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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见状,心头有几分了悟,困扰许久的疑惑也得到解答。
自从得知表舅的上司就是沈灵初后,她就有这个困惑——1988年改革与混乱并行,投机倒把分子就是那个时代的先驱,他们就和80年代初期搞大包干一样,明文规定是犯法,却已经被大众认可,成为势将必行的改革方略。
然而,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下,表舅为什么会中招?
并不是说所有人都不会有风险,但即便要抓典型,也不可能抓到“有后台”的人身上去,尤其是表舅,找“领导”批个条就能赚钱,行事处于法律边缘,比真正的投机倒把分子要收敛些,已经是慎而又慎,为什么偏偏是他?
现在她得到答案,或许跟沈灵初有关。
表舅何建国无疑是沈灵初的心腹,沈灵初跟祁阳的事他明显知情,沈书记作为沈灵初的父亲,得知此事必然恼火,但他的怒火不会烧到自己儿子身上,很大可能转移给作为“帮凶”的表舅,投机倒把罪只是个借口罢了。
“沈灵初,你不能跟家里摊牌。”定了定心,李昭对沈灵初道,无论如何,她表就不该沦落到那般下场,“到时候,不光你会有危险,我表舅他……”接下来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沈灵初也能明白。
沈灵初怔了怔,而后嘴角噙一抹苦笑:“我想也是,爸爸不会任由我胡来,他高高在上,有一千种方法对付我,更何况家里还有个狐狸精在撺掇。我一意孤行,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更加便宜了贱·人。”
“对不起,我——”
“你没必要道歉,是我糊涂了。”沈灵初摆摆手,“谢谢你的提醒,否则我可能真要做出傻事,妈妈还在天上看着我呢……”
沈灵初是个很聪明的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说的就是他。他太容易被感情所扰,愿意用千万倍的情谊回报那些给予他温暖的人,所以他会不计得失地去爱祁阳。同时他是个睿智的人,他的睿智会让他很容易分清当下利弊得失,即便被感情冲昏头脑,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李昭好像个警报器,如果没人告诉他跟家里闹翻的风险,他说不准脑子发热就不管不顾了,就好像上辈子。但李昭很明确提出问题,他聪明的脑子很快分析出对方说的话多么正确,更何况还会牵扯到自己最得力的下属,他行事前便会三思。
他爸爸是个什么德行,沈灵初最有发言权,他毫不怀疑对方的怒火会烧到何建国和葛叔身上,他做下的事,不该由别人买单……
“暂时这样吧。爸爸那边我会尽量稳住,祁阳——他会明白的,他是个好人,说过愿意等我一辈子……”说着说着,沈灵初眼角溢满泪水,想起祁阳的海誓山盟,整颗心都是暖的。
祁阳是这辈子唯一一个给予他家人般温暖的男人。
两人就此约好。
几个月都没有动静,陈安平被辞退,陈家人也没有动静,警局更没有立案调查,李昭才确定最大的隐患已经解除,她忙给家里打电话确认。
李父李母得知女儿安全,激动得热泪盈眶,招呼何建国看护好女儿,绝对不能再让她单独出门了。何建国再三发誓,并答应定期往家里写信报平安,二老才依依不舍地把电话挂了。
长途电话太贵了,事情没法说清楚,具体经过还得通过信件往来。李昭认真把来龙去脉写清,确定没有遗漏才寄出去。
☆、蒙人吧,天才!
一个不知名的女孩代替了她,成为杀人凶手,李昭相信父母会理解。
如今她有何建国和沈灵初庇护,也不怕陈家人找上门来。父母虽然动不了陈家人,但两人都是南京本地大族,族人上千,陈家想在本地动二老,还没那个资本。
上辈子就是因为太大意,以为逃回家就安全了,所以被陈家人抢回浦东,到了人家地界就是人家做主。
这回李昭想通了,她警告父母必须住在单位或乡下老家,不能继续留在他们家那个小房子里。单位是国企,在那儿捣乱就会上升为政治问题,到时候无论你上海还是南京的,无论你有多少人,通通枪毙!
