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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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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假骰子在龙驹寨走水,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
  大汉撤下单刀,冷笑道:“喝!要动家伙?你狗娘养的血口喷人,竞说太爷赌假骰子,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太爷百花蛇桑霸岂是下三流玩假骰的人?”
  狄二爷沉下脸,叫道:“诸位,请到街心比划,……”
  “铮!铮铮铮!”兵刃交击声大起,一把单刀一把铁尺,在店门口干上了。
  门口闹事,内进的师傅们向外奔,五名店伙计也不是省油的灯,每人抄一根铁棍就要冲
上。
  以往大管家猛狮赵宏术离开龙驹寨时,本地的好汉们谁都不敢在店门口撒野,大管家走
了不到两个月,竟有人打上门来了,太不象话了。
  正混乱中,出现了文昌高大的身影,手中拿了一把火钳,抢出大喝道:“滚出去!岂有
此理。”
  “铮!铮铮!”一刀一尺斗得更急,已迫入店门之内了。
  文昌冷哼一声,突然切入刀光尺影中,火钳左右一分,喝声震耳:“住手!”
  “铮铮”两声脆响,单刀向下疾沉,铁尺飞出街心,险些击中一个赶来看热闹的人。
  大汉单刀被火钳击得向下沉,正想抬刀,一只牛皮直缝靴已经踏位了刀身,他感到虎口
一震,火速丢手,单刀被直缝靴踏实了。
  文昌一脚踏住单刀,手中火钳两面轻拂,冷冷地说:“诸位,张家铁铺全是铁家伙,任
何玩意都可伤人,决不许有人在店中比划闹事,这规矩诸位定然懂得,未免太说不过去吧?”
  他这一手不仅奇快无比,更干脆利落,一照面间,击落了一刀一尺,事实上已控制了两
人的性命,假使他出乎,两人谁也别想安逸。旁观的人全傻了眼,天!蔡师傅不简单哩!真
人不露相,今天却露了一手漂亮的。
  “好哇!蔡师傅这手了不起。”有人大叫。
  敞胸大汉好似不信地死死盯着文昌,他手上虎口鲜血直流,咬牙切齿地说:“蔡师傅,
你该知道胳膊往里弯,你究竟助谁?”
  “你们一个是乡亲,一个是客人,在下谁也不助。”文昌答。
  龙驹寨的痞棍们怕大管家张宏,大管家走后,他们无所忌惮,所以敢打上门来。江湖朋
友虽说是亡命之徒,但非必要不想打人命官司,有一条不成文的成规,便是不可在打造兵器
的铁店闹事,原因是铁店中全是重家伙,而且炉火够旺,闹起事来必定有死伤,甚至会引起
火灾,用铁器或者用炉火挑洒,都会出人命。
  文昌从千手书生和猛狮赵宏那儿学到不少江湖门径,当然知道这些禁忌,而且他早有野
心在龙驹寨崭露头角,因而抢出展身手。
  敞胸大汉铁尺被火钳碰飞,本已脸上无光,心中火起,提出了质问,岂知文昌坦率地表
示谁也不帮,也不好言相劝,他无法下台,恼羞成怒地叫:“好,姓蔡的,咱们走着瞧。”
  文昌坦然轻幌着火钳,冷笑着:“姓蔡的不想生事,只方了维护店面,假使你不愿意,
蔡某等着,水里火里一概奉陪,目下请诸位离开。”说完,扭头向百花蛇说:
  “你老兄既然是江湖人,不该在敝店门口动手,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何不约地方解决?
走吧!如果你是单身客人,千万不可在龙驹寨生事。”
  他拾起单刀,信手一掷,“铮”一声脆响,单刀神奇地飞入白花蛇的刀鞘内。
  白花蛇嘿嘿一笑,翘起大姆指说:“高明,在下栽得不冤。解围之德,不敢忘却,咱们
后会有期,桑某要交你这位朋友。”说完,抱拳一礼,大踏步出店而去。到了街心,又向走
了十来步的三名敞胸大汉的背影叫:“老兄们,再见。”
  店门口闲人渐散,文昌也回到工场干他的活计。
  一个时辰之后,店门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后生,踏上长凳跳上柜台侧着屁股坐好,向满
面怒容的狄二伯笑道:“二伯,认得我小猴子邱六么?”
  狄二伯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这小王八蛋!愈学愈坏,跟着病无常不到两
年,已经坏得无药可救。你那九泉下的老爹,大概前世造成的孽太多,才会养了你这个小活
报应。”
  小猴子邱六嘻嘻一笑,摇手道:“二伯,别骂,我爹爹生前受人欺负,我小猴子目下欺
负别人,爹在九泉之下应该含笑。”
  “你来干什么?”
