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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气,林茂环视自己周围一圈,发现自己果然已经不在那狭窄简陋的马车之中。
他现在所在之处恐怕是一处旅店……
但林茂心中又稍稍有些不太确定。
因为这地方委实有些太过于破旧了一些,就连当初与姚小花一起好说歹说才借住下来的那一处后厢房,都要比这里干净明亮许多。他如今所在这地方,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残垣断壁拼出来的一处房间,说是废墟,却有门又窗,顶上还铺了新的稻草。
“这是哪里?”
林茂心下奇怪,不由问道。
倒不是他娇生惯养吃不了苦住不了这般破旧的旅店,而是因为他深知常小青这人的脾气,他一生之中最恨就是委屈了林茂,就算是要隐姓埋名偷偷赶路,也不至于找到这般破旧的地方让林茂栖身。
林茂心中暗暗焦急,生怕是在他神志不清的这段时间里,常小青又遇上了什么难处。
而他才刚开口问,旁边自有人抢先常小青一步开口答道:“是个旅店,师父你别看这地方破,在这块地界已算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居所了,还真不是师弟要怠慢你。”
常小青:“……”
自从季无鸣被救回来之后,常小青发现自己倏然沉默的次数变得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季无鸣此话确实没有作假,这房间简陋至此,却还真是个正儿八经的旅店房间。
而倘若不是季无鸣生的牛高马大,常小青又不得不在外人那边露了一手武功,恐怕他们这一行人还抢不到这样有门又顶的房子。
“不信,师父你可以看看外面。”
林茂皱着眉头,推开窗沿往外一看——
他们所在这处恰好是二楼,一眼便可窥见楼下景象。
只见一块不小的地儿乌央乌央或坐或卧,竟是挤满了人。
而那些人身旁都有大大小小的包袱。看服饰便知家有小财的人侧着身子守着自己的板车,板车上的箱笼堆积成山,而那一看就知道家境窘迫的人,身边也多多少少背着扁担和行囊。
很显然,这些人不仅是自己挤在这儿,还是背着全部家当,心惊胆战地挤在这的。
而且这些人的脸上多有疲惫与茫然之感,除了偶尔有几个小童天真不知世事地在狭小拥挤的院子里追打,其他人竟然全部都是默不作声的模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暮之气在这些人的身上弥漫,只看一眼,便已足够让林茂震惊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他放下窗子,回头问道。
这一下,房中两人都沉默了半晌。
最后还是常小青幽幽开口:“据说,京城里有瘟疫。”
“瘟疫?你是说楼下这些人都是从京城那边逃窜出来躲避瘟疫的流民?”
林茂几乎快要觉得常小青是在开玩笑了。
京城中当然也会有瘟疫,也会有兵乱,但是京城不是别处,而是天子脚下。
即便是真的瘟疫,也有朝廷大臣拼尽一切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控制下来。而京城中人更是清楚皇城根下好乘凉的道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兵荒马乱,却从来不曾想过要背井离乡去做个流民。
然而,赤裸裸的现实却是那般血淋淋地展现在林茂的面前。
距离京城尚有十多天的路程,可这片地界上的歇脚小城,竟然已被京城流民挤得水泄不通。
按照常小青与季无鸣打听过来的消息,此事说来也确实蹊跷。
京城中流行的那种瘟疫与普通疾病全然不同,患了病的人可能前一天还行走吃饭睡觉如常,只不过微微有些咳嗽发热而已,第二天家人端着祛风寒的药再去敲门唤他,却只能看见床上留下的衣物,包裹着一团恶臭血腥的粘液。
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会在一夜之间皮肉血骨全然融化,最后成为这么一滩尸水。
而但凡是闻了那味道或者沾上那尸水的人,不需几天,也会步上先前那人的后尘。
不过半月的功夫而已,京城因为此病,竟已是十室九空。
还是那些心思灵敏的人连忙出逃,才勉强讨下一条命来
所以常小青与季无鸣这般人物,到头来也只勉强给林茂争到了这样一件破旧的厢房养病。
毕竟这房子虽然破旧,却比楼下的状况要好上千倍万倍了。
“更离奇的事情还有呢……”
季无鸣一脸纳闷,继续开口道。
“我听人说,这瘟疫竟然还是人祸,并非天灾。”
“你说什么?“
林茂只听得季无鸣这一声嘀咕,不知为何心中已有不妙预感。
果然,季无鸣接下来说的那番话果然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很多人都说,这瘟疫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是琼太子在宫中行巫蛊之事想要夺位,被云皇殿下发觉后,他恨自己大事未成,便想法设法在自己被圈养前,伙同持正府那个……龚宁紫……”
“龚宁紫与太子一起放瘟疫?”
