有些含含糊糊的,但比起平时那根本听不清楚的话,这句却是清晰了很多,不至于听不明白。
邱老听清楚了,便笑道:“想讲就讲嘛!”
谢老坐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前几天我送给曾毅的那本医书,并不是我买来的死当。”
邱老便有些纳闷,谢老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要对一个年轻的晚辈撒谎啊,邱老也不明白谢全章对自己讲这件事情的目的,他道:“你接着讲,接着讲!”
“我怕再不说出来的话,这件事就要被我带到棺材里去了。”谢老看着邱老,突然有些激动,伸出手拉住邱老的胳膊,道:“邱老,你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那位痴道士吗?”
第八九零章追悼
听到“痴道士”三字,邱老的身子猛然一硬,然后直直地坐在了那里,这三个字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谢老稍顿,道:“三十年前,邱老也有一次旧伤发作得非常厉害,我当时用尽了一切方法,却没有什么效果。于是我瞒着所有的人,偷偷去了一趟劳改农场,去找痴道士想办法。”
邱老一下想起了很多往事,他的伤是抗日战争时代留下的,以那时候的医学条件,是很难取出这块至关重要的弹片的,而那时候邱老也年轻,就算弹片留在体内,也很少发作,发作了吃点止痛药就扛过去了。一直到了建国以后,准确说,就是三十年前,邱老那一年的旧伤突然发作得非常厉害,几次差点要了命。而弹片存在体内数十载,跟血肉长在了一起,又压在十分危险的位置,这块弹片就变成了永远无法取出的东西了。
当时谢全章试了很多办法,前前后后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用针灸加方剂的办法,稳固住了邱老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年,才再次发生了旧伤反复发作的情况。
谢老继续说道:“那时我的医术虽说已经是臻于完善了,但却精于方剂、疏于针术。痴道士听我讲完治疗方案,便送给我一本梅花针术,也就是我送给曾毅的那一本。”
邱老虎目圆睁,像是听到了不敢置信的事情,道:“那……那书是痴道士送你的?”
谢老缓缓点头,脸上出现十分愧疚的表情,道:“不是我要故意隐瞒,而是那时痴道士正在改造,我偷偷去见他,已经是犯了大忌,又哪敢再声张。”
邱老的手有些颤抖,在谢老的手背轻轻一拍,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谢全章为了治他的病,竟然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邱老道:“全章,苦了你啊!”
“后来,痴道士从劳改场逃走,成了轰动一时的案子,大风波结束之后,我一直等着痴道士平反,可因为始终找不到痴道士本人,加上痴道士没有后人,他的平反案一次次被搁置,最后束之高阁,如今怕是再也无人记起了。”谢老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愧疚之色更盛。
邱老也是不住感慨,真正论起来,痴道士的资历其实不比自己差,甚至痴道士参加革命的时间比自己还早,如果痴道士能够活到今天的话,相信他的分量比自己只重不轻。
投身革命前,痴道士是道观里的一名舍药道士,因为非常痴迷于医术,加上为人耿直、心肠慈悲,所以大家都叫他痴道士,时间一久,甚至都忘了他的本名。
建国之后,天下收兵,痴道士辞去军职,在四九城里坐堂开诊,重新干起了治病救人的老本行,不然凭着痴道士的资历和功绩,至少是可以获得将军衔的。
然而时间不长,随着改造中医运动的开始,痴道士连坐堂的机会都没有了,后来,痴道士又站出来为一些遭受冤屈的老同志讲话,并且反对以阶级斗争为纲,他认为天下战乱已久,如今人心思安,不应该再搞任何形式的斗争了。
这一下,痴道士便闯了大祸,加上战争年代时痴道士曾经直言某些将领有装病畏战的情况,也得罪了一些人,于是在有心人的作用下,痴道士就成为了改造的对象。
好在痴道士活人无数,欠了他人情的数不胜数,所以在劳改场也无人为难他,痴道士还成为了劳改场里的大夫,借着这个便利,痴道士当时救护和保护了很多人。
“再后来,大军过继到了这边,时间一久,这个秘密就更没有办法说出来了!”谢老叹道。
邱老闻听此言,身子猛地站了起来,大手微微颤抖,指着谢老,道:“你……你是说当年建岳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