老家那片更安全,周围住的全是本族人,何家和李家加一块儿,少说也有近千人,陈家村区区几百人,也就在浦东耀武扬威,到了外省根本不算什么。
父母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李昭终于彻底放心。
有沈灵初和何建国两层关系在,李昭进入沪钢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她有大学的文凭,很容易分配工作。如今的人不能出去找工作,都是分配制,少部分人冒着坐牢的风险搞个体户,或者像何建国那样投机钻“价格双轨”的空,投机倒把。
何建国给李昭找了个文员的工作,每天工作很清闲,关键是能待在员工宿舍,陈家人根本不敢到国企里面捣乱。陈安平已经被辞退,沈灵初作为总经理有这个权力,为安全起见,他把沪钢所有浦东人都辞了,引得沪钢上下一片叫好。
高傲的外滩人眼里,那起子乡下人就该滚回乡下地界!
事情全部解决,李昭仍旧不敢怠慢,她很清楚地知道,1990年浦东开发后,陈家水涨船高得了天大的好处,别看浦东现在穷得跟什么似的,再过一年多,陈家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扶摇直上成为上海新贵,政商两界人脉广博。
她不能叫这种事发生。
为今之计,她必须切断陈家崛起的最初因由——陈家村的土地。
陈家世代扎根浦东,在陈家村有大片农田和十几座老房子,1990年拆迁后,得到浦东半筒商品房和两座别墅作为补偿。
陈老牛是个有头脑的,主张把房子租出去,每年都有大笔大笔利润入账,这笔钱又被用来投资更多房子,2000年后,房价开始疯长,陈家正式崛起,成为房地产大亨。
也就是说,一切的根源,都是陈家村的房子和土地。
她必须断了这根源!
“表舅,你身上有多少钱?”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就是何建国。
何建国不知小侄女儿要做什么,但还是老实答道:“我每个月工资60块,攒了五年多,大概有千把块——这是明面上的。”
说罢,何建国忽然压低嗓音,嘴唇附在李昭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跟着总经理干活,也有一年多了,总经理给我提成,有一千块,加在一块儿总共两千多块。继续干下去,明年还会更多。”
何建国不介意把这些隐秘告诉李昭,总经理信任小侄女,她加入这行当是迟早的,不如早些叫她有个准备,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只有自家人才放心。
李昭细细盘算,两千多块,在这个年代算一笔巨款,但不足以买下整个陈家村。她太了解陈家人,除非给他们巨大利益,否则要这些扎根在浦东的农人离开家乡土壤,可能性很小。
要断了那家人的财路,必须断绝全部,她不能让那群混蛋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何建国的财路给了她启示,钢材价格双轨制绝对是巨额暴利,可惜沈灵初搞的规模很小,每年就两三千的利润,如果把生意弄大,就可以直接走上第一批万元户的行列。
留给李昭的时间很少,现在已经是1988年11月,1990年4月18日政府将正式宣布开发浦东,那时候就算个傻子也能明白地盘多值钱,谁还肯卖?
她已经是沪钢的员工,也看到了表舅和沈灵初干的暴利买卖,眼下“来钱快”的行当,除了个体户就是投机,投机更为迅速,她有这个渠道,自然不怕冒险,反正结果再坏,也不会是上辈子那么凄惨。
政府大院,沈家大宅。
沈东海端坐在沙发上,手里端个搪瓷杯子,小口小口喝茶。茶叶青翠欲滴,在水面上漂浮不定,似心神不宁地随波逐流,又似毫无悬念般舒展身体。
沈灵初坐在沈东海对面,面色平静,十多年来他们父子都是这样,即使面对面也无话可说,沉默却不尴尬,仿佛本应如此。
“沈书记,我帮你换杯茶来。”陈秋月笑吟吟从内室出来,贴心地提议道。柔软白嫩的小手有意无意触碰沈东海,引得对方心神荡漾。
只有看到陈秋月的时候,沈东海才会感觉好些,女人的青春美丽,让他回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他感觉跟前任老婆过的都是糟心日子,自己是大学生,而对方只是个没读过书的村姑,两人没有共同语言,每天柴米油盐没劲透了。
陈秋月不同,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大学生,谈吐得体落落大方,只可惜陈秋月是“乡下人”,跟乡下人扯上关系会被笑话,他好歹大把年纪儿子也有了,没必要为个女人落得晚节不保和儿子离心。
他是个聪明男人。
不过近来听到的消息,倒叫他有些迟疑。儿子的婚事他从不担心,他也是老上海人了,对男女关系看得开些,自认是“进步人士”,主张自由恋爱,认为被父母逼迫娶的老婆很闹心,所以对儿子的婚事更放松。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儿子确实会结婚,确实会给沈家传宗接代。
如果沈灵初当真是个同性恋,他就有必要考虑和陈秋月结婚,抓住青春的尾巴再生一个,说到底,他也是个思想保守的男人。
沈东海拿审视犯人的眼光看沈灵初,语气透着不悦道:“我在电话里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最近有些不好的传闻,我需要你来澄清一下,以免误会。你平时不着调我也就认了,但我想你不至于做出糊涂事,害人害己。”
沈灵初冷冷雨沈东海对视,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对峙吧,父子!
