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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〇一二 纨绔与闺秀之五
楚望一个激灵,推开窗户,冲到阳台上,往下面望去……
楼下蔷薇和篱笆之间,站着一个穿黑风衣,个子高高的男人。
是的,是那个牛津腔无疑了。
但是又和楚望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些天,光听到他说话,没见过其人。又不断的从各种人耳中听说是什么获勋爵士的儿子,叫Zoe之类的。
加英文又相当的地道,所以潜移默化间,林楚望脑内便描绘出了一个英伦花花公子哥的画像:浓眉大眼的英国人,长相可能是华生那种讨喜小圆脸,也可能是卷福那种黄瓜长脸,也许有抖森那种典型英伦式内敛优雅也说不准。可能是混血种,眼睛可能是棕色,也可能是蓝色,也可能是鸭屎绿。皮肤因日照不足而颇为苍白,穿着黑色大风衣宛如雾都吸血鬼。
但是当楚望发现月光中站着一个黑头发黑眼睛,俨然纯天然无添加的东方人时,她疑惑了好半晌。
确实是高个、灰风衣、苍白无血色、眼窝深陷、轮廓分明挺没错。这样一个人站在夜色里的蔷薇花前面,可不就是宛如一个从中世纪东欧故事里走出来的吸血鬼吗?只不过这个吸血鬼长了张东方面孔。
楚望想了好久,便哆哆嗦嗦的用英文小声问:“你……你就是那个Zoe Tse是不是?”
这人笑着用粤语回了她一句话。
楚望见他对自己鸡同鸭讲,忍不住用笑死人的粤语打断他,“我粤语很差,不信你听我讲:类鸡母鸡窝黑冰果?”
那男人失笑了。旋即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一气回答她三个问题,“我不是很懂讲中文,或上海话。我是谢择益,我知道你是谁。”
楚望忙不迭点点头,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我姐姐来。”
男人没来得及阻止,阳台上那个小女孩已经一溜烟跑走了。
楚望小心的敲了敲自己的房门,以为可以敲来一个蝶儿,没想到却凑过来一个赵妈。
楚望忙不迭的捂着肚子:“赵妈……麻烦您帮我叫蝶儿姐姐来一下。”
过一会儿,蝶儿来了,问:“姑娘,听说你肚子不舒服?”
楚望摆摆手:“蝶儿,麻烦你去找一下大姐姐过来,就跟她说,ich liebe dich在我这里。”
“一席什么在你这里?”
楚望:“一席梨北地席。”林楚望想了想,为了帮助她记忆,便又补充说明,“一种北方的梨花席子。”
过了会儿,蝶儿回来了,说,“大小姐说,太太头疼,在她房间里,她得照顾太太,走不开身。然后让我告诉你,有什么写给她就好。”
楚望怔怔的心想,真遗憾啊。
蝶儿走了之后,她关上房门,跑到阳台上。见男人还在刚才的位置好好的站着,便道:“你改天再来吧,姐姐走不开身。”
谢择益却问道,“你那里有笔和纸吗?”
楚望点点头,原来是要让我手传情书啊,“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拿了姑妈新给她的钢笔和纸,还没递出去,谢择益便又再问,“你会写字吗?”说完好似怕她听不懂一般,两手比划了一下,“写中文?”
楚望点点头。屁话,当然会啦。
谢择益道:“那太好了,我不太会写中文。我口述,你帮我写,好不好?”
楚望:“……”
我好好的一个祖国未来的花朵,莫名其妙的做了你们的爱神不说,为什么还要帮你手抄情书……真是太摧折了。
楚望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谢择益侧着头问,“想喝汽水吗?”
楚望自打来了这个世界,最馋的就是那一口碳酸饮料了。她想也没想就比出两只指头,“两瓶可口可乐。”
谢择益没忍住,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好。”
楚望十分满意这个筹码。但是两人楼上楼下这么明目张胆的对话,似乎目标有点过大了。
旋即她伸出手,“你先接一下纸和笔。”
谢择益长手长脚的接过了她递出来的纸与钢笔。
旋即楚望踮起脚,往阳台下面看了一眼,目测了一下那个高度。
谢择益看懂了她的意图,颇有些无奈。
楚望叹了口气,狗熊一样很怂的攀在阳台围栏上。她半个身子在围栏外面了,侧头一看谢择益还是一脸无动无衷,心里暗骂了一句“猪队友!”,嘴里说着,“你倒是接我一下啊?”
