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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车子开到河边，在那里吹了一阵子冷风，心里好像平静点了，他上车往回开，在市里随便绕了两圈，绕着绕着结果就绕到这里来了。
蹲守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一些事。
她所说的那个特殊的人是指贺东吗？她用特殊这个词而不是重要，这说明什么？联系到上次吃饭的时候她说跟贺东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他心里隐隐猜到一种可能性。
是否因为贺东是她弟弟的老板，她对他有所求，所以才跟他有接触。或者，她弟弟是贺东的亲信，所以他们一家人都住在贺家？
似乎很合情理又似乎不合情理。
而且，那天在小区门口，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是因为什么？
前方的小区门口出现两个人影。
意识陡然间集中，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视野里的两个人。
她停住，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点点头，然后走近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她上了车，他站在车外跟她招手，然后车子开走了……
杨战愣神了两秒钟，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眼睛牢牢锁定前方车子那两个红色的尾灯，看着它们穿过热闹的市中，驶向人车渐渐稀疏的城北。
终于，出租车在一座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她从车子里下来，转身走了进去。
出租车开走，他驶近下车，隔着十几步远跟在她身后。他看到她走进一栋楼里，他仰头看着楼道灯亮起来，一层，两层，三层。
然后，没有了。
他脸上浮现笑意，可是很快又敛起。
所以这里才是她住的地方吧，然而她为什么不说？第一次可以理解，那么第二次呢？他表现得那么诚恳那么大度，她却宁愿顶着被他误会也不解释。
为什么？
不信任他？还是真的有不能说的隐情？
他掏出手机，按下她的号码。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在你小区门口。”
那头似乎迟疑了一下，说：“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见面再谈好吗？”
“哦？这么早就睡了？”
“嗯，有点不舒服。”
他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克制住声音说：“那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挂断电话，他调节性地狠狠吸了口气，面色阴郁地转身走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穆之晴在阳台上接完电话，转身回客厅继续面对弟弟的质问。
她进门后不久，之朗就接到贺东询问她有没有到家的电话，然而挂上电话后，弟弟的表情就有些不一样了，他似乎还有些生气。
“为什么？”
这是她接电话前，之朗问她的话。
“是因为他对不对？”
这是她接完电话回到客厅，之朗第二次问她的话。
“小朗，你说什么呀？什么因为他呀？”张淑华在一旁不明所以地问。
穆之朗好像没有听见母亲的话，目光还是那么直直地看着她，“为什么呀，姐？我真的不明白，贺总那么好的人你不要，偏偏要跟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在一起，他伤害你伤害得还不够吗？”
穆之晴这下子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了，定是刚刚贺东打电话来他们两个人说到今晚的事了，但以贺东的个性应该不会主动说这事，八成是自己弟弟主动问的。
“你知不知道贺总为了今晚推掉一个很重要的洽谈，你怎么可以……”
“小朗，”穆之晴叫住弟弟，“有些事不能看表面的，我和贺先生我们已经说开了，以后你不要再搀和这件事。”
穆之朗显然很气愤，他呼呼地喘着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转身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小晴，小朗说的是真的吗？你拒绝贺先生了。”
打发了弟弟，母亲又开始盘问，穆之晴忽然觉得头疼。
“昨天小朗就跟我说，贺先生想在贝贝过生日的时候跟你表白，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说服扬扬，不要跟你去，没想到结果还是白搭。”
穆之晴惊讶地看着母亲，难怪昨晚扬扬一个劲说不去贝贝姐姐家，要跟舅舅去吃必胜客，原来都是他们背后搞了小动作。
“妈，你们到底是有多想让我嫁给贺东啊？”她觉得有些无力。
“我们还不是为了你。贺先生人不错，贝贝的妈妈去世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娶，而且小朗说公司里的员工都说贺先生从不乱搞男女关系，是世上少有的好男人，说实在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碰到贺先生这样的人已经是奇迹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妈，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不是看身份看条件的，要看有没有感情。”
张淑华默了默，忽然想起什么，“小朗说你跟他在一起？”见女儿不说话，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他到底生了扬扬，肯定有点感情的，只是他对你是不是真心你一定要看清楚了，被骗一次是单纯，被同一个人骗两次那就是愚蠢了。”
没多少文化的母亲忽然说了这样一句暗含哲理的话，在穆之晴心里激起阵阵涟漪。大概连母亲都已经觉察出了她的不确定，想靠近，却又害怕再受伤害。
回到房间，穆之晴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看着儿子酷似那个人的五官，心里的情绪又开始翻涌起来。
是不是每一次当她这样打量着孩子的时候，他的身影就开始不知不觉地进驻她的内心了？每看一次儿子，他的样子就在脑海里加深一层？
