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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仿佛诡异的裂缝被蓦地打开,幽暗之中的眼睛陡然张大,看着眼前这个渐渐靠近过来的人。
来者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一声,御着身影急速往后退,却又很快地滞止住身体,又惊又惧地望着打坐的那个人。
“师父?”
“化儿?”一把熟悉的声音,终于将来者的恐惧完全消除。
原来来人正是当日在狮子镇与童万贯同流合污作拐卖孩童恶举之人,赏金道长黄化。
“师父!你终于醒了!”黄化再也抑制不住,涕泗横流,激动地半空伏身在那个醒来之人的面前,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这些年来,都委屈你了。”那个人的声音沙哑,对于许久没有开声的人来说,这实属正常。
十五年了,这一睡,就是十五年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十五年前为了修炼云祥观的真法,不得不摒弃了十五年的光阴,以像熊蛇冬眠一般的方式,就这样沉睡去了十五年!
看着眼前唯一的徒弟,瑞云真人再也不能保持稳定的情绪,身体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伸出手去,按着黄化的头。
云祥观在十五年前,被魔君刑石所灭,含恨的中原八隐瑞云真人也不顾自己隐士之身份,奋力与之相拼,最终也只能苟且从刑石手下保存性命,心中悲愤难抒,匆匆传下几句口诀给唯一的弟子黄化后,在隐竹林中沉眠过去了。
而如今,一觉醒来,那场恶梦,却一直侵蚀着他的脑袋,永远未曾消退过!
他沉睡修炼的十五年来,怒火一直在焚灼着他的身体,提醒着他,云祥观数百条人命,就这样白白地逝去在那个残暴的魔君手上。
“赤魔圣坛……刑石……”瑞云真人望着漆黑的远方,不断地用仇恨的舌头念叨着,双目如火一般。
第二章:凯旋归乡
马蹄轻快,当陈如风仰首看着“长安”二字,心中百般感触如潮水一般涌上,一时间无语凝噎,到最后只能化作如释重负的一口叹气。
“终于……回来了!”
一路风尘仆仆,韩陵与陈如风脸上均有难掩的倦色,但依然马不停蹄地奔向目的地,尤其是陈如风,率先策马再前,一副急不及待之相,只想在弹指之间,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些人。
旧有的,从未曾放下过,只有愈来愈深刻的墨迹抹写在心上,一世都不曾散开。
陈如风也不清楚如何去描述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激动?忐忑?喜悦?紧张?
终于,两匹马都来到了相府的门口。看着那个金字牌匾,陈如风却没有丝毫归家的感觉,这里最多只可算是他们发迹之地,决不是可以称作“家”的地方,甚至宁州破庙的那个稻草狗窝还比这里成为“家”更合适。只不过是因为这里有他所念之人,他才会心中产生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我还有点事,你自己进去可以吧?”韩陵微笑道,陈如风点了点头,目送着韩陵策马离去,自己将目光重新落在相府的大门上。
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改变呢。
不管怎么样,今天能够活着回来,意味着他们再也不是通缉犯的身份了,先前浪迹四方,东躲西藏的生活,已经永永远远地成为了过去。
相府的大门打开,出来的人看见策马归来的陈如风,嘴巴惊讶地张成圆,靠近几步,欲看清楚眼前之人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当陈如风对他淡淡一笑之时,他才惊叫道:“陈……陈大侠你……你回来了?”
“是。”陈如风尽管对着相府的管家毫无好感,但此刻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欢欣,笑着道。
田一山连忙打点下人为陈如风牵着马,恭敬地将他扶下来,岂知陈如风却轻松一跃,长日来的赶路令他有点头晕脑胀,落地的一瞬略为一点踉跄,但总算稳住了身体,伸出手谢绝了田一山搀扶的意图。
“我想见丞相。”陈如风简短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哦……江晟天在府中不?我还是先去见他吧。”
“好……好……请跟小的来!”田一山也是机敏心计多端之人,之前闻说这个府客被皇上派往天竺办事,已是九死一生,今日竟能安然无恙地归来,恐怕日后的飞黄腾达,升官发财都不在话下。
心中不断估摸着这个少年的未来,田一山相信自己的眼光并没有错,下定了决心要讨好这个极有可能为未来人中之龙的府客,至少他也能在相府的府客之中处于一个极高的地位,无论如何,给他好面色看,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走着熟悉的廊道,绕过那座依旧如沉睡的巨人般的假山,缕缕幽香扑鼻,风雨的往事像一只只鲤鱼一样跃上水面,曾在这里共度过多少风波,多少困苦,那些人,可否还安好?