谢老重重点头,长叹一声气,道:“梅花金针是痴道士的珍爱物件,当年赠书的时候,我亲眼见到痴道士手指上戴着梅花金针,那天见到曾毅,我便知道这个秘密是无法再隐瞒下去了。”
邱老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惊、是怒、还是喜,以至于嘴唇颤抖良久,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当年痴道士从劳改场逃走,一起消失的还有邱建岳夫妇的那个孩子,可惜那时邱老本人也在改造学习之中,等大风波结束,已经是四年之后了,邱家再去寻找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线索,也无人能够说清楚那孩子是怎么消失的,甚至连邱建岳夫妇的坟冢,邱家也是费了很多周折,在一年之后才寻到的。
谢老坐在轮椅里,情绪也有些激动,道:“邱老,这么多年你心里的孤独,我是很清楚的,现在我的时日不多了,实在不忍心看你再如此凄凉下去,才说出了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即便是莫思立他们,也是毫不知情。不过有一件事,邱老必须答应我。”
“你……你讲!”邱老一生戎马,就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也没有皱过一次眉头,但此时此刻,声音却有些颤抖。
“如果曾毅真是当年的那个孩子,那邱老有生之年,就绝不能为痴道士平反!”谢老说到这里,有些气力不济,奋力讲出最后一个字,便靠在椅背里喘粗气。
过去的三十年,谢老天天都盼着痴道士能够平反,而现在,他却要求邱老不要为痴道士平反,因为他很明白一个孤独了三十年老人的心,如果曾毅真是那个孩子,邱老必定会做一些事的。
而这样做,恰恰会害了曾毅。
如今的邱家,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邱家了,如果突然冒出一个曾毅,必然为很多人所不容,邱老已经遭受了很多打击,实在无法承受再一次的打击了。
邱老的脸上出现了很痛苦的表情,显然,他明白谢全章的用意,只是让他怎么能够忍下心答应呢,自己的这条命,也是痴道士给的。
凉亭外此时传来脚步声,助理拿着一张毯子走了过来。
邱老的脸色恢复如常,腰板笔直地站在那里,跟平时的样子毫无两样。
谢老却有些乏了,坐在轮椅里不讲话,让助理披上毯子后,便闭眼靠在那里养神。
“你送谢老回去休息吧!”邱老吩咐了一声,道:“以后出门记得带上毛毯,免得着凉!”
助理答应了一声,便放开轮椅的锁,推着谢老在前面走了。
邱老就那样站在凉亭里,足足十分钟后,才抬步往回走,脚步有些沉,但比平时充满了力量。
曾毅此时降落在了云海机场,顾迪得知消息过来接机,然后拉着曾毅要去喝酒。
推脱不过,曾毅便跟着顾迪去了,反正今天时间已经不早,就是赶回中化也无法工作了,倒不如明天早早起身返回中化。
既然是喝酒,两个人肯定不热闹,顾迪又叫了董力阳、张俊宇、王大志等人,满满开了一桌子。
董力阳现在已经跟菲菲彻底没有干系了,席间曾毅不提这事,他自然更不好意提,只说中化市创卫的事情他会力所能及地支持。
张俊宇倒是想起一件事,道:“下个月,就要开始新一年度的评优评模了,曾毅你有什么想法?”
曾毅想了一下,道:“这几个月中化市治安情况的改善,张厅长你是清楚的,基层的同志们都出了大力气,我们也不奢望能够获得多少荣誉,但如果这次评优评模颗粒无收的话,那对士气的打击就太大了,张厅长到时候可得说句公道话。”
张俊宇举着酒杯点头,他提这个,就是要让曾毅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如今中化市局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可坏就坏在中化市局被撤消了一切荣誉称号,这到时候拿出来跟别人比,天然就矮一截。
“你把材料做充分一些,必须言之有物,到时候我会帮你们中化市局说话的。”张俊宇说了话,虽然不能帮中化市局拿回所有荣誉,但争取两三个个人优秀模范,相信还是可以办到的。
要是一点荣誉不给中化市局,那对曾毅就太不公平了,本来接手的就是个烂摊子,现在有了成绩还不给予肯定,那中化市局的队伍可就不好带了,曾毅刚竖起来的那点威信怕是也会没了。
“等见到于厅,我也得说说!”王大治一旁也帮了腔,曾毅在中化市局的成绩那是有目共睹的,不给荣誉实在说不过去。
“谢谢,谢谢!”曾毅举起酒杯,道:“有你们几位的肯定,那也是我的荣誉!”
