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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肃亲王和圣堂的人在永华大街上围住了明法司的人。”
一个老太监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的肃然。这老太监已经很老了,老到在他脸上找不到一厘米没有皱纹的皮肤。那张满是褶皱的脸,比西北黄土高原上的沟壑还要多。他的身子都已经直不起来,走路的时候背驼的特别厉害。
他叫温恩,一个已经在皇宫里做了足足一百二十年太监的人。
“哦”
陈无诺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温恩抬起头看了看圣皇不喜爱的脸,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来喜怒哀乐。然后他恍然,这么多年来,自己什么时候从陛下的脸上看出来过喜怒哀乐?可是正因为从来没有看出来过,所以他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毕竟今天的事,牵扯到了陛下的一个儿子,还有那个本该死了却还没死的人。
“给朕换一壶茶。”
陈无诺坐下来,将自己刚才丢在一边的奏折重新拿起来,提起笔在上面做了批示,可是连他自己都发现了,字迹有些乱。他微微皱眉,这是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的事了。到了他这个高度,他这个实力,当今世上能够影响他心境的人和事已经不多了。
他再次放下笔,看着那份奏折怔怔出神。其实奏折上的字他一个都没看进去,眼睛里看到的仿佛不是这个世界。
温恩踮着脚走路,如一只老猫,可是依然不会发出一点儿声音。他为陈无诺换了一壶茶,然后等待了一会儿之后给陈无诺倒了一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壶茶什么时候喝最好,这个时间他拿捏的绝对不会错了分毫。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圣皇陛下的口味,圣皇陛下甚至说过。。。。。。朕有很多事都可以不要,但不能不要温恩这个老东西。
是啊,这个老东西真的好用。
温恩弓着身子站在一边,他这驼背就是弓着身子太多年才造成的。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到了这个年纪也对什么美丑没有什么观念了。
“陛下,是不是。。。。。。”
温恩张了张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然后后退一步,抬起手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抽了两个耳光。
陈无诺微微一愣,转头看了看他:“你做什么?”
温恩回答:“陛下说过,阉人不得干政,奴婢刚才险些说出来一些不该说的话。”
陈无诺摇头笑了笑:“你这一辈子谨小慎微,刚才那一瞬间可能是你最有勇气的时候,可惜又被你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如果你刚才真的说出来什么,朕倒是没准对你刮目相看。”
温恩:“奴婢只是奴婢。”
陈无诺嗯了一声:“你懂这个道理,所以你留在朕身边的时间最长。”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轻声说道:“陛下,三道书院的那个人来了。”
陈无诺抬起头,眼神里有些疑惑然后就是有些伤感,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温恩一样。温恩转身出去,没多久,整个大殿四周所有的人都被调走了,偌大的一个大殿之中只剩下陈无诺和温恩两个人。
第三个人很快到了,吱呀一声推开了大殿的房门,然后转身把房门关上。岑暗的脚步声也很轻,但是每一步都很坚实。她走过来的时候身子没有弯,一如既往的挺直。似乎哪怕就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当世第一大人物,似乎对她的影响也不是那么大。要是换做那些第一次走进这个大殿的人,可能才进门就已经匍匐在地上了。
在大羲乃至于大羲控制的诸多小国的普通百姓看来,圣皇陛下就是神灵。就正如西域佛宗三千佛国之中的那些百姓,会对佛陀顶礼膜拜一样。如果是这些普通百姓有机会见到大羲圣皇陛下的话,也一样的顶礼膜拜。
“你很久不来了。”
“陛下希望我来还是不希望我来?”
“你说话还是那么直接,那么冲,不给人留面子。”
“因为陛下也没有给自己留面子。”
针锋相对。
温恩悄悄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说当今天下敢这么和圣皇陛下说话的人也只有这一个了。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圣皇陛下的眼睛一瞪,早已经吓得瘫软。
可也奇怪,这位姑奶奶在圣皇陛下面前不管说什么,他老人家都不生气。
果然,陈无诺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还当着朕手下的奴才,你就不能给朕留些颜面?”
“那你让他出去就是了,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哦。。。。。。温恩,那你下去吧。”
温恩心说这就是当时第一奇事啊,但他却不敢表现出什么,连忙垂首告退。一边走的时候一边心里还在想着,这也算是对圣皇陛下发号施令了吧?普天之下,哪怕就是那位让人看一眼就会心生畏惧的圣后娘娘,只怕也不敢这样和圣皇陛下说话。在圣皇面前,每个人都是奴才,可她不是。
温恩知道她是谁,当今天下知道她是三道书院院长的人其实不多,还好温恩是其中一个。所以温恩有些时候很感激,因为陛下的很多秘密都不瞒着他。
“你来是什么事?”
陈无诺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岑暗不坐,只是站在那眼神冷冷的看着陈无诺:“真要的要赶尽杀绝?”
陈无诺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我是大羲圣皇,我说过有些事交给儿子去做,那么就要交给他们去做。如果他们做什么我干涉什么,那么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那么对明法司那些为大羲奉献了只半生的人就公平?”
“当然不公平。”
陈无诺回答:“但他们不是我儿子。”
岑暗:“哪怕你儿子做错了事,你也不管?”