  “奉郭爷所差……”
  “哼!要找蔡师傅的麻烦?”
  “不!要请蔡师傅赏光。”小猴子在怀中掏出一封大红拜帖,丢在柜台上,跳下地来又
道:“郭爷贴到,这是天大的面子。帖后有明日设宴所在和时刻,请交给蔡师傅。”说完,
一阵风似地溜了。
  不久,一名身材修长白脸无须的中年人,拖拖然踏入店门,袖中取出一只大红套封,递
上柜台说:“劳驾,请转交蔡师傅。”说完转身便走。
  狄二伯掂起套封,摇头苦笑道:“人怕出名猪伯肥,麻烦大了。龙驹寨将有一场大风
暴,不知是祸是福?老天爷保佑!”
  大红封已套封口,写的是:“敬上。蔡师傅文昌大启。”具名是“汉江秃蛟凌远百拜。”
  文昌先后收了两张帖子,看了之后淡谈一笑。病无常的拜帖,定于明日晚间在商洛老店
内院花庭候敬。汉江秃蛟的柬帖,是请于明日午正在南码头候驾。
  狄二伯立即派小伙计到镇东南张村主的府第报讯,禀明经过。
  掌灯时分,晚饭刚罢,文昌梳洗毕,狄二伯派人来说,东主在府中请见,要文昌前往一
行,文昌穿了一袭青直接,灯笼裤,便靴。他的左手大袖内,扎了藏有小剑的皮臂套。右小
臂上,也藏了一个皮臂套,插了两列暗器,上一列是刀,下一列是箭,都是四寸长。千手书
生的暗器五花八门,在武林无出其右,不出手则已,出则最少有三种。但文昌不想用多种暗
器,他去芜存精只用刀和箭,也不用机簧器械,完全以手发出,凭技术而不需要取巧暗袭,
他有这种自信。
  他的飞刀不象柳叶刀,却有点象梭,两头可用,也可象柳叶刀一般旋转伤人。直射时,
象一线银芒;旋转时,象一团四寸长的光球,可以发力的大小而控制飞行路线和方向,十分
灵巧而地道。
  他的箭也厉害,也不分簇杆,羽是极薄的银羽,三梭,三枚小倒钩,这是一种贴在指缝
中使用的暗器,细小而锐利,打入体内不易拔出。
  他知道白天管了闲事,惹了本地和外路的英雄好汉,假使不预防一二,说不定要大祸临
头,任人宰割,所以带了家伙,随时准备自卫保身。
  他大掐大摆向下街走。龙驹寨下街没有正式的夜市,没有路灯,大街上行人不多,空荡
荡的。下街是住宅区,是本地的财主和外地的寓公所建的宅第,楼阁处处,庭院深深。靠东
南镇口向左折的一条小巷中,三五盏灯笼发出朦胧的黄色的光芒,最近一盏灯笼下,便是张
府的东院侧门。
  张府的宅第十分富丽堂皇,共有五进,加上东西院,和后面的花园,堂深奥广。大庭前
面也有庭院,梅杏梨点缀其间,却没有桃树。花园散处在花径两侧,奇卉异草散发着阵畔幽
香。庭院前,是高大的门楼,门楼外台阶上,有一对高大的石狮子。
  平时,主人在这儿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间在影石村老家,他是村主,也是里长,村里
的事他不能不管。主人如果不在,大门是经常关闭着的,客人皆从侧门出入。至于店中的掌
柜和伙计,便得走东院侧门进入东院,主人在东院接见,表示亲信。客人不可以穿庭院进入
大庭,大庭是主人起居的所在,除非是至亲好友,主人绝不在大庭款客。
  文昌曾经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初到龙驹寨,第二次是他正式成为铁铺师傅时,两次都有
大管家带头,走的便是东侧门。
  登上台阶,手刚伸向门上的扣环,小门已吱呀呀地开了,门内一名健仆低声叫:“是蔡
师傅么?”
