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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想不想知道那是你的事，可我说不说就是我的事了。”张彬挣脱李伟的手。
“也是，那你说吧，我听听到底怎么回事。”我又拉着韩靓坐下，韩靓犹疑地看着我，极不情愿地慢慢坐下。
“你来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半大老头是谁啊？”张彬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问韩靓。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许多。
“我的一个长辈。”韩靓的声音有点颤抖。
“长辈？”张彬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到安琪脸上，“你哥的女朋友认识一个开宝马的长辈。”他收回目光，盯着韩靓继续问，“你的长辈在宝马车里拉着你的手跟你说什么了？”
“他没拉我的手，你看错了。”
韩靓埋怨地看了我一眼。
“他亲你来着吧？我也看错了？”
“行了，你别说了。”李伟又去拉张彬，被他甩开了。
“张彬你太欺负人了！”韩靓一跳三尺高，蹦过去就要抓张彬的脸，被我拦腰抱住。
“你还看见什么了？”
韩靓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不重，但也不轻。她的眼泪刷一下就流到了下颏。
“你混蛋！”
“张彬，我跟你拼了！”韩靓又举着双手要去抓张彬，又一次被我抱住，她的力气还挺大，差点就挣脱出去。
张彬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其他的我什么也没看见。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你的漂亮女朋友背着你在外面傍了个大款而已。”
“我没有！”韩靓哭着斩钉截铁地说。
“她说她没有！”
“你傻了，她的话你还信？”张彬轻蔑地说。
“我信！”
我感到韩靓本来绷紧的身体猛地松弛下来。她仰着头神情凄惶又倔强地看了我一下，然后把头埋到我的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
就算张彬说的是真的，我也会昧着良心相信韩靓。韩靓能对我说爱都爱了，还问那么多问题干什么，我就不能对她说爱都爱了，傍大款也无所谓？爱一个人，如果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能叫爱吗？况且，以我对韩靓个性的了解，要说她养小白脸我信，说她傍大款，打死我也不信。
我笑着看了张彬一眼，又看看无所适从的李小蓝李伟还有面带赞许和惊奇的安琪。
“无论如何，我还是谢谢你，至少我知道你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向张彬点点头。
“我们先走了。”我对李伟和李小蓝笑着说，“安琪，你吃完饭帮你小蓝姐收拾了再走，心情好点，晓东那边不能有什么事。”
“知道了。”
“安爽，你这是自欺欺人！”
张彬依旧不依不饶，我们都开门走出房子了，他还在我们身后叫嚣。
我没理他，挺奇怪，我的心情竟然不错。
不知道是因为感动、委屈还是怨恨，韩靓哭了一路。哭得出租车司机直挠头。
到家之后，韩靓开始收拾她的东西，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慢吞吞的样子故意不说话。等了一会儿，见我不拦她，她抽着鼻子说：“谢谢你当时说相信我，不过你心里肯定特别不情愿。不用你撵我，我自己知道怎么做。”我笑着问她是不是看过三十六计。她做出厌恶状看了我一眼，说“没有”，然后继续尽量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我说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欲擒故纵，大概意思是想抓住一个人或者东西，要先放开，引申一下，也就是心里明明想的是一件事，而做的却是另一件，但目的是为了把心里的那件事做得更好。她装作没听见。我接着说：“往常你干什么总是雷厉风行的，这回怎么这么慢呢！要不要我帮帮你？”她把叠好的衣服都抱起来，用力扔向我，像天女散花一般。
“让你气我，我还不走了呢。”她赌气似的撒娇说，说完咧着嘴笑了，眼泪同时流了下来。
爱不落57
我们的身体像细腻的瓷器，反射着窗外夜色里不知来自何处的光亮
我和韩靓并排躺在床上。我们的身体像细腻的瓷器，反射着窗外夜色里不知来自何处的光亮，发出幽幽的黄色，我能听见她的喘息声，她应该也能听见我的。
“你不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吗？”她娇滴滴地问。
“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如果不想，我能理解。”我扭了扭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
她翻身面向我，把手臂伸直搭到我的胸膛上。
“我真的没有傍什么大款！”
“我知道。”我喘了口气，“再说，钱锺书先生曾经说过，一篇文章你看着好看就行了，没有必要知道是谁写的，就像一枚鸡蛋，吃着好吃就行了，没有必要知道是哪只鸡下的。谈恋爱也一样，就像养只鸡下蛋……”
“你这什么破比喻啊！为什么非用鸡呢？”韩靓狠狠地在我的胸口打了一拳。我自己也意识到比喻得太糟糕了，钱先生提到鸡，我也顺着比下来了。
“我们重新用鸭比。”
“也不好！”
“那用鸵鸟？”
“讨厌！”
爱不落58
什么都会有结束，也会有新的开始
半夜的时候张晓东打来电话。
