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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翠山庄的荷花亭中,李玉函和柳无眉正在设宴款待楚留香、明月夜和胡铁花三人。清风轻拂过荷塘,带着满池荷花的清香吹入亭中。一袭白衣的世家公子举着酒杯,笑意浅浅,风度昭然。
他敬完明月夜,又回过头满脸歉意地看向楚留香,“还有楚公子,李老他……唉,李老照顾在下父子多年。但他做的这件事确实是错了,我李家绝不会否认。在下在这里替他给香帅赔礼了,还望香帅海涵……”
柳无眉此时也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也笑着歉意道,“李老欺上瞒下做下此事,居然连我们夫妻也瞒过去了。还好香帅最终安然无恙,否则我们李家上下,都无颜面见明姑娘了。”
明月夜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看了一眼这看似无比真诚的两夫妻。胡铁花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楚留香,挠了挠头。他至今没有弄明白,楚留香不是说暗中下手的是这夫妻俩吗?怎么最后变成了李家的管家,这两人反倒像是被蒙蔽的一般。难道楚留香这一次终于猜错了?他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明月夜,纠结地觉得自己的智商又不够用了。
几人还在谈笑风生,李玉函夫妻也在真诚地代自己的老管家向楚留香认着错。这时,一位拥翠山庄的下仆一路小跑着往荷花亭过来了。
“少庄主,少夫人,老庄主让你们现在到他的书房去。”
李玉函这个时候已经敬酒敬到了胡铁花,闻言有些错愕,“现在去?爹有什么急事吗?”
那位仆从摇了摇头,“老庄主没说,只说让你们即刻过去。”
“这……”李玉函看了一眼桌上开席没多久的宴席,和柳无眉对视了一眼。
“李兄,柳夫人。”楚留香从那位仆从身上收回目光,微笑道,“观鱼前辈想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李兄你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李玉函犹豫片刻,还是拱手歉然道,“家父有事传召,在下和拙荆就先行告退了。这顿宴席,我明日一定补上。”
“李兄客气了。”
拥翠山庄书房。
李玉函推开书房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一身竹青色长袍的老人背脊挺直,负手站在书桌后背对着他们。书桌上散乱地放着几沓已经拆开的信笺,李玉函随意地扫了一眼,就带着柳无眉见礼道,“父亲,如此紧急地唤孩儿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身材高大的老人并未回头,他负手看着书房外那颗高高的梧桐树。已是金秋八月,桂子飘香之时,书房外的梧桐枝叶看起来依旧繁茂,但叶片已经开始泛黄。有枯黄的落叶自梧桐枝头慢悠悠飘落。
“老夫问你,李管家的事情,你当真不知情?”
李玉函愕然片刻,诚恳道,“孩儿当真不知。孩儿请六位前辈过来,确实是想凑齐六大高手组成剑阵一偿您的宿愿。但是我没想过要用谁祭阵,父亲当时的教导孩儿一直铭记于心,更何况楚香帅是孩儿好友,我怎么可能拿着剑阵去对付他?”
“那李华呢?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李玉函思索了片刻,低声道,“李老毕竟照顾了我父子二人这么久,且跟着父亲你出生入死多少年,也是孩儿的半个长辈。孩儿实在不忍心见他因一时糊涂而后半生尽毁,故而孩儿想找个地方将他奉养起来。楚香帅那边,他大人有大量。孩儿亲自向他去赔礼认错,无论如何也会取的他的原谅。几位前辈,孩儿也会去向他们请罪,此事的确是我李家怠慢了他们……”
“好,好!想得真是周全,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一身青衣的老人负在身后的手骤然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我李观鱼养的好儿子!”
李玉函顿时一愕,“父亲……”
话未说完,就见青衣老人霍然转身,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厉声道,“楚香帅大人有大量自然会原谅李华,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你!”