谢择益又被她逗乐了,忙不迭上前两步,拎着她的衣领,就跟拎一袋超市的菜一样,将她拎到地上。
楚望:“……”
要是他两晚生个一百年,被广大热心网友拍照到传上网,那么这一系列动作,和这二人组合都可以说是十分搞笑了。
楚望站到地面上,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安全,便找了个黑暗隐蔽的地方,和谢择益一起蹲下来。
蹲下来之后,因为身高差带来的威压减少了不少,这个人看起来也柔和了许多。
谢择益笑问道,“你这样从家里二楼上跳下来,不怕人知道?”
楚望想了想,说,“要是给人看到,我就说是你劫出来的。毕竟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岁小孩。”
谢择益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摇摇头笑了。
楚望旋即说,“你转过来,背对着我。”
谢择益蹲着身子转过身去,随即便感觉到一张纸铺在了自己背上。
现成书桌有了,高度也不赖,楚望便问,“说吧,要写什么。”
“Dear Marlin……”谢择益微微眯起眼睛,略略有些艰难的思索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旋即背后小人刷刷的便写起来,笔尖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痒痒的。
楚望匆忙写下:亲爱的玛玲。
趁谢择益思考的空档里,林楚望问道,“我能加‘见字如晤’四个字么?”
谢择益想也没想便应允了。
待楚望写下这四个字后,谢择益才问道,“你加了什么?”
“见字如晤,”楚望道,“加上去显得咱比较有文化。”
“是什么意思?”
楚望来这个世界后,文化水平每况欲下。一路被鄙视到现在,好容易遇到一个还不如自己的,瞬间便心情大好的解释道:“意思就是: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呸。看到这封信,就如见到了我本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文化水平捉急二人组。
这么做是为了讨好这栋房子里她唯一有能力讨好的人(在这里解释真的很煞风景,其实就是以免有人莫名其妙又给出什么女主圣母的言论)
另,斯言桑的来信中,有个小小伏笔,不知有没有历史达人看出来……
另另:这个故事我尽量不拖沓,也尽量不赶时间线,尽快在确保符合史料的情况下保证剧情&日更&进度。
希望那时大家也都还在看。
另另另:再补充讲解一下。在原本林致没有穿过来时,斯家父子来访,原来的林楚望是没有到场机会的。
原本的林父也没有将她送去香港的打算(只打算送林允焉去),原本的林楚望是被放在绍兴老宅呆到16岁的,也因此……自由生长成一个土肥圆,而被抛弃。
但是偶然的,林楚望却到场了,而且赢得了斯言桑和斯应的欣赏。
所以林父送她去香港的决定是在斯父提出“送她和斯言桑一同去英国”时所作下的——为了笼络,为了作保底牌,但是他也不能确定她日后有机会了解到自己生母生前的事,会不会心生怨怼。所以其实如果嫁过去的是林允焉,林父的牌会更稳。所以,他拒绝了斯应“送楚望与言桑同去英国”的请求,转而将两个女儿都送去香港,以作为缓兵之计(?也不知这么用成语对不对)。
而大姑妈这头,也看出了斯应对三丫头的欣赏,所以暂时同意林父的提议。所以目前她也不敢妄动楚望,但是她的宝也是押在了允焉身上,以后也会倾更多栽培。
大致如此。
另,三个丫头目前年龄:林允焉(快12岁了)>薛真真(11岁有余)>林楚望(10岁)
第13章 〇一三 纨绔与闺秀之六
谢择益思考良久,陈伟霆式的粤普中间穿插着英文,像写小学生作文一样慢慢的措辞,“……很快我会离开香港,前往太平洋的另一头了,可能一两年之内,不会很快回来……”
楚望像做完形填空一般,艰难的理解着,“我将离开香港,去太平洋另一头,这一两年之内也许不会回来。”
觉察到她写完这句话后,谢择益便接着说,“……如今你我,不论婚姻,还是恋爱,都不是自由的,至少现在没有办法作为一个自由人一样为自己做主。不论接受多少西方的教育,你我的家庭,都是再传统不过的中式家庭……”
这句话基本是用英文说的。念在他声音和发音都使人十分心旷神怡的份上,林楚望勉强就当是重返校园,做了一次听写,刷刷的在纸上写起来。
“……希望等我回来时,我们二人都是自由的,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当然,于我这种人而言,‘等我’这句话太过奢侈。”
楚望匆匆写下一句话,谢择益却突然说,“这句不好。”
楚望笔一顿,问,“那我要划掉重写吗?”