尽兴散席,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曾毅直接回酒店睡觉,第二天天刚亮,便启程往中化赶。
车子刚刚下了高速,电话就响了起来,曾毅拿起来一看,发现是顾迪打来的,便道:“老顾,我已经到中化了。”
“你这走得也太快了!”听语气,顾迪似乎是才刚睡起来。
“没办法,我出去好几天了,今天必须得去点个卯啊!”曾毅笑道。
“老曾,有件事要告诉你,谢全章谢老今天凌晨去世了!”顾迪电话里说着。
“谁告诉你的!”曾毅猛地吃了一惊,车子就刹死在了原地,这消息太突然了,自己昨天还见过谢老的,怎么可能今天就去世了呢。
顾迪倒是没有察觉到曾毅的异常,道:“我家老爷子刚刚打来的电话,他准备去京城参加谢老的追悼会,让我也去!”
第八九一章荣誉
曾毅拿着电话凝滞了许久,他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甚至他还想着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之后,自己再去京城拜访一次谢老,好好地询问一下那本医书的来历,谁知道这才刚刚道别,就变成了永别。
“老曾,京城地头你比较熟,有什么必须要拜访的人,你给我指指路!”顾迪在电话里说到,他给曾毅打电话,就是要说这件事的,他平时很少去京城,人生地不熟,去了之后该见谁不该见谁,都需要提前做到心中有数,免得到时候弄出岔子,另外,就是根据要拜访的人好提前准备礼物。
曾毅这才回过神来,问道:“顾省长要亲自去参加追悼会吗?”
“电话里是这么对我讲的,应该错不了吧。”顾迪说到。
曾毅便有些好奇,问道:“顾省长和谢老以前认识?”
顾迪道:“只是见过一两次吧,不过听我奶奶讲,谢老以前给我爷爷看过病。谢老在保健系统工作了几十年,底蕴深厚,他的追悼会应该很多人都会去参加的,我家老爷子不去不好吧?”
曾毅沉吟着没有讲话,按顾明夫和谢老这点交情来讲,谢老的追悼会他应该是去参加的,但不一定非得本人到场。顾明夫要亲自参加,怕也是因为顾迪讲的第二个原因,那就是谢老底蕴深厚,参加追悼会的人会非常多。
想到这,曾毅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急忙说道:“顾迪,谢老的追悼会你去参加就可以了。”
顾迪讶异,愣在那里半天没讲话,心道曾毅这是什么意思,我去就可以了,难道是说让老爷子不要去吗,这是为什么啊,他道:“老曾,你刚从京城回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曾毅说道:“要是有消息,昨晚我不就告诉你了吗!我就是觉得谢老的追悼会你去就行了,顾省长即便是要参加,也不一定非得亲自到场的。”
顾迪有点搞不懂曾毅了,既然决定要参加追悼会,那当然是亲自到场最好,而且到时候参加追悼会的人会非常多,说不定中央首长集体都到的,自家老爷子要是只派个代表去,怕是不太好吧!
“曾毅,我不太理解!”顾迪倒是实话实说,他真的是弄不明白。
曾毅就道:“就是我的一个感觉,也是个建议,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别啊,你得把话说明白!”顾迪很郁闷,道:“不然我就这么对老爷子讲吗?”
“说不明白的!”曾毅苦笑,道:“要是能说明白,我肯定会给说明白的!这点你还不了解我!”
顾迪就知道曾毅是不肯说原因了,或许曾毅是真的没办法说,他道:“行吧,我回头请示一下,让老爷子自己决定吧!”
“行,那回头再联系!”曾毅说了一声,便挂了电话,顾迪还得去跟顾明夫请示,这去不去京城都还不一定呢,那去京城见谁不见谁,就是下一步才要考虑的问题了,这个事来得及,毕竟追悼会不是今天就举行。
重新发动车子,曾毅往市区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