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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狄爱国没有接,“老孙,这是啥。”
“长官,我没出息,手脚不干净,这是我偷偷从采买中间抠出来的钱,两百多大洋,现在上缴团部,听凭长官处置。”
几乎所有部队的炊事班办采买的时候都偷偷黑部队的钱,所以孙老顺说的实情并不让狄爱国吃惊。而让狄爱国想不通的是孙老顺这个时候把钱上缴是为什么。
“钱的事情打完了仗再说,这些大洋我先收缴了,你还有什么事。”
“长官,给我发支枪吧。我想上去打鬼子。等打完了下来,要杀要剐,随着长官发落。”
狄爱国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孙老顺这个平时蔫蔫的主居然也要上战场,他有些佩服起孙老顺了。
“老孙头,上去打仗是闹着玩的,子弹不长眼睛啊。你年纪大了。就不要再……”
狄爱国还没说完就被孙老顺打断了,“长官,你就让我上去吧,我老孙也是个男人,也有血性,就算是个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啊。”
孙老顺说着说着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好吧,你上去吧,不要耽误晚上做饭。”
“是,长官。”
孙老顺兴冲冲地往阵地上跑,刚跑到阵地边上,他被惊呆了。鬼子已经从挨着三营防区的那一侧突破了阵地,此时整个阵地上陷入了一片混战。孙老顺赶紧在地上找武器,好不容易找了把砍豁了口子的大刀。他拎着大刀就向前冲。
日军联队兽医务伍长藤田浩是早上被动员起来参加冲锋的,他本来是联队辎重队的随军兽医。但连日血战,日军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这次参加进攻的人员中一半以上都是非战斗人员。
藤田浩并不善于拼刺,他身材矮小,力气也不大。随着大家一起冲上中国人的阵地后他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在他一直躲在队伍的后面,所以也没有受伤。
他配合另一个通讯兵正在和几个中国士兵对刺,这时身侧突然一个影子一闪。藤田浩赶忙拿步枪一格,险险地躲到一边。此时他发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上身穿着一件肮脏油腻的军服,外面还套着油腻腻的围裙,手上举着大刀。
两个人战到一起,藤田浩个子矮小,力气也不大,很快就被大刀逼得手忙脚乱。
一慌神,大刀一下子砍断了他的右前臂,藤田浩惨叫着倒在地上。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凶神恶煞一般又是一刀劈了过来,藤田浩往边上一滚,大刀在地上砍出了火星。
藤田浩挣扎着用一只胳膊抱着老人,然后使劲把老人往后推。两个人一边扭打一边向长城边上退,最后藤田浩使出最后的力气抱住老人一起滚落下长城。
三十九、冷枪
血肉横飞,弹片飞舞。
几十年后,这段长城作为旅游景区,得到了密云当地政府的修缮。游人如织,有顽皮的孩子跑下城墙,他们嬉笑打闹着。在他们的身后就是当年留下的累累弹痕。
今天的孩子有多少还知道那些岁月里在长城上面发生的惨烈而又悲壮的激战。
阵地上的兄弟们此时已经早已不打算活着走下阵地了,短短四百多米的长城上两军用刺刀、枪托、铁锹展开了血战。几乎每个人都被仇恨烧红了眼睛,互相扭打着,拼刺的时候常常是双方同时将刺刀扎在对方身上。这个兄弟刚刚摁住一个鬼子用手榴弹将脑袋砸开,另一个鬼子的刺刀就穿胸刺了过去。负伤的兄弟抱住鬼子拉响对方的手雷。铁锹和十字镐成了血拼的武器。整个阵地上的每一寸国土都在燃烧着,长城抖动着身躯发出了愤怒的呼喊。
身材高大的李雄明在近战中频频得手,他连续刺倒了两个鬼子,此时他左肋被子弹打出了一个贯穿伤,浑身上下糊满了血。
在他不远处,个子矮小的丁三不断地朝鬼子开火。丁三拼刺不行,但枪法却很好。举枪抬手一瞄就放倒一个鬼子。他退掉滚烫的弹壳,这已经是他打空的第五个弹梭,他猫腰跑到一具鬼子的尸体边上,从腰间的牛皮弹药包里面翻出子弹塞进口袋里。