林茂气到极致,不怒反笑。
第209章
虽然林茂已经与龚宁紫断绝关系许多年; 但听到这京城百姓竟然这样恬不知耻散布他的流言; 林茂还是难掩心头怒气。
“那些人这么多年来安居乐业; 江湖一片平静,却不知道龚宁紫在背后究竟耗费了多少心血……”
林茂喃喃说道,神色很是阴沉。
但他的这幅模样; 却没有一丝保留地落在了常小青的眼中。
龚宁紫。
常小青在心中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满是忌惮。
他与林茂相伴多年; 自然也知道林茂与龚宁紫之间关系并不同寻常。本以为这两人都是垂暮之年; 即便依然暗有灵犀,却也不可能再有聚首之日。
但如今常小青眼看着林茂模样; 原本隐藏得很好的那点嫉妒之意便如同毒蛇一般缓慢地爬了出来。
“师父息怒,你的身体刚好; ”常小青走到林茂身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拉过林茂的手; 将手指搭在林茂的腕上,“最好还是平心静气一些来得好。如今方圆十里流民为患,恐怕很难寻到大夫。”
林茂只觉得常小青的手指似乎很烫; 搁在他身上竟让他感觉颇为不自在。
“我无事。”
林茂道。
“恐怕是因为那一日看了那云海生留下来的笔记……”
所以才让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幻觉和梦境。
林茂忽然止住话头; 将最后那句话吞了下去。
“总之这么多年来,我也算得上是百病缠身,不过是忽然失了神智而已,比起当初却已是好了许多了。”
林茂冲着常小青宽慰道。
“只是那瘟疫之事,实在是蹊跷。”
他的话音刚落; 耳边便传来了季无鸣的回话。
“师父说的没错,这世上的瘟疫千千万万,但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种瘟疫这般邪门,竟能让人平白无故融化成尸水。”
“恐怕是蛊。”林茂暗自点头,轻声道,“又或者是毒。”
常小青道:“不管是蛊还是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了这么多人,竟然引得皇城动荡百姓出逃……”
那人图谋之大,叫人难以想象。
“还是得想办法去探个究竟才是。”林茂道,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对劲。
“等等,伽若呢?”
林茂突然问道。
那伽若自从变得气息薄弱之后,林茂便常常控制不住地忽略了他。这时候也是互相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他从瘟疫症状想到自己梦里那些蠕蠕而动的肉块,随后再想起那摩罗和尚,这才突然意识到他都醒来这么久了,竟然没在房间里看见伽若。
听到他的话后,常小青和季无鸣齐齐看向墙角。
只见墙角横放着一席灰扑扑的铺盖,从形状来看,铺盖里正裹着一个人。
“在那。”
季无鸣道。
而常小青则是默默地扭过了头。
“这是怎么了?”
林茂大惊,恍惚间想起来自己在清醒前仿佛听见季无鸣与常小青之间的一问一答。那时候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要杀了伽若?
“你们没对他做什么吧?!”林茂悚然问道。
季无鸣连忙摆手。
季无鸣道:“没,师父你不是忽然间晕过去了吗?师弟便和那和尚打了一架,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和尚竟然也渐渐昏睡多清醒少,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问题。”
“咳咳咳……是那怪物太孱弱。”
常小青面对林茂的目光,干巴巴地应道。
跟常小青打了一架?然后便昏睡过去了?