经过灵影台,陈如风驻足看着里面两座对立而望的房子,一阵死寂在两座房子间弥漫着,就像是已经熟睡过去了一样,而且是睡去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两座房间,里面的人应该都不在吧?陈如风这样认为到,便继续跟着田一山往前走。
很快,到了陈如风曾经的居所,流心苑。
还未到那道拱形门,已能听到枪尖划空而过的声音,威势十足,仿佛枪尖所到之处,天地万物都要为其让道。
如同就在昨日,这声音已一直回响在耳边。
陈如风的身体很不自然地颤抖了起来,步伐也稍稍减缓,似乎是怕打扰了什么,尽管他已经在想象着等会那个舞枪之人看见他的反应了。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流心苑的拱门外,那个人已经有所察觉,停下了枪舞,怔怔地看着他,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与惊喜。
陈如风脸上绽放出笑容,迎了上去。
丁雨毫不犹疑地扔下了长枪,箭步上前,结实地将陈如风抱了三下,力度之大让陈如风感到他背后的骨几乎快要碎了。
“好……好……总算回来了……”丁雨的语调不定,也是抑制不了心中的激动,最后只能捶了一下陈如风的肩膀,喜笑颜开道:“活着回来了!”
陈如风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回应,望向身后自己原本的居所。
房门敞开,一个人正用看着一只突然而至的怪物一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仿佛在内心挣扎着,竭力地说服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看着江晟天怪异的目光,陈如风只是灿烂地一笑,走了过去。
而江晟天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一脸惊愕。
“他们……他们说……你……死了……”江晟天僵硬地发出声音道,陈如风笑着走到他跟前,昂起了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展示给江晟天看,他还是个活人。
“我一向命大。”陈如风笑着说出这五个字后,江晟天脸上的表情如同坍塌的房屋一样,瞬间崩溃了。
“太……太好了……”江晟天低着头,双手支着陈如风的肩膀,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板上,身体死命地颤抖着,不停地抽咽着,喜极成泣。
陈如风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仿佛要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的,而那个恶梦,早已离他们而去,再也不会回头了。
“我们是清白之身了!”
没有比这句话更加有力量,江晟天如遭雷击,蓦地昂首望向蔚蓝的天际,白云如卷,依然地在天空翔游着。
如同看到久经阴霾的天空,终于迎来了绚烂的日光,将所有的灰暗驱尽,带来了无边无际的明亮,江晟天含泪一笑,是那样的轻松,那样的惬意。
担惊受怕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是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原以为永远等不到的尽头,终于在这一刻,燃起了最炽热的曙光,温暖着他的心窝。
“好了,我还要去见丞相。”陈如风将这个一直共生死同患难的兄弟狠狠地抱了一抱,便转身跟着田一山离去。
江晟天一扫过往的愁容,闭着眼睛,仿佛在这一刻重新享受着这个天地间的空气,之前沉重的窒息感,终于完全地散去了。
东厢,曾经秘不可及的地方。
陈如风望着绿波荡漾的池塘,想起了当日与霹心晴交手的场景,宛如就在昨日发生一样,历历在目。
“你不杀我?”
“我不会杀人。”
但当目光移到池心亭之时,却蓦然醒来,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想起那日的情景。
令他蓦然醒来的,正是池心亭之中的那个婀娜女子。
朝思暮想的,到底是何人?
那一双秀眸与他的视线相触之间,陈如风感到自己的心鼓胀了起来,开始紧张地一收一放,头壳像是被人敲了一下一样,怔怔地和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对视着。
他能看出,她眼中的欣喜、宽慰与激动。
但是,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当他醒觉过来之时,已经有芬芳的味道,铺盖了他全身,怀中正有一女子,在低声喜笑地抽泣着。
“你没事!你回来了!”李音如笑中有泪地道,紧紧地环着陈如风的腰杆。
陈如风的双手不知所措地张着,心中矛盾不已,一方面他真的很想将怀里的人儿深情地拥抱一番,另一方面在李音如身后的萍姐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脸色暗沉,令他不敢有一点越轨之举。
但是,他实际上是很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够凝固,就这样,让她永远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任由芳香攻鼻,娇躯软怀与自己胸膛紧贴着。
然而,萍姐的一声干咳,却将二人拉回了冰冷的现实之中。陈如风既尴尬又带点责怪地瞥了萍姐一眼,温柔地推开双颊通红如苹果的李音如,低声道:“我先去找丞相!”