陈无诺:“还没到管的时候。。。。。。你也知道,我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的太久了。对我的儿子们来说,这是很可悲也很可怕的一件事。他们永远看不到希望,我不想他们最终因为这个都废了。所以总得让他们看到一些希望,这样他们的人生才不会灰暗的一事无成。”
岑暗:“牺牲那么多人,包括曾经对你最重要的一手下,也仅仅是因为这个?”
陈无诺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稍稍舒服了些:“圣庭里你的事你不懂,你还是管好三道书院。毕竟,那是你我当初认识的地方,那也是我当初一块修行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圣皇陛下每个月都一定会去一次三道书院,去看一看那些大羲未来的栋梁之才。所以每个人对他都用了很多的赞美之词,因为他是如此的重视年轻人。只要是想想,就能让大羲的每一个年轻人心潮澎湃。可是没有别人知道,陈无诺年少的时候曾经在三道书院修行过,更没有别人知道。。。。。。岑暗是他的师妹。
也许只有岑暗知道他的心思,他每个月去三道书院可不仅仅是为了看看那些未来的栋梁之才,他也是去看她的。
一想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好,岑暗的心里就软下来几分。
“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参与圣庭里的事,你觉得只要是参与进来,人就会改变。我听你的,你为我安排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都是听你的。哪怕你说每个月只能见一次面,我也依然听你的,从不曾有过什么怨言。”
陈无诺脸色一变:“苦了你。”
“我不苦。”
岑暗道:“这么多年来了,我从不觉得自己苦。你是大羲的圣皇陛下,每个月都能抽出时间陪我一天,我已经是当世最幸福的人之一。我很清楚,哪怕是你的那位妻子,每个月也未必能见到你一次。所以我很满足,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什么怨言。我只是想着,你不要那么劳累。”
她的语气松懈下来:“可是,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年轻人就这样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陈无诺坐直了身子,眼神之中有一抹凌厉一闪即逝:“是因为那些年轻人,还是因为方争?”
岑暗楞了一下:“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脸色忽然一变,身子都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你难道是因为我才让人杀了他?”
陈无诺眼神恍惚了一下,但是摇了摇头:“不会,方争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而你是我最在意的女子,我怀疑过很多人,但从不曾怀疑过你们俩对我的忠诚。他死了,只是因为他到了该消失的时候。而你,永远不会消失。只要我存在一天,你就必须存在一天陪着我。”
岑暗的脸色缓和下来一些:“当是我求你好不好?那些年轻人只要放在别的地方,都是对大羲有用的人。若是你不放心,觉得他们以后不会在为大羲尽心尽力的做事了,你把他们都给我可好?都送到书院里去,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书院护卫。我帮你看着他们,保证他们不会作乱。”
陈无诺本来想拒绝,可是看到岑暗的那双眼睛,心里一软:“你。。。。。。你这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事而求我。”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罢了。。。。。。就听你的吧。”
他看向外面,手在桌子上的一个铃铛似的东西上按了一下。片刻之后,温恩从外面小跑着进来:“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陈无诺按照岑暗的说法吩咐了几句,温恩连忙转身跑出去,比来的时候速度更快。
“我要回去了。”
岑暗看了陈无诺一眼:“毕竟我在这出现,对你不好。”
陈无诺点了点头:“是啊,你该回去了。。。。。。还有十几天才到那个日子,不过我很开心,这个月。。。。。。我见到了你两次。”
第四百八十四章 带他去找自己
陈少白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好像木头人一样的安争,他叹了口气:“外面没有很强烈的元气波动,这说明你原来那些老部下没出什么事。我刚才出去看了一眼。。。。。。有一辆马车毁了,马车里的人自己了结了自己。”
安争抬起头看了陈少白一眼,陈少白心里随即一震。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血红血红的,好像是觉醒了的野兽之瞳。安争的嘴角上还挂着血迹,脸上也是,可他此时看起来像是魂魄都没了一样,麻木的让人看了心疼。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岑暗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了安争一眼,然后轻轻一叹。她走到安争身边蹲下来,取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来一颗丹药塞进安争嘴里。安争根本就没有反抗,也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岑暗来了一样。他可能也不知道,岑暗给他吃了一颗丹药。
“这是什么药?”
陈少白警惕的问了一句。
岑暗道:“稳心脉,调理内府,他现在体内真气很乱。”
她伸手在安争的脖子上捏了一下,安争随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这是安争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的失去了警戒之心,像是个哭累了的孩子一样睡着了。
岑暗在椅子上坐下来,看了陈少白一眼:“你不是书院的弟子。”
陈少白点了点头:“我不是。”
岑暗嗯了一声:“可你是他的朋友,这就足够了。我不问你是什么来路,你能在这种情况下帮他足以说明你是个不错的人。因为当时的情况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你和他都会死。”
陈少白微微皱眉,他心里忍不住想着,难道这个女人知道安争什么身份?
