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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晴子特地准备了一些糕点,来到郊外,河边的那间茅草屋。
茅草屋是樱木还没有出事前带她来过的地方,樱木告诉她,小时候有一次,一个嫖客撞翻了他手中的水盆,却说他是故意将水泼在自己身上,硬是要他赔钱,樱木死活不赔,两人争执间引来了美雪。没想到,美雪不分青红皂白,二话不说就打了樱木一耳光,还向那个嫖客道歉。为了这件事,樱木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就来到了郊外的这间小屋,小屋虽然年久失修,却是樱木的秘密基地,只要遇到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放空自己,连美雪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晴子拎着食盒,小心翼翼的推开小屋的门。
果然,樱木正躲在墙角的稻草堆里,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晴子上前叫醒了他,随后把带来的烤番薯递给他,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又给他倒了一碗水,随后温柔的说道:“又没有人和你抢,吃那么快干嘛?”
樱木没有说话,三天没吃东西的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晴子见状,于是问到:“你打算在这里躲多久,你不顾美雪姐姐了吗?”
“可不可以不要提她!”樱木抬头吼道。
纵使晴子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了,她同样大声反问樱木:“难道我不提,你就可以不想吗?”
“她受的伤都是我害的,我哪有脸再见她?”樱木道出了自己的理由。
“美雪姐姐又没有怪你,你赶紧起来,跟我回去。”
说完,晴子就去拽樱木的胳膊,怎奈,樱木也是个倔脾气,愣是不肯回去,说是宁愿一辈子躲在这里,也好过出去丢人现眼。
晴子见状,满腹委屈,眼里噙着泪水说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股臭味,我要不是为了美雪姐姐,我根本不会来。每次出来找你,回去就被麻理小姐骂,现在找到了这里,又要被你骂。”
听到此处,说不心酸是假的,樱木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日落西山,于是对晴子说道:“你走吧,天香楼快开门了。是我自己笨,被人骗光了钱,我该死,害了姐姐,我不想再害其他人,你走吧。”
晴子无奈,眼看着太阳快下山了,樱木又劝不动,于是说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便离开了小屋。
……
虽然樱木不领情,但天香楼里倒是有人惦念着晴子,那个人就是洋平。
洋平是来厨房找东西吃的,见晴子暗暗垂泪,于是悄无声息的接过晴子手中的菜刀,然后三两下就把菜刀变成了一束小菊花,以为晴子会笑,没想到,哭得更伤心了,口中说道:“别玩了,今天我已经被骂够了,不想再被小姐骂啊。”
洋平最看不得女孩子哭,更何况是清纯美丽的晴子,于是立刻把小菊花变回了菜刀,送到晴子眼前,并说道:“满腹委屈似得,不如我认真变个戏法给你看?”
“不用了,都是骗人的。”
“骗骗哄哄不就一辈子了?不是很好吗?”
“恐怕是骗人的没事,被骗的就惨了。”
洋平这才明白过来,她在说樱木的事,于是安慰到:“樱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人都放出来啦。”
“放出来,可是不回来。”
“你好像很关心樱木哦?”洋平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瞎说,我只是关心美雪姐姐而已。你没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吗?”晴子立刻辩白,脸颊上却泛起了红晕。
洋平心中一沉,歪打正着,看来晴子是真的爱上那个樱木了,不过想归想,他的嘴角仍然挂着一抹温暖的笑容说道:“看到了,你不是也一样?”说完,拿起砧板上的叉烧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这叉烧真是香……”
留下晴子一脸愁容……
古语有云:“吃曹操的饭,想刘备的事。”说的就是三井现在这副“人在心不在”的样子。
自从他遇到彩子以后,就很少去天香楼了,偶尔的几次,也是纯粹应酬。照他的话说,那是因为他不想别人总觉得他常常流连烟花之地。
“哦?是吗?是藤真,还是我?”南烈一脸认真的问道。
三井霎时红了脸,干笑一声反问到:“你何时学会取笑别人的?”