谢择益淡淡道:“写了就写吧。”
楚望道,“没事啊,打两个叉叉而已,看起来只是版面略微有点有碍观瞻。一般长的越好看的人字越丑,所以在这个理论下面,你这封信打多少补丁其实我姐姐应该都不会在意。”
谢择益笑了,“这是谁的理论?”
楚望:“呃……现在还有待考证,也许一百年后有人会提出来也未可知。”
谢择益道,“划掉那句话吧。”
楚望点点头,钢笔头便狷狂不羁的在他背上来回横划了好几道。
谢择益旋即用夹生的普通话说:“祝幸福——看到月亮时,我便会祝你平安幸福。但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你很快忘记我。”
楚望叹了口气,心想,这情话可以的,满分。这渣的也是很可以的,零分。总分:不及格。
写完这句话,谢择益便说,“Regards; Zoe Tse。”
楚望咬了咬笔盖,迟疑了一下,决定擅自做主改一点点:“永远是你最诚挚的:谢择益。”
终于做完英文/粤普完形填空的林楚望长长的吐了口气,摊开信纸,“要过目一下吗?”
谢择益却摇头,“不用了。”
楚望将纸折好揣进衣服兜里,往前走了几步,却见谢择益高高的个头,在她的阳台下面单膝跪了下来,像座小山一样峙立着。这个姿势非常优雅,如果换个人做,可能就不会有这种气势和味道。
楚望正发着呆,心想,这个人这是搞什么鬼?
谢择益便微微偏偏头,示意自己肩膀,“上来。”
楚望望着他那件价值可能有些不菲的大衣,“啊?”了一声。
谢择益以为这个高度还是太高了,便又蹲的低了些。
楚望:“……”
谢择益抬头看着她,笑着说,“别怕。”
楚望进退两难,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踩着他曲起的左腿攀上了上去,坐上他肩头。
谢择益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肘。“坐稳了吗?”
楚望点点头,“稳了。”
旋即谢择益慢慢托着她站了起来。
楚望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升高的海拔,心想,长得高就是好啊,视野宽阔不少,看到的风景也更好。
“能够着么?”谢择益问。
楚望视线倒是可以和她阳台边缘持平了。如果她学过攀岩,这么上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
她摇摇头,“我……没什么手劲。”
她说完这句话,便被人托着腰整个人抱了起来。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人放在栏杆上坐着了。
楚望:“……”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没什么分量的物件似的。
待她从栏杆上跳进阳台,再回过头来时,花园里已经找不到谢择益的身影了。
跑的真快……林楚望不禁挠了挠后脑勺,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
依旧在禁闭期里。蝶儿一早过来替她洗漱完,便给她下楼取早餐。
楚望洗过脸后精神了些,晃了晃神,便叫住蝶儿,“今天的报纸到了吗?”
蝶儿点点头,“《香港新闻报》刚才到。”
楚望道:“拿早餐上来时,也给我取一份好不好?”
蝶儿应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蝶儿取了早餐和报纸上来,林楚望便将报纸摊开,端端正正坐着边吃边看。
蝶儿看她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楚望喝了口牛奶,嘴上一圈奶沫子,疑惑的问,“笑什么呢?”