“我知道。”
似乎是看破了陈少白的心思,岑暗语气很轻的说道:“一开始只是怀疑,那种类似于九罡天雷的力量让我怀疑。虽然那和当初方争的九罡天雷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只是形态不同而不是本质不同。有人说不是,我也说不是,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那就是。在看到他冲出书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谁了。所以我很欣慰,他那样的人本就不该死。”
沉默了一会儿后岑暗继续说道:“既然他是他,那么他真的不该来。我知道他没有说谎,他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燕国。他是那样的人,为了自己心中认为正确的事就会不遗余力。一个人经历过生死应该有所改变才对,可他什么都没变。”
她看着安争的眼神里有些奇怪,是一种陈少白无法理解的奇怪的感情。
“你带他走吧。”
岑暗看向陈少白:“只要他留在这,早晚都会被人察觉出来的。今天就带他走,我还有些办法,能让你们悄无声息的离开金陵城。今天他发狂的事被很多人看到,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书院里龙蛇混杂,哪个家族的人都有。一旦有人把他发狂和明法司的人今天阻拦囚车的事联系在一起的话,哪怕那些人只是怀疑,也会除掉他。”
陈少白抱拳俯身:“多谢前辈。”
岑暗道:“我不是什么前辈,曾经我也是他的朋友。我记得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人对我说过,他这样的人是活不长的。当时我并不相信,我始终认为他这样的人应该活很长很长才对。如果你是他的朋友,那么带他离开之后就不要让他再回来了。最起码,在他没有足够强大之前不要再回来了。如果他要报仇,我也希望他是在所有人对他害怕的时候再回来。”
陈少白嗯了一声:“我知道。”
岑暗道:“他体内有些很奇怪的东西。”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安争的手腕上,那是血培珠手串。岑暗拿起安争的手看了看,然后脸色微微一变:“这难道是那个珠串?”
陈少白:“是。”
岑暗叹道:“他怎么会运气这么差?”
陈少白:“相信我,那是他运气好。”
岑暗若有深意的看了陈少白一眼,从随身空间里取出来一件东西放在安争怀里。她看着熟睡的安争,右手抬起来,两根手指点在安争的额头上:“我也不知道能帮他什么,只希望他不要再死一次了。他的体内因为多次受伤而有所淤积,虽然看起来有医道上本领很大的人为他救治过,但很多事本就不是医道上的手段可以解决的。”
她的指尖上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一股暖流从安争的额头进入身体之中。
“我为他将气脉拓宽,将淤积打通。他重生之后的这具身体最初的时候应该很差,是后天改变的。正因为这样,所以先天的不足早晚都会显现出来。我将气脉拓宽,然后以我的修为之力为他稳固丹田气海,将他体内残存的杂质去除,虽然不可能直接为他提升多少境界,但以后修行起来也能减少一些麻烦。”
“我在他身上留了三颗丹药,红色的那颗和刚才吃下去的一样,等他醒了之后让他再服下去就是了。蓝色的那颗,可以提升他对水的感知程度。他的雷力要想施展,现在必须先成云。无水汽不成云,他雷力的强弱直接取决于水汽的多少。吃下这颗丹药之后,会有一些改善。”
“金色的那颗,是修补灵魂的。他缺少一道残魂,现在看起来影响不大。但那残缺的部分就像是一条小小的裂纹,短期之内是不会有问题的。可是谁也不能说以后不会出问题,而一旦出了问题,他会因为记忆的缺失而变成一个疯子。”
说完这些之后岑暗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站住,忍不住多看了安争几眼。
“若是他不这么冲动的话,真的就可以多留在三道书院一阵子了。金陵城里再凶险,三道书院里也还是安全的。。。。。。你们走的话,先不要返回燕国,我会尽量做出来一个假象,让关注着他的人以为他死了。当然会有人不信,但是往北追的话一直追查不到也就罢了。你们一路向西,往佛国那边走。”
“去西域车迟国孔雀明宫找许眉黛,她就算已经舍弃了前尘往事,也会帮他的。据我所知,孔雀明宫有大历明珠,可以帮人唤醒过去。你带他去那,可以帮他修补残魂。丢了的就是丢了,找不回来,但是可以稳固魂魄,不然早晚都会出事。”
“谢谢!”
陈少白郑重的拜了一拜。
岑暗摇了摇头:“我说过,我也是他的朋友,曾经。。。。。。你们走吧,金陵城这边我会帮他拖一阵子。另外,燕国的事我也会尽力帮忙,希望大羲的圣皇可以网开一面。但是你们都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左右大羲圣皇,谁都不行。”
陈少白道:“我知道,已经很感激您了。”
岑暗:“你们走吧。”
她走出房间之前说道:“看起来他好像经历过雷灵之力淬炼肉身,但是那雷灵之力并不纯粹,所以他的雷力也不纯粹,远不及他原来的九罡天雷强大。若是你们去西域佛国的话,有可能的话就去大雷池寺,那里的雷池才是真正的雷灵之力聚集之地。据我说知,雷池寺的雷池并不是不许外人靠近,只要有缘人都可以进入雷池之中接受洗礼。只不过那是外雷池,是真正的雷池引出来的一个小池子而已。”
陈少白道:“我们会去的。”
岑暗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安争一眼,眼神里那种复杂的意味更浓了。
这一眼,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