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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语气温柔,却又让人无法拒绝回答。
没有办法,余笙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在超市的所见告诉了陈瑾南。他半饷没说话,目光悠远,似在沉思。
“好了,不想了,我们快点回家吧。”
陈先生抽丝剥茧的能力是一流的,不过再让他这样想下去,天黑都不用出院了。
“恩,好啊。”他回神微微一笑,大步走在前面,心情很好。因为某人刚才说的是“我们,回家。”
余笙没在陈瑾南家待很久,她给他做过午饭便回了宿舍。她心里想着小师妹的事情,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稳。
路过熟食店的时候她买了很多她们爱吃的食物,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宿舍。在宿舍门口又看见小师妹匆匆忙忙从宿舍里出来,坐上了一辆黑色的丰田车。她和她只有一个车位的距离,她却没有看见她。余笙心里那点不安就像涟漪一样,一圈圈慢慢扩大。
早秋的风吹过来,她竟觉得有点冷,伸手拢了拢衣衫,收敛了情绪才上楼。
她一推开门,一个人影就冲过来,像一只大号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阿笙,你回来了啊。”香香说。余笙被这突然的热情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就站不住了。
君君说:“香香,你那么重就不要挂在阿笙身上了,你看她脸都给你吓白了。”
香香闻言捧着余笙的脸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吧唧一口亲了上去。亲完了还不忘反驳一句:“哪有白,我看气色很好嘛,红润有光泽。”
君君闲睨着眼睛看她,表示很嫌弃。
“好了,快下来吧,你好重啊。”余笙扯了扯香香的衣服,她是真的要站不住了。丁香你回家你妈肯定把你当猪养,重了这么多。
香香从余笙身上跳下来,很自觉地伸手去拿她手上的塑料袋。等余笙上完厕所出来,桌子上就只剩一堆骨头,香香那个吃货还满足地吃掉手指上的残渣。
“喂喂,吃得干干净净都不给我留一点。”
“嘿嘿,这叫手快有,手慢无。下次早点啦。”说完还特别同情式地拍了拍余笙的肩膀。
余笙:……
“我刚刚会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师妹了,她好像很匆忙的样子。”
“她啊,这几天连人影都看不到。今天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酒味,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又出去了。”君君一边刷着电脑屏幕一边说。
“是呀,早上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有够冷淡的。”香香添油加醋。余笙听完以后更是眉头深锁。
已经开学好几天了,但是小师妹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学校里。她知道陈瑾南和楚煜轩这几天去北京做研究项目了。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打电话给他问个清楚。
后来她还是先打了电话给陈瑾南。
陈瑾南正在做实验,看到来电显示就把手上的事情交给别人,自己走到一边的角落里听电话。
“怎么了?才过几天就想我了?”他本想逗逗余笙,但是那边沉默了。
感觉到气氛不对,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余笙的声音,很低很轻:“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小师妹她……有没有跟楚师兄在一起?她好几天都没回宿舍,课也不去上,老师说她再不去就取消她的考试资格。我担心她……”
“你先不要着急,我替你去问问他。不要挂电话,等我一下。”
“恩……。”余笙低声应。
大概五分钟后,那边传来陈瑾南的声音。“他说没有,他也好几天没见过她,打电话也没接。你不要担心,可能她只是到哪里去玩了,没能及时通知你们。”
“恩。谢谢。我还有事,不说了,先挂了。”
“傻瓜,说谢谢干什么。你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好的。”陈先生曾几何时这样柔声细语安慰过别人,如今这样不但心甘情愿,还要牵肠挂肚地担心。
挂了电话以后,陈瑾南站在窗前,抬头看北京初秋灰色的天空,心底平白生出几丝温柔。
“阿笙,你到底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药,我怎么会对你这样牵肠挂肚。”
结束通话以后余笙去了图书馆,没什么心思学习,只是胡乱翻书,过了一会儿,她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大变,抓起书包就冲了出去。
到达半岛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酒吧里摇滚声震天响,余笙穿梭在各式各样的人群中,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喝得不醒人事的小师妹,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
“小雨,醒醒,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她走过去拍拍她因为酒色而红晕的脸颊。醉得不醒人事的那个人只皱了下眉头,像赶蚊子一样拍开她的手,换了姿势继续酣睡。
“你是阿笙吧?”旁边服务生说话了。
“我是。”余笙点头。“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喝这么多久。”
“这位小姐已经连续在我们这里喝了很多天酒了,前几次都有人来接她走,这次她自己醉在这里。你是她手机通讯录的第一个人,所以我就打电话给你了。”
“恩,你说前几天有人来接她,你知道是谁吗?”