李玉函的脸色顿时一白,目光中闪过一抹慌乱,强自笑道,“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楚香帅为什么会不原谅我?我细细想来,最近好像没得罪他老人家的地方。”一旁的柳无眉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安抚的握了握,然后抬头温柔笑道,“是啊,父亲您老人家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谣言。我的病都要劳烦明姑娘医治呢,楚香帅几人在这里我们怎敢怠慢。”
李观鱼的目光从李玉函身上移开落在她身上,眼见着她开口,眸光来越冷。最后,他不带半点情绪地开口道,“当初这逆子说要娶你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但耐不住他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现在看来,我当年就不该心软那一下。”
柳无眉的脸色瞬间一白。李玉函赶忙握紧她的手朝自家父亲大声道,“父亲,您这又是在说什么?”
“逆子!老夫在说什么你不知道?!”李观鱼骤然怒喝一声,一把拿起桌上的砚台兜头砸了过去,“你给我跪下!事到如今你还敢撒谎。你是把我们几个老头子都当成了傻子了吗?李华跟在我身边大半辈子,他的妻子儿女都在我家为世仆,我何曾听闻过他跟楚留香有仇怨?他是在为谁顶罪,你难道以为你几位世伯真的看不出来?他们不说破只是在给老夫面子,不想我虎丘李家成为江湖中的一个笑话!”
一口气吼完,李观鱼已经气得脸色通红,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他砸出去的那枚砚台,李玉函是半点不敢躲的,直直地任它砸在了自己额头上。墨汁混合着被砸破头的血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李玉函跪在原地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柳无眉连忙上去心疼地擦着他头上的伤口,一边回头神情哀切地解释道,“父亲,您真的误会玉函了。或许当年李老与楚香帅结了仇但并没有告诉您,这件事玉函也是被瞒在鼓里的,真的不知情啊。”
柳无眉一句话解释完,却见李观鱼冷冷地看着自己,目光中不带丝毫温度。他漠然地看了她片刻,缓缓开口道,“到这个时候还在老夫面前演戏,石观音门下,本事果然大得很。”
柳无眉心底一个咯噔,身体顿时一僵。她是石观音门下弟子这件事李观鱼当年是一直都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了,以这位老人的秉性根本不会容忍自己进门。李玉函脸色瞬间更白了,来不及考究他父亲是怎么知道的,他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紧柳无眉的手向李观鱼哀求道,“父亲,眉儿虽然的确出自石观音门下。但是嫁入我李家以来,她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孩儿对不起我李家的事。况且石观音那魔头如今死了……”
“我当然知道石观音已经死了!”
李观鱼一声厉喝打断了他,“她非但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了楚留香的手上。”他一句话说完,目光冰冷地看向柳无眉,“石观音死了,所以你就拿我李家百年的声誉给她报仇?”
“父亲!眉儿绝对没有这么想过!”李玉函抬头对上李观鱼的眼睛急切道。柳无眉跪在他身边,长睫一垂,落下泪来,“我说什么,父亲你现在都不愿意相信的是么?”
“你已经将我李家带入了百年来最大的危机之中,你要老夫怎么信你!”
话音刚落,李玉函和柳无眉皆是一怔。李玉函抬起头,茫然道,“父亲?”
李观鱼负手看着他们,许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这位原本精气十足的老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般,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缓缓开口,“函儿,你告诉老夫。你若真的跟楚留香有仇怨也便罢了,可你为什么要沾上快活王。”
☆、盟约
宽大明净的书房中一片安静。
在李观鱼提起快活王这个名字的时候; 李玉函的脸色已经开始慌乱,但仍然强自镇定道,“父亲,您在说什么?什么快活王?”