  “小可正是蔡文昌。”
  “请进,少爷已久候多时。”
  “东主不在家?”文昌问。
  “主人在乡下,少爷和小姐前天来的。”
  少爷,是张村主良佐的儿子张子玉,小姐,是子玉的妹妹婷婷姑娘。这两位少爷小姐,
文昌皆不曾会过。
  文昌随健仆走向东院花庭,那儿灯火通明,三名健仆和两名使女前后张罗。花庭中,张
子玉安坐大环椅上,脸色有点不悦。
  张子玉比文昌大三岁,廿岁的哥儿长得清秀俊逸,但细皮白肉象个大姑娘,身材不超过
七尺。与文昌相比较,差得太远了,矮了一尺左右。
  “蔡师傅到。”健仆在庭门外叫。
  “请他进来。”
  文昌应声踏入庭门,一躬到地,说:“小可蔡文昌,少东主万安。”
  按理,他应叩拜,但他没有叩拜的习惯,这一生中,除了伯父强他跪拜之外,他还未叩
拜过任何人,甚至千手书生和猛狮赵宏,他也未下拜过。
  子玉清秀的五官现出不悦的神情,抬手说:“蔡师傅请坐。”
  “谢少东主。”他在右下首坐下了。
  “蔡师傅,听说白天里有麻烦?”
  “确是有麻烦,病无常的手下……”
  “我知道了。蔡师傅,你不该在那些痞棍之前逞血气之勇,生意人怎可插手管这种人的
闲事?”
  “禀少东主,行有行规,业有业主,店中如果任由他们生事,日后岂不更麻烦?”
  “目下已经够麻烦,你该让他们到街心解决,牵入了是非旋涡,咱们的店今后必将永无
宁日,你……”
  文昌天生傲骨,听口气,少东主对今天的事十分不满,脸色也难看,他怎受得了?抢着
说:“少东主,小可维护店中的门面光彩,冒险挺身而出,保全了店中的声誉。少东主如果
认为小可做得不该,小可五天之后,交完一批货品,立即卷包袱走路……”
  “蔡师傅,你怎么……”
  “少东主请放心,小可既然招来了这档子事,决不使少东主的店受到任何干扰。明晚病
无常约小可商谈,小可一身当之。别小看了这些痞棍,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
小可一力承当,他们决不会找张家铁铺的麻烦。小可告辞,五天之后,恕小可不再前来府上
辞行了,东主那儿,请代致意。’”
  说完,拱手一礼举步便走。张子玉急忙站起说:“蔡师傅,请稍安勿躁,请……”
  他无法挽文昌,文昌已经急步出庭走了。等他出了庭,已经不见文吕的踪迹。他站在庭
口,怒形于色地自语:“这人好大的脾气,怪不得会被祠堂的人赶出来……”
  话未完,身后香风沁鼻。一个俏丽的少女出现在庭中。这少女好美,老天爷给了她经过
着意雕琢的身材与五官,是那么完美,那么端丽,钻石般的大眼睛,瑶鼻樱唇,粉面桃腮放
射出青春的红艳与光采。光可鉴人的青丝梳了一个三丫头,每一丫皆佩以珠花环,耳垂下摇
摆着一对红宝石耳坠儿,穿一身代绿衫裙,窄袖子春衫外,是一袭时下最流行的银串流烟坎
肩,长裙轻摆处,一双淡绿色小弓鞋若隐若现。天!小弓鞋尖端,怎么有半寸分明的尖玩
意?那是一双要命的莲瓣儿,谁挨上一记,准得丢掉老命儿。不用问,这花朵般的妞儿,准
是朵带刺的玫瑰,也可能是朵含有毒素的罂粟花。
  看年纪,她正是十五六岁的当时,正是女孩子的黄金时代,正是好做梦的花样年华。她
左右,两名丫环左右扶持,袅袅娜娜走到庭中。
  所有的男仆,垂下头躬着身子急急出庭回避,十分狼狈。这妞儿出现得太突然,几乎没
有让男仆回避的时间。由此可知,这位姑娘决不是斤斤计较礼俗的妞儿。
  她已听清子玉自语的话,接口道,“哥哥,你该知道他是从被迫害被虐待中长大的人,
倔强和自傲,是他反抗的唯一凭借,心里本就不正常。你开口责备他,他怎受得了?”
  子玉级回庭中,烦燥地说:“妹妹,你怎么替一个雇工说话?”
  “哥哥,你瞧不起一个雇工?”
  “话不是这般说……”
  “哦!该杀他的傲气,是么?”
  “你不见他入庭时的冷傲神情?”
  “你没听狄二伯说过,他两年多来就是这种神情。”
  “他自己不愉快,难道也要人家不愉快?”
  “他并未故意要别人不愉快。”
  兄妹俩针锋相对,几乎要吵架了。姑娘毕竟是女孩子,天性温柔,只好打退堂鼓,笑
道:“不谈他了,张家铁店少一个师傅,定不会就此关门大吉。谈谈汉江秃蛟的事,哥哥,
消息如何?”
  子玉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正与关门的事有关,看样子,我们在龙驹寨的三座店全得
关门,除非我们能忍气,舍得破财,受得了压榨。”
  “为什么?”