“不太清楚,是个中年男人,开一辆黑色的丰田车。”
黑色丰田,那天宿舍楼下停的那一辆车。
“好的,谢谢你。我这就带她走。”余笙扶起小师妹,把她一支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撑着她走出酒吧。
借着路灯,余笙才看到小师妹的脸,妆已经完全花了,脸色很白,很消瘦,眉头紧皱,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拦了辆出租车,驶向了学校宿舍。然后打电话给香香和君君,三个人半抱半抬才把小师妹搬回宿舍。
一落到床上,她的情绪开始起伏。双手在胸前不停地晃动,嘴里念着不要不要,好像很恐惧的样子。转而又低低地抽泣,悲伤而压抑地流下眼泪。再后来,泪痕斑驳的脸上竟有一丝嘲笑的笑意,带着绝望。
香香打来热水,细细地给她擦手擦脸。君君七手八脚给她换上睡衣。过了好一会儿,她呼吸均匀,安静地睡去。身体蜷缩,像小虾米一样,保留在母体子宫里最原始的姿态,一种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姿态。
一番折腾之后,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每个人都有疑问,只有躺在床上的她才能解答。
昨天睡得晚,第二天,余笙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朦胧中朝小师妹的床位扫了一眼,却发现已经人去床空。她赶紧叫醒君君和香香。
小师妹的床位干干净净什么都搬空了,唯一的留信是书桌上的字条。
——遇见你们是我的福分,可惜我没有福分继续和你们一起走下去。这世界太残酷,人心太冷漠。希望你们能无所畏惧地长大,前程似锦。珍重。
她们打电话到教务处,主任说小师妹办理了退学。到底有没有人能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夕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余笙打电话给楚煜轩,问他知不知道小师妹退学的事情。楚煜轩说他也是刚知道。他让余笙到陈瑾南家里,说有事要告诉她。
三个人在陈瑾南家里见面,楚煜轩脸上的青色胡茬都冒了出来,想来也是折腾了一番。他们平心静气地坐在陈瑾南家的沙发上,楚煜轩脸色很差,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还散发着一股酒气。
自认识他以来,哪一次他不是打扮得像一只花孔雀,余笙还从未见过他这样落魄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低沉。“她是我女朋友,我认识她比认识你更早。很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们的关系。”
“阿笙,你知道诗雨是Y市人吧?”楚煜轩继续说。
余笙点点头。
“那你知道Y市市长是谁吗?”