“不要再装了。”眼见着李玉函还不肯承认,李观鱼这一次却是连吼都没有吼他。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将桌上的那一沓信笺兜头朝李玉函扔了过去; “你自己看看吧。”
看着那一堆砸在自己面前的信笺,李玉函已经感觉到不妙。他有些迟疑地将地上最上面的那一封拿起来,洁白的信纸在信封中冒出半个头,信封边缘压下一点漆黑的墨迹。他抬手将这张纸从信封中抽出; 刚一打开,纸上的字迹映入眼帘,李玉函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这封信,便是当时他与快活王座下的色使定下的盟约。他与色使联手助他擒下明月夜,他日快活王入关,他拥翠山庄必扫榻相迎,做快活王的引路人。白纸黑字,李玉函亲手书就,纸上还有拥翠山庄庄主的印信和李玉函本人的私印。来不及思考这原本应该保存在色使手中的盟书怎么会落到自己父亲手里; 李玉函几乎是目光一触及到纸面; 就立刻跪直了身体急切地开口想向李观鱼解释。
然而,一身青衣的老人却好像已经半点不想再听他解释的样子,还不等他开口就已经摆了摆手; “你接着往下看。”
李玉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那张盟书。拿起了另外一封信。这封信封中的信笺很厚,李玉函将其打开,刚看到第一行字,拿着信纸的手便如同触了电般微微一抖。等他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越看他的脸色就越白。挺直的背上,大片冷汗晕开,背脊也开始颤抖。这几张纸上写的东西并不算特别多,但却重若千钧。看到最后一行时,李玉函握住信纸边缘的手指骨节透出一种死一般的青白,却仿佛依然拿不稳这张纸一般任由它自手中飘下。他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冷汗顺着脸庞滑落,脸上惨白一片。
柳无眉有些不安地看了眼非常不对劲的李玉函,犹豫片刻,她伸手拿起了落在地上那封信。信上的第一行字落入眼帘时,她就仿佛被人兜头打了一棒,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快活王,原名柴玉关。
二十年前,相传丧命于衡山回雁峰的“万家生佛”,柴玉关。
衡山回雁峰一役,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藏宝埋葬了江湖大半壁高手。当代武林正道最强的几人,少林派弘法大师、武当派天玄道长以及一代大侠“九州王”沈天君,皆尽丧命于此。武林正道脊梁一夕倒塌大半,两百多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被坑杀于此,他们留下的遗产和武功传承也被人全部卷走。这场三百年间江湖上最大的动荡,其激起的烟尘直到今日还未落地。而那个一手造成了武林正道势力衰竭的幕后黑手,至今未被人查出,也一直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谜团。
而现如今,这个江湖中最阴暗最恐怖的谜底,安静地陈列在了这封信封中。
快活王,原名柴玉关。
二十年前回雁峰一役的幕后黑手。
两张纸,将柴玉关前半生的轨迹以及他发家的历史全部列了出来。详细分析了柴玉关和快活王之间的共同点,并且最后还附了一张快活王的画像。证据确凿,根本不容辩驳。原本被誉为“万家生佛”的柴玉关摇身一变变成了沙漠中骄奢淫逸神秘莫测的快活王本身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信中甚至还提到,衡山回雁峰一役中其实还有当年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几位老者幸存。但是他们为了报仇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没有露出真实身份,但必要时,他们都可以站出来指正快活王的累累罪行。
条条框框列证分明,由不得人不相信这封厚厚的信里写的东西,都是真的。
仿佛有一桶冰水兜头罩下,膝盖一软,柳无眉几乎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她目光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九幽地底冒出来一直渗透进她的心底。
“武当,少林,峨眉,崆峒,昆仑,点苍,丐帮……还有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各大世家,都与快活王有血海深仇。”李观鱼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李玉函,闭了一下眼睛。他的声音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函儿,你与此人扯上关系。是想自绝于天下吗?”
李玉函身体猛地一晃,抬起头慌乱道,“父亲,孩儿真的不知道快活王就是柴玉关。孩儿也是被蒙蔽的啊!”
柳无眉此时已经强自镇定了下来,脑海中飞速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闻言也立刻抬起头凄然道,“是啊父亲,那么多成名多年的江湖名宿都被快活王蒙在了鼓里。玉函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时疏忽被这个恶人蒙蔽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如果快活王单单只是一个普通的西域势力,李玉函这一纸盟书即便被人知道了,也不过是引起江湖同道的不满。拥翠山庄声名在外,即便是有人不满,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是,如果如这纸上所写,快活王就是柴玉关就是二十年前衡山一役的幕后黑手的话,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李家几乎就是在与整个江湖为敌,即便李观鱼声望再高,他也罩不住这个闯了天大祸事的儿子。因此,李玉函和柳无眉只能咬死自己事前并不知情,若处理得当,事后再筹谋一二,将功补过,事情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观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神色急切惶恐的儿子和儿媳妇,面无表情道,“我相信你们确实不知情。”
李观鱼和柳无眉心底刚松一口气,就见自家老父亲仰头长叹道,“但是江湖同道不会信啊。”
李玉函神色一愕,“父亲,为何……”
他话还未说完,李观鱼已经抬手打断了他。他点了点李玉函面前的信封,冷声道,“我问你,无论你有什么谋划。你为何要将明丫头也牵扯其中?”