李音如羞涩地点了点头,痴痴地看着陈如风的背影往书房方向走去。萍姐也只能看着她,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敲了几下书房的门,里面没有回应,但陈如风却隐隐感到有人在里面,权衡一番,还是推开了门。
打坐在旁坐上的灰袍老人蓦地睁开了眼睛,但也没有被人惊醒的愠意,反而双眼眯成缝,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贸然闯进来的人。
陈如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丞相大人他……”
“他已进宫面圣了。”叶之杭淡淡地回答道,目光依然没有移离陈如风,仿佛看着一件看上去平凡,实则是内涵无尽的宝玉一样,是以一个鉴赏者的目光去打量着他。
陈如风被这种目光看得好不自在,正想告辞,叶之杭却再次发话。
“你进宫去吧。现在或许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叶之杭淡淡地说道,再次合上了双眼,似乎多长的睡眠都无法让他的倦意消退分毫。
陈如风愕然地望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反正自己都要进宫跟皇上禀报一切,现在进宫也并无大碍。
正当他背着身准备离去之时,叶之杭的话语却再次从身后传来,将他吓了一跳。
“我早说了,有一天,你会超越我的。而这一天,恐怕已经不远了。”
瑞云真人已经盯着远方将近一天了,黄化依然不厌烦地侍在他身旁,也不敢出言打扰师尊的静默。
“想不到……刑石居然败在那三个人手中了。”瑞云真人望着翻滚的云海,怔怔入神,那一番言语仿佛不是经他的嘴巴说出的。
“师父……那你之后有何打算?”黄化怯怯地问道,瑞云真人却只是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
“有老朋友来了。”瑞云真人看也不看,他的身后已经传来了几阵呼啸的破空声,三个人影骤然而至,悬身在竹林上。
嵩焯远黑袍飘扬,看着这位仙风道骨、面容瘦削的瑞云真人道:“好久不见了。”
“要不是见到你们,我还想不起我还是个隐士啊,呵呵呵……”瑞云真人干笑了几声,“别来无恙吧,善水流袁思柔,天琴仙玄婉妙,还有……鬼王嵩焯远?我没有记错吧?呵呵……”瑞云真人一次道出了三人的名号。
“十五年了,只是一眨眼。”嵩焯远走到了他身旁,陪他一起仰首望空,浮云静掠,淡淡的清气如飘舞的仙子一样萦绕在隐竹林的上方,实在是可媲美天上人间。
“是啊,谁也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瑞云真人极目远眺,似乎要将自己目之所及无限地扩大,要将天下万物尽览眼底。
“你的影鹤真法,经过十五年的‘眠’的修炼,恐怕也已达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了吧?”嵩焯远的口气似乎只是在提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让身后的袁思柔与玄婉妙心中一动,影鹤真法乃是瑞云真人所在的云祥观的独门镇观之法,而一直以来却无人能修习至极限,皆因没有人愿意花费十五年“眠”的时间,因此对于影鹤真法的巅峰,众云祥观弟子均是望尘莫及。
只是,当刑石对云祥观赶尽杀绝后,瑞云真人迫不得已,为了报此血仇,只得牺牲十五年时间,以“眠”修炼,终令影鹤真法达至古今俱无人能及的大成境界。
第三章:意外赏赐
瑞云真人眼眺远方,全神贯注,没有回答。
“如今刑石早已不在人世,你也可以放下仇恨,重新归隐生活了。”嵩焯远没有介怀他的无视,声调平缓地说道。
“赤魔圣坛可否覆灭?”瑞云真人问道。
“尚未,且是江湖上三大派之一,与千剑门、冰墓齐名。”嵩焯远答曰。