“不知道。”
“陆震年,是陆诗雨的爸爸。”
陆震年,这个名字好熟悉。最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余笙努力回想,好像是在新闻上见过这个名字,跟一起建筑工地坍塌事件联系在一起。
楚煜轩见余笙的表情发生变化,继续说道。“陆震年就是两个月前发生的那起建筑工地坍塌事件的主角。坍塌的那个工地是政/府的特批工程,是市长亲自签字准许的。”
看过的新闻随着楚煜轩的话慢慢浮现在余笙的脑海里。
Y市正在开发的楼盘坍塌,死伤民工多达十人。新闻爆料是市长与开发商勾结建造豆腐渣工程,工地的安全措施不到位发生坍塌事件。陆震年因此被调查,几天之后死在牢狱里,对外说是染病身亡。
当时电视上和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新闻。从出事到陆震年被带走调查,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受害者家属堵在陆家门口,要求陆震年还他们一个公道,还他们亲人的命来,骂陆震年是狗/官。网络媒体和纸质媒体也刊发文章对陆震年口诛笔伐,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这个批准了工程的市长。
然后他被带走调查,没几天之后就对外宣布说突发心脏病离世,法医的鉴定结果也是这个。这个轰动一时的新闻就随着陆震年的离世而落幕。
陆震年的死讯和事情的发展都被掩盖,各大报纸和网络媒体不再播放新闻来反映这件事情。之前存在过的一些网络资料也被清除干净,留存下来的那些也是只言片语,并不是深度报道。
突然之间,好像一切都回到事情发生以前,风平浪静的。但是陆家的财产被查封,陆震年的妻子接受不了事实而跳楼自/杀。丧事是陆家亲戚操办的,陆震年唯一的女儿并没有现身。
有好事者八卦了陆震年女儿的身份信息,将她个人信息披露在网上,引来网名的大肆谩骂。在互联网时代,总是有一群很无聊的人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别人,今天骂这个,明天说那个不好,后天又找到新的事情议论,从未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了。又修文了。经常修文的默默,捂脸爬走。
☆、时间煮雨(修)
“那个傻子,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一个人去承受呢?”余笙用双手掩面,低声哭泣。
小师妹之所以叫小师妹,是因为她和《笑傲江湖》里的那个小师妹一样灵动可爱,娇俏美丽,拥有最初那一份天真单纯,让余笙生出想保护这种美好的冲动。
陈瑾南坐在余笙身边,没有阻止她哭,只是用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如果我说,这一切是我一手造成的呢?”楚煜轩的声音继续传来,却如同一个响雷,把余笙炸得晕头转向。
她放下手,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楚煜轩苦笑:“我说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害得她家破人亡。”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我爸说我想跟诗雨在一起,我爸坚决不同意,甚至不惜断绝我的经济来源,冻结我的□□,想用这种手段来逼我屈服。他没想到我不靠他也能生活下去,恼羞成怒,一手策划了这一切。我曾想用我的一生来让她幸福,却没想到最后是我亲手毁了她的幸福。”
余笙不懂,到底为什么最后会这样?
“我爸是商人。商人的天性就是无利不起早。本来他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在他背后支撑他的那个高官跟陆震年有些冲突,陆震年挡了他的路,他便借着我爸的手安排了这一切。”
余笙不敢相信。她虽然活过一世,但却还未经历这样的事情。人心真的那么肮脏吗?钱,权,名,利真的能抹杀一个人善良的本性吗?
楚煜轩说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事,动用了家里的一些关系去进行调查,但因此被他爸爸狠狠修理了一顿。这个世界上,有些真相是我们无法触及的。
小师妹像一颗投落湖水的石子,从此失去了踪迹,再难寻觅。一年之后,有新闻报道说一名国/资/局的高官在一栋公寓里被杀/害。那栋公寓是他买给他情妇居住的。同时有另一条新闻,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跳楼自/杀,留书——可笑,这世界太荒唐。可恨,这人间多悲亡。