林茂心下已是有不好的预感,他连忙走向墙角探看那伽若。
那伽若竟然真的是在昏睡,一张脸在灰扑扑的布料映衬之下,泛着一种死人般的灰败。
林茂心惊胆战地碰了碰伽若,触之竟是一片死人般的冰凉。
“伽若!”
林茂脸色一变,掀开铺盖往伽若的胸口一按,才发现伽若竟连心跳都已经停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茂失声惊道。
常小青和季无鸣应声前来,在碰触检查完伽若后,三人都是面面相觑。
“不对,这和尚不是几个时辰前还陪着我们下楼检查了周围的人吗?”
季无鸣一脸惊讶。
“在么可能就死了呢?”
常小青一语不发,视线死死停留在伽若的胸口上——但是无论他怎么看,哪里都没有丝毫的起伏。
林茂眼睁睁看着伽若一动不动的模样,说不惊慌是假的,但大概真是因为太出乎意料,以至于现在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总觉得伽若他……”
林茂半跪在伽若身边,不死心地再伸手探向伽若企图查探。
可就在这时候,也不知是因为林茂的声音又或者是旁的缘故,那死人一般的伽若倏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对上了林茂。
然后林茂便感觉双腕一阵剧痛——伽若骤然出手,死死抓住了林茂。
这一刻,他的瞳孔明亮地就像是燃着鬼火,瞳孔放得很大,边缘镶嵌猩红的虹膜。
林茂甚至可以看见伽若眼帘中倒映出来的自己,有一张惊恐的脸。
而在他耳边回荡的,却是从伽若口中发出的古怪语言。
【“我的明月……”】
有那么一瞬间,林茂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恍惚感。
仿佛自己从未真正的清醒,而是深陷在一个怪异的梦境之中。
为什么伽若会用梦中的语言称呼自己?
林茂背上骤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放开师父!”
“这是怎么了?”
说时迟那时快,常小青与季无鸣眼睁睁看着伽若暴起抓住林茂,瞬间便踏步上前来想要分开两人。
没想到还没等到他们动手,伽若便身形一软,再度晕睡了过去。
“师父,你还好吗?”
常小青顾不得理会伽若,一个箭步上前便小心翼翼捧住了林茂的手腕。
不过是短短的片刻,林茂的手腕处已经被伽若掐出了两道乌青的指痕,衬在他雪白的手腕上,显得格外骇人。
常小青一见着那两道乌青,脸上的肌肉霎时有些扭曲,已是心疼极了。
而林茂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他越过常小青,直直地看着伽若,喃喃问道:“你们两个,刚才听见他在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他不是……就嘟囔了几句吗?”
季无鸣皱着眉头回答道。
林茂便再去看常小青,而一在他面前提起伽若相关,常小青便显得格外暴躁。
“只是几句胡言乱语吧,倒是确实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师父,你的手腕疼吗?我帮你上点药吧……”
他拉扯着林茂去上药,林茂的视线却还是留在伽若身上。
而季无鸣在常小青帮林茂上药的时候,已经自行开始查探伽若的身体。
半晌之后他一脸纳闷地抬起头来看向师父与师弟,道:“这和尚……心跳好慢。倒也难怪之前师父竟会觉得他死了。我就说常小青你的武功与他在伯仲之间,哪里会一巴掌就把人给拍死了哈哈哈……”
林茂之前倒也告诉过他伽若并非常人,但见季无鸣如今表情,林茂心知道对方可能这时候才真正接受了现实。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伽若总算是彻底悠悠苏醒。
而这个时候林茂也察觉到了他身上端倪——仿佛这一睡之后,伽若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单薄了。
他整个人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安静。
林茂忍不住追问他那一句古怪的语言,伽若却只会摇头。
“我……不记得。”
伽若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
第210章
有什么非常隐秘的变化正在伽若和林茂的身体中孕育着。
林茂有的时候可以察觉到一点端倪; 就如同那一日伽若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古语。
而有的时候; 他又会忍不住怀疑一切都只是一场他在重病之下产生的幻想。毕竟无论是常小青还是季无鸣; 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至于伽若……
或许对于伽若来说,他存在的本身即是一种异样。
伽若开始越来越容易沉睡,也越来越沉默。偶尔有几次; 林茂曾经不小心窥见他衣领和袖口处颤颤巍巍地探出了嫩绿色的藤蔓嫩芽,而伽若本人对于那些藤蔓却显得并不知情。
“我说,该不是快到春天的缘故吧?”