“东海你别那么严厉,灵初只是个孩子,孩子犯错难免的,别吓着他。”陈秋月不等沈灵初表态,急忙“劝慰”,“灵初的事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让他跟那个男人断了就好,你瞧你有什么好操心的。”
然而陈秋月的话并不能让战火平息,父子俩的气氛反而愈加诡异。
陈秋月抬了抬羽睫,偷觑沈东海脸色,果不其然,对方眉头皱得紧,隐隐处于爆发边缘,再看沈灵初,满脸写着倔强不服输,似乎要扛到底,不由心底声声冷笑。
她早就盘算好父子俩的心思。
沈东海最不能忍受事情超出他的掌控范围,无论事业还是家庭,他是个极端自私的男人,如果沈灵初不能实现他预期的价值,沈东海绝对会毫不犹豫将其抛弃。
沈灵初天生是个火药炮,太过重情重义,容易脑子发热做下蠢事,如果自己调查得没错,这孩子绝对会为了祁阳和家里闹翻,因为对他而言,感情是最重要的。
陈秋月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沈东海迟迟不跟自己结婚,就是因为对方太聪明,情人只是生活的调剂品,绝不会有儿子重要,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再生个儿子养大几乎不可能,将来养老送终、发扬家业,全靠沈灵初。
必须把沈灵初的“价值”全部破坏,沈东海才会考虑破釜沉舟,自己才有可能成为沈太太。她没法等到沈灵初羽翼渐丰的那刻,因为对方恨自己——她能感受到,这个从小丧母的孩子,把一腔怨愤全部洒在自己身上。
如若事成,绝对是一箭双雕!既圆了多年贵太太的美梦,又能把一个潜在威胁彻底毁掉,所以陈秋月不遗余力给两人上眼药,造成父子二人矛盾加深。
现在看来,她成功了一半。
沈家大宅里,气氛愈加僵硬。
“灵初快过来,跟你爸爸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陈秋月表面缓和关系,实则说出来的话无不切中两人命脉,兴奋地等着父子俩对峙的那刻。
沈灵初早看清了陈秋月心思,内心冷笑不止。若非李昭提醒,他真可能做出傻事,但李昭明确告诉他,他的冲动行为可能害了其他人,他就不可能乱来。
“我可不想道歉,这事儿我又没做错!”沈灵初昂起高贵的头颅,倔强地看着陈秋月,果不其然察觉对方眼底一丝窃喜,暗自冷笑不止。
沈东海误解了沈灵初的意思,已经无法维持表面从容,勃然大怒道:“你个逆子,还真敢说出这种话!”
说罢,搪瓷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满地毯,沈灵初的裤脚也湿了。
“哎呀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啊,千错万错都是灵初不好,东海你别气坏了身子。”陈秋月表现得很忧虑,但半点没有阻止的意思,细看的话,眼底全是笑意。
她轻蔑地看着沈灵初,心想果然是个不长进的,这么快就入套。
沈灵初慢悠悠翘起二郎腿,冷笑声声:“爸,我就不明白了,当初你把我送到沪钢工作,祝福我全身心投入,我听了你的话,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忙里忙出跟群大老爷们搞在一块儿,好不容易弄到点人脉,又变成同性恋了,要我赶紧的跟人家撇清关系,怎么着都是我错是吧?”