不远的地方一个鬼子注意到了他,鬼子端着刺刀一瘸一拐地朝他冲过来。丁三异常冷静,他拉开弹仓,把铁条梭子上的子弹退进枪膛,然后利落地将枪机回位。丁三瞄也不瞄一枪就打了出去,正中那个鬼子的腹部,鬼子晃了一下身子跌跌撞撞地继续冲。丁三枪托也不下肩膀,胳膊哗啦一下又顶上一发子弹。这个瞬间鬼子的刺刀已经距离他不到三米远了,丁三几乎是将步枪正对着鬼子的钢盔放了一枪。
头盖骨被子弹打穿的鬼子被子弹的推力带着后仰倒在了地上,丁三这时才觉得整个右臂已经累得几乎动不了,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究竟拉动了多少次枪栓。
丁三呼呼地喘着气,手指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子弹把弹仓补满。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的李雄明正举着一支缴获日军的南方十四式手枪开火,李雄明手枪打得很准,基本上弹无虚发。丁三心里一动,他心里说:“让你平时没事老打我,今天老子就是要报仇。”
丁三趴着的位置正好在李雄明侧面九十度左右,从准星里看过去,正好李雄明整个身体横着趴在他的前面。丁三咽了一口吐沫,他将准星罩在李雄明的脑袋上。他很清楚李雄明枪法很好,他必须一枪打中头部保证当场毙命。
准星在微微颤抖,毕竟是朝自己人开枪,丁三感觉嗓子发干,有点喘不上来气。不管了,自己平时天天被这个王八蛋打,就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操他姥姥的,谁也别想欺负我。丁三定住神,手指搭在扳机上。
准星罩住的李雄明冷不丁朝丁三这边看了一眼,他顿时就惊呆了,他看到自己的部下,他最器重和欣赏的丁三正举枪瞄着自己。歪着脑袋瞄准的丁三整个面孔凶狠而狰狞。
李雄明目光一个错愕,突然抬手扬起了手枪朝这边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但瞬间就被阵地上的嘈杂盖住了。
丁三脑子里嗡的一下,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因为李雄明的枪法太准了。这时身后好像有人从嗓子里面发出了咕咕的声音,丁三一回头,只见一个鬼子脖子上中了一枪,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指缝里向外喷。
那个鬼子一只手捂住脖子,另一支手高举着步枪,拼了命地想把刺刀扎在丁三身上。这时又是一发子弹打在那个鬼子的胸口,枪弹打得鬼子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丁三转过头看李雄明,只见李雄明枪口正指着自己,一脸的愤怒。刚才李雄明回头的那个瞬间分明看到丁三在瞄准自己,但他也看到一个鬼子正端着刺刀要扎向丁三。瞬间的本能李雄明没有打丁三,而是将枪口一抬,一枪打中了那个鬼子。
丁三这个瞬间也猛然读懂了两个字:兄弟。
丁三明白了:兄弟,就是战场上你可以坦然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对方的那个人;兄弟,就是战场上你拼了命也要救的那个人;兄弟,就是昨天还打破了头,但今天照样替你挡枪的人。也正是那些肝胆相照的兄弟才组成了中华民族顽强血战的铁血雄师。他们当中可能有很多人都是像李雄明、丁三这样没读过什么书的人,但白马过隙的生死瞬间,他们却甘愿将生的希望留给对方,留给自己的兄弟。
那个瞬间李雄明的目光中分明写着:咱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爷们,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丁三读懂了,他弓起身子瞄准了远处的鬼子开枪。然后高姿匍匐中几个起伏冲到长城边上的工事里朝下面的鬼子射击。
在工事的外面,一个负伤的兄弟费力地靠着残垣断壁手上举着一把工兵锹。他的左手已经被子弹打断了,无力地垂着。他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勉强站立着不倒。一个鬼子抡着打裂了枪托的步枪扑了过来,枪管砸着那个兄弟的脖子上。同时,工兵锹也像锋利的刀子一边劈开了鬼子的颧骨。