蝶儿替她擦擦嘴,说,“姑娘这样子,贴个胡子,倒像哪户人家的老爷子似的。”
楚望吐吐舌笑了,便又去那报纸上找她想看的消息。哪想她想知道的,根本不需要找,赫然登在《香港新闻报》头版最显眼的地方。
那条新闻是:
“天作之合:香港乔士达爵士长女玛玲乔与法华侨黄兴先生二公子马克 黄,喜结良缘。”
里面写了些乱七八糟的贺词,最后又用加粗特大醒目的字写:
“乔女士,出生时便生的伶俐,深得谢鸿爵士喜爱,便收作义女。喜讯一出,谢鸿爵士大喜,赠义女巴尔顿道房产一处作妆奁。”
林楚望不禁啧啧赞叹道,小姑妈和这位谢爵士真是有翻云覆雨手,一夜之间,玛玲姐亲事就这么定了,还直接上了个报纸头条。
玛玲姐的干脆直接有了个舶来的便宜干爹。不得不说,谢爵士为了撇清自己儿子的事,真是煞费一番苦心,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一处房产,实乃相当阔绰啊。
这么一说来,林楚望倒不知该同情玛玲姐,还是该羡慕她了。
蝶儿见她门窗紧锁了一夜,便去为她开窗透透气。刚刚推开窗,光线透了进来,蝶儿也不由得“咦?”了一声。
林楚望问道:“怎么啦?”
蝶儿冲阳台扬扬头,道,“姑娘你看。”
林楚望随着她的视线望出去。
林楚望:“……”
阳台栏杆上摆了一圈花花绿绿的瓶子,仿佛她白色大理石栏杆上长出了一圈五颜六色的浮雕——全是一瓶一瓶的汽水。
林楚望推开门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并没有什么人。显然此人是入夜放上来的,或是起了个大早。
她又去看那一瓶一瓶的汽水,有各种牌子的沙示、玻璃瓶屈臣氏可口可乐,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汽水,看起来像是热带水果味啤酒。
一瓶一瓶的玻璃瓶,整整齐齐在栏杆上码了一圈,倒也是难为他了。
蝶儿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饮料?”
林楚望嘘了一声,便让蝶儿替她取一只箱子过来。蝶儿去楼道下面取来了一只从前海运搬家时的木板箱,上面因为潮湿而有些霉了。林楚望点点头,觉得能用,便让蝶儿帮她一同将阳台上的汽水齐齐的码进木板箱中。
光是做这个,两人都出了一头大汗。林楚望不禁想象着,那些汽水一瓶一瓶放上来,该费多少事啊?
不过待蝶儿将箱子推进屋子里,塞到她床下面时,林楚望便欢天喜地的大字形往床上一扑:“天啊,我真是太富有了,简直是一夜暴富。”
蝶儿颇有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林楚望这才想起要紧事,便问道:“姑妈出门了吗?”
蝶儿点点头,“吃过早饭便出去了。”
林楚望道,“快!快去叫大姐姐过来!”
过了会,乔玛玲轻手轻脚的开了她的房门,进来便迫不及待的问,“他……他昨晚过来了?”
林楚望点点头,往床沿一旁挪了挪,为她让出一片位置。
乔玛玲坐下之后,林楚望便将信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姐姐。
乔玛玲摊开信纸,便见纸上黑一块白一块,有些无奈的笑了,“写的真丑。”
林楚望吐吐舌,情势所迫嘛。
乔玛玲又有些疑惑道,“丑就算了,怎么还是横着写的?”
林楚望呆了一呆,对哦,这个时候从左到右的横版字还没有推广。她挠了挠头,说,“大概是从了英文的书写习惯。”
乔玛玲以为是谢择益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心理不由大为感动,“真是难为他了。”
自己的字迹又一次被鄙视了。林楚望撇撇嘴,不置可否。
乔玛玲将那信快速读完,神色黯然道,“如今是真的完了。”
林楚望眼见她又要流下泪来,忙不迭宽慰道,“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嘛。兴许他过个三五年回来了,你也……”
她本来想说“你也离婚了,你两就能欢天喜地的上演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倾城之恋”。但又觉得别人才刚订婚呢,怎好咒人离婚,这么说似乎不大吉利。便改口道,“你膝下也儿女成群了,在人群里看到,倒是可以释然一笑。”
“释然一笑,”乔玛玲倒是挑挑眉,“嗯,这也挺好的。”
林楚望想了想,便又问,“姐姐有没有什么想要跟他说的?”
乔玛玲这才从衣袋掏出一封信,交给林楚望,“若是他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