南烈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说道:“之前彩子回来探望过我们,说你晚上经常去她那里帮她劈柴。”
“是吗?呃,这个,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是?趁没下雪的时候早作准备,早作准备嘛。”三井支支吾吾的解释了一遍,说完,才发现南烈脸上的调侃之意,一时间明白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
两人正说着,德男前来禀报三井,说是内堂有个人来了,请三井过去看看。
坐在内堂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花形老爷,他不仅拿出了以前做御史时的官服,还离谱到穿着官服跑到刑部司狱审案,好在三井和藤真是好友,不但没有怪罪花形老爷,还七哄八骗的让他答应回家。
正当藤真为了花形老爷失踪一事急得团团转时,只见三井和南烈陪着花形老爷回到了御史府。
花形老爷一边进门,一边说:“那年成王犯上作乱,幸亏我找到证据……”
“全靠大人英明,终于查个水落石出。”三井很配合的在一旁作揖。
这时,花形老爷看到了藤真,于是吩咐道:“健司啊,他们是我在刑部新认识的同僚。晚上就留他们在府里用膳。你去叫下人多做几个菜吧。”
藤真明白,一定是花形老爷又糊涂了,于是同样配合道:“好。”
“那就有劳少爷了。”三井再一次配合作揖。
晚饭后,藤真见天气清朗,于是搬着婴儿床,坐到了花园里。
这时,南烈来了,南烈告诉他,花形老爷已经喝过药了,而且今天他很开心,说了一整晚当年做官时的威风史,笑得嘴都合不拢。
藤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麻烦你了,爹说世伯有痴呆症,所以有时候会糊里糊涂。”
南烈摇了摇头,安慰道:“也不是很糊涂啊,和三井下棋,三局全胜。”
藤真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仍然难掩憔悴之色,他叹一口气,说道:“今天赢了,也许明天后天,连车马炮怎么走都不知道了。”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我不担心啊,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何况,世伯现在无病无灾,每天快快乐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藤真说完,便拿起石桌上的拨浪鼓逗弄起了小婴儿。
小婴儿比刚出生时活络多了,现在用拨浪鼓逗他,他的一双眼睛已经会跟着拨浪鼓转了。
南烈看到藤真那么喜欢孩子的模样,心头一暖,之前的念头又盘旋在了脑海中,只不过这一次,他抓住机会,问道:“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找个人成亲呢?”
“嗯?我?我……这个……那个……”藤真支支吾吾了起来,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喜欢男人?南烈会不会将他视为异类?以前倒没觉得,如今被南烈这么一问,藤真忽然觉得这是一个令他难以启齿的问题,于是灵机一动,反问到:“那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不成亲呢?”
南烈干笑一声,思忖片刻后说道:“我是一个死囚。”
原来十年前,也就是南烈准备迎娶木暮公延的妹妹前,因为失手打死了一个调戏民女的流氓而获死罪,就在行刑前,他遇到了那时还是刽子手的师父北野。
干刽子手这一行,因为杀戮太多,所以背负的冤孽也多,一般人害怕遭报应都不愿意入行,年岁久了,刽子手越来越少,有时一个县都未必能有一个刽子手。朝廷得知后,便颁布了法令,如死囚愿意做刽子手,则可暂缓行刑,等到不再做刽子手的那一天再行刑。
北野见到南烈的那一天,问了南烈一个问题:“你后悔吗?”
南烈回答他:“后悔。”他后悔的不是见义勇为,而是太过冲动,错手杀了人。
只因这一句话,北野收了南烈这个徒弟,因为他看到南烈过于冷酷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慈悲的心。
就这样,南烈做起了刽子手,一做就是十年,不可娶妻,不可生子,哪一天不再做刽子手了,依旧需要伏法,这就是他的宿命。
“你呢?”南烈说完,反问到。
藤真这才从刚才的故事中反应过来,只是没想到,南烈还记着这个问题,眼看逃不掉了,于是他心一横,耍赖到:“你猜?”