瑞云真人冷哼了一声,伴随着他这声冷哼,他所打坐着的位置方圆都扩散出一圈白气,像驱散浓雾一样往外受惊退去,众人脚下所立的竹林上空出现了如镜面一般的干净,雾气只能游离在方圆三丈外,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阻挡着它们靠近。
“在辟邪之战中阵亡的四位隐士,现在可否有人取代了他们的位置?”瑞云真人继续追问道他所沉睡这十五年中所不知发生的事。
十五年前的辟邪之战,正道门派纷纷向赤魔圣坛发出声讨,当时坐镇赤魔圣坛的魔君刑石欲将江湖上拂逆于他的人统统消灭干净,以达到一统江湖的目的,于是便引发了这一场辟邪之战,以千剑门、冰墓为首的正道门派力求朝廷出兵帮忙剿灭风头极盛且高手众多的赤魔圣坛,却遭朝廷拒绝,令正道门派陷入苦战。最后中原八隐实在无法坐视刑石耸人听闻的行为,不顾隐士身份,挺身为正道出战,在那一场辟邪之战中,有四名隐士不幸丧生。
如今一晃十五年,瑞云真人对当日自己的门派云祥观惨遭覆灭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那一场辟邪之战双方均损失惨重,而正道这一方的云祥观更付出了灭门的惨烈代价。
他无法忘记,当日云祥观的掌管真人是怎样战死的,一具具云祥观弟子的尸体,漫山遍野,血水流淌,惨不忍睹。
而那些正道之士,一个个居然就躲在山上,任由云祥观作为先锋,与赤魔圣坛作了一番消耗后,才倾巢而出,将力战筋疲的赤魔圣坛重重地打击。
那群所谓的正道之士,其实也只是毫无人性的豺狼,让他们云祥观去当诱饵,自己则坐享其成!幸灾乐祸地看着云祥观全军覆没!
这个世间上,所有人,都是他们云祥观的敌人,而如今这个江湖,更是踏着他们云祥观弟子的血与肉重新建立起来的。
瑞云真人的眼中蓦地暴出杀意,浓烈得就连伴在他身边的黄化与嵩焯远,以及身后的袁思柔与玄婉妙都能清晰感受得到,所有人都心中一震,仿佛随时就会有屠刀落下,将他们置诸死地。
很快,这道杀意就被收敛了起来,瑞云真人重新回复到了波澜不惊的面容。
“新的四个隐士,分别是何人?”瑞云真人淡淡一问,嵩焯远眉头一皱,脸露难色,似乎想要隐瞒点什么,但终究还是开口了。
“有一个是‘武学奇才’韩陵,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册封为中原八隐,而另外三个……”嵩焯远与身后的两名隐士交换了一下目光,“魔家三圣。”
狂风骤卷,气势陡发,强大力劲蓦然生出,若不是在场之人个个均是有着上乘功力的习武之人,恐怕都已被推出一里之外了。
黄化与三名隐士身体都不自主地往后倒退,重新稳下来之时都能察觉瑞云真人身上所爆发着的骇人怒火。
那一种怒火,是欲要将世间一切都烧毁的烈焰。
切身感受到师尊的愤怒,黄化变得更加噤若寒蝉,一声不哼恭敬地低着头。
“若不是他们,这场辟邪之战的胜算,不会落在我们这边。”嵩焯远解释道,“他们在刑石战败之前就弃暗投明,帮助我们铲除了赤魔圣坛的大部分实力。”
“就因为这样,要将战死的中原八隐之位奉上给他们?”瑞云真人冷嘲热讽地道,“呵呵,想不到平时自命高洁的中原八隐,也只是龌龊之徒,用这般手法来做交易,换得辟邪之战的胜利。”
“不管怎么说,我这次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在醒来后,安安心心地当你的隐士,不要找任何人寻仇,尤其是三圣。”嵩焯远警告道,却只是换来瑞云真人嗤之以鼻的一声冷哼。
“要不然,你有一点僭越隐士的行为,休怪我不客气。”嵩焯远最后还是撕破了脸皮,扔下了这样一句话,背过身子,对袁思柔与玄婉妙道:“走。”
三名隐士施展身法,很快就消失在这片竹林里。
静谧的竹林上空,只剩下黄化与瑞云真人。
黄化怯怯地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