楚煜轩选择了出国继续深造,不过修的是金融专业,将来准备子承父业。陈瑾南在首都研究所攻读在职博士。而余笙和她的舍友们则开启了学霸模式,大三一年她们卯足了劲儿都在学习,唯一不同的是君君和香香,一个转了新闻系,一个转了法律系。小师妹的离去给每个人的心里都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她们在以自己的方式与这个世界抗衡。
大三的时候余笙上人体解剖课,他们学校是极少数有资源学习解剖的学校。一开始解剖大小鼠,青蛙和兔子,很多人做完实验整个脸都发绿,有的人在实验的时候就已经呕吐不止。余笙一开始也是各种不适,但她咬着牙坚持下来。
等他们解剖动物得心应手的时候,老师告诉他们将会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亲手解剖人体。一些人既期望又害怕,紧张得手发抖。主刀的是老师,当人体的胸腔被打开,那些平时见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不少人还是接受不了。
人的心精巧复杂,切开外表里面还有心房,心室,二尖瓣,三尖瓣,□□肌,梳状肌。人的大肠小肠九曲十八弯,曲折盘叠在腹腔的方寸之间。怪不得最不能直视的是人心,最防不胜防的是人的花花肠子。
时如白驹过隙,匆匆无痕。当初女汉子,专业补刀王,满口荤段子,天天刷黄/片儿的君君如今是一名记者,靠着天生对新闻的敏锐追逐真相,还原事实。而向来沉着冷静,说话一针见血的香香考了律师证,成为了一名大状,开始在律师事务所实习。余笙的五年制到了最后一年,她考取了首都医院的实习资格,也开始北漂。
临走之前,大家吃了一顿散伙饭,还是那间水煮鱼店,门前已经贴了出兑的告示。老板娘说生意做不下去了,要改行卖水果。
点一锅水煮鱼,满满一盆都是辣椒,吃得她们三个眼泪鼻涕止不住往下流。四年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只是少了一个。她们三个人喝了三箱啤酒,醉的东倒西歪,吐得到处都是,像三个疯子一样走在大马路上唱歌,大笑,大哭,大喊大叫。跌跌撞撞,好在还是回了宿舍。
第二天先醒的人就先收拾东西走了,大概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香香起来的时候,余笙就醒了,她躺着没起来。寝室的门一开一合,朝夕相处四年的同学就各自奔忙在自己的生活里。滚滚红尘,何日再逢君?
余笙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她收拾好东西,锁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个屋子,曾经的世界,亡的亡,散的散。过去的美好和伤痛永远都只是记忆,只能缅怀。
我们说好不好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与时间为敌,就算与全世界背离。可是我们都背弃了当初的诺言,没能从开始走到最后,友谊万岁成为了永恒带伤的回忆。
余笙到北京的时候正好中午,大太阳很毒,让人睁不开眼。她一出北京站就看见了在外面等她的陈瑾南。他们相视一笑,陈瑾南接过余笙手里的行李箱,带她去吃午饭。
菜是陈瑾南点的,都是余笙爱吃的。许是火车太累,许是阳光太暖,许是对面人的笑容太温柔,有那么一刻,余笙希望时间停住,永不前进。
“谢谢师兄的款待。”她酒足饭饱之后向陈瑾南道谢。
“这么浅薄的谢谢,可没有诚意。”陈瑾南存心要逗她。
“好歹我叫你一声师兄,我初登贵宝地,你尽一下地主之谊是应该的吧。”
“一年不见,口齿倒是伶俐了不少啊。”陈瑾南笑着说。
“恩,那错不了。”余笙明晃晃的笑容就像今天的阳光一样灿烂。
陈瑾南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余笙一掌拍开他的手,边整理自己的头发边嘟囔。“发型都乱了,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没事儿别乱摸我头。”
陈瑾南轻笑了一声,说:“好了,你不是还要去医院报道吗?”
他们两人坐出租车来到医院,余笙按照指导流程报了道,然后跟陈瑾南分开了。
“你自己乖乖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陈瑾南走的时候嘱咐道。
余笙点头,挥手送他离开。
她拉着行李箱到了宿舍,在楼下的宿管老师那里领了房卡。医院的住宿环境相对较好,这是一间四人寝,跟大学寝室差不多,设施稍微比大学要好一点。即将要和余笙一起在这间医院奋斗一年的三人分别是沈宁,许楠平和葛晴川。
许楠平是本市人,葛晴川是从上海考过来的,沈宁出生在江南,家里是医学世家。三个人都很和善,比较好相处。他们这批实习医生要等三天以后的正式入职仪式才能真正算是医院的实习医。所以这几天她们是有空的,无非就是转转医院,熟悉科室和住院部,当然也包括八卦实习主管医生。
明天就是实习就职仪式,夜里几个姑娘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许楠平最先开口:“哎,你们睡得着吗?”
沈宁接过话:“废话,当然睡不着了。一想到明天我们就成为