对着一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孩四年，你不想他都难。
“妈妈。”床上的小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是不是妈妈吵到你了？”穆之晴带着小小的歉疚说，然而扬扬分外清明的眼睛又让她立刻摒弃了刚刚的想法，“你没睡？”
“我睡不着。”扬扬爬着坐起来，漆黑的眼珠看着她，很认真的模样，“贝贝姐姐的爸爸答应做我爸爸了吗？”
嗯？穆之晴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舅舅说，我今天只要不去贝贝姐姐家，贝贝的爸爸就会答应做我的爸爸。”
原来之朗就是这样说服扬扬的，可扬扬竟然会被这样的理由说服？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扬扬，你是不是很想要一个爸爸？”
扬扬老实地点点头，“班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
孩子的语气说到后面变得很轻，这让她心里不由一紧。
大概她的表情让孩子看出了什么，他竟然问：“贝贝姐姐的爸爸是不是不愿意做我爸爸？”
“……”
“没关系的妈妈，我不要爸爸了，我有妈妈，有舅舅有外婆就好了。”
穆之晴鼻子一酸，眼里一阵热浪袭来，她揽过孩子的脑袋扣在自己胸前。
是她自私了，一意孤行地生下他，却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让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扬扬，妈妈答应你，这一次一定会努力，让你早一天拥有自己真正的爸爸。
杨战阴沉着脸进门，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他回来爆料的杨薇看到弟弟的脸色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不是。”
“那你……”这幅被人欠了几百万的表情是所为何来？
“没什么，有点烦。”
“嗯，看出来了。”杨薇点点头，一副探究的模样。
他怎么有这么个八卦的姐姐啊，“我先上去了。”说完就要上楼，以逃离老姐的魔爪。
“等等。”
杨战回头，又有什么事啊？如果想问今晚发生什么事，抱歉，他现在没有心情说。
“后天过中秋了，你姐夫的弟弟刚好从香港回来，我们要去老太爷那边过节，你到时跟我们一起去。”
“好。”
既然要去韩家老宅那边过节，自是不能空着手去，所以第二天下班后，他去了趟商场。
然而一切就是这么巧，仿佛上天注定了一样，有些事在你暂时还不想面对的时候，偏偏就已经找上了你。
在商场门口，他撞到一个人，抬眼一看不由微微一怔，竟然就是那个对他好像意见大大的未来小舅子。
啪，穆之朗手臂被他一撞，手里拿着的一个装照片的小纸袋掉到了地上。
作为比人家差不多要大十岁的成熟人士，杨战本不想跟他小孩子一般斤斤计较，所以他立刻弯腰捡起来递给他。然后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
谁料到，他努力维持的亲和模样并未换得对方的好眼色，穆之朗几乎是抢一般从他手里迅速拿回东西，眼睛狠狠朝他剜了一眼，扭过头去的时候，鼻子里明显哼了一声。
杨战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面对一个一见面就朝他甩脸色的人心里本来就不爽得很，此刻他心里的宇宙也要爆发了。
“喂，你等等！”
穆之朗回过头，面露不善地看着他。
杨战两步走到他面前，“我说你怎么对我意见这么大？刚刚我不是故意的，我都跟你说过不好意思了，你怎么还摆脸色给我看？”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清楚！”穆之朗还是那种没好气的样子。
“我清楚什么？我就搞不懂了，我跟你之前好像并不认识吧，那天在酒店你就对我横眉竖眼的，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换做别人他可没这么好的耐心跟人说这么多，不过是顾忌着是穆之晴弟弟的份上小小的隐忍了一把，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哼，穆之朗冷哼一声，“有些人心理真是强大得很，做了不道德的事还那么理直气壮！”
不道德？
杨战开始鼻子冒烟了，“你把话说明白点，什么叫不道德？”
“当年你既然不要我姐姐，现在为什么又要缠着她？你嫌她被你害得不够惨是吧？”
“你姐姐就是这么跟你说我跟她以前的事的？”明明是她不辞而别，倒成了是他不要她？从何说起这是？
穆之朗没有回应他这句话，“你放过她好不好，她好不容易才遇到贺总这么好的人，你就别再纠缠她了。”
杨战瞬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他纠缠她？
额，似乎一开始是他纠缠她了。
但是什么叫贺总这么好的人啊？贺东在你们家人眼里就是这么完美吗？
真是气死了。
杨医生心里火气直冒，头顶都要冒烟了。
穆之朗从装照片的纸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你看看他们在一起多么开心，昨天要不是你在学校门口纠缠我姐，他们……”
穆之朗话还没有说完，杨战就已经一把夺过照片，眼睛死死地盯着上面的“一家三口”，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照片上的三个人，小孩在中间，两个大人一左一右，脑袋挨在一起，三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的灿烂。
多么和谐的画面啊，和谐得耀了他的眼……
几秒钟后，他抬头，表情如初将照片丢回穆之朗手上，只是扭头的那一瞬脸上多了几分阴郁。
回到车上，他立刻给穆之晴拨了电话：“在哪儿？我想见你。”
“现在吗？我正在准备晚饭，走不开。”
“一个小时后，在我们上次吃饭的餐厅，我等你。”他说完，啪的挂断电话，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穆之晴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里有些纳闷，他的口气有些强硬，似乎不高兴的样子。
尽管对于他的无礼她觉得莫名其妙，可她最后还是赴约了。她跟扬扬保证过，这次会努力去经营，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意使小性子，就算有误会，有意见大家也要当面说出来，不要独自在背后生闷气。
当初跟向晖走到那一步，她自己也是有点责任的，因为气他的不信任所以干脆连解释的话也不想说了，以至于误会加深，自己又气血上头，做出了再也无法挽回的事，从此咫尺天涯。