沈东海愣住。
陈秋月也愣住。她就算再笨,也听出沈灵初这是想否认,这跟她预期设想相差太多。同时她脑袋瓜快速运转,想到不能让沈灵初得逞,否则此事不了了之,她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下次可没这么好的机会!
“灵初你可别误会,你爸也没怪你什么,只要你保证跟那个男人不往来,什么事儿也没有,又不是什么大事。”陈秋月说出这话就是明白,沈灵初绝不会跟祁阳断了联系,只要沈灵初拒绝,她就可以咬死沈灵初性取向的事。
果然,沈灵初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陈秋月暗喜。
沈东海的脸色又暗了几分:“你既然和那个男人没什么关系,又在坚持什么?”
“对啊灵初,你不会是想骗我们吧?这可不成,你爸爸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折磨,你快点坦白,我们好决定怎么做……”陈秋月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突兀打断。
“爸爸我问你,你的猜测有什么根据没有?”
这个年代相机、电脑都没普及,电视都算稀缺物品,调查手段十分单一,沈灵初自认每次出去都很小心,沈东海当然不可能查到什么切实证据。
沈东海皱皱眉头,想起仿佛所有消息都是陈秋月递来的……
沈灵初冷笑:“祁阳是我的好朋友,更是我生意上的重要伙伴,就因为某些人毫无根据的猜疑,我就要放弃这条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人脉吗?爸爸,我知道有些人对我不满,所以在您耳边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可我要真如您所说跟祁阳撇清关系,那我就损失大了!爸爸我问你,难道我刻意亲近那些对我有用的人错了吗?”
沈东海眉头渐渐舒展,他发现儿子说得对。
生意场上的事他不懂,但他调查过祁阳,那孩子财力雄厚,人脉广博,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如果儿子跟对方真没什么特殊关系,亲近些不仅没什么,反而说明儿子会做人,是值得夸奖的好事!
沈灵初注意沈东海神色,适时补充道:“爸爸,我很怀疑对您说那些话的人,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我要是跟个女人特别亲近也就算了,可对方是男人,还是我的生意伙伴,我不明白有什么特别的!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能放弃跟祁阳的合作,他是我在生意场上取得的重大突破,手上这批钢材还需要他帮忙呢!”
沈灵初说得振振有词,沈东海竟也没法反驳。陈秋月顿时急了,她完全估错了沈灵初的心性,对方不承认,自己也没法,毕竟手上的确没有证据。
她定了定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而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于是状似无意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想也没法证明究竟谁说的是真。”
☆、合作吧,朋友!
沈东海刚回落的心又提起来,陈秋月倒提醒他,空穴来风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事实怎样还没个论处,沈灵初说了那么大堆话,虽然处处有理,但没一句在点子上。
“东海,我有个提议,可以证明灵初是个正常男人,你看看怎么样?”
沈东海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陈秋月眸光诡谲,宛若地狱深渊:“灵初年纪也不小了,我们给他找个女人结婚,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沪钢钢材厂,员工宿舍。
李昭估算了买下整个陈家村房产地皮的钱,大概要一万多,表舅手上只有两千,远远不够。沈灵初和表舅合伙干的那档子买卖倒是个突破口。
她从表舅那里得知,暗地里囤积的钢材还有5吨,期货单子由沈灵初的神秘情人做主,每吨原价3000块,售价3500块,三个月后就能弄到17500块,净赚2500块,分成算下来,表舅能得到500块。
李昭觉得有必要把生意做大。
眼下的钢材买卖,只要你有货,不愁卖不出去,上辈子就有人凭囤积钢材走上“亿元户”的行列,绝对稳赚不赔。
同时风险也是巨大的,“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罪”在80年代是很严重的罪名,富贵险中求,李昭倒是不怕,关键是拿到上头签发的条子。价格双轨在上海已经成为默认的行为,做得不太大,都能拿到批条成为合法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