“喂，睡觉了吧？”他的声音又疲劳又沙哑，几乎是有气无力。
“可不嘛。”
“下午的事安琪都跟我说了。张彬太过分了，你别生气，我刚才把他臭骂一顿。”
“我没生气。从另一个角度想，他还是挺够意思的，就是动机不纯。”
“其实他也没有坏心眼。韩靓生气了吧？”
“当时气坏了，不过现在好了。”
“咱们也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了，你不会就此不跟他来往了吧？”
“应该不会，取决于他以后的态度。”
“真后悔把乐队解散了演什么破电影！”他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什么都会有结束，也会有新的开始，振作点。”
“现在的感觉有点像高中毕业那会儿，觉得未来一片茫然。人太善变了，人生太无常了。”
“你现在在哪呢？我过去陪陪你吧。”
“我在回家的路上。张彬陪着我呢，他要和你说两句话。”
“安爽！”
“要说什么说吧。”
“下午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你能原谅我不？”
“我能，你对我怎么样我都能原谅你，但韩靓不一定。”
“那你让她接电话，我和她说说呗。”
“她睡着呢。”
“你帮我说说好话。”
“我试试吧，你开车呢？”
“嗯。”
“慢点。”
“是。”
爱不落59（1）
觉得烦了就找你，你就是我坏情绪的垃圾桶
李小蓝说乌龟王八蛋才想结婚。
婚礼的前两天，晚上七点多，李小蓝突然把我叫出去。在她的要求下，我们一起回到我们的大学。坐在图书馆门前台阶下面的长木椅上，她用极其愤世嫉俗的口气说了那句话。我被吓得以为自己进入了异次元空间遇见了另一个李小蓝，她可是结婚狂啊。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借着图书馆里透出来的通明的光亮，我看见她脸上亮晶晶的泪流。
我有点慌了手脚，印象中的李小蓝还从来没哭过。
我和她第一次有印象的见面大约是在刚上大学的半个月之后，原因是我刚刚和大学时代的第一个女朋友分手。那时候的我是个十足的愤青，看什么都不顺眼，包括自己，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推翻了重建，找女朋友纯是为了打发寂寞难耐的时光，帮助自己早日摆脱青春期遗留的心理创伤——高中毕业后的整个夏天我也没能从失恋的悲伤中走出来。那时候我坚持的原则是就算不是真爱，也要真诚面对，所以当我受不了她的时候，真诚地跟她提出了分手。其实那个女孩很不错，来自哈尔滨，学营养学的。我们在开学第一天报到的时候认识的，用一周的时间，我就把她变成了女朋友。她比桑迪还温柔一百倍，可太过温柔就是黏人。和她在一起我甚至连出神的自由都没有，如果我愣了一下，她就会问我想什么，如果我说没想什么，她就说我有事瞒着她，然后可能就会腻歪半天，她还会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掉眼泪。我找女朋友是为了两个人在一起开心甜蜜有幸福感，就像现在和韩靓在一起这样，可不是为了看女孩哭哭啼啼，所以仅相处了一周，我就忍受不了了，不但初恋的阴影没摆脱掉，还好像有了新的阴影——看见女孩哭，我就想骂人，于是我就对她说我们不合适。
分手的第二天，女孩和另一个留着寸头长相精致中性打扮的不男不女的人找到我。那个不男不女不由分说，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大耳光。这个不男不女就是李小蓝，她和那个女孩是高中时候的好朋友。理论上我应该认识李小蓝，因为我们同班，那个女孩还可能在我面前提起过她，我可能还答应过请她吃饭，但是由于刚开学的时候我很少去上课，时间又委实不长，完全被女孩黏着也没时间去注意自己班里的男男女女，特别是女女，所以当李小蓝打我耳光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同学。
那时候，我还没挨到老爸的流星雨大耳光，也就是说是我第二次挨打，所以当场就毛了，也没多想，回手就给了她两下，打得她险些坐到地上。打完之后，我觉得还不解恨，又去找砖头。后来我想就算当时知道她是女的我也很可能会打她，和桑迪分开以后，我一直铆着劲儿地想找人拼命，终于找到一个别人先惹我的机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的。找了砖头转回来，我被我的前任女友死死拦住。李小蓝就站在女孩身后，不知道她是否感到害怕，后来问起她她也不说，总之，她没退缩，有些诧异又有点鄙视地看着我。我举着砖头，就像战士举着炸药包，被女孩推搡着挣扎向前。半分钟后，我冷静下来，扔下砖头，转身离开。
过了一天，也许两天，去上专业课，进教室的第一眼就看见她和几个女生坐一起。我吃了一惊，心想不会是我的女同学吧。赶紧问了一下比较熟的男生，答案和我想的一样。不管怎样，殴打自己的同班同学，还是女生，可不是什么好事，要是传出去，我也没法在班里混了，于是课间的时候我主动找到她，向她赔礼道歉争取宽大处理。她二话没说，扬手赏了我两个耳光。好在当时教室里人不多，亲眼目睹全过程的更少，大多数只是听见连续的啪啪两声，不然我可能都会因此退学。
爱不落59（2）
我又开始不断地翘课。