季无鸣也曾被无意间长出藤蔓的伽若吓到; 他之后有些大大咧咧地揣测道; “师父你不是说那和尚身体里有什么花?天气转暖后花草树木不都是要发芽的吗?”
其实季无鸣本是想要宽慰林茂,没想这番解释恰好击在了林茂最担心的关键上。
伽若与空花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林茂其实至今也没有搞清楚。但是在他内心深处; 其实一直隐隐有些不安。
持香长老曾经说过,其实伽若早已死去; 只不过空花出于生物的本能,借用了他的驱壳与意识。林茂在这之前并不觉得伽若仅仅只是傀儡; 毕竟在他与伽若相处的过程中,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鲜明地感受到了伽若本人的意识与神魂。
可是现在,那种感觉正在渐渐地淡去……
林茂很担心; 这是因为伽若体内; 空花与他正在失去平衡。
就像是季无鸣所说的——春天,原本便是万物萌发的时节。
而林茂自己也并不比伽若轻松到哪里去,他开始每夜每夜的,被漫长而血腥的梦境所折磨。
应该可以将那些梦境称之为噩梦吧,但梦里的情形在他醒来之后又会如同阳光下的朝露一般氤氲消散; 只留下一点含着血腥气息的短暂片段——“林茂”亲手从自己的胸腔里挖出了自己的心脏,并且将其递给了沦为了可怖肉块的僧人摩罗。
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林茂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从未将此事透露给常小青亦或是伽若。当然,就更不要说至今还对许多事情一派茫然的季无鸣了。
“师父?”
耳边传来了常小青的呼唤。
林茂抬起头,对上后者凝重的眼神。
“又不舒服了吗?”
常小青十分坦然地伸手过来,在林茂的额头和脸颊上轻轻一抚。林茂只觉得常小青指尖擦过的部位微微发烫,背脊上传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林茂微微有些恍惚,随即猛然清醒过来。
那一日之后,林茂四人依旧如同之前所计划的那般往京城去。
只是这种时节,想要逆着源源不断的流民往反方向走,却比之前更难上千倍百倍。
就说那马车马匹,水囊干粮,往日花些银钱都能买到,偏偏这个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用来保命的,不是万不得已的人家,是决计不会出手买卖的。
林茂与两个徒弟还有伽若在那破烂旅店里盘桓了将近三四日,几乎将自己身上所携的金银抛洒一空,总算凑齐了要用的干粮和清水,这才急急忙忙继续赶路。
但也正是因为耽误了行程,加急赶路的后果就是坐在马车里更加难受了许多。偏偏林茂身体虚弱,连驴子都骑不来,更不要说那一匹跑起路来横冲直撞的劣马。
“我没事。”
林茂答道,语气甚至说得上有些冰冷。
可常小青对于林茂的回避显得毫不在意。
“要是觉得不舒服,师父也可以稍稍躺一会儿——再过不仅恐怕阿我们便要到京城了,师父也该为京城的事情养精蓄锐,不要强撑才对。”
“嗯。那是自然。”
马车外传来了季无鸣惨烈的喝骂声和马的嘶鸣,显然外面又是鸡飞狗跳的场景。在那喧闹的衬托下,马车内的凝滞与僵持便变得格外明显。
林茂垂下眼帘,几乎不敢往常小青那处看。
温和的嗓音,宠溺的眼神……
现在的常小青,已经越来越接近林茂回忆中的常青了——不是那个年轻气盛,初出茅庐的武林第一高手常青,而是忘忧谷事败之后,每日劳心劳力整理师门宽慰林茂的常青。
而林茂一身之中,恐怕就是对那个时期的常青最没有抵抗力。
如果说在性情大变的初期,常小青多少还显得有些桀骜风流,令人想要退避,现在的常小青却非常完美地将属于常青的气质与自己木讷冷漠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