这世上哪对情侣不吵架啊，哪个又从来没有误会过对方，说到底当初自己也是年纪小，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爱。
第二十四章
“我刚刚在商场门口碰到你弟弟了。”餐厅里，杨战口气淡淡地对坐在对面的穆之晴说，他的表情很平静，但一双眼睛却透着极为锐利的光芒，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一样。
“他是不是对你无礼了？他就那个直冲冲的个性，你不要介意，其实他心眼不坏的。”
“他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你跟贺东你们”一家三口这个词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愿意说出口了。
“照片？我跟贺东的照片？”
没有果断否认，但是这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似乎比直接否认更让人气愤。
“你的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差，昨晚发生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穆之晴这会子终于想起来了，“你说贝贝过生日的照片？”
“我不知道谁是贝贝。”杨战冷冷地回复。
穆之晴想，他大概是看了他们的那张合影所以生气了吧，便跟他解释说：“贝贝是贺东的女儿，她是先天性自闭症，三岁之前没有开口说过话，她妈妈在她还没满周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说起来他们父女俩其实也很可怜……”
“可怜？”杨战冷哼着反问，“他贺东家大业大，还用得着你去可怜？你当自己是圣母吗？所有的人都等你去救赎。”
穆之晴的热情终于被他击败了，忍受着他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语的质问，还那么积极地跟他解释事情的原委，原来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不论你解释不解释，在他心里已经把你定罪了，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忽然间觉得好笑，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向晖是，杨战也是。是我错了还是你们一个个太无厘头？
杨战见她低头不语，心里又软下来。“算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既然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就不要走得太近，造成让人遐想的误会。”
穆之晴没有说话，因为心里觉得不畅快，食欲好像也变差了，最后盘里的食物都没有吃完。
“没胃口？”杨战看着她吃剩的东西忍不住问。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啊？她竟然连饭都吃不下了。
“没有，我平时饭量就不大。”
“中秋你们也放假的吧？我们出去玩玩怎么样？”杨战试图聊点轻松的话题改变气氛。
“我”穆之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撇下母亲和孩子跟他去游山玩水，这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
眼战看她为难纠结的样子，问：“你没空？”
“嗯。”
“那算了吧，当我没说好了。”
杨战说这句话的时候穆之晴总觉得他带了不满和气恼的成分在里面。因为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所以她保持了沉默，心里其实也是不太想说话了。
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忽觉挺没劲的，穆之晴说：“我该回去了。”
杨战点点头，“我送你。”
两个人一起出了餐厅，开门上车都没有什么交流，黑夜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滞。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杨战忽然问。
穆之晴原本就心绪不宁，此刻被他忽然一问，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她侧脸看着他，“什么……”
他依然目视前方，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现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有吗？那大概我感觉错了。”窗外的街灯一恍一恍地扫在他的侧脸上，显出几分平时难得的肃冷。
穆之晴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怪，是否因为刚刚她拒绝了跟他去玩的提议，所以他心里产生了不快？可是她心里也很不愉快好不好？她甚至还有一种我好不容易决定要迈出一步，你又让我退回去了的感觉。
你不能理解我做的事，我不能感知你的喜好，我们或许真的不适合在一起。穆之晴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疲惫，我到底要怎样呢？车子静静地向前驶进，路灯的剪影细碎地打在脸上，像晃动的流光溢彩，她有点沉醉了，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
窗外流动的光彩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暗淡了许多，她猛然间惊醒一般看向前方的路，才发现周围的景致已经变了。
“这是哪里？”
“你不知道？我以为你很熟悉。”他淡淡的回答。
“……”
“这是城北，我现在送你回家。”
“……”
车子终于在小区门口停下，穆之晴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彻底苏醒过来，她呆坐着，大脑好像不会思维了一样。
杨战侧过身，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到家了，怎么还不下车？舍不得我？”
明明是调侃的语调，可听在穆之晴的耳朵里却像一把把刀子撞击在耳膜上，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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