李玉函身体微僵,犹豫片刻咬牙道,“父亲,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过对明姑娘不利。您和眉儿的病都要指望她,我怎么可能真的将她交给快活王,我只是想……”
“好了,你不必说了。”话未说完,李观鱼再次打断了他,他冷哼了一声,扫了跪在一边的柳无眉,“我知道你的意思。想施恩于人拿回主动权是吧?这主意应该不是你能够想出的。你媳妇想出来的?”
柳无眉低着头默不作声,李玉函呐呐地点了点头。
摇了摇头,李观鱼低声喃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他的话音很轻,李玉函两人还没听明白他说了些什么,就见他已经朝李玉函瞪了过来,几乎是痛心疾首道,“我明明教过你,大丈夫只往直中行。不要取这种鬼蜮伎俩,你为何不听?”
“我……”李玉函呐呐地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柳无眉看着他的样子,咬了咬牙,抬头望向李观鱼急切地开口道,“父亲,您不要怪玉函,是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几乎被冰封在了李观鱼面无表情看来的目光里。这位剑压天下几十年的老人此时看向她的目光不仅仅是冷意,甚至带上了杀气。
他冰冷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夫妻,“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们。但是江湖同道不会信。”
李玉函伸手一把扶住身边摇摇欲坠的妻子,闻言立刻皱起眉抬头道,“父亲,我拥翠山庄一向是武林正道。此次不过一时被人蒙蔽,江湖同道为何不会相信?”
李观鱼冷眼看着他,“你做出的事情哪一点像武林正道的样子?”
李玉函一哽,还没等他想好借口开口,李观鱼已经长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叹气了,他看着面前的儿子目光中的疲惫再无掩饰,“明丫头是老萧的外孙女儿,他的姐姐当初嫁到哪一家去了,你已经不记得了吗?”
李玉函皱眉思索了片刻,顺着那张庞大的关系网往下想,他终于想到了某个点。脸上的血色几乎是一瞬间褪尽,他目光发怔地低声喃喃,“广陵明家。”
广陵明家,隐世的医药世家。整个江湖上知道这个家族的人并不多,他们的消息也大多只在江湖最上层的世家之间流传。广陵明家与药王李老前辈所出的李家是世代姻亲,与萧石老人出身的萧家也一向关系亲善。萧石的亲姐当初就是嫁入了明家,是明月夜的嫡亲祖母。祖上的其他姻亲就不说了,反正世家之间的联姻一向复杂。只说明月夜母亲那一代,明家其实是有两个女儿的。这个家族并不像其他世家一样规定了族长必须为男子,主家一脉如果生的女儿够优秀,一样可以当家主。明家上一代的家主就是明月夜的母亲,据闻便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倾世美人。然而她在生下明月夜之后早早就去世了,所以在江湖上并没有多大的名声。这里要说的是她的姐姐,也就是明月夜的姨母。她当初嫁入了中州沈家,是九州王沈天君的发妻,沈浪的亲母。
当初沈天君亡于衡山回雁峰之后,他的结发妻子没多久也随之而去。沈家的独子在母亲死后散尽家财远走天涯,沈家名下其他的势力和人脉全部都交到了他的表妹,也就是明家的下一任家主手中。江湖人都觉得,这位沈少侠远走绝不是因为丧了志气,而是要隐姓埋名查清当初回雁峰的真相,为父报仇。毕竟是当初在年轻一代中拔头筹的天才人物,几乎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蛰伏日久之后一鸣惊人的那一天。
而这位沈少侠远走天涯踪迹全无之后,如果说还有谁能够在茫茫江湖中找到他,便也只有他当年托付家产的表妹,明月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