两个人都负痛抱在一起,扭打中滚下了长城,顺着长城下面堆积起的日军尸体向下滚。两个人都互相死命掐住对方的脖子。慢慢地,失血太多之后,两人相拥一起阵亡了。
后来团里的兄弟清扫战场的时候,这两具尸体怎么也分不开,只好葬在一起。尸体被匆忙地浅浅掩埋,两个同样肤色不用军服的阵亡军人的骸骨就这么长眠了几十年。
六十年弹指一挥间,不知道当年这两个普通军人的在天之灵是否已经消融了仇恨。
狄爱国带着二营抽调过来的一个排,并三营的一个连,还有卫队一级团部里面的军官在最后的时刻冲上了阵地。这时,阵地上的鬼子也几乎打到了山穷水尽,他们将最后能调集的力量都投入了上去。
阵地上面杀声震天,剩下的兄弟们昂扬不屈地和鬼子展开了肉搏战。鬼子的炮火此时丝毫派不上用场,只能添油战术一般,逐次将兵力增调到阵地上。
战斗如同刀锋上舞蹈一般险象环生,阵地上的兄弟们几乎是一条命一条命地消耗,一个工事一个工事的争夺。长城上面的每块砖上都染满了鲜血。最后的时刻到了,阵地上面剩下了约十几个鬼子,全部蜷缩在依托长城一侧的工事里边。团里的兄弟几轮猛攻都没有攻陷这最后的阵地,工事边上倒下了十几具兄弟们的尸体。
狄爱国看着这最后的钉子牙根痒痒,他看到工事里的鬼子嚎叫着,不断向外面射击,恨不得立刻找门火炮把工事炸个粉碎。他朝四周看了看,正好孙寒带着几个兄弟在朝工事那边射击。
“陈寒,你带人过去,把工事里面的鬼子整利落。”狄爱国经常把部下的名字搞混,孙寒愣了一下,“长官,是,嗯,长官,我姓孙。”
“操你姥姥,别他娘的啰嗦了,赶紧上。”
孙寒把大檐帽一扔,从地上抓起步枪,招呼他身边的几个人。“各自收集弹药,特别是手榴弹。赶紧跟我上。”
七八个兄弟跟在孙寒后面高姿匍匐朝工事里的鬼子逼了过去。孙寒观察了一下工事,这个工事是拿沙袋构筑起来的,里外两层,由一挺机枪和步枪组成了火网。
孙寒看着对面火光一闪,赶忙低头,一梭子弹贴着他头顶擦了过去。“兄弟们,听我的命令。大家先一起投弹,然后冲过去。等我把炸药架子扔进去,咱们就一起冲过去。”
身边的兄弟纷纷把手榴弹的盖子拧开,把弦套在手指头上。孙寒从藏身的瓦砾堆里猛地翻滚了几圈,然后竖起身子,断喝一声:“扔出去。”孙寒手里的手榴弹挣脱麻线弹弦飞了出去,紧跟着六七枚手榴弹也一起被扔了过去,顿时鬼子的工事外腾起了一道浓厚的烟尘。两个鬼子被炸得从工事里面飞了出来。
孙寒站起身,一只手抓着步枪,另一只手抄起地上的木头棍。在棍子上绑着从工兵排里要来的炸药,孙寒拉着了导火索,像投掷标枪一样把棍子扔了过去。炸药绑在木头棍上准确地落在鬼子的工事中,一个鬼子眼看着炸药即将爆炸就赶忙从工事里面捡起木头棍,飞身跳到工事边的沙袋上,想要把炸药扔出工事。
这时炸药包猛地爆炸了,巨大的气浪猛地把正要朝前冲的孙寒掀翻在地。孙寒就觉得脑袋被震得嗡嗡响,他摇晃着身体端着步枪就朝着阵地扑了过去。一个被炸得浑身是血,半个胳膊血淋淋被炸断地鬼子挣扎着站起身,孙寒冲过去刺刀猛地扎进了他的胸口。那个鬼子被刺刀整个扎穿了,他喉咙里发出了惨烈的吼叫,一只手在腰间摸手枪。这时另一个兄弟也扑了上去,用枪托砸在他的钢盔上,鬼子的脑袋上慢慢流出了血,一缕红色像蚯蚓一样缓缓爬了下来。
其他的兄弟乘胜扑了上去,工事里面侥幸没被炸死的鬼子都被刺刀戳了七八刀。有一个鬼子身上插着两把刺刀仍旧靠在工事边上,拉响了身上的手雷。孙寒看得真切,一把拉住那两个兄弟扑倒在地。
轰隆一声巨响,孙寒觉得好像有人在用夯土的石锤猛地敲击自己的耳膜一般,整个身体甚至都为之一颤。他晃晃脑袋,眼睛里金星直冒,他用步枪撑住地面,勉强想要站起来,但一阵眩晕让他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这时后边的兄弟冲过来把他四肢抬着到一边休息,孙寒整个头部被爆炸熏黑了,一块弹片打在他脸颊上,弹片炙热的温度烤得他皮肉一阵焦糊味。边上的兄弟拿手抓着弹片拔了出来,一股子血从伤口处向外喷。
孙寒被送到了后方,狄爱国看了看这个百战不屈的部下,浑身上下的军服到处都是破洞,脖子上缠的绷带早已被战火和烟尘染成了黑乎乎的颜色。这个仗打得太艰苦了。
阵地上面的最后这十几个鬼子终于被肃清了,狄爱国一面向旅部和师部求援,一面组织清扫战场并清点战果。团里此时留在阵地上的只有一百多人了,而且其中一半都是以前的非战斗人员。狄爱国到处找潘云飞,想赶紧商量一下布防的情况,结果在阵地的死人堆里看到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抓着大刀的潘云飞。