南烈笑了,要他猜也不难,他曾经在院子里看到过藤真在烛火下读书的样子,读着读着,脸上泛起了笑容,读着读着,笑容又变成了哀愁,一猜便知,一定不是在读那些枯燥乏味的医书,于是南烈就悄悄向小莲打听了一下藤真经常读些什么书,没想到小莲脱口而出少爷从来不读书。正当南烈感到奇怪时,小莲又如梦初醒般说道:“少爷会不会是在读花形少爷写的小说。”
所以,南烈大胆的猜测,藤真和那位花形少爷,关系一定不简单,一、以藤真清秀俊美的容貌,玉树临风的身姿,要是想娶妻,只怕是姑娘踏破他家的门槛要倒贴。二、藤真与花形老爷非亲非故,却心甘情愿照顾他那么多年,单凭热情善良来解释此举,实在太过牵强。
不过这些都是南烈脑海中的臆想,并没向任何人证实过,不过此刻既然他都已经向藤真坦白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于是他大胆的问道:“花形老爷去世的公子和你是不是……”
“是!”藤真回答到,与其提心吊胆,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算了。
南烈笑了,这一笑把藤真惹毛了,只见他怒目圆睁,甩下一句:“就知道你和那些世俗之人一样。”说完,便起身抱着孩子去了自己的房间。
南烈没有拦着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得更加灿烂了……
☆、觉醒
晴子又提着食盒来到了郊外的小屋,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是来好言相劝的,她想好了,如果樱木再不肯振作起来,她就骂他,直到把他骂醒为止。
站在小屋的门前,晴子在心中好好建树了一番,然后轻轻推开了小屋的门,果然,樱木仍躲在角落的稻草堆里。
晴子上前,将食盒递给他,并问到:“都这么多天了,你倒是有何打算啊?”
“你好烦啊,每次都来和我说这些。”樱木撇过头,不愿意搭理她。
“我为你好才说你的,你不领我情无所谓啊,那美雪姐姐呢?你是不是连她也不理啊?你知不知道啊,她担心你担心得憔悴了许多啊。”
“够了,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再提她了。”
“怎么?提到美雪姐姐你心痛啊?原来你还有感觉啊,如果你那么在乎她,就别再让她伤心,就别再让她为你流泪。”
“是啊是啊,我不止让她流泪啊,我还让她受伤啊,我这种人没用的,只会害人不浅,你就让我自生自灭,自甘堕落吧,你来看我干嘛啊,你走吧,走吧。”说着,樱木拿起食盒躲到另一边的墙角,吃了起来。
晴子不依,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说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准吃!”
“放手啊!”
“不放!”
“放手啊!”
“不放!”
樱木拗不过晴子,扔下手中的包子,说道:“你不放是吧,我大不了就不吃了,难道还能饿死不成?”说完,他拿起一边早已发了霉的馒头啃了起来。
“你真是没救了!”晴子生气的站起身来,大声对樱木说道:“我笨,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你说要让美雪姐姐过上好日子,要争气,现在呢,小小挫折都受不了,宁愿吃发霉的馒头都不愿意出去见人,你根本就是一只缩头乌龟!”
说完,晴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屋。她失望,她真的失望,本来以为樱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
晴子离开小屋后便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些麻理爱吃的小菜,然后又去了一趟裁缝店,挑了麻理喜欢的布料,最后还去了一趟胭脂水粉店,买了麻理嘱咐她的那一款桃花胭脂。这一大圈兜下来,待她回到天香楼时,已将近酉时。
说来也巧,就在她经过美雪的房间时,竟然听到了樱木的声音!
原来,晴子走了之后,樱木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他想起那一年家乡水灾,大水冲毁了他的家园,继而瘟疫四起,父母被病魔纠缠,先后离他而去。这时,一同逃难的一个比他大了十岁的女孩牵住了他的小手。
女孩带着他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因为身无分文,身无长物,为了糊口,女孩最后只能把自己卖进了青楼,那个女孩就是美雪。
可是自己呢?因为一点点挫折,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被人嘲笑而躲在这里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如果当年姐姐也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困境的话,他们俩早就饿死了!