  “汉江秃饺因为和武昌的翻江虎鲨谭英闹反了脸,也—和洞庭君山的四神龙起了冲突,
立脚不牢,忍痛割掉了里阳府以下的一段江面的买卖。上行的船只,不准他收郧阳府以下一
段江面的常例钱。下行的油水;过里阳便得由翻江虎鲨收卡。汉江的油水,全在郧阳府以
下。这一来,简直是用刀子顶住他的咽喉,他只好往上游各处发展,开辟码头,另找财路。”
  张子玉滔滔不绝往下说,所说的全非一个公子哥儿该说该懂的话。他喝干了几上的一杯
茶,续往下说:“汉江有两条肥水,一是唐白河,一是这儿这条丹江。里阳府被割,唐白二
河当然完蛋大吉。汉江秃蛟的命脉,只好寄托在丹江上。龙驹寨是丹江的一大财源,他怎能
不全力相图?再上面是商州,商州是麻面虎麻五爷坐镇,势力不小,麻五爷又有华山王丑撑
腰,稳如泰山,这块肥肉他一口吞不下,必须徐徐相图。龙驹寨只有病无常挑大梁,虽有一
群地头蛇虚张声势,怎禁汉江秃蛟全力一击?龙驹寨寨水陆码头挤在一块儿,一口吞下名正
言顺。汉江秃蛟志在必得,所以亲自出马,一批高手早已散布四周,他自己已在三天前秘密
驾临。假使他得逞,赶走了病无常,必须先向地方伸手立威。我们如果忍不下,舍不得破
财,不关门又待如何?拔刀相斗?不!爹发誓不再动刀弄剑,绝不和江沏亡命徒死缠不休,
他也极端厌恶江湖生涯。”
  姑娘幽幽一叹,苦笑道:“看来,我们除了闭门之外,已没有路可走了。”
  “这就是爹叫我来的原因,风声不对便及早结束。唉!真想不到咱们的店却是导火之
媒,从咱们店中闹起,你便知道我为何责备蔡师傅的原因了。”
  姑娘神色一紧,说:“也许蔡师傅有能耐撑病无常的台哩!”
  “不会的,你忘了?蔡家庄来我们村里念书的小伙子,充其量也不过学了少林派几手基
本拳脚功夫,赶赶草狗可以,凑人不行,何况蔡师傅根本就没来咱们村里念书,他凭什么能
助病无常掌局面?”
  “狄二伯不是说,他一把火钳便击落了一刀一尺么?”
  “傻妹妹,打铁的人岂会没有几斤蛮力?出其不意侥幸并非奇事,真斗起来全不是那么
回事啦!牛的力气够大吧?可是怕牛的江湖好汉有几个?”
  正说间,“啻”一声锐啸一柄飞刀带着一张红帖从院角墙头飞到,射入庭门,落向庭中
的八仙桌。
  飞刀影刚现庭口,姑娘拨开两个丫头便待抢出。
  “不可妄动。”子玉低喝。
  “笃”一声响,飞刀插在桌面上,刀靶上挂着红色帖,不住轻摆。子玉一把掂过念道:
“各行业东主注意,不可以金银或教唆子弟相助病无常郭老狗,不然将大祸临头。知名不
具。”
  “他们开始发动了。”姑娘抽口冷气说。
  这一夜中,龙驹寨的知名士绅,都收到同一形式同一语气的留刀寄来红帖,惶惶不可终
日。
  龙驹寨在风雨飘摇中,乡勇们开始巡哨了。
  次日午正,文昌仍是昨晚那一身打扮,出现在南码头。江边,泊了十余艘板船,装了不
少土产。这种板船小的可怜,装不了多少货,裁客也不过五六名,夏间水满,航道仍是凶
险,所以客人不太感兴趣,除非要押货下船,不然犯不着冒险。
  十余艘板船之外,有两艘小艇静静地泊在码头边,码头上,白花蛇的青布包头齐眉盖
耳,面向江水避人耳目,另四名大汉坐在码头上哼着小调,似乎极有闲暇,
  日正当中,码头上的伕子们都在歇手忙里偷闲躲毒太阳,所以人不多。白花蛇早已看到
文昌那特别雄伟的身影,直待他到临近,方缓缓转身抱拳行礼,笑道:“蔡师傅果是信人,
你好。”
  “桑兄你好。”文昌回礼说,转问:“汉江秃蛟凌当家是……”
  “乃是敞长上。”
  “哦!桑兄不是单身客人,蔡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桑兄是有所为而来的,难怪有
恃无恐。凌当家宠召,蔡某不敢不来,也不知凌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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