狄爱国远远地一看,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自己手下爱将不会就这么完了吧。
四十、老百姓
等走近了一看,潘云飞嘴角口水拖了老长,正靠着尸体堆边上鼾声如雷。狄爱国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心里是又喜又恼,上去一脚把潘云飞踢醒了。“操你姥姥的,睡得倒挺香的。”
“哈哈,长官,眼皮好像不听使唤了。”潘云飞要从地上起来,被狄爱国摁住了。狄爱国一屁股坐到潘云飞边上,“没你事,我刚才已经让他们清理战场了,你先歇着,打了好几天了。”
狄爱国要掏烟,被潘云飞拿手一按,“长官,我这有好的。”
潘云飞从口袋里摸出个精致的银烟盒,从里面摸出两根烟。潘云飞手上都是黑灰和血水,洁白的烟卷上被他一摸,都是黑红黑红一般的颜色。
狄爱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接过了烟卷叼在嘴上,潘云飞摸出火柴,擦了几下也没擦着。火柴盒被他胳膊上的血浸透了。狄爱国看着心里一颤,他往边上看看,起身从地上捡起一小段烧着的木头把烟卷点着,然后把木头扔在潘云飞的身边。
“长官,这仗打得真邪乎,比咱们当年打直奉大战还厉害啊。”直奉大战的时候潘云飞还只是个小排长,但当年的恶战却留给他深刻的印象。很多打过仗的都对第一次大仗印象深刻,不管以后再打过多少恶仗,都不如第一次经历战火洗礼那么刻骨铭心。
“鬼子打仗确实厉害啊,人家这火力,一次火力齐射,一个连比咱们一个营都猛。”狄爱国感叹道。
“长官,鬼子好像和咱们建制不一样,他们好像没有连队这一说。不过反正比当年直奉大战火力猛。”
“直奉大战那是咱们打内战,打赢了也没啥可牛比的,不像现在,是打鬼子。”狄爱国对当年直奉大战时的军阀混战很有感慨,他潜意识里面是排斥内战的。
“长官,你说咱们要是没有派系混战,小鬼子能欺负咱们吗?”潘云飞猛地抽着烟,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枪弹装填到快慢机里面。
“要是不打内战,咱们这么大地盘,还容得下小鬼子这牛比。还是咱们自己不争气,中国人只要一条心,没有啥能够把咱们打服的。”当年的内战中,狄爱国也曾经带着连队两次冲锋,阵亡过半,但此时的狄爱国觉得当年的内战打得是那么的不值得。
“小鬼子有啥牛比的,也就是飞机坦克比咱们多点。怕啥,总有一天,老子一定打回老家去。”潘云飞把烟头吐到一边,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然后利落地推上枪机,把快慢机插进枪套,从口袋里又摸出刚才那个银子烟盒。
狄爱国不想继续说内战的往事,就有意岔开话题。“整的啥玩意,我瞅瞅。”
“哈哈,从鬼子当官的身上缴获的,兄弟们看着好看就孝敬我了,长官看着喜欢就拿走。”潘云飞爽朗地笑。
“操,我不打秋风。鬼子的东西,我不稀罕。”
“长官,我这还有好玩意呢。”潘云飞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一样的玩意,狄爱国接过来打开皮套原来是个怀表外加指南针。表上刻着拉丁字母,看上去很洋气。指南针的箭头一红一篮,看上去又醒目又漂亮。
“不错,好玩意,这个我要了。”狄爱国觉得这个怀表和指南针放一起的玩意很实用,就坦然开口要。
“哈哈,长官喜欢就拿去玩。我这还有好玩的呢。”潘云飞说完了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南方十四手枪,在枪柄上镶嵌着一整块象牙,掏空了套在枪柄上。上面用金属丝套成了交叉的网格,显得枪柄很是华丽。
“这是鬼子的手枪吧,操他姥姥,还挺漂亮。”狄爱国接过手枪看,枪柄上刻着“帝国优等”,另一面是一个菊花纹和行书字体的“侍”。这种手枪是关东军军官受到天皇召见的纪念品。
“长官,这鬼子的东西就是好啊。看人家这怀表和手枪造的。”潘云飞赞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