同样是人,为什么姐姐可以为了自己不顾他人的唾弃,豁出了自己的青春,赌上了一辈子的幸福,用自己消瘦的肩膀挑起两个人生活的重担,而自己不能呢?思及此处,樱木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要告诉姐姐,牵着姐姐的手,该是他的手了……
一场风波雨过天晴,次日清晨,樱木便找到了晴子,怪她为什么要躲在门口偷听。晴子这才知道,原来樱木早已发现了她,正要道歉时,樱木率先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并感谢她那天的当头棒喝。
两人正说着,洋平走了过来。
洋平看到樱木,立刻调侃道:“回来就好,免得有人三魂丢了七魄。”说完瞄了一眼晴子。
没想到,樱木憨憨的,愣是没注意到他的微表情,反问一句:“你说我姐姐吗?”
洋平笑了,继续调侃:“不管是谁,总之人没事就好了。是不是啊?晴子?”
晴子一听,立刻涨红了脸,借口有事要忙,便匆匆的走开了……
这一晚,藤真在百安堂一直忙到了戌时三刻,待他送走最后一位病人,走出医馆时,天色早已暗下,顿时觉得五脏庙因为没有食物祭奠而闹腾得很。
藤真锁上门,估摸着这个时间,除了乌衣巷口子那个面摊还没有打烊外,其他的店估计都已经打烊了吧。无奈,他只得往巷子口那个小摊子走去。
也许是有缘,也许是别的,无独有偶,这一晚,南烈同样在刑部忙到戌时才完工,同样忙得来不及吃东西,同样想起了乌衣巷口子的这个面摊,就这样,藤真和南烈上演了一场“不期而遇”。
藤真到达面摊的时候,南烈已经坐在了桌子边,默默的喝着酒。
藤真见状,二话不说,便提着药箱坐到了南烈身边,说道:“你不介意我坐下的哦?”
“就算介意你也会坐的。”南烈抿了一口白干说道。
“是啊。一个人喝酒很闷的。”藤真说完,跟面摊老板又要了一碟猪耳、一碟鹅肉。
南烈见状,问到:“你不先尝尝再点吗?”
藤真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拿起筷子,夹了南烈事先点了的鸭舌,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啧啧称赞到:“卤得很入味啊。”
这时,面摊老板将藤真刚才叫的猪耳与鹅肉送了上来。
藤真夹起一块鹅肉,嚼了两下,顿时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于是他放下鹅肉,又去夹那猪耳,同样如此,淡得没有味道,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南烈看着他,觉得甚是可爱,于是好意提醒到:“这里除了鸭舌,其他的都……”说到这里,他悄悄的摆了摆手,意思是“不怎么样”。
“那你不早说?”
“每个人口味不同,我以为你喜欢清淡呢。”说着,南烈拿了一个杯子放到藤真面前,给他倒上白干,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见酒壶轻了,于是说道:“下一壶算你账上。”
真是斤斤计较!藤真腹诽一句,不过还是同意了,随后喝了一口面前的白干,差点没吐出来,这白干淡得像掺了水一样,不,不是掺了水,说它直接就是水都不为过。南烈知他所想,解释道:“这里客人少,所以生意难做。”
藤真回他:“之前见过你来这里几次,我还以为你来这里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好吃。”
“街边小摊怎么可能比得上望江楼。”
“那你图什么?”
“安静咯,不过今晚就……”
藤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收起了笑容,说道:“那我坐回那边去好了。”说完,便要拿药箱走人,却被南烈拉住了手。
南烈的手掌宽厚,温暖。触碰的那一瞬间,一抹红晕染上藤真的脸颊,幸好是晚上,他猜南烈也许没有发现,却怎知,一切早已落入南烈的眼中。
南烈拉着他的手说道:“不许走,你答应的,下一壶白干算你账上。”说完,也不等藤真答应,便回头唤老板拿酒来。这时,藤真悄悄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板将白干送来后便退下了。
南烈为藤真斟满一杯,随后瞥了一眼桌上的鹅肉与猪耳,不禁皱了皱眉,不用猜也知道藤真一定不会再吃了,于是他体贴的将它们挪开,把鸭舌推到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