那是我一生中最无助的时段，失恋的阴影，朋友因为求学而离散，和家里人不说话，找女朋友失败，被女同学在教室里扇耳光，生活中一点阳光也没有。我感到如此难过，甚至都不愿意去找高强。每天就躲到图书馆的文学区看小说，或者在篮球场边上没完没了地抽烟。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不过肯定没几天——如果你感到烦闷，时间就会特别慢，所以实际上没过几天，你就会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几个月——时间是傍晚，我靠在篮球场旁边的铁丝网上抽烟，看别人玩篮球，李小蓝仿佛空降部队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看见她的寸头脑袋都疼，心想这次你再惹我，我不管你是男的女的或者不男不女，儿科的还是成人科的，肯定死磕到底。出乎我的意料，李小蓝仰起脸特别有诚意地看着我说：“我都找你两天了，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前两次我都太冲动了，让你在那么多同学面前丢脸，真的对不起。”说完给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躬，抬起头时，脸臊得通红。
“回去上课吧，我可以在全班同学面前给你道歉。”
我这个人典型的蠢驴脾气，来硬的谁也不好使，遇见柔的马上没脉。
我有点结巴地说：“那什么，都是我不好，应该我给你道歉才对。”我也给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躬。
我和李小蓝就这么着成了朋友。
我从她随身带的包里取出面巾纸递给她，她接过去不擦眼泪而是狠狠地擤鼻子。我说：“好了，让你结婚，又不是把你卖到东南亚接客，哭什么？”她抡圆了拳头重重打到我的背上，像敲鼓一样发出咚的一声。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她嗔怪道。
我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笑说：“那你要我怎么说？说你说得对，乌龟王八蛋才想结婚，结了婚的都是乌龟王八蛋？可我们当中有几个会不结婚走完这一生的，我们又成了什么？”她咧开嘴笑了，然后又擤了擤鼻子，说：“我只想听听你真心的建议。”
“你真想听？”
“真的，不然找你干什么？”
“我的建议是八个字：晚婚晚育，优生优育。”
“这是你建议的？”
“国家的建议就是我的。”
“就知道找你是白找。”
“你什么也不说，上来先哭一段，然后就让我提建议。我都不知道什么事，我说什么啊？”
“我不想结婚了。”
“为什么啊？你别告诉我你找我出来是想和我私奔。”
“你敢不敢有点正经的？”
“我正经了。你说吧，为什么不想结婚了？”我收起笑容。
“我不是不想和李伟结婚，而是不想走婚礼这个形式了。你说我们都决定了过一辈子，还非要铺张浪费地大摆筵席请一些四六不沾的人干什么啊？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是什么？”
“呀，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不雅呢！你是儿科医生，要时刻注意形象。”
“我就不注意了，怎么的！你赶紧解答我的疑问。”
“我还是没明白你的问题。铺张浪费、大摆筵席也不用你拿钱，干吗把你气成这样？”
“哎呀，总之，烦死了，从装修的时候就开始烦。他爸妈说既然是我们的房子就全听我们的，结果开始之后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到头来一件也没听我们的。这些我不在乎，能住就行呗。前几天买请柬，二老又告诉我了：‘你去买吧，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我想请柬这种小玩意，随便买一种就行了，就在网上挑了一种。结果他们看了又不满意，说太简单了，于是他们又重新买。这我也不在乎，又不是给我的。今天下午去看婚纱，他妈带着他的各种姨娘舅妈婶婶一起陪着我，我整个被一个老太太军团包围了。我每看中一款不是这个说显胖就是那个说太暴露，再不就是一致觉得太素。最后我也不选了，让他们挑。她们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我一看那件婚纱，就跟过去农村的被面一样。还有好多事呢，订酒店，订宾馆，蜜月去哪，我现在觉得我哪是个准新娘啊，就是一个陀螺。”
“完了？”
“差不多吧。说出来好受多了。我都要被逼疯了，又不能和李伟说，也不能和我妈说。我妈一着急就会说那咱不和他结了，她现在还不喜欢李伟的工作，嫌危险。”李小蓝眨着眼睛看着我，“你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比大树或者电线杆子好用多了，你跟他们说这些他们也听不懂啊。”
“有时候真想拉着李伟跑到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生几个小孩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就完了。”
“你消消气吧，李伟拉着你跑还差不多。再说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没人的地方啊，南极像是没人，还经常有科考队呢；深海海底没人，但是有未知生物，还不如有人呢。你就稳稳当当地结婚吧，然后婚姻的小枷锁一套，你就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妇人了。小妇人也没什么不好的，相夫教子，其乐融融呢，到时候你就不觉得烦了。”
“觉得烦了就找你，你就是我坏情绪的垃圾桶。”
“完全没问题！”
李小蓝突然又激动起来，鼻翼剧烈地翕动起来，又要哭的样子。
“我的亲姐姐，你又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哭。”她又哭了起来，“我上网查了，说是结婚综合征。”
“是妇